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經的左小姐(小說)

不正經的左小姐(小說)


左小姐是個善良的姑娘。比如她認為,騙財騙色都不算什麼創傷,只要還能感受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活著就是一件幸事。比如她認為,家庭暴力只是家庭相處方式的一種,當事人不說話的,法律沒必要干涉。比如她認為,同性戀是一種正常的感情,怎麼解決生理是他們自己的事,不傷天不害理,與旁人無關。

左小姐有一家自己的大工作室,三面牆都是手工定製的美式書架,上面都是中外名著、哲學和攝影畫畫之類。窗臺上有兩個白瓷瓶,一個裡面插著幾枝幹蘆葦,一個裡面插著一枝幹蓮蓬。左小姐通常坐在電腦前,放一支旋律乾淨的英文曲子,寫點東西,或者翻書。筆筒裡一把削了長長筆尖的2B鉛筆,原木色。

工作室旁邊是一家理髮店,理髮師叫靜野,是個面白身長的年輕男子。左小姐陪朋友做營養去過一次。然後,左小姐發現她忘不了靜野修長白淨的手指夾頭髮拂過她臉頰和脖頸皮膚時微熱發癢的感覺。

一個乾熱的午後,左小姐推開靜野的店門。靜野笑著望了她一眼。靜野嘴唇薄而紅潤,微微上揚時像一道好看的點心。左小姐像個少女一樣,安分地坐了椅子三分之一,抬起眼皮看了鏡子裡的靜野一眼,又垂下了。染色,左小姐說。靜野給她一杯水,示意她稍等。細長的玻璃杯,杯口覆了保鮮膜,插著一支紅色吸管。左小姐低頭啜了一口。

靜野眼睛細長,睫毛濃密,雙腿又長又直,總是一件白T或者黑T,深藍色牛仔褲挽著褲腳,一雙牛皮短靴,整個人透著乾淨清爽的氣質。給顧客做頭髮時,輕聲軟語,眼角嘴角都是笑意。他對每個顧客都一樣,並不會厚此薄彼,並不會,以相貌區別對待。這讓左小姐安心。

到左小姐了。靜野一步一步走過來,伸手解下左小姐的黑色皮筋,放在她手心,摩娑著她的頭梢,問,想染什麼色。左小姐垂著眼皮,說,你看著染吧。她感覺靜野笑了一下。靜野說,你最近臉色有點暗,給你調個不傷頭髮顯臉白的色吧。來先洗頭。

靜野的十指指腹在左小姐頭皮輕輕按摩。這種立體式的接觸左小姐恍如隔世。記得初初相遇時,那人的指腹摩娑她的臉頰,柔軟,溫暖,細膩,卻又綿裡藏針般讓她顫抖戰慄,直達心臟的疼和羞。她想索一個吻,一個輕輕觸碰的淺吻,不是印記也不是證明更不是肌膚之親的,不得不吻。她吻了那人薄而涼的唇。她抖的像個小馬達。

染色膏的味道溫和。隨著靜野均勻溫柔的力道,左小姐輕輕晃著頭。一盆健碩的綠籮爬上了天花板。有輕微的英文歌縈繞。陽光透過落地窗直直地照射進來。店裡沒有其他客人。靜野染著頭髮,輕聲說,晚上一起吃飯吧。左小姐抬眼看看鏡子,靜野的眼神柔和乾淨,像一株安靜的綠籮,彷彿不曾有過往。彷彿沒有不堪。

好。

靜野端菜上來,打開紅酒倒上。左小姐一直盯著他白淨的手,咬咬嘴唇,算了。左小姐抬頭笑笑,謝謝。靜野抿嘴笑了,那個笑,千篇一律,對她,對別人,並無不同。

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這場景熟悉到重演。有個伴兒,吃飯喝酒都舒暢一些,好過一個人乾巴巴啃幾口充飢。其實更多時候情願一個人待著,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工作,只是孤單久了,想找個同類溫存一下,而已。這個同類,有時候並沒有高級到靈魂。

左小姐抓起靜野的手放在臉上摩娑。左小姐已經抖的像個小馬達。她渴望身體能安靜下來。靜野的眼神不再柔和乾淨,有了冷冽,甚至,嫌棄。

他的修長白皙手指,指腹綿裡藏針,有直達心臟的疼和羞。

曾經,左小姐和這個乾淨溫潤的男子談過一段戀愛。初初見面,她吻了他薄而涼的唇。對方沒躲也沒回應。後來有次趁著酒興,左小姐把他推到牆上,強吻。

她愛靜野,愛他的平和沉靜,愛他的體貼細膩,宛如書裡走出來的謙謙公子,又透著禁慾氣息。左小姐看多了小說,以為他需要征服,然後劇情就會反轉。

靜野等她吻夠了,指腹輕輕摩娑她的臉,用力,生生掰開,狠狠推到地上。

左小姐含淚離開。靜野不挽留,不解釋。

兩年後,那麼巧,他的店就開在她工作室旁邊。他對她,就像對旁邊的鄰居一樣。他習慣不動聲色,左小姐不知道他心裡有什麼。

靜野沒結婚。店裡只有一個男店員,留一撇小鬍子,看著挺壞。

靜野輕輕抽回手。左小姐笑笑,一口把紅酒喝完,又倒了半杯。

約我吃飯,就是要羞辱我嗎?

靜野一改白天的輕聲軟語,聲音低沉略帶沙啞,彷彿難以啟齒。

找個好人嫁了吧,別想我了。

左小姐笑起來,扭頭看了一眼別的什麼地方,故作灑脫,誰想你了?

靜野舉杯在她杯子上輕輕碰了下,看著她的眼睛說,以後,對自己好點兒。

左小姐看靜野喝完杯中酒,看靜野低頭吃飯,看靜野不打算再多說一句。

左小姐笑了一下,扭頭盯著別的什麼地方看了一會兒,又笑了一下,起身離開。

到樓下想起手機還在桌上,轉身回去拿。在樓梯拐角聽到兩個男人說話。

她會明白嗎?

會的。

難為你了,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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