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這麼昏昏沉沉了近一個月，才終於把病養好，再次清醒的時候，只覺得身子都睡僵了，才緩緩坐起了身。
“姑娘，您醒了？”一個圓臉的小丫鬟端著盆水進了房，看見姜婉坐了起來，又驚又喜。
“這，是哪？”姜婉揉揉還有些脹痛的腦袋。
“這裡是明南王府。”小丫鬟笑嘻嘻地淘了塊帕子，擰乾水才遞給姜婉。
姜婉接過帕子，猛然想起了什麼，急切地問：“我妹妹呢？”
“您說的是暮雪姑娘？”小丫鬟又笑起來，”她好著呢，比您還先醒，剛剛還來看了您。”
姜婉舒了口氣，遲疑了一會兒才問：“是誰，救了我？”
“當然是世子啦！姑娘您好福氣，”小丫鬟語氣裡略帶了絲豔羨：“世子親自把您抱進來的呢，還吩咐了好好伺候您，這一個月以來問過幾次您的情況了。”
好福氣嗎？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黑衣男子，那時已近燈枯，哪裡還看得清他的長相，不過姜婉卻記得那雙眸子，清冷中帶著一絲說不定道不明的幽光，讓人不知不覺中心生敬畏。
不過，不管怎麼說，她和暮雪都活了下來，活著，才有資格去想一切。
姜婉又休養了好幾天才漸漸恢復，這期間她知道了一直服侍自己的丫鬟名叫錦繡，也見到了暮雪，她的臉色紅潤了很多，若不是身上還留著許多鞭痕，幾乎看不出曾經在生死邊緣掙扎過。
兩人又哭又笑，許久平靜不下來，直到最後，暮雪只會反反覆覆地說：“小姐，小姐，我們都活下來了，真好，真好。”
姜婉笑著點頭，卻又不禁想到了被午門斬首的親人和千雪，又是悲從中來。
小丫鬟錦繡沏了杯茶水進來，見二人傷心落淚，不由寬慰：“姑娘，人要向前看，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姜婉點點頭，心下依舊惻然，她的過去哪裡能過去呢，那是印刻在心裡的烙痕，永生難消啊！只是，她只能讓自己過去，因為，她不過是姜府裡被流放的丫鬟，現在從地獄裡被解放了出來，必須要開心！
姜婉強壓下心裡的痛楚，笑了笑問：“錦繡，世子今天有空嗎？”這幾日裡，她問過這個問題好幾次了，明南王世子蕭凌天救了她，又替她治好了病，活命之恩，於情於理，她都要當面感謝。
其實，姜婉要見他，也不只是單純的感謝，事實上，她也很好奇，他，為什麼要救她。
出於同情？若不是她拽住了他的衣角，他恐怕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為了她的姿色？姜婉笑了起來，那時，她是那樣狼狽，比一乞丐尚且還不如，哪裡還有姿色可言？
那，究竟為什麼，他會出手，救了她們。
這個問題，她從清醒開始就思索了幾日，卻不得解，每次問錦繡可否去見世子，錦繡也總說世子在忙，沒有工夫接見，此刻，姜婉也只是順口問一問，並沒有報什麼希望。
卻不料錦繡笑著點了點頭：“世子吩咐下來，說今晚有空，姑娘要是身子大好了，今晚就去他房裡中見他。”
姜婉一愣，半響才回過神：“我的身體已經好了，今晚就和暮雪去拜謝世子吧。”
錦繡搖了搖頭，又笑了，不過這次卻笑的有些曖昧：“千雪姑娘，世子只吩咐了您一人去見他呢。”
千雪代替了姜婉，姜婉自然也要代替千雪，所以這些日子，姜婉也只說自己名千雪，錦繡便稱呼她千雪姑娘，雖只叫姑娘，平日裡卻把她當主子看待了。
蕭凌天並沒有說明姜婉的來歷，姜婉被帶進王府的時候，早就被收拾乾淨，雖然臉上還不見血色，眼睛也一直閉著，看不見什麼生的什麼樣子，然而僅僅一張閉著眼睛的素顏，就已經有傾國之色。
錦繡自是不敢看輕，心裡暗暗把姜婉當成了世子回南路上的豔遇了。姜婉的容貌，也有不少人見過，這些日子，還真是瘋傳，說世子去了一趟京城，帶了個絕色美人回來，也不準外人去打擾，看起來倒真有幾分金屋藏嬌的意味。
用了晚飯後，姜婉洗漱了一番，錦繡幫她畫了個羅煙妝，淡淡的粉，淡淡的腮紅，配著姜婉的黛眉黑瞳和淺粉色的櫻唇，說不出的好看。
淡粉色長裙，高腰一束，顯得纖腰不盈一握，罩上白色薄紗，姜婉如月下仙子一般，飄逸出塵。
錦繡看呆了去，半晌才連連咋舌：“姑娘，您生的真好。”
姜婉對著銅鏡看了看，微微蹙了眉，卻沒說什麼，既然是去道謝，是該莊重一些，然而打扮成這樣，卻有些過了，不過畢竟是寄人籬下，如何能挑三揀四？
才收拾好，就聽屋外有人道：“姑娘，世子有請。”
聲音有些耳熟，姜婉拉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那天抱著暮雪的蕭元。
“請吧。”姜婉淡淡的說了聲。
蕭元抬頭，卻一下子呆住了，眼前的女子云鬢高聳，面如芙蓉，竟是如此國色，此刻，她站在月光下，身上似有華光流轉，讓人想看卻又不敢看，深怕多看一眼，便褻瀆了這仙子一般的人物。
這，就是那天那個滿身泥土和鮮血的女子嗎？
蕭元簡直難以置信，他心裡暗暗想，看來不少人私下說世子金屋藏嬌倒是有幾分道理了，不過，世子居然有如此慧眼，一眼便識得這女子的真容嗎？
世子就是世子啊，蕭元想到最後也不由感嘆，連看女人的眼光也是如此地準。
姜婉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若是知道了也必定覺得好笑，蕭凌天就算是再慧眼，也不可能看的出那樣狼狽不堪的女子有如此容貌吧。
姜婉也不說話，只靜靜等蕭元回過神，然後跟在他身後，走過幾重院落，才進了凌天院。
凌天院的建築很是大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院子裡沒有那些種類繁多的花，只有一片荷塘，此刻，正值盛夏，亭亭荷花開滿了半月形荷塘，把塘中的小亭掩映在其中，別有一番情趣。
“世子在湖心亭中，姑娘自己過去吧。”蕭元只把姜婉領到了荷塘的廊橋處，便不再前進一步。
姜婉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小亭中，一名男子側著身獨坐，拿著一壺酒自斟自飲。
姜婉點點頭，一步步走了過去，夏風吹起她的裙角，掠過荷葉，帶起了一片荷花清香。
“民女千雪，參見世子。”姜婉跪下身，行了一個大禮：“拜謝世子救命之恩。”
“抬起頭來。”清而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姜婉應聲抬頭，蕭凌天看見她的容貌，有一瞬間的驚豔，然而也只有一瞬間，他便回過了神，不過，唇邊卻勾起一抹笑意：“果然是天姿國色，看來，我竟是撿到了寶。”
“世子過譽了，千雪不過蒲柳之姿。”姜婉清淡的回答。
“千雪？”蕭凌天緩緩唸了一聲，忽然笑出了聲：“救命之恩，你要怎麼報呢？”
“但憑世子吩咐，千雪無所不從。”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兩條人命，代價自然不會小，姜婉早就想到了。
“哦？”蕭凌天只發出了一個音節，姜婉心中卻莫名一緊，不知為何，明明眼前這名男子救了她，她卻總覺得他危險，或許，只因為第一眼看見他的眸子，那麼深，就像是永遠見不到底。
“無所不從？姜二小姐連真實姓名都不肯告知，難道這就是你的無所不從嗎？”
姜二小姐！
姜婉如遭雷劈，整個人都懵了，他叫她姜二小姐，他，竟然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世子說笑了，二小姐早就被斬首了，民女不過是二小姐的侍女罷了。”不知道蕭凌天是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還是僅僅只是猜測，姜婉努力穩定心神，矢口否認。
蕭凌天直直地盯著她，半晌，看的姜婉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才慢慢站了起來，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顎，把她的臉抬了起來。
“姜婉，不要在我面前賣弄你的小聰明，我，討厭被人欺騙。”蕭凌天的聲音並不高，然而這麼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卻讓姜婉毛骨悚然，有一種人，天生就帶著威嚴，讓人無端敬畏臣服。
姜婉低垂眼睫，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唇，默認了自己的身份，既然他早知道，既然瞞不住，她又何必再說謊話。
他不會殺她。
像蕭凌天這種人，從不會做無用功，既然花那麼大的力氣救了她，那麼，就不會輕易要了她的命。那，他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蕭凌天鬆開姜婉，轉身倒了杯酒，慢慢品了一口，才眯起眼睛看著地上跪著的女子，緩緩開口：“你，想報仇嗎？”
姜婉霍然抬首，驚詫地看著他，蕭凌天側首，把玩起手中的酒杯，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漫不經心地道：“我可以幫你。”
姜婉冷笑了一聲：“幫我怕是也幫了世子您自己吧。”
蕭凌天斂起笑容，重新審視起跪在面前的女子，她抬頭直直地與他對視，眼底帶著抹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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