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賢者正名——鳥博士評《伯夷列傳》

《伯夷列傳》位居《史記》七十列傳之首,按照慣例應該記載伯夷生平事蹟,但全文九百多字,真正涉及伯夷事蹟的卻只有二百餘字,其他部分都在抒發司馬遷個人感慨。這種不按常理的寫法讓後人總感覺文段跳躍,乃至不知所云。國學大師錢鍾書也說:“此篇記夷、齊行為甚少,感慨議論局其大半,反論贊為之賓,為傳記之主。司馬遷牢騷孤憤,如喉鯁之快於一吐,有欲罷而不能者;紀傳之體,自彼作古,本士皆謂破例也。”與其他列傳寫法相比,《伯夷列傳》確實屬於破例之傳,但原因未必僅僅是司馬遷要發牢騷。而在於《伯夷列傳》所處的首傳位置,不僅要為伯夷、叔齊立傳,還要寫明為古代名人達士立傳的宗旨。正是這雙重目的,《伯夷列傳》既是關於伯夷、叔齊的傳記,也是《史記》七十列傳的總傳。

為賢者正名——鳥博士評《伯夷列傳》

司馬遷

《伯夷列傳》開篇並沒有寫伯夷、叔齊的事蹟,而是論述被古書詳細記載的堯、舜、禹禪讓事蹟,然後筆鋒一轉,感慨夏商時期同樣有禪讓天下之德的許由、卞隨、務光就很少見到記載,幾乎湮滅無聞。與之相比,伯夷應該屬於歷史幸運兒,由於受到孔子推崇,被後人銘記。但所記載的也未必是事實,孔子稱讚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乎?”即認為,伯夷一生光明磊落心無怨恨,但在司馬遷偶然發現的伯夷、叔齊臨死前寫的一首詩時,他深感歷史記載可能是錯誤的,伯夷、叔齊也有怨恨:“登彼西山兮,採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適安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這首詩大概意思是:登上那西山啊,採摘野豌豆聊以充飢。用兇暴取代兇暴啊,伐紂的武王分不清是和非。神農虞夏古代聖君轉瞬即逝啊,我要去的樂土又在哪裡?多麼可悲啊,即將身赴黃泉,看來是命途多舛啊,這似乎是註定的!這裡明顯表達出伯夷、叔齊對賢人命運多舛、周武王以暴易暴做法的不滿,因此,後人因孔子論述而識知的伯夷並不是真伯夷,而是假伯夷。這是多麼可悲的事情?古代這麼多賢人要不因無人記載和推崇而被人遺忘,要不就是記載的不真實而被人“誤讀”。

為賢者正名——鳥博士評《伯夷列傳》

伯夷與叔齊

接下來,司馬遷突然探討“天道無親,常與善人”這個道德命題(文段有點跳躍)。但根據歷史事實和切身體驗,司馬遷基本否認這個命題的真實性,現實社會是是非顛倒、黑白不分,好人無好報,惡人得善終,哪裡有什麼天道來維持正義。生存在這樣無對錯是非的世界,誰都會感到困惑,如同在黑夜裡行走沒有方向。但正因如此,這個世界特別需要能為世人指明正確方向的人,像伯夷、叔齊這類人不就是人間是非對錯標準的載體,也許他們改變不了現實,但保留了可以改變未來的“星星之火”。如果這點火種也沒有了,人類社會將徹底步入黑暗,永世不得翻身。而現在這些“火種”因沒人記載就要湮滅,司馬遷覺得有責任、有擔當要為他們立傳,讓後人知曉他們,知曉人世的對錯是非是什麼?這就是《史記》開創紀傳體敘事方法的根由。

為賢者正名——鳥博士評《伯夷列傳》

史記

鳥博士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司馬遷立傳之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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