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有晚酒足饭饱之后,一伙同学去在学堂后山夜游,兴之所至,也不知道是谁提议大家互相结拜为兄弟,日后生死与共,祸福相从。大家同声叫好,便对着一块大石头醉薰薰地互相搀扶跪下,指石为盟,结为“石”家十兄弟,意思是他们的情谊涤荡风雨,坚如磐石。

其他的同学听说后,觉得自己没赶上热闹,吃亏不少。其后纷纷效仿,自备生鸡黄纸,邀上三五好友,分头分批去大石头下磕头结盟。一到假日,大石头下便是烟烛香火缭绕,鸡毛一地,搞得乌烟瘴气。附近村民见了好生奇怪,以为这一众后生,要拜石头做契爷(干爹)。

不知道黄埔岛上那块大石头现在是否依存,如果考据出来,盖风雨亭,刻碑铭记之,倒也很能吸引人。

这一结拜,黄埔陆小就乱了起来,大家拜来拜去的,人缘好的同学,分别被不同人群相邀结盟,能拜个上十次,把黄埔陆小兄弟关系搞得一团乱麻。要是认真按兄弟关系图谱论起来,全校同学估计都是兄弟,你没和他结拜没关系,你的兄弟之中总会有一个和他结拜过。最后的效果就是然并卵。

在其后四十年的风雨岁月里,陆小同学不断地分裂聚合,有时是敌,有时是友。该打还是打,该杀还是杀,也没见他们怎么手软过。结拜乃是少年人的游戏,比如我也结拜过好几次,当年那些兄弟大都不知道死去那里了。

陆小同学的关系虽然被结拜结成一团乱麻,但按地域或族群也分成几个团伙。比如按地域分成廉钦帮、广府帮、高雷帮、客家帮,按流域又分西江帮、北江帮、东江帮等,人员互相交叉纠结,还好他们没有给自己团伙命名,搞些什么无聊的点兵堂、架势堂、威虎堂……

少年团伙聚在一起,最有凝聚力的集体活动就是吃吃喝喝,还有就是打群架。我也觉得奇怪,小男人混在一起,总会有一起做坏事趋向性,不是抢就是偷,不是嫖就是赌。而且团伙里谁最胆大手黑,谁做坏事水平高,谁的威信就高,相反谁要正经一点,提议大家去学雷锋做好事,慰问孤寡老人,扫大街洗厕所,肯定被大家所鄙视。

轻狂的人,有了兄弟伙作后盾,平时走路行事都不免嚣张很多,有时双方一个不对眼,就要推搡一番。比如我小时候因为别人眼超超,多看我两眼,就把对方打了一顿。帮派团伙横行的黄埔陆小这事更不会少,打了几次群架后,堂长黄士龙火大了,叫他们天天顶着行李跑操,晚上则分帮派演习偷袭对抗。

具记载薛岳最奸狡,对方杀到来的时候,众人往山林野坟散开躲闪的时候,他就往前冲。别人一窝蜂往前冲的时候,他就向后闪。夏夜演戏,他就在自己的团伙的额头上抹点阴干的莹火虫粉作夜间敌我识别标志。混战起来,张薛团伙一棍收拾一个。

论起战绩战斗力,还是张薛的团伙比较强。无他,凝聚力比较强而已。主要是薛岳有钱,无论赢输,大家都要爬围墙到校外的河鲜小饭馆里“吃一顿、长一智”的,如此士气自然高涨。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张发奎

他还有什么好讲,著名人物。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做人光明坦荡,做事勇猛蹈厉,堂堂正正。

南昌暴动和广州暴动,暴的就是他,因此他被抹黑几十年,事实上他的私德,从没见人说过什么。上面这张照片就是北伐时期拍的,有谁觉得他很反动,是个军阀?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缪培南

陆军中将,部下叫他缪叔,不喜欢说话。广东暴动后,他继任四军军长。二期北伐在山东时候,李汉魂等同学拥张复任军长,他生气转投陈济棠,出任第八路军参谋长。但与陈也不见得很贴心,更不愿意辅助后来的余汉谋。广增战役,我分明感受到他不想管事情,任由战局糜烂。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李振球

广增战役失败,身为前敌总指挥的球哥自然需要负责,他去重庆叙职,蒋先生忙得要死,半个多月都没空召见他。一天传命觐见,侍从室的人在旅店没找到人,茶房说可能是外出吃火锅了,最后在火锅店找到他,一看时间差不多,只能拖他上车就跑。

这位老兄想换装也来不及了,一边进行一边进行自我心理建设,从忐忑不安转而愤愤不平:丢那星!阿叔千里迢迢而来,等十几天才传见,你的时间是时间,我的时间就不是时间? 他老兄越想越气,广东人“丢那妈,几大就几大,最大芭蕉叶”的蛮子脾气一上来,心一横,我就这样去见蒋阿拉,他还能把我枪毙?

于是他穿着溅满辣椒油迹的长袍,顶着一身熏人的火锅味出现在委员长办公室里……下场可想而知,当高参去。



谭在汉:我只记得他在护国运动时,与薛岳在湛江一起被逮捕,后来干什么不知道,他应该不是将官。
阮宝洪:
大元帅警卫团的时候,在张发奎营里任连长。抗战时期是一五四师副师长,抗战胜利后叙官普遍升一级,他资历应该能捞个陆军少将。
王 超:大元帅警卫团的时候,在张发奎营里任连长。他后来应该在陈济棠第一集团军及第四路军任职,具体担任什么革命工作不知道,我倒是有职员录,却是懒得查。
曾泽寰:曾是不是将军我不知道,感觉在少将和上校两可之间。我在第一集团军教导师教导一团1933年粤北剿匪纪念刊上,似乎看过他一篇训话讲稿,他应该是跟罗策群混的,罗当时是团长……若一直没调动的话,他后来大约会随部编入六十六军一五九师,判断在旅、团级干部任上。
以上四人,我没照片,或者有不知道,位置不低的话,要找也能找到。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陈勉吾

丰顺客家人,独立二十旅少将旅长,除了长得帅不知道他有什么牛的地方,凭他部下第三团在正果战斗打死几十个日军?

他后来去贵州兴义组建暂编五十五师,带了几百个广东兵官去如任职。第一次去缅甸,我不知道详情,只知道失败了,没几个活着回来。听台湾回来当年在暂编五十五师的某个老兵说,回来后很多伤兵去贵阳他的住所找他晦气讨钱,他也给。

很有知名度的梁振奋老兵,若是跟着入缅,估计也得挂掉。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叶肇

37集团军中将司令,这是个大番薯,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贻误战机,集团军被撤销,连六十六军也被撤销。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李江

少将还是中将,不能肯定。抗战前独九旅旅长,曾任虎门要塞司令。有文史资料说他打仗怕死得要命。忘记是不是广东政协副主席李洁之写的,如果是的话,多半不能信。

李副主席洁之嘛,叶挺营的连长。他的人品我不知道好不好,不能乱说,文品嘛,偏颇太多。和他关系好的,坏也能说成好,与他关系不好,好的也说成坏。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罗为雄

不确认这张照片是罗为雄将军,只有八成把握。

罗中将文武通吃,他的任职履历我记得不详细,感觉他就是个打杂的。只知道他是大埔人,与四眼英(罗卓英)同乡同姓,同族不?他自己是保定六期生,却甘心给八期生四眼英当幕僚。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我知道他是六期生在几个月前,看见十九集团军的官佐名衔,他任参谋长,逐个查阅了一下履历,意外知道他是陆小六期同学。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朱晖日

台山人,四军军长,三十五集团军副司令,陆军中将。“广州暴动”的时候,据说他的小姨子和表妹来不及撤出,被赤卫队员泄私愤轮奸。皆因他在暴动前当广州市警察局长,逮捕了很多GP。他的报复是拿机关枪扫射被俘的赤卫队员。请注意这消息文字来源于当时的香港报纸,不见得是事实。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黄琪翔

陆军中将,同学录上他叫黄其祥。如果不改名字,东征的时候,在兴宁神光山他的营与林虎部黄其祥团某营白刃肉搏战,那就真的是黄其祥打黄其祥了。

哦噢,他后来的事情不好说,我猜他是被毒死嘀。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叶挺、梁殿枢

叶将军的事情我不说的,现在各种报道里他的故事,没几件是没加工的,和真实的他是两码事。有些文史作者,连民国基本的社会形态和职官都不知道,就能洋洋洒洒写他的传记。比如说他保定一毕业,桂系军阀莫荣新为了笼络他,委任他为惠阳县长……我叉作者他老母,那是几十万人的父母官,一个二十出头的军校毕业生如何懂经营管理?

同学录上他前面的名字是梁殿枢。我一看梁籍贯信宜,就猜是梁若谷中将的族侄,向梁将军的裔孙求证,果然是。梁殿枢在保定读的是炮科,梁若谷是援闽粤军的炮兵团长(我不确定)……薛岳曾在梁若谷手下混过炮兵连长一段时间,估计是通过梁同学介绍,但没见到记录,应该时间不长。梁殿枢不一定是将官,上校是有把握的。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邓龙光

三十五集团军司令,陆军中将。几年前曾与他的公子邓瑜见过一面,吃饭闲谈后记下对话趣闻。

1、儿子问,咁多世叔世伯写回忆录,你日日得闲到拍乌蝇,点解唔写番本?答曰:江山都冇有晒,军人之耻,仲有乜好写,羞家。

2、39年底。昆仑关打赢后,张伯(张发奎)一班兄弟喝得天昏地暗,我老豆三天喝了50几碗茅台。结果胃出血,张伯调快船送落香港抢救。

3、黄惠龙(孙中山卫士长)的太太是我契妈。黄早死,剩底契妈一个人,我逢年节就要跟老豆去高雄左营眷村探望契妈。契妈的生活虽然清贫,却是衣食无忧,国父生前有手令。有国民党一日,就要赡养他们夫妻。

4、有次去睇契妈,刚走进左营,迎面走来一个海军军官,我那时还小,不懂看海军标式,没留意。走过后,没想到那军官又绕到我们前面,站在父亲面前,“啪”的一声立正敬礼。父亲疑惑地问:“你系边个?”——报告长官,我系冯启聪。你做海军司令时,我入伍(冯启聪,台湾海军总司令)。冯走后,我窃笑不已, 问我老豆,你几时做过海军司令?佢话做过,好短时间,前后半年。系广东海军司令。

5、五十年代经常有老豆旧部上门告帮,人多顶唔顺,一般都系由我话老豆不在家,有次一个衫领都洗黄,獐头鼠目的猥琐佬敲门,我说老豆不在。他点点头:小朋友,把我名片给你老豆睇。我不耐烦地说等等,“砰”地一声关了门,我跑进书房把名片给老豆。我老豆一看,从凳子上弹起,大喊——我丢,太子爷来咗,快嘀开门!

6、一到开国大代表会议,屋企爆棚,几张麻将台同时开工,成班老嘢系度打麻将,搞到嘈天巴闭。皆因我老母从香港带咗个女居士过台湾,煮了一手好餸。太史蛇羹系必备的,一次要食几十斤蛇,钱由每张台的赢家夹份出。

7、有次黄国梁来拜年,老豆指着他对我说,64军至打得,打得至惨的一任军长就系佢。在豫东战役与XX军肉搏,64军弹尽粮绝,他带人拿石头掷。

8、容有略的老婆系乡下出来的,非常节俭。拿封利是的红纸在嘴唇上抿一抿,当口红。

9、薛伯(薛岳)好鸠屎,从细就唔同我地细佬讲嘢,坐在厅前两手抚膝,威严自恃。我娶老婆,老豆话俭朴办喜事,简单请了十几个老友叔伯,摆了几围台。薛伯至大只,坐第一围台的主位,佢可以讲系我的主婚人,佢仲系食粥唔食饭。

10、张伯就好随和,我从细就掹佢撇须,叫佢张仔。他大骂我:哎呀,从我十几岁落广州搵食时,除了被艇仔妹叫过我张仔,连蒋介石都唔敢叫我张仔。你叫我张仔,冇大冇细,作死吖?

11、张伯亲口同我讲,蒋介石对他说:“向华,你们广东的将领,我还是很看重的,不过你们不大听命令。”

12、蒋经国叫台湾银行在宿舍区里拨了套房子给张伯,让张伯来台湾时有落脚的地方。那天晚上他和我们几个小辈吃饭,喝了点,第二天坐着轮椅回香港,一下飞机就住进了医院,再也没有出来。

13、老粤军张瑞贵几个公子,取名都是龙虎豹之类的动物,粤省前教育厅长的子女名字有文冇武。两人被一众老乡笑为:满门禽兽与一门圣贤。

14、我老豆回忆带着广东部队从南京突围时,路上遍地地雷阿,也不知道是国军还是日本兵埋的!没什么好说的,谁踩中谁黑仔。突围7天,吃了7天的南瓜。出来后勤务兵给他弄来一碗白粥——滋!无上美味,终生难忘。此后我老母天天要煲粥俾佢食。

15、五十年代很多世叔伯退役,把枪交了出去。薛伯不肯交,叫嚷军人不缴枪,谁来都不缴,谁敢来收枪就打死谁。太子去做工作也做不通,请示老蒋后,作罢。——于是嘉义薛宅附近的乡民,经常可以听到薛伯烧枪过瘾的枪声。

16、张伯话铁军打仗犀利,全非革命性强,而是粤军穷到燶,北军有钱,搞掂一件,起码有鞋着,有把好枪使,有件靓军装洗换。

17、我读大学时回家啖支烟仔,老豆骂我:你咁沙胆,我做咗总司令,都唔敢向你阿公面前食烟,听佢咳两声,即刻将烟仔放入袋捏黑,都唔知烧烂几件西装。

18、抗战胜利,好多人向香港买屋,老豆唔肯,话系香港佬个地方,我做乜向香港买?刚好湛江收回来,于是在湛江买了房子。结果49年逃到香港后,租房子住了几年,地址是太子道199号。

19、茂名乡下流传我老豆带咗好多钱着草香港,有就好咯。起码唔使寄人篱下,去台湾做国大代表和光复大陆设计委员会委员,无非系贪有份粮出。我大佬去美国留学,老豆仲问陈诚借咗几万新台币做学费,等到大佬毕业系美国搵到工先至慢慢还清。

纸上山河:广东陆军小学第六期同学录(下)

现在网上流传黄埔陆小第六期的同学名单,是抄《薛岳将军与国民革命》里面的,名单凭薛将军口述,他本人请楚谁是谁,记录的人却不一定知道,按字照录。比如名单里的叶显,其实就是叶肇。陈伟就是陈勉吾。同学录里很多人后来弃名用字,比如陈凤诏,这个名字没几个人知道,说陈见田,就闻名遐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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