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基本不知道怎麼死的

中國人,基本不知道怎麼死的

人們努力活得越來越長,他們中的多數也如願了,在長壽國家、長壽城市的平均壽命跨過80歲門檻時,新一代人可能普遍要活過100歲,但更長的生命到底意味著什麼?

少有人知道。這是個新問題。

衰老、死亡,我們的知識,來自少量哲學化、詩化的描述,對其真實而殘酷的一面,我們不僅迴避,而且幾乎沒有正確知識的來源,對人生的後幾十年,我們盲目追求延長它,卻又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回事,無知無畏。

瞭解真相,解決問題,正確的態度是有知有畏。

老年人的出現,曾是重大事件,是珍貴的資源。老年人記住更多的經驗與知識,是最早的硬盤,代表著智慧與方向。

蒙田在談到16世紀晚期的生活時,寫道:死於老年是少見、異常、奇異的死法,遠不如其他死法來得自然——這是最不可能的、最極端的一種死法。

短短几百年之後,我們幾乎都要以最不可能、最極端的方式死去。供需關係在生命領域也適用:大量供給的老年人,使老年人的“價格”越來越低。

書籍、電腦、網絡取代了老年人的硬盤功能,新知識新技術使他們看起來像個白痴,他們強行指導晚輩顯得粗魯而無用,他們普遍經濟能力弱,但又要消耗大量的資源:在美國,25%的醫療保險費用花在5%生命處於最後1年的病人身上,其中大部分的錢又用在了最後幾個月沒有任何明顯作用的治療上。荷蘭瑞士也是如此。

老年化與現代醫療,是人類的兩大進步,卻把人們帶入了一個悖論,它成為吞噬財富的黑洞,是不幸的新原因,但只要有了正確的認知,對衰老、對死亡將有新看法,它將提升人生後幾十的快樂指數,也能使人能夠把握自己的死亡,死得更平靜、更少痛苦、更有尊嚴,還有,更不浪費錢。

人過了45歲,一定要讀的一本書,就是美國外科醫生阿圖·葛文德(Atul Gawande)的《最好的告別》(Being Mortal)。我在合適的年齡讀了這本書,收穫很大,甚至改變了我的人生計劃。當然,只要有閱讀能力,什麼時候讀這本書都行。

過了45歲,人生進入下半場,你自然想知道下半場的遊戲規則,你的更多長輩,也面臨衰老與死亡,這個問題也顯得更迫切,你一無所知,就手足無措。中國的文化,中國的老年人,普遍忌諱談死,中年人讀這本書就像是義務,衰老觀、死亡觀的長期灌輸,擔子在中年人身上,正如阿圖·葛文德說的,衰老與死亡,是個接受過程,不是一個頓悟。

阿圖·葛文德可能是世界上最合適談論衰老與死亡的人:

他是個出色的外科醫生、外科教授,他父親也是外科醫生;

他父親從印度鄉村移民美國,他的死亡觀有西方與東方,傳統與科學的多重視角;

他文筆出色,短篇小說多次得獎;

作為兒子,他送走了罹患腫瘤的父親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作為醫生,他送走了自己的病人。

這些條件具備,才會有一本既專業又人文,既深沉又好讀,既可怕又有趣的《最好的告別》。

阿圖·葛文德的主要結論是,我們現在對待衰老與死亡,說得不客氣 一點,錯誤嚴重,說得客氣一點,有極大的改良空間,可以做得更好,而且花費更少。

衰老的過程,或是一個人慢慢等死,或被“關押”在養老院裡,就像處理廢品一樣,失去自理能力,也失去自尊,最後覺得生命無趣。而交流、互動的設計、甚至僅僅讓老年人照顧一隻寵物,都可能讓他們找回信心,老年人的快樂也很容易得到,甚至不比年輕人少,關鍵在於系統的創新與建設。

現在不少好朋友相約一起養老(當然,技術上有很多細節人們沒有考慮),其實本質上符合阿圖·葛文德醫生的建議,就是讓自己的老年更自由、更有活力、更可控、更有尊嚴

很多人渴望自己退休後不工作的那一天,其實,一直有工作,到老了還有能力工作,是衰老階段的福音和拯救。

躺在ICU,插滿管子,神智模糊,窮盡醫學可能,耗盡家庭財富,這種現代的流行死法,阿圖·葛文德認為,這是醫學“做得太多”的錯誤,用昂貴的代價把病人的最後時光折騰得無比痛苦,事實上並沒有辦法戰勝死亡,甚至並沒有延長病人的生命,即使有延長,也是無意義的、無生存價值的、無尊嚴的短時間延長。值得注意的是,這種荒謬的選擇,也是中國現在的主流死亡方式,錯誤的認知,導致錯誤的選擇。

善終服務,即姑息治療,才是人應該的選擇。通過給予相應的照顧,緩解病人痛苦,實現最後願望。

分成幾步:

一、與醫生談論自己的病情,也可以多見幾個醫生,確認醫療對自己病情沒有幫助時,接受死亡即將來臨的現實。

二、規劃並安排自己的死亡,阿圖·葛文德的父親最終選擇善終服務,服務人員的直接令他這個專業人士也感到吃驚,談論死亡,可以如此直接:你想用哪一家殯儀館?更令他吃驚的是,病人相當配合,雙方都迅速接受這個本質:所剩時間不多,不要浪費任何一秒,把現在過得最好。

三、在善終人員與家人的幫助下,度過最後時光。

觀念引導我們一生,直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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