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阿義 散文

“傻子”阿義 曹廣然

阿義,姓張名義。是我在二十八年前結識的一位同事。那年,我剛畢業,被分配到一所鄉村中學,阿義則已在這所學校任教了兩年的時間了。

阿義有著一副令人不敢恭維的尊容。他的眼珠兒有些異常的大,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從眼眶裡奪眶而出,且白多黑少,有些嚇人。鼻樑高挺,鼻翼厚大,兩翼向兩旁突兀橫逸。嘴唇肥肥厚厚,下巴卻是尖廋的。高而廋的身材,略有些駝背,走起路來,身子稍顯前探。不知什麼原因,二十出頭的他,額頭卻早已爬滿皺紋,前額的頭髮也沙化了不少。看上去,遠比實際年齡老很多。

更讓他不開心的是,他說話有些口吃。平時還好,慢聲慢語倒也無妨。一著急,口吃定會原形畢露。一些調皮的孩子,會故意惹他,瞧他生氣的樣子。此時的他,常會牙齒咬的嚓嚓作響,臉漲得通紅,揮舞著拳頭,結結巴巴地吼道:“臭……臭……臭……臭小子,你……你……你……別跑……”孩子們早已逃之夭夭。當然,他也不會真的生氣去追趕他們,只是虛張聲勢唬他們一下而已。他常說:大人不計小孩過,不和他們一般見識。同事中,也曾有人有意激他,他自知辯不過他們,只好敬而遠之。久而久之,他便顯得有些與大家格格不入,他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依然努力去做好自己的份內的工作。

傻子”阿義 散文

為了矯正自己的口吃,以免給學生的學習帶來不良影響,他把大量的業餘時間獻給了口語練習。校園一角的牆根處,是他面壁練功的場地。他手捧一書,有模有樣地讀來讀去,力求準確而順暢。

阿義是性情中人,心腸比較軟,聽不得傷感的故事。一聽別人的傷心事,眼淚準會不爭氣地從大眼眶裡跳出來。有一年,他的一位少有來往的同學,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聲稱家裡遭遇了變故,懇求阿義借給他一千元,幫其渡過難關。那時的一千元,基本上是阿義一年的薪水,阿義猶豫再三。但這位同學軟磨硬泡,聲淚俱下。他的心理防線早已被衝潰,淚水也嘩嘩地陪著別人流。回家與前妻商議,遭到家人的極力反對。但阿義睜眼閉眼都是那位同學的淚眼,他趁前妻熟睡的時候,偷偷把錢取出來,交到了那位同學手裡。那同學感恩戴德般接過,千恩萬謝,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年之內定當如數奉還。豈料,那人從此就杳如黃鶴。後來,才知道那人是個遊手好閒的主,因為賭博輸了不少錢,被人追討,就想出騙阿義的事來。阿義叫苦不迭,但也一籌莫展。後來,前妻為此事不斷與其爭吵,罵他太傻,最終二人走上了分手的道路。事後,人們便送他一個綽號——“張大傻”,嘲笑他“走了夫人又折錢”。

阿義脾氣有點犟,愛管閒事。為此吃了不少苦頭,但仍不肯悔改。那年的秋日,阿義騎自行車去趕農村大集。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阿義的一雙大眼睛,突然掃描到四五個不三不四的年輕人。他們圍在一位年愈七旬的老人身旁,顯然,這位老人剛剛變賣了幾袋農產品,幾十元的收入已引起了這幾個賊人的注意。他們在老人面前故意爭執吵鬧,以分散老人的注意力,而另一個人則欲乘亂把黑手伸入老人的衣袋裡。阿義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也不知那來的勇氣,只聽阿義大吼一聲:“抓小偷!”他一個箭步衝到那個小偷面前。小偷吃了一驚,慌忙四處逃散。人們都用驚異和敬佩的目光看著阿義。那個老人緊緊的抓住阿義的手,滿臉流著淚,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阿義也不言語,只是不好意思地低著頭走開了。但是,在阿義回家的路上,那幾位年輕人早已尾隨其後。等到一個僻靜之處,他們迅速把阿義圍在中間,叱罵他多管閒事。幾個賊人把他推倒在地,一陣拳打腳踢,打得阿義鼻青臉腫,然後揚長而去。好大一會兒,阿義才努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鼻血,費力地把自行車從小水溝裡撈出來,然後一瘸一拐地回家。事後,阿義又少不了被大家一陣嘲笑和奚落,他只是憨憨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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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阿義又組合了新的家庭。妻子是一位供銷系統的職工,在縣城工作,只是腿有些殘疾,行走稍有不便。岳父家通過關係,將阿義調入城裡工作。據說,到了新的環境後,他與同事相處的非常好,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不幾年光景,一雙兒女都已相繼入學。兒女就在自己任教的學校讀書,一切都很方便。只是,阿義教子十分嚴厲,不管孩子是什麼原因,只要是與同學發生糾紛,他總是狠狠地批評自己的孩子。並以此告訴孩子:要講文明,不許罵人,不許打人,要學會禮讓,懂得與人為善,不許逞強。一次,小女兒被同學欺負,滿臉淚痕,哭著跑回了家,本想著讓爸爸給自己出出氣,狠狠地教訓一番那位同學。而阿義不僅沒有替女兒出氣,反而非要女兒找出自己的過錯,向同學說:“對不起!”後來,小女兒曾生氣地問他,自己是他親生的不?

與阿義不相見已二十餘年了。上年暑假的一天,在路途中偶遇阿義,他騎著一輛電瓶車,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他除了頭髮有些花白外,其他一切如昨,說起話來仍是滿臉堆著笑。問他急匆匆的什麼事?他的回答令人瞠目結舌。他正在跑調動,主動放棄在縣城的工作單位,申請到老家附近的一所鄉村小學執教。要知道,到城裡去工作,是多少鄉村教師夢寐以求的事。而他卻甘願放棄。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家人是否同意?他坦然一笑說:“都商量好了,妻子也支持。”他心裡好像很滿足似的,說:“父母年齡都大了,兩人還都有慢性病。父親行動有些不方便,更需要有人陪護和照料。而弟弟妹妹都在外地工作。所以,當老大的就要主動承擔責任。”他說的是如此的輕鬆和自然。阿義的所為,又會勾起多少人想起他的綽號——“張大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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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學期開始了,阿義如願以償。在學校裡他盡心盡責,努力工作,不愧對每一個孩子。回到家裡,他盡情地幫助父母洗衣做飯,端水喂藥。每至傍晚,他都要攙扶著年邁的父親,在小院裡活動半個小時。開始時,父親嫌煩瑣,懶得動。他就勸父親說:“正因為您的腿有毛病,才需要多走走。”在他的鼓勵下,父親的信心逐漸增強了。後來,一到晚上,父親就主動地要兒子攙著自己走一走。父親躺在床上休息時,他就無微不至地幫父親按摩腿部,手法是那樣的輕柔嫻熟,直至父親進入夢鄉。一旁的母親總是心疼地勸他說:“孩子,歇歇吧,別太累了!”他只是微微一笑,說:“娘,您先睡吧,您的身體也不太好,需要好好休息。我沒事的。”有時,父親夜半時分要上廁所,他就揹著父親去。父母的飲食起居,他照顧的十分細緻周到,雖然辛苦,他卻從不曾有半句的怨言。父親曾抓著他的手,老淚縱橫地說:“你的弟弟妹妹不在家,只是苦了你這個孩子!爹孃對不住你呀!……”他總是寬慰父母,凡事不要放在心上,只要開心就行。他笑著對父母說:“服侍您二老是我應盡的職責。您們把我們兄弟姊妹拉扯大,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呀!吃了多少的苦啊!我做的這點又算得了什麼呢?父母之恩深似海,兒子的回報只不過是一滴水而已。只要恁二老開心健康,比什麼都重要。”一向病魔纏身的雙親,在他的陪護下,臉上總是掛著笑意,逢人就誇兒子孝順。

傻子”阿義 散文

“父母在,不遠遊。”阿義深諳此理。他要在父母有生之年,盡為人子之孝道,不讓“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恨在自己的身上發生。阿義的所為,又會使多少自詡為孝子的人為之汗顏。

阿義“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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