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桃酥 文

一包桃酥 文/范夫生

桃酥是一种寻常点心,每当我看见桃酥,就会涌起一段铭心的记忆。

父亲当年是在抗日烽火中投笔从戎的,后又起义参加了解放军。我小的时候,见过父亲复转军人证书,是当时的国防部长彭德怀签发的。抗战中,父亲所在的部队被日本军队包围。激战三天三夜,死伤过半,没吃没喝,飞机空投了锅盔,当时都年轻,狼吞虎咽,吃完之后觉着馍块就像石块顶在肚子里,用手一摸疙里疙瘩的,从此就得了严重的胃病。我有记忆,父亲就是止疼粉不离口。

那些年,父亲受审查,不顺心,常常感到憋屈。心里的憋屈使父亲胃病更重了,经常疼得大汗淋漓。请假看病,又不允许,只能咬紧牙关,苦苦熬着。常常疼得站不住,蹲在灶前用锨把顶着胃。我跑过去,父亲满头大汗,脸色灰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给我倒点热水。一天,父亲大口大口地吐血,疼昏过去,才被允许看病。

来到卫生所,大夫一看,当时就急了,说,这么严重了,怎么才来,不要命了?!立即住院。父亲住院,我十岁,请假在医院照顾。一天晚上,病房的人都出去了,屋里只有我陪着父亲。窗户上有人影晃了一下,正疑惑,转身间,听见轻轻叩门声,打开门,一个人闪进来,摘下扣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原来是父亲教过的一个学生。当年由于调皮打架,学校要开除,在父亲的恳求下,才留下来,分在父亲的班上,完成了学业。

父亲住院几天了,终于有人来探视,父亲脸涨得通红,很激动。学生双手握着父亲的手,低声说着安慰的话,眼睛却在四处瞟着看。父亲知道,他是害怕被别人看见,受牵连,便催促他快走。临走,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用麻纸包着的点心。

后来,我知道,那是一包桃酥,十六块。

经过治疗,父亲吐血止住了,但胃疼依然经常发作。医生说,胃疼时,要稍微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母亲做了油茶,冲着喝,效果不好。医生说,可能是油茶的黏性太大。父亲有时想喝口稀饭,我忙用茶缸去旁边病人煤火灶上去煮,煮好了,父亲也饿过了。现在有了桃酥,父亲胃疼了,用开水泡上半块,调成糊糊,喝后效果挺好。一家人对这十六块桃酥看得很珍贵。

桃酥什么滋味?我没有吃过,不知道。父亲几次让我尝尝,我都推了。因为我吃上一块,父亲就少了两顿止疼的面糊。掰桃酥的时候,桌上掉的渣渣,我用手蘸着吃过,由于太小,没吃出啥味道。

桃酥剩下最后一块,给父亲泡完,只剩半块了,我眼巴巴看着,父亲怜爱地看着我说,你吃了吧。我咬着嘴唇,摇摇头。但是心里却有尝一尝的渴望。

父亲睡着了。我忍不住用手掰了拇指大一块,左手捧接着,右手小心翼翼放进嘴里,一下就化了,整个嘴里充满桃酥的香甜,还没有来得及回味,已咽了下去,忍不住又掐了一块……半块桃酥,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被我一小块、一小块吃完了。

看着被吃得空空的麻纸包,我内心一阵恐慌和懊悔,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母亲送饭,见我满脸泪痕,问我怎么回事。我“哇”的一声哭着告诉了母亲,母亲“啊”了一声。父亲忙说,孩子没吃过,是我让他吃的。母亲长叹一口气,一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泪水滴滴答答,滴进我的脖子里。

我当时就在心里发誓:长大了,要买一车桃酥,孝敬父母。当我长大了能一包一包买桃酥的时候,父亲已经吃不下了。当我能买得起一车桃酥的时候,父母却成了我永远的思念……

(来源:2018年03月21西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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