從10月份開始，各大“擼貨”群每天有數千上萬的信息刷屏，群裡隨時提供各大平臺的優惠活動和“秒殺產品”線報。黃牛們摩拳擦掌準備開始搶貨大戰。他們的目標很廣泛，特價手機、便宜電腦、打折服裝和玩具、各種優惠券……只要價格合適，他們都會入手。
周圍的村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不足15平方米的小屋裡夜以繼日地進行著怎樣的“大生意”，或許就連房主本人也從未想過，自己這間連500元房租都租不出去的“老破小”一個月竟能“吐”出數萬元的利潤。
他們只知道，這間不起眼的小房子日夜開著燈，裡面住著一個年輕人但很少出來，只有吃飯的時候，他才出來在村口的小超市買點現成的吃的。
這間房是房主以450元的價格租出去的，在此之前，房主一直叫價“少於500元不租”，但幾個月下來房子無人問津，他尋思著是房租太貴了，於是自降50元再貼出去，沒過多久就迎來了租客小A。其實房主不知道，就算他要價1000元，小A也是會租的。因為他不在乎房租，而是看中了這個房子不招搖的隱蔽性。
在這個房子裡，轟轟隆隆24小時不間斷運轉著價值十幾萬元的成套設備，它們被稱為貓池，或者卡池。小A的工作就是將他手上1萬張電話卡統統跑一遍。每天早晨，小A都要將這些卡一張張取下來，更換新卡。他稱之為“養卡”，而他就是圈內俗稱的“卡商”。
1萬張，這在卡商圈子裡不算是大數，所以小A也不算是圈子裡的大咖。但這並不妨礙他在圈子裡的地位，因為他是整個“擼貨”產業鏈的源頭，下游兄弟們親切地稱他為“卡商爸爸”。
為了備戰“雙11”，從9月份開始，小A就開始忙起來了。他開始頻繁接觸各大代理商，以十幾元一張的價格大量拿卡。而在他的下游，一張張嗷嗷待哺的嘴焦急地等待著，這條卡商、黑客、黃牛、收貨商組成的灰色產業鏈蓄勢待發，等著瓜分“雙11”的饕餮之宴。
相互供養
小A是資深卡商，在那個不需要實名註冊和零月租卡的年代，小A就開始做這個“生意”了。“當時最瘋狂的時候一天有幾萬張卡在跑，每張卡能賺七八元，一天甚至就能收入上萬元利潤。”
手機卡實名制之後，小A的業務量也下來了。現在他手上只有1萬張卡，而這些卡是為了“雙11”準備的。
“我們和代理商不存在誰幫誰，算是雙贏。我幫他們完成開卡任務，他們給我卡。”由於實名制限制，現在每張身份證名下只能開5張卡，對此，小A表示，這不難辦，“找一些身份證來就好了，現在網上有大把租賣身份證的。”
買到卡後，小A的日常工作開始了——養卡。這些卡被插在“貓池”裡實現多張手機卡同時作業。貓池，是指有通信模塊，可收發短信，支持多張手機卡同時使用的設備，一般有8槽、16槽，有的甚至達到128槽(即可以同時插8、16或128張手機卡)。貓池是“卡商”必不可少的工具之一。
新金融記者在百度上搜索“貓池、出售”等關鍵詞，出現很多有關貓池轉讓、出售的信息。一位貓池賣家告訴新金融記者，市場上，貓池的價格在幾千到幾萬元不等，二手機器轉讓的價格會低一些，一般能打到5折甚至更便宜，而過來諮詢的買家不乏“卡商”，不少人養卡是為了註冊電商平臺賬號。
這一點，記者在小A那裡得到了驗證。在過去的一個月裡，小A利用這些電話卡註冊了近萬個電商平臺賬號。這些賬號被髮到各黑產群或“羊毛”論壇等平臺上，瞬間就會被訂購。“搶賬號的一般都是黃牛，目的就是為了‘雙11’去電商平臺搶優惠券和特價貨物。”據小A介紹，網上京東號賣得比較多。
新金融記者在“京東小號”的百度貼吧裡，看到各種收賣號信息。在QQ群搜索“京東小號”，出現了很多諸如“京東小號批發”“京東小號擼券代下活動”“淘寶京東小號自由交易”等相關群。一位名為“京東工作室一手批發”的賣家給新金融記者發來的“報價單”顯示：單綁的2.6元/個，三綁的2.8元/個。據該賣家介紹，所謂單綁，包括賬號、密碼、綁定的手機、地區、註冊時間；“三綁”包括賬號、密碼、支付密碼、綁定的手機、綁定的郵箱、郵箱密碼、地區、註冊時間。
另一位京東號的賣家對新金融記者表示：自領“188新人禮包”的賬號3.5元/個，禮包領取的成功率在90%左右，領好禮包的賬號4.5元/個，賬號只保首次登錄。“這些賬號一般存活三天左右，‘雙11’用的話，建議10日買。不過，越臨近‘雙11’，賬號價格越貴。”該賣家說。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於辦理侵犯公民個人信息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明確，與自然人關聯的賬號密碼屬於“公民個人信息”。“公民個人信息”，是指以電子或者其他方
式記錄的能夠單獨或者與其他信息結合識別特定自然人身份或者反映特定自然人活動情況的各種信息，包括姓名、身份證件號碼、通訊聯繫方式、住址、賬號密碼、財產狀況、行蹤軌跡等。當前，賬號往往綁定身份證號、手機號碼等特定信息，即使未綁定，非法獲取賬號後往往也會引發侵犯財產甚至人身的違法犯罪，同樣構成了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的犯罪行為。
明知在冒險，為何飛蛾撲火？小A解釋稱，這是個“很賺錢”的營生。據瞭解，在平日裡，這些賬號賣家們的收入來源主要有兩種：一是利用很多商家對首次購物的買家的優惠，低價買到優惠商品後然後通過商家回收賺取中間的差額；二是為各個電商平臺中的商家提供刷單服務，賺取佣金等。而現在，他們的目標一致：備戰“雙11”，為黃牛們提供“開門的鑰匙”。這是他們一年中最賺錢的機會。規模大的卡商一個月能賺十幾萬，像小A這樣的小卡商也賺得盆滿缽滿。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裡，小A靠賣賬號淨賺了幾萬元。
黑客很忙
黃牛們在卡商那裡拿到賬號只是擼貨的第一步，要想對目標特價商品精準秒殺，單槍匹馬的手動操作是不行的，這時候，黑客們上場了。
“不管是哪個平臺，只要有優惠券或特價商品，都是秒沒。這沒有軟件支持是不行的。”思浩是一個小黑客，但他不願意正視這個身份，他稱自己為“救人於水深火熱的軟件提供商”。他的工作就是研發“搶貨軟件”，然後賣出去。
“一般情況下，把軟件發在群裡或掛在平臺上，就有生意自動上門了。”思浩向新金融記者介紹說，Thewolf是他常去的平臺，這裡有很多刷客和卡商。記者在Thewolf官網看到，該平臺也在招募卡商和開發者。據思浩介紹，所謂的“開發者”，大部分都是像他一樣的軟件提供商，他們給平臺提供軟件，並從中提成，最高可達25%。
新金融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目前市面上，類似的平臺大概有幾百個，規模較大的平臺年收入能達到上千萬。而像思浩這樣的“小黑客”，有時候開發一個軟件能拿到幾萬元分成。
臨近“雙11”，京東、蘇寧、一號店、唯品會等平臺優惠券或特價商品都是搶購的目標。在如此強大的市場潛力下，除了個人軟件開發者，一些大的軟件開發商佔據了搶券的一席之地，比如火牛。火牛組建了多個數千人的QQ群。“火牛”客服在接待新金融記者諮詢時表示：火牛包月的價格是60元，附視頻教程。
一些電商平臺注意到了客戶端的異樣開始應戰，加強策略，防護升級，但黑客們的玩法也隨之升級。
軟件有軟件的江湖。不管多高端的技術，都敵不過同行的關注。思浩說：“你打開了市場，也意味著招來了同行。價格戰是常有的事。”據他介紹，打價格戰時，他的產品定價相當隨意，“以當前二檔同類軟件市場平均價的一半出售。”
黃牛是黑客們的下家，他們從黑客那裡買來軟件開始他們的擼貨準備。在非“雙11”期間，他們的工作時間通常是早上9點，因為一般電商都在早上 10點做活動。小華是一個資深黃牛，據他介紹，他每天的日常就是9點打開電腦，傳上去參與搶購的軟件和新購買的賬號，設置好要搶購的商品信息，等待 10點的到來。
黃牛出動
而在平日，黃牛們在軟件的“幫助”下，還提供“代秒”服務。“代秒”就是“代人秒殺”，一般是幫助顧客搶購淘寶熱門店鋪的上新貨品，同時也接一些孤品、福袋、清倉等貨品的生意。“‘代秒’都是平日干的，‘雙11’不會接單，畢竟擼貨轉手賺的錢比‘代秒’多得多。”為了能趁“雙11”的東風搶到更多的特價品和優惠券，黃牛鍾鍾提前一個月就已著手準備，他聯繫了經常合作的卡商和黑客，購買了大量的電商平臺賬號和搶貨軟件，坐等“雙11”零點鐘聲的敲響。
成功擼到貨後，黃牛們並不能算真正完成了任務。收貨後，他們便開始下一步工作——找到下游“收貨商”，把這些東西加價賣出去。“收貨商”是這個產業鏈的最末端，他們遊走在各大論壇、QQ群，以及電商平臺，收黃牛的低價品，同時通過各種渠道把入手的商品加價賣出去。“銷售的地方很多，賺客吧等網站和各大購物論壇以及各種相關的QQ群，總之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場。”剛剛在賺客吧發佈手機出售信息的鐘鍾對新金融記者表示。
“市場沒有統一價，自己覺得不虧就行。我之前倒騰過一陣話費代金券，8折賣給一個淘寶賣家，我看到他9.5折推向終端客戶。現在，我主要做優惠券和一些特別便宜的特價品。優惠券我以券價格三分之一左右的價格報價，30元的券賣10元，50元的券賣15元。客戶很多。”
鍾鐘錶示，他有不少合作多年相熟的上游“供貨商”渠道，也就是負責搶貨的黃牛，同時他也通過各種渠道收特價商品或優惠券，加價倒賣出去。“平日努力一點的話，一個月能賺一兩萬，‘雙11’能賺上幾萬元。吃的是差價，單筆利潤沒有多少，主要走量，賺的是辛苦錢。”鍾鍾說。
事實上，電商很早就發現了這種行為，一些電商平臺甚至提出了對此類行為的“零容忍”原則，除了嚴格的管理和獎懲規則，更是利用先進的技術手段，通過大數據形成一個完整可靠的防刷單技術屏障，保障用戶的最大利益。
要知道，利用電商漏洞大規模刷單獲利的行為涉嫌詐騙。“電商發放優惠券設置了一定條件和規則，而‘羊毛黨’通過註冊多個賬號等方法，看似達到了接受優惠的條件，但其實是虛構事實以欺詐手段獲利。”有律師認為，發現有“薅羊毛”行為，電商企業要立即採取措施“自衛”，比如，建立誠信黑名單制度等。
成功擼到貨後，黃牛們並不能算真正完成了任務。收貨後，他們便開始下一步工作——找到下游“收貨商”。“收貨商”
是這個產業鏈的最末端，他們遊走在各大論壇、QQ群，以及電商平臺，收黃牛的低價品，同時通過各種渠道把入手的商品加價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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