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正式開學只剩不到一週的時間，一件一件的瑣事摩肩接踵的來到。
今天系裡給所有研究生開會，周燕才見到了自己的導師，師兄師姐以及同年入學的同門。
導師納博士，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性，看上去溫和謙虛，只是語速很快，外加有點口音，周燕需要注意力非常集中才能跟上這些人的節奏。
每個學生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看上神采奕奕，談吐自如，信心滿滿。她自己說完“我叫周燕，我來自中國，”之後，就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只好微笑應付。
散會後納博士專門把她留下來，“你到美國多久了？”
“不到一個星期。”
“現在估計還暈頭轉向的，沒倒過來時差呢。我也當過留學生，瞭解這個過程。”
“你從哪裡來？”
“匈牙利。”
周燕多希望自己的地理歷史知識能豐富一些，這樣可以和導師寒暄一下。可惜在這個時刻，她搜腸刮肚，只能憋出一句話：“哦，在東歐。”
“以後有什麼問題儘量來問，還有參考書，我這裡的書你看有需要的都可以來借。同時，考慮你的論文課題，從現在就開始構思。”
周燕走出教學樓之後，巨大的溫差讓她覺得皮膚的溫度感應能力都降低了。燦爛的陽光晃的她睜不開眼睛，這些天，她都需要定一定神才能確定自己在什麼地方。
她在學生活動中心和謝丹見面，謝丹正坐在落地窗邊的一架鋼琴前，叮叮咚咚的彈琴。
謝丹透過玻璃窗看見一隻灰色條紋的小貓，一步一探的從草地走過去，突然伏低身子，背如滿弓，像箭一樣“騰”的一下射出去。它抬起頭的時候，嘴裡多了一塊灰色的東西。
謝丹對周燕說：“這隻小貓已經有獨立生存的技能了。”
周燕答道：“是它媽把它趕出來了，還是它自己主動離家了？”
“離父母遠點，至少比較自由。”
周燕使勁憋住了眼淚，避開謝丹的目光，“我這個沒出息的，怎麼那麼想家啊。”
與其說周燕想家，不如說她是對開學生活的恐懼。今天開會，她看其他的同門都比她有底氣，讓她覺得自己“輸在了起跑線上”。
當然，在多年後，周燕才明白，美國同學也不見得學問比她好，他們只是更擅長表現的有自信心而已，這是後話。
周燕建議：“彈一曲表達現在心情的吧？”
謝丹看她面色暗淡，於是慷慨激昂演奏了一段《黃河大合唱》。
這傢伙在這時候火上澆油，刺激她的焦慮。
周燕沒好氣的看她一眼，“你不如再來個《我的家在松花江上》得了。”
謝丹笑嘻嘻的說：“我家不在松花江上，在太行山下。”
“我家就在黃浦江邊，大學都在上海唸的，沒離開過家。”
“我是假期被我爸的退休合唱團抓壯丁去伴奏，他們唱的就是這個。順手而已，挺應景的，咱得拿出抗戰的精神來上學。今天開會開的我緊張又煩。不知道敵人是誰，抓瞎的感覺。”
這時候一個亞裔模樣的年輕人走過來，用中文對謝丹說：“玩的真好。”
這遣詞造句，一聽就知道這個人在美國長大，英語是母語，估計是第二代移民。
英語當中，玩玩玩，什麼都可以玩。玩橄欖球（play football），玩鋼琴（play piano），玩電子遊戲（play video game）……一個“玩”字打天下，好像他們做什麼事情都能成為遊戲，玩的舉重若輕，遊刃有餘。
這個亞裔年輕人對謝丹說：“我聽我爸在家裡放過，他很喜歡這首歌。”
這時候謝丹才仔細看了看他，笑容陽光燦爛，賞心悅目。
她有多久沒見過這麼純粹的笑容了？最近這兩個星期肯定沒見過人笑的如此爽朗，再往遠裡想，過去至少兩年內，都籠罩在考寄託，申請學校的陰影下。原以為終於到達彼岸可以鬆一口氣，可今天在系裡給研究生開會讓她憂心忡忡，她緊張的靠彈琴來發洩情緒。
那年輕人對她說：“我叫凱文王，你叫什麼名字？”
謝丹和他交換了名字之後，他便和朋友去玩檯球。英文名字至少有一點好處，容易記。她把“凱文”這個名字默默唸了幾遍，這是她遇到的第一個新朋友。
唉，誰能幫的了她們呢？這倆人，總比臭皮匠好一點，坐下來專心應戰，也能頂得上個諸葛亮了。
第一大障礙是這個大學城幾乎沒有公共交通。上學還能暴走，要想去別的地方就搭別人的便車，太不方便。
周燕提出建議：“咱倆還是計劃一下，合夥買個車吧。”
“確實沒車太不方便了。可我不會開車，你會嗎？”
周燕皺皺鼻子說，“我也不會。那也只能學了。”
不會的東西太多，幸好都可以學。
周燕覺得自己一直呆在學堂裡，甚至大學都在本地念，週末都可以回家。現在才發覺，自己掌握的技能非常少。到了異國，各種事務撲面而來，她內心惶恐不安。
“還需要錢。”
兩個女孩都有些胸懷，很信任對方，大家平攤成本，著手規劃這件事。
這時候，楊毅和他的同伴來打乒乓球，看到這二人，便湊過來打個招呼。
楊毅身旁的那個高大男生和她們一一握手：“我是張涵，本來應該我去接你們的。”
周燕接觸到他那隻溫暖有力的大手，突然感到一刻的安心：“之前一直通過郵件聯繫，到現在才見到你。”
張涵之前和她郵件聯繫的時候，覺得這個人冷靜，有條理，思路敏捷清晰。現在見到真人，他看到她眼中的慌張和彷徨。自己當年也這樣，手忙腳亂，忐忑不安。
— 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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