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负荆四之三分醉意,大闹聚义堂

在回山寨的路上,李逵既气愤又痛心。想从前,他是多么敬仰这位号称“呼保义”、“及时雨”的宋公明啊!记得自己还曾经说过“杀去东京(开封),夺了鸟位,俺宋江哥哥就做了皇帝……”的话,俺把他当作一个真正替天行道、替穷苦人撑腰作主的英雄,没想到他原来竟也是一个贪花恋色、人面兽心的禽兽!哼!一想到这里,李逵的心便激愤得不得了,拳头攥得铁紧,恨不得立即揪住宋江,问他几个为什么,然后一板斧结果了他,大家散伙。但一想到散伙,想到自己与众兄弟们正做得轰轰烈烈的起义事业从此就要断送在宋江的手里,他的心又不由得悲痛万分。他太爱自己所从事的这种冲官闯府、打豪劫富的事业了。这与他平生要打尽天下不平事的宿愿是多么吻合啊!可如今,因为宋江这狗杂种,大家又要散伙了,这怎能不让他痛心疾首,肝胆俱裂呢?

李逵就这样一路气愤着,心痛着,带着三分醉意,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梁山寨。

李逵负荆四之三分醉意,大闹聚义堂

宋江、吴用、鲁智深一干人这时正立在山寨前,眺望着春色覆盖的梁山,谈论着军中之事。另一方面,清明众弟兄们放假,今天三日已到,是规定返山的期限,宋江他们便在寨前,看谁先回山。

李逵气冲冲地走到山寨上,见聚义堂前面的平地上,“替天行道”杏黄旗在空中高高飘扬;厅里厅外,已肃然站列着荷枪持戟的士卒。尽管这气氛颇有些庄严肃穆,可李逵气冲霄汉,哪里顾得了这些!他一走上平地,便大声呼着:“小喽罗快报进去,说我李山儿来了!”

一士卒忙进去禀报:“报得哥哥知道,有李山儿回来了。”

宋江说:“叫他过来。”

不等宋江话音落地,李逵已大步闯了进来。见台上坐着宋江、吴用、鲁智深三人,他故意不理宋江,只与吴用施礼道:“学究哥哥好。”又故意视而不见、旁若无人地问,“俺宋公明哥哥在哪里?”

宋江以为李逵故意装疯卖傻,与他逗乐,带着几分笑意地说:“你这家伙好生无礼,只与学究哥哥施礼,却不与我施礼!”

李逵这才故作惊讶地看着宋江,说:“哦,原来宋公明哥哥也在这里!对不起,得罪了!”顿了一下,他便手舞足蹈地唱起了结婚典礼上常唱的喜庆歌,“帽儿光光,今日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日做个娇客。”唱完了,又问道,“哥哥,俺嫂子在哪里?快请出来让俺拜两拜。俺这里有些零碎金银,也送给嫂嫂做拜见钱。”

宋江忙打断他:“你这家伙胡言乱语的,说些什么呀?”

李逵说:“你最最要好的朋友为你庆喜哩!”

“庆什么喜?”

李逵变喜为怒,气呼呼地说:“你别装糊涂了!你那新娶的压寨夫人在哪里?”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吱声的鲁智深,知道李逵又是喝醉了在发酒疯,他觉得李逵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很好笑,便禁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惹得李逵无名火起,双眼圆睁,指着他骂道:“秃驴!你笑什么?这都是你帮他做成的好事!”

宋江更糊涂了,也觉得有些好笑地问:“怎么,智深兄弟,也有你呐?”

鲁智深摊开两手,晃了晃脑袋,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李逵见他们俩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越发气得不行,厉声吼道:“你们两个都休想装蒜蒙混,俺铁牛今日饶不了你们!”

宋江这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严重,便不再逗笑,耐着心严肃地问道:“山儿,你下山去,听人说了些什么事情,你何不对我明说了?”

李逵喘着粗气,把头偏向一边,不肯吭声。他想让宋江自己把“坏水”倒出来。

宋江又说:“山儿,既然不好和我说,你就对学究哥哥说吧。”

李逵憋不住了,便转过头来,望着吴用,霹雳般地吼道:“这黑汉要娶老婆,这秃驴就帮他做媒!”吼了两句又不肯往下说了。

李逵负荆四之三分醉意,大闹聚义堂

宋江还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把身子偏过一边问鲁智深道:“智深兄弟,他说你曾做什么媒来?”

鲁智深没好气地说:“他这莽牛,不知道到山下灌了多少酒,醉得来像只踹不死的老鼠一样,谁知道他嘀里嘟噜胡诌些什么!”

李逵见他们合伙干了坏事,却又装聋做哑不肯认帐,越发气得火冒三丈,冲着宋江怒吼道:“我当初敬你是条好汉,原来你却是个畜生!竟干出这种好事来!”李逵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转过身对着堂下站立的士卒们大放悲声地说:“大家知道吧,咱梁山泊有天无日啊!”

说到这里,李逵的声音哽咽了,眼睛也湿润了,头低垂在胸前直摇晃。全场也都为李逵这异样而激动的话惊愕了,一时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堂内霎时静默下来,寂然无声,只有堂外那面杏黄旗在风中猎猎有声。这声音很快使李逵从悲痛中惊醒,他抬头望去,“替天行道”四个字让他刺心般地疼,他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拔出腰中的板斧,几步冲上去,举起斧子就要砍那旗杆,幸好被堂下的几个士卒及时拦腰抱住了,旗杆才没有被砍倒。

宋江见他如此撒野,气得忍无可忍了,大声喝斥道:“你这铁牛!有什么事也不查个明白,便要提起板斧砍倒我的杏黄旗,真是太放肆了!”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军师吴用也忍不住发话了:“山儿,你也太……”

李逵见吴用也有埋怨语气,瞪圆双眼恶狠狠地朝他说:“你说我太口快,太心直,难道你也帮他说话不成!”说完,他又转过身对堂下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都来!”

“都来做什么?”宋江忙问。

“都来做一个会亲庆喜的筵席!”

宋江又忍住气,耐着性子说:“山儿,你下山在哪里吃酒,遇着什么人,说我些什么?你从头到尾说与我听。只要你说得明白,我便饶你。”

李逵见宋江还在假装正经耍赖皮,再也憋不住了,便直通通地瞪着他说:“你抢了杏花庄王林的闺女,还想赖帐不成。”

宋江终于明白是怎么回来了,说:“原来老王林的女孩儿,有人说是被我抢来了。难怪你生这么大的气。不过,这事情有点蹊跷,还没有搞清楚,你怎么……”

李逵不等宋江说完,便抢过话头大着嗓门说:“这桩事分分明明,清清楚楚,有什么蹊跷!现如今老王林在家里悲悲啼啼,痛不欲生。宋江啊,他在家里戳着俺梁山泊人的脊梁骨骂哩!”

“他怎么个骂我们法?”宋江关切地问。

“他骂俺梁山泊水不甜,人不义!”说到这,李逵觉得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浓浓的伤感侵上心头,使他不能自制,竟破天荒地呜呜咽咽哭起来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李逵这条硬汉子,这样伤伤心心地哭出声来,这还是头一次。在他后来的历史上,也只有他在接母上梁山的途中,母亲被老虎吃了那一次,他才这样伤心地哭过。闲话休提。

李逵负荆四之三分醉意,大闹聚义堂

且说当时堂下的士卒,都被李逵的哭声感动了。静默片刻之后,他们开始嗡嗡地议论起来,不知道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宋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原因,这时只见他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侧过身对吴用说:“学究兄弟,想必是有歹人冒充俺与智深兄弟名姓,抢走了满堂娇。”

吴用点头称是。宋江便又对李逵说:“山儿,你说王林的闺女是我抢的,你也该问他讨个证据,这事才能弄清真假。”

李逵早就料到宋江会这么说的,忙止住哭泣,说:“你要证据么?有,有,有。”说着忙从衣兜里掏出那块红绢褡膊,拿在胸前抖了抖,得意地说:“这红褡膊,就是证据!”

宋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李逵身边,接过红绢褡膊看了看,便笑着说:“咳,我说你这铁牛呀!这东西又不是只我一个人有,你怎么断定它就是我的?”

听宋江这么一说,李逵还真愣了一下,圆睁着眼睛,心想: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但他马上又想:这也许是宋江在耍滑头抵赖吧?对,就是这样!俺要小心,不要让他瞒过了,哼!想到这里,李逵又有些得意起来,便不再反省自己的粗心与疏忽,死死认定宋江便是强抢民女的强盗。宋江越是不肯承认,他便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无误。这么打定了主意,他便又恶狠狠地盯着宋江说:“这东西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不成?”

宋江觉得事情重大,必须立即弄个清楚;否则既败坏了自己的名誉,也败坏了梁山泊的名誉,还会冷了弟兄们的心,断送梁山泊的起义事业。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对李逵说:“山儿,这事光听我分辨,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这样吧,你说满堂娇是我抢来了,我总会把她藏个地方吧。我如今就让你到山寨里去搜,若搜出来了,我便……”

李逵不等宋江把话说完,便抢着吼道:“哼!你想得真好!谁不知道山寨上兄弟们都护着你,他们帮你藏好了,这么大个山寨,我上哪儿搜去!”

宋江见此法不行,便又说:“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先和打个赌,呆会儿咱们一块儿下山,到王林酒店去,让他来辨认。如果他认出抢他女儿的真正是我,那我就拼着这颗头输给你;不过,”他故意停了停,目光严厉地盯着李逵,“如果他说不是我,那你输些什么给我?”

李逵一听宋江要与他打赌,又来劲了,大着嗓门说:“哥,你要与我赌头?”他眼珠转了转,又狡黠地说:“好吧,要是我输了,我摆一桌酒席请你!”

宋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说:“你这铁牛,倒越来越学会占便宜了。摆一桌酒席,那还不饱了你自己的口福?不行!你得赌一样配得上我这颗头的东西。”

被宋江这么一逼,李逵倒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他脑子里开始打转转,但一见四下里黑洞洞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一个人,他无法多想,攥紧拳头,使劲朝下击了一下,发誓说:“罢,罢,罢!要真是我输了,我就向你纳上我这颗牛头!”

宋江说:“军中无戏言!”

李逵也说:“军中无戏言!”

“既然如此,”宋江朝着吴用说:“学究兄弟,你就替我写下军令状,好生收着。”

吴用二话没说,铺开纸,提起笔来就要写。这时忽听得李逵大声说:“慢着!”他眼睛盯着鲁智深,“难道这做媒的花和尚就饶了他不成?”

鲁智深拍了拍他那光脑袋,笑着说:“我这光头,不赌它吧,省得你说不吉利。”

李逵哪里肯依,大声说:“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你这颗秃头,也得给写上!”

鲁智深也毫不示弱,压过李逵的声音说:“写上就写上!到时候你可没有两颗头输!”

李逵看着吴用在写军令状,以为自己必胜无疑,乜斜着眼睛,觑一眼宋江,得意地说:“哼!谁叫你夺人爱女,逞己风流!”

宋江也毫不示弱地说:“你看你这副粗野凶狠的样子!你别得意早了,到时候我饶不了你哩!”

李逵说:“嘿,宋江,哪怕你指天画地能瞒鬼,今儿个也骗不了我李逵!”

宋江看着吴用把军令状写好了,便说:“走!下山去。”说罢便往外走。

李逵紧跟在宋江身后,得意忘形地念起了自己随口编的顺口溜:

下山寨,共对质;

认得真,觑得实;

割你头,塞你嘴!

说着,还用手在宋江的后颈项上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宋江转过身来,嗔怪地说:“你这家伙怎敢如此无礼?”

李逵笑着说:

非铁牛,敢无礼;

既赌赛,怎翻悔!

说完又回过头去大声喊道:“兄弟们大家都来听着!”

“你又吆喝什么?”宋江问。

李逵说:“俺如今和宋江、鲁智深同到杏花庄上去对质,只等那老王林嘴里道出一个‘是’字儿,”李逵故意顿下来,眼睛觑着鲁智深,“你这做媒的花和尚,不要怪我,我一板斧先分你作两个瓢儿。——谁叫你帮他拐了人家十八岁的闺女满堂娇!”

鲁智深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双手抱着头说:“哎哟,吓死我了!”

李逵不理他,又说:“俺单单把宋江留下,我要亲手服侍哥哥走一遭。”

“你怎么服侍我?”宋江抢着问。

李逵又有些气呼呼地说:“我服侍你!我服侍你!我一只手揪住你衣领,一只手抓住你腰带,滴溜扑将你摔个‘一’字,用大脚踏住你胸脯,举起我那板斧来,对准你那脖子,‘咔嚓’一声。”李逵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就是跳出你家七代先灵来,也将我劝阻不得!”

李逵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这里宋江见李逵走远了,忙叫士卒备两匹马,他与鲁智深各骑一匹,追赶李逵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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