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姨媽呀大姨媽

幾十年前,老範一家曾是老村赫赫有名的奇葩。

老範的祖父,奇摳。

摳到什麼地步呢?村裡有老人小時候曾經親眼見過範祖父吃酒:一條巴掌長的紅燒團頭魴端上來,上面鋪著蔥薑蒜片,色澤紅豔,鮮香撲鼻。

女人拼命把鹹菜和腐乳朝孩子碗裡夾,呼喝著讓他們趕緊吃飯。那條魚,旁人連覬覦一下都不行,它是範祖父一個人的。

範祖父刀削老臉繃得比祭祖時還要嚴肅,青筋暴起的左手握著筷子,筷頭並沒有落在那條誘人的魚身上,而是落在旁邊的醬油湯裡,連蘸三下,收回,送進口中,舌頭咂出響亮的嘖嘖聲,再不慌不忙端起黑瓷碗,抿口黃酒……

如此反覆,三天九頓過後,這條團頭魴連根汗毛都沒少。

老範的親爹。奇餿。

團頭魴是萬萬捨不得上鍋的。老範在他孃親肚子裡生根發芽,有一天,孕娘想吃只雞蛋,範老爹一聲不響考慮好幾天,最終堅決沒答應。

老範的親孃。奇刁。

有村民打她家門前經過,無意中衝她家菜園子多看了幾眼,她馬上衝出來拉住人家不放,“看什麼看?是不是想偷菜?”

有婦女趕集時不小心撞了她家老頭子,她馬上施展全武行,“撞什麼撞?是不是想偷人?”

老範在他孃親肚子里長到五個月,可能也覺得環境糟心,就再也待不住了。早產,出生時3斤不到。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勉強活下來之後,范家的奇葩基因在他身上消失大半。

老範小時候不摳不餿不刁,他孩提時期就一個愛好:偷馬桶蓋。

偷完東家偷西家,偷完本村偷外村,就像馬桶蓋跟他有前世未了緣似的,沒完沒了,停不下來。

這樣一戶老少幾代都不怎麼討喜的人家,在60年代,國家推行“公私合營”,把沒人認領的房產低價折現給貧苦大眾時,居然跟外公家成了鄰居。

一座青磚小院子,外公家住南半截,老范家住北半截。

搬家第一天,老範爬上外公家廚房屋頂坐著,誰看他一眼,他就豁著嘴用充滿友誼的小眼神衝誰笑一下。

老範跟大姨同歲,彼時,他十歲,她也十歲。我媽他們兄妹幾個組團跟他成了青梅竹馬。

開頭幾天還算安寧,外公家馬桶蓋也沒丟。日子一久,老範就開始敗人品了。

比如某天他趁大姨不注意,從屋頂跳下來把幾個月大的小姨偷走,藏在他家狗窩裡,害小姨懵懵懂懂把狗媽媽的某個部位當成了她的糧食,吮吸得津津有味。

再比如他某天心血來潮,把二歲的小舅抱上房頂,塞進煙囪,一聲巨響,灶膛砸壞不說,長達半年時間小舅都不能好好走路,大腿韌帶受傷,前進的時候跟扭秧歌似的,兩條腿往前一扔一扔,差點瘸了。

還比如,他隔三差五把小他兩歲的大舅攛掇出去玩,三天兩頭原因不明兩人一起掉進村外的牛糞坑,除了眼睛還在眨巴,從頭到腳都沾滿不可描述物質,在全村人的眼神膜拜中,兩人“香飄飄”地回家來。

02

這樣的鄰居,外公外婆肯定頭疼。

好在大姨當年作為家中長姐,絕對有武將風采。

老範每招惹一次她的弟弟妹妹,她就抓住他胖揍一頓。

最嚴重一次,老範被她臨場發揮的武功打掉兩顆大門牙。

範老孃上門找場子,外婆為寧事息人,賠了兩包奶粉給她。大姨心疼奶粉,一邊哭唧唧一邊又衝到後院把老範給扁得哇哇直叫。

不過說來蹊蹺,老範被大姨揍是從不還手的。他爹孃捨不得兒子捱打,明裡暗裡調教他,就是不見成效。

所以往往他這邊剛被大姨揍過,那邊落到他孃親手裡又是一頓。

他娘恨鐵不成鋼,邊捶邊罵,叫你不還手,叫你沒出息,你手斷掉啦,殺千刀的小猢猻……

老範求生慾望強烈,鬼哭狼嚎,我好男不跟女鬥,我宰相肚裡能撐船,嗚嗚,我將軍額頭能跑馬……

世上有一種巧合,你越討厭某個人,越是處處遇見他,俗稱陰魂不散。

大姨上學時雖跟老範在同一所學校,卻不是同一個班。

老範那個班的老師不知怎麼曉得他倆成了鄰居,馬上把老範調到大姨身邊,美其名曰:她成績好,他讀到小學三年級還經常找別人藉手借腳來算加減法,既是鄰居,理應互幫互助。從此讓她輔導他寫作業,上下學一起走。

反正老範扛得住揍,大姨也沒啥好說的,照老師的要求辦。

不過,老範那智商老往下水道跑的人生偶爾也有出彩的時候。

有一回,他代表學校參加聯合運動會跑了個第一名,校長用扶貧似的眼神瞅了瞅他蘆葦杆似的小身板兒和葫蘆瓢似的腦袋,當場拍板讓他在某個重要的日子擔任學校升旗儀式副旗手。

為了讓從未被人如此器重過的老範不至於緊張,那期升旗儀式的正旗手就是大姨。

開始的時候,大姨舉著國旗在前面走,老範敬著隊禮緊隨其後。

前面走得和諧美好,後面這貨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走神,離旗杆不足一米遠的時候,堅持不下去了,突然一腳踩住了大姨的腳後跟。大姨用力一拔,他一個趔趄又踩了她一腳。然後眾目睽睽之下,他倆一起撲倒在旗杆下。

大姨當場痛哭,恨不能跟老範決一死戰。

事實上,放學之後,她真的把老範攔在半道給揍了一通。

老範這人呢,也不知是打不過還是不願動手,反正他持續忍氣吞聲,持續靠犯賤維持生活。

這廂大姨的氣還沒消,那廂他又在課桌底下搭個小架子,吊個鋁飯盒,老師在上面講,他在下面豎根小蠟燭熬粥,熬著熬著,粥熟了,大姨的褲腿多了幾個大洞。

對啦,這個老範,就是我前面寫過的,當年退掉大姨婚約的那位。

03

對於這種被大姨鄙視到靈魂深處的人,他倆之間怎麼會有婚約?

這件事說起來,原因就有點無語問蒼天了。

就是那場著名的運動中,有一天,小舅餓了,大舅實在拿不出吃的,就帶著他去集體農田裡挖了幾個土豆。

這鼻孔大的事兒,恰好就被某個上綱上線的先進分子看到了。

外公那些年人敦厚廢話少,靠著平時積累的人情,即便大環境風不調雨不順,他的日子也一直四平八穩。背地難免有人羨慕嫉妒恨。

這個人就把外公家給舉報了,罪名就是兩個兒子挖社會主義糧食。

眼看兩個弟弟要被人拖出去遊行,大姨捨不得,她決定代替他們去挨批。

掌心掌背都是肉,外公外婆一個都捨不得,老兩口決定自己把罪名攬下來。

就在全家爭執不下的時候,某顏色衛兵過門不入,直奔後院老范家。

外公一家怎麼都想不到,老範這孩子居然幫大舅和小舅把罪名給頂了,他挖了一兜土豆提到公社去自首,信誓旦旦說證人看走眼,大舅小舅是清白的。

老範一家三口被押走,當天就在脖子上掛牌子,拉出來站在高臺上接受精神雨露。

臺下山呼海喝:

“打倒干擾國家戰略部署的土豆賊!”

“打倒扛著紅旗反紅旗的腐敗分子!”

……

老範這貨呢,不知是散仙還是傻子投胎,他在挨鬥的時候,聽著臺下民眾們的臺詞,沒忍住咧嘴笑了一下。

這傾城一笑,代價是折掉三根肋骨。

半死不活地被人抬回來後,外公外婆趕忙奔去後院看他。

老範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進氣沒有出氣多。

外婆拉著他的手,淚如泉湧。

老範那時候已經是十六七歲的小大人。他大概已經初步瞭解何為男女之情。

所以當外婆問他想吃點什麼的時候,他可憐巴巴地說,等以後條件好了,能不能跟潘芳結婚?

大姨在一旁驚呆了。不等她開口,外婆就拍板:“能!”

這樣,這場烏龍婚約就成立了。

日子太平後,範老孃才終於從別人口中知道實情,原來害她上臺被萬人批鬥差點被人打死的罪魁禍首不是自己兒子,而是我大舅和小舅。

那個悔啊,她恨不能掐死大姨。

大姨這邊呢,也沒心思要嫁給老範,認識太早,老範啥樣的賤德性她都見過,水至清則無魚,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讓她嫁給老範,生一串滿村偷馬桶蓋的孩子,不如要她命。

轉機就出現在小舅逃家那件事上。

大姨在對付會計一家的胡攪蠻纏時,展現了非一般的強悍。

範老孃越瞧越害怕,眼看她年紀越來越大,一生也沒積什麼好德,萬一大姨真成她兒媳婦,她的後半生大概會活得很憔悴。

那會子,老範留部隊,每月一封信準時到達大姨手中。

大姨不屑給他回信。他也不知道家裡發生什麼事,連他老孃做主替他退了大姨這門親,他也是等好久之後,直到大姨跟別人結婚了才知道實情。

04

大姨的公公當年是鎮上供銷社的負責人,這老爺子官不大權不小,在那個憑票據購物的年代,非常吃香。

姨夫就在他老爹手下做事,當年也是眼熱的職業。

大姨婚後就搬到鎮上去住了。

老範轉業回家那年,大姨挺著大肚子在家門口遇見他。

幾年軍旅生涯,老範腰桿挺了,皮膚黑了,眼神不飛了,意志堅定了。

他跟所有相識的人打招呼,談笑風生,甚至跟我大舅小舅我媽和小姨都能心平氣和地說話。唯獨看到跟他今生無緣的大姨,就像看到無物的空氣,連眼皮都吝嗇抬一下。

老範被安排在運輸隊工作,他在部隊學的就是開車修車。

沒過多久,經人介紹,他娶了個清新秀氣性格軟糯如水的太太,美中不足的是這太太因為小時候生病吃錯藥,耳朵有點背。

緣份這種事,你想糾纏的時候它不讓你如願,你想一拍兩散的時候它又偏不讓你稱心。老範婚後,根據優軍惠民政策,單位裡給分了兩間房子,就在大姨家隔壁,正宗的門傍鄰居。

所有人都認為老範終會和大姨化干戈為玉帛,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就分個從未牽過的手,哪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呢。

可是連著好幾年,老範堅如磐石,他仍舊視大姨為無物,不搭不理。一陣風吹過,他眼底能浮起幾分漣漪,大姨從他面前路過,他一張臉平靜得像凝固千年的冰。

大姨一直覺得老範在偽裝自己。直到有一次,姨夫不在家,深更半夜,有小偷輕手輕腳撬開她家房門,在房裡翻找財物時把大姨驚醒了。

大姨抄起晾衣杆跟小偷搏鬥。連呼帶喊的,動靜很大。

小偷膽怯地揮舞著小刀,往院子裡節節敗退。

大姨畢竟是個女人,家裡還有個小孩子,這個時候,她打心底希望隔壁老範能出來幫她一把。

老範也的確被吵醒出來了。

他站在他家院子裡,冷眼旁觀大姨這邊的打鬥,小偷即將奪門而逃時,他冷笑,大聲說:“有空常來啊!她老公工作好,薪水多,經常不在家!你多跑幾趟踩踩點,總能尋著機會的!”

大姨一竹竿砸過去,老範早逃進屋裡睡覺去了。

她對著他家破口大罵,范家寶,你個黃眼烏珠的畜生……

這件事之後,大姨終於認識到老範這是真的在恨她,所愛隔山海,所恨深徹骨。他將她,徹底從他的世界裡除名了。

女人心海底針,大姨心頭氣難平,跑去街道揭發老範不敦親睦鄰、見死不救。

這罪名放在現在沒什麼大不了,不會少塊肉。

但在80年代,對老範這種國企員工來說,還是有關痛癢的。

就因這個罪名,老范家三年沒能評進“五好家庭”。年底街道分魚分肉分糕點時,他家只能瞪眼看著,一分領不到。

05

如果忽略掉那一丁點兒身體上的殘疾的話,老範的太太比大姨漂亮多了。

大姨是個粗糙女人,個兒高,嗓門大,張嘴就能把一口原該軟糯的吳語糟蹋得不成樣子,爽氣得像個男人。

這一點,我們家阿二也有點像她。阿二去過幾趟刑警隊,她回來痛苦萬分地發現,那些平時比男人還能打的女警察,開口講話都比她溫柔數倍,非常悲摧。

順便接著跑題一下,《延禧攻略》劇裡面那位魏姐,有一段放她講蘇州話,真有毒啊,不知道是導演還是配音,反正肯定有人對我們有意見,不然不會那樣黑我們的方言。

言歸正傳,老範美麗的太太,後來給他生了個好看的女兒,他時常把閨女扛在脖子上滿大街溜達。

老範和他太太是雙職工,比鄉下玩泥巴的農民日子舒服太多。

他和大姨互不搭理,直到兩家孩子會喊叔叔姨娘,他們即便能對對方的孩子笑臉相迎,卻仍舊容不下彼此。

世間事,誰都說不清因果。

大姨在小是小非方面特別不待見老範,但她真心希望他能把日子過好。誰都想不到,老範命中會出現那麼大的劫難。

80年代末的某一天,範老孃帶著孫女在馬路邊玩石頭,兩輛小卡車,一前一後,毫無預兆地朝她們衝了過去。範老孃急忙自己逃開,留下小丫頭手足無措,第一輛撞倒,第二輛輾壓。

範老孃回來喊人的時候,老範差點暈了,大姨也差點暈了。

老範衝上去抓住一個司機,大姨衝上去想抓另一個,對方一棍敲下來,逃了,大姨暈倒在現場。

老範的天塌了。

逃跑的那個司機,跟抓住那個是親兄弟。

他們自家兄弟肯定想袒護對方,抓住那個將責任全攬,替逃走那個開脫。

老範生不如死,範太太本就柔弱,這下完全失去生活能力。

大姨在床上躺了兩天,第三天,姨夫跟她說,他有辦法讓逃逸者落網。

大姨將信將疑,姨夫把計劃一說,大姨馬上活過來,吃飽喝足,當晚就開始行動。

第二天,逃逸的那名司機果然主動上門自首。

這對老範一家來說,多少是個安慰。

小姑娘的後事處理完畢後,大姨請了假,寸步不離守著範太。

這個無辜的女人,失去至親後,木偶一般毫無生氣。

範老孃這個老太太,她的心性之惡,我的筆墨寫不出來。雖然當年這件事我只能從長輩們口中聽說,但後來老范家又生了孩子,範老孃不小心把孩子折騰受傷了,在沒有任何人怪罪她的前提下,她又跳又叫,這不能怪我啊,他自己往釘子上碰,我沒有錯,他自己弄的……我當時在旁邊看著她跳梁,世間少有,匪夷所思。

話說這範老孃,在她孫女下葬過後不到一個禮拜,她老人家開開心心坐到牌桌上跟人家玩小牌了。

這話被人說到範太耳朵裡,範太當然肝腸寸斷。奶奶親眼看著孫女離世,那雙手當時如果能救孩子一把,或許又是另一番局面。

就是這雙不負責任的鬼爪子,這麼快就會玩牌了。

範太怒氣衝衝跑到婆婆的牌桌邊。

可她吹腮瞪眼的,就算親眼看到,也只是看看,她不是個會跟人拼命的料。

範老孃眼睛翻翻,壓根沒將兒媳婦當回事兒,手指朝嘴裡一伸,蘸點兒口水繼續摸牌。

大姨提了把菜刀緊隨其後,她拍了拍範太肩膀。

“先把桌子掀了,再揍這個老太太,今天誰敢動你一下,我就拿刀殺了他!”

範太擒著淚,果真上前一把掀了牌桌。

慌亂之中,大姨把一隻開水壺往範老孃身上一扔。範太得到機會抓了婆婆幾把。

後來,事情過去很久之後,範太正式向大姨道謝,她說那是她第一次動手跟人打架,如果不是大姨,她沒有動手的機會。如果不動手,她這一生都會感覺愧對女兒。那幾把,就當是為女兒報仇了。

06

如果早知通過這樣一件事,老範會原諒她,視她如親,大姨寧願老範恨她永生永世。因為老範實在讓人太操心。

那件不愉快的事情發生的次年,年底,範太太又生了對雙胞胎兒子。

兩個小孩出生那一刻,不等護士為他們洗澡,老範夫妻倆就搶著看。

“像不像?”範太問丈夫。

“像不像?”老範問大姨。

大姨愣了一下,這兩人什麼意思?

範太看來看去,最終還是沒忍住,抽噎得很厲害。

大姨這才明白過來,他們是想把走掉的女兒再生出來呢,大概是覺得不像,兩口子一前一後抹眼淚了。

唉。

老範對車有陰影,從那之後就離開了運輸隊。

90年代初,國有供銷社早已取消,大姨夫利用多年工作經驗,開了私人超市,大姨就鼓勵老範加盟。老範從此就成了姨夫的合夥人。

2000年初,大型連鎖超市瘋狂湧入,網購也開始嶄露頭角,規模普通的私人超市汲汲可危。老範看準商機,慫恿姨夫棄超市改開物流公司。

姨夫拉著老範一通策劃,完美轉型,剛好趕上國內網購的東風,在如日中天的運輸業中分到一杯羹。

這兩家人,在不知不覺的歲月中,結成了命運共同體。不僅有財務聯繫,還有寶貴親情。

大姨是個超級愛管閒事愛操心的人,她的主要目標人群就是她的四個弟弟妹妹,以及弟弟妹妹家的孩子。

而且,她操閒心的時候,超級喜歡帶著老範,有時候連範太也幫她打醬油。

比如前面寫到的,派人去北京跟蹤小舅,這“人”,就是老範夫妻倆。

小舅特別不待見老範,兇大姨的時候,哪怕老範不在場,也要捎帶他一份兒,毫不吝嗇。

阿二上中學時,我媽沒時間管她,大姨每個月都帶著老範夫妻倆去給阿二送女生面包。

有一回,不明所以的老範問了一句,“阿二,你姨娘拿什麼東西給你?”

不等阿二回答,大姨就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老色狼,你怎麼什麼都問?”

範太也在一旁鄙視,“真正是個老流氓!”

可憐的老範不管梳多帥的髮型,穿多昂貴的衣服,他都像小時候一樣,對大姨的打罵無絲毫還手之意。

我們全家都搞不明白,大姨和老範,他倆若有緣,當初怎就成不了夫妻?

若無緣,咋又千絲萬縷斬不斷?

這個謎,至今無解。

也許是塵緣太深,六根難淨。

從日出,到黃昏,親情才是永恆。

老範失去過一個女兒,雖然後來喜得雙胞兒子,但他心裡可能始終有個空缺不得填滿。

他對我們家阿二特別好。

前兩年,阿二剛放出口風說要換輛車,他比任何人都有速度,第一個打電話問她錢夠不夠,不夠從他那裡拿。

今年阿二為了小孩上學買了套學區房,又是他第一個打電話,說伯伯私房錢有好多,你不夠的話講一聲。

把我們家阿二感動得稀里嘩啦。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當年抓肇事司機時,姨夫出的什麼點子。

就是讓大姨去雜技團僱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給他從頭到尾套上白色素裝。趁著夜色跳進那戶人家,當肇事司機出來小解時,突然衝上去,抱著他大腿不放,嘴裡再配些應景的臺詞……一般人都經不住這種嚇法,更何況是做了虧心事的。

姨夫是個斯文人,至今仍清雋儒雅,言談舉止,很有紳士風度。

阿二家喬遷宴上,大姨和老範坐在一起交頭接耳,越聊越上癮。

老範說:……反正遲早要給他們,早給比晚給好。(他指的是兩個兒子結婚後分家產的事。)

大姨拿叉子在老範腦袋上一戳:你個豬腦袋,不用給那麼多啊。你現在這樣做,第一影響兩個囝的鬥志。第二你老了傍身的錢可能不夠……

姨夫就坐在大姨旁邊,眼睜睜看著她罵老範打老範,老範吃癟的時候,他就哈哈一樂,一副看好戲的派頭。

範太坐在另一邊,老公被戳之後,她心平氣和地,趕緊伸出手替他揉揉,以示安慰。

這幾個老人,一派祥和,嚴肅活潑圍繞在大姨的周圍向著未來奮勇前進。

故事:大姨媽呀大姨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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