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大俠|金庸「雙絕」:入世社評,出世小說

再见大侠|金庸“双绝”:入世社评,出世小说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金庸是一個作家,一位武俠小說大師。殊不知,他還是一位卓越的報人,一位社評高手。

在金庸以小說家出道之前,他的身份是報人。即便靠小說聲名大震之後,他還在辦報。他與報紙結緣,最早是從1946年成為杭州《東南日報》外勤記者開始的,主要任務是收聽英文的國際新聞廣播,翻譯、編寫國際新聞稿。之後《大公報》在全中國範圍內招考記者,只有兩個名額,應徵者卻逾三千人。金庸因表現卓異,被錄取,進入上海《大公報》擔任電訊翻譯,不久被派往香港。後來,他與他中學同學沈寶新合辦《明報》。也是從這時候起,金庸開始在《明報》上刊發自己撰寫的小說《神鵰俠侶》,後來他的大部分小說,也是在《明報》上發表的,一直到《鹿鼎記》。初期的《明報》,只是一份小型報,銷數最差時不過五六千份,工作人員不超過十人。金庸以其獨特的辦報理念和精準的市場定位,在激烈的報業市場中立足,《明報》很快成為知識分子心目中的大報。

在《鹿鼎記》之後,金庸專注明報的社評寫作,不再寫小說了。據倪匡所言,明報社評,絕大多數(百分之九十九),由金庸親自執筆。憑著見解之精闢,文字之生動,深入淺出,堅守原則,人人稱頌。即便那些意見完全和他相反的人,也不能不佩服他的社評寫得好。這是金庸在寫小說才能之外另一種才華的表現。

在報人中,評論寫得好的,比較少見,尤其是社評寫得好的,更為罕見,比如,張季鸞、王芸生、儲安平等,均是罕見之才;在小說家中,也鮮見有評論寫得好的。當然,更為罕見者,是社評和小說的“雙棲選手”。金庸能在社評和小說中自如切換,雙向開關,從心所欲,且均成上品。這種才能極為罕見。

社評寫作強調理性,文學寫作強調感性。理性和感性之間,在很多人那裡,是水星與火星的距離,但在金庸那裡,則水乳交融,切換自如。如此才稟,讓人驚歎。達到這種境界,關乎才稟,更關乎情懷。沒有才情,即便想在評論和小說中出入,也難得門徑。沒有情懷追求,評論和小說都難成高格。

社評是入世之作,強調作者積極入世,干預現實,即興發聲。作為社評寫手的金庸,要用評論影響讀者,用思想引領輿論。這就要求作者須有很高的站位、敏銳的感知、開闊的視野、過人的膽識、深刻的洞察、傑出的表達。這些條件和稟賦,金庸均屬上才。《明報》的目標受眾定位在知識分子,要用評論影響知識分子,社評作者必須是“知識分子中的知識分子”,其才、德、識,皆須有極高的水準。

金庸的武俠江湖,是一個迥異於廟堂和俗世的“出世”之境。在小說裡,金庸憑藉卓越的想象力和故事演繹才能,創造了一個虛擬世界。在這裡,作者擺脫了入世羈絆,放空世俗包袱,忘情地投身於想象的江湖,愛恨情仇、善惡美醜以及人物命運的沉浮起落,都由作家意志和想象力驅遣。相比之下,社評寫作就不會有這麼大的自由度。社評更注重影響世界,但無法創造世界。金庸的小說卻做到了這一點,藉此安頓他的情思和憂患。

金庸的社評與小說,不是彼此絕緣的獨立王國,而是氣脈貫通的。金庸小說的格局和情懷,都是頂配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沒有這等追求,金庸小說不可能呈其大,影響力也不可能如此之大。換句話說,金庸寫小說,也是有入世情懷的,以入世之心出世,成就了金庸的“俠之大”和“江湖之遠”。

作者系復旦大學新聞學院教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