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一
不论是京评梆曲，还是南昆北异，一出《牡丹亭》在戏坛里都占据了重要的分量——从昆曲开蒙《游园》《惊梦》，到京剧《牡丹亭》，无一不展示着这个故事在历史上的光辉，而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杜丽娘更是千古流芳。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逐渐的有一个名字与其十分相仿的人出现——杜十娘。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也是脍炙人口，慢慢地就有人将二人混为一谈，说是杜丽娘因为被爱人背叛，抱着百宝箱跳了河。但这其实是不对的。今天我就来和您聊聊，这杜十娘和杜丽娘到底有没有关系，在她们身上，究竟又都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首先来说杜丽娘，也就是《牡丹亭》。这个故事首先发源于明代流传很广的话本小说《杜丽娘慕色还魂记》，而后被汤显祖所看中，经过修改重编，变成了现在流传最广泛的剧本版《牡丹亭》。它描写了官宦之女杜丽娘一日在花园中睡着，与一名年轻书生在梦中相爱，醒后终日寻梦不得，抑郁而终。杜丽娘临终前将自己的画像封存并埋入亭旁。三年之后，岭南书生柳梦梅赴京赶考，适逢金国在边境作乱，杜丽娘之父杜宝奉皇帝之命赴前线镇守。其后柳梦梅发现杜丽娘的画像，杜丽娘化为鬼魂寻到柳梦梅并叫他掘坟开棺，杜丽娘复活。随后柳梦梅赶考并高中状元，但由于战乱发榜延时，仍为书生的柳梦梅受杜丽娘之托寻找到丈人杜宝。杜宝认定此人胡言乱语，随即将其打入大狱。得知柳梦梅为新科状元之后，杜宝才将其放出，但始终不认其为女婿。最终闹到金銮殿之上才得以解决，杜丽娘和柳梦梅二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部剧乍一看是挺扯的，什么梦中相爱啊，复活啊，人鬼情啊，很难想象这是在科技不发达时代的人们能想象出来的故事。但它同时也反映出了封建礼教对天真烂漫的女孩儿们的迫害。在故事中，杜丽娘的父母见她在衣服上绣了一对鸟就大惊失色，害怕女儿学坏，硬是安排了两个人，名曰教育，实则监视，目的就是要将女儿培养成一个封建社会所要求的模范淑女。然而杜丽娘在侍女春香的怂恿下，偷偷地走出闺房私自游园，就是表达了她对封建社会条条框框的一种反抗。“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这句被人传唱了几百年的名句，如今读起来，依旧口颊生香。
也就是说，杜丽娘是中国古代女性打破束缚，追求爱情的典型。她对爱情执着地追求和对礼教地彻底反对，在古代文学史上叛逆女性的画廊中，始终是走在前列的。
说完杜丽娘，咱们再来讲讲杜十娘。杜十娘的故事来自明代冯梦龙所著《警世通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一折。杜丽娘原本也是大家的小姐，只因世事无常，沦落至风尘处，长得千娇百媚，美艳无双——“那名姬姓杜名媺，排行第十，院中都称为杜十娘，生得：
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可怜一片无瑕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这样一位美娇娘，一下就将来京坐监的李家公子李甲迷住了。为了能和杜丽娘在一起，李甲天天沉溺于烟花院中，没过多久他就花光了上京带来的所有盘缠。可是青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没有钱你就得收拾东西滚蛋。但杜十娘在与李甲交往的过程中，也渐渐爱上了这个男人。她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让李甲再借一百五十两，合共三百两为自己赎身——她要从良，嫁给李甲。李甲四处奔筹，终于在同乡柳遇春处凑齐了银两，赎出了十娘。十娘大喜，收拾东西随李甲上了返乡的船。船上十娘一时兴起，高歌一曲，却不想被另一条船上的公子哥孙富听见了。第二天，孙富就约了李甲喝酒，在酒桌上挑唆李甲将十娘卖与自己。李甲耳根子软，答应了孙富，却不想十娘是个刚烈的女子，将二人痛骂一顿后，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木盒——里头尽是些珍珠，玛瑙之类的宝物——“三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含恨投江而亡。
杜十娘的角色是典型的妓女角色，她的和杜丽娘不一样，她的身份决定了她的泼辣，但是在泼辣里要有情义。虽然沦落风尘，但是心里依旧向往爱情，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就故事梗概来说，前半部分和京剧旦角的开蒙戏《玉堂春》几乎是一模一样，然而它的出彩之处就在于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赞扬了十娘的刚烈：你既然不要我，我死了也让你捞不着好处！十娘是见惯了风月的，她身边的公子王孙千千万，但是她依旧渴望爱情。也就是说，在她内心里，永远认定自己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女儿，爱情在她的心里始终圣洁——“如果爱不在了，那我宁愿以身殉葬。”
杜丽娘作为一个名门闺秀，是一个美丽聪明的少女，带有贵族小姐普遍的特点：温柔、驯顺、稳重。而杜十娘作为一名风尘女郎，美艳无双，却性格刚烈，甚至泼辣。但归根结底，她们都具有女子身上的特质，也是致命的弱点——相信爱情。杜丽娘为梦中的爱情郁郁而终，杜十娘为心中的爱情以身殉葬，不管结局是好是坏，这都代表了爱情在女子心中的圣洁——为了爱，她们可以牺牲一切。
杜丽娘和杜十娘的故事看似截然不同，实则殊途同归。她们是那个时代两个阶级的女子典型，代表了千千万万没有从历史的洪流中跳脱出来的女子形象。不过，看过这篇文章以后，要是再有人和你提起她们的故事，千万不要再混为一谈。杜丽娘就是杜丽娘，杜十娘就是杜十娘，不管把谁当做谁，都是对两缕香魂的一种亵渎。
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丽娘和十娘们，今生今世，都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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