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25 09:10 | 浙江新聞客戶端 | 記者 李攀 通訊員 魯逸曄
圖：陳新昌辦公室。
“現在談的都是生意，不動腦子的古惑仔，永遠都是古惑仔。”電影《黑社會》中的這句臺詞，用來形容紹興越城的“黑老大”陳新昌，再合適不過。
2018年8月22日，紹興中院二審宣判：維持一審判決，陳新昌犯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尋釁滋事罪、敲詐勒索罪、非法拘禁罪、故意傷害罪、行賄罪、妨害作證罪、偽造公司、事業單位印章罪，數罪併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二十二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此案的判決書，厚達360頁，舉證陳新昌等犯罪事實的證人就有400多人。
本案中的核心人物陳新昌是紹興建築圈裡的風雲人物，他白手起家“中實建設”集團（下稱“中實”），紹興幾個高檔小區樓盤、商務樓、一些學校、安置房都出自這個集團。被抓時，陳新昌的資產達10多億元，在外人眼裡是個不折不扣的企業家。
但在越城區東龍山村，他被人稱為“老大”，只要反對他的，都捱過打，捱過整。吃過陳新昌“苦頭”的人知道，此人愛財如命，心狠手辣。
線索：“黑老大”指使他人跟蹤國土局幹部
在2015年8月26日，紹興越城區公安分局靈芝派出所接到紹興市國土局的一宗報警電話。報警稱，國土局領導發現自己被人跟蹤多日，這天早上，甚至有人攔住他的車不讓走。
經過調查，民警發現，這事與當時一塊拍賣的土地有關。紹興一家叫“銀豐”的房開公司曾拍下一塊土地，但隨後又以存在開發障礙等問題提出要退地。相關職能部門做了多次協調，研究了幾套方案，但“銀豐”都不同意，提出要拿到15億元的賠償金才同意簽字。
連日來跟蹤、糾纏“鬧事”的是“銀豐”股東——但很快，警方深入調查後發現，這些股東身份是假的，他們並不是真股東。“銀豐”背後的大老闆其實是中實集團。而攔車的兩個人，一個是陳新昌弟弟，一個是越城區東龍山村村委委員。被抓後，幾十個東龍山村村民都湧到派出所，要求放人……
陳新昌是條大魚，要抓住大魚，不讓大魚溜了可不是這麼容易的。
“現在不少黑老大已經不再明目張膽打打殺殺，從外表來看，他們都是高智商的精英。”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專家表示。像陳新昌這樣的生意人，有著豐富的人脈，錯綜複雜的社會關係，早已為躲避打擊做了準備。
上世紀90年代初，他在建築行業白手起家，積累了一定資本，成立了公司；村書記也當了20年了；盤踞勢力已“牢固”得不可同日而語，同時，他還是市區兩級人大代表。
偵破：簽訂“大小”合同用以擴張“地盤”
紹興警方開始暗中蒐集“大魚”的犯罪證據，時任紹興市越城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王偉奇記得，專案組梳理了近年來的110接警、法院經濟糾紛類的民事訴訟案件等，查找與陳新昌、“中實集團”有關的線索。
一查發現，和陳新昌的“中實”集團有關的就有100起，300多卷材料看下來，涉及的都是經濟糾紛，當事人一方都是和“中實”做過生意的包工頭，項目經理。
同時，警方又梳理出來與“中實”相關的工程項目30多個，對每個工程項目都做了分析，還找到了勞動、建管部門梳理了與“中實”有關的糾紛案件，對每個案件再調查……
這些訴訟案件中的主角、項目經理們原以為和“中實”這樣的大公司做生意，有保證，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等著他們的是一個個局。
在簽訂用工工資合同時，“中實”會以各種理由勸說包工頭、項目經理，簽訂“大小合同”。“小合同”簽好後，他們又說，你把合同原件都放在我們這邊保管吧，你還不相信我們嗎？就這樣，“小合同”原件被藏了起來。
“到時間了去結賬，陳新昌就說按合同辦事，結果包工頭們拿不出原件，陳新昌就說那隻能按合同上寫的結算。”王偉奇說，比如包工頭這邊已經付出去或答應工人工資一天是200元，但“大合同”上寫80元一天，這樣就等於包工頭自己要往裡貼錢。
有的包工頭氣不過，叫了人上門去要錢，結果被陳新昌讓人叫到會議室，一個個帶出去打，打到認下他們算出來的數額——往往比實際費用少很多。
“愛財如命”，陳新昌這麼做，相當於賺了兩筆錢，“一筆是開發商的錢，他拿到了壓著不付給包工頭，另一筆是包工頭的利息”，而他用這些“積累”來擴張自己的“地盤”，去承接更多工程。
圖：偽造的公章。
宣判：舉證證人多達400餘人
一個涉黑組織從形成、發展到壯大，需要很長的潛伏時間，“涉黑案件查證起來，往前追溯，長達10多年是常事”，特別是像陳新昌這樣盤踞在基層組織長達20年的“村霸”，村民們不敢怒不敢言。
警方去村裡抓捕陳新昌時，時間定在大清早，組織30名特警組成抓捕行動隊，把陳新昌的老屋團團圍住，“也是給村民們看看，我們是來真格的，讓他們不要怕”。
陳新昌正在睡覺，他沒做什麼反抗，被帶上警車，王偉奇記得，當時有個村民扛著鋤頭悄悄走到他們身邊，問你們把老大抓了是不是？“他不敢直接來問，故意回去拿把鋤頭，裝作是路過一樣。”
“我們希望村民知道，無論他什麼身份，都會被打掉，希望接下來的調查取證順利開展。”但讓專案組沒想到的是，挨家挨戶走訪取證，村民們都躲著，欲言又止，“他們覺得不出幾天，或許就被放出來了，他們會受打擊報復。”
一次次上門，最終還是有村民開了口，一個領一個，陸陸續續地，有上百個村民站出來作證，“做了幾百份村民材料”，材料堆起來，佔了滿滿一屋子。最後，向檢察院提請起訴時，光證人就有400多個。
為不走漏風聲，專案組的核心成員只有三四個人，人人只知道自己手裡負責的一塊，“不打聽不過問不傳言”是專案組的一條紀律。所有打黑民警都明白：辦成鐵案並不容易。時間、精力還有體力，每天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有種“永遠在路上”的既視感。
這個團伙被抓後，紹興警方採取異地羈押、專人審查等方式進行專案審查、深挖犯罪。
身陷囹圄的陳新昌態度囂張，不肯交代，民警和他“交手”時，他還惡狠狠地說：“你們不能把我怎麼樣！”
陳新昌當然不知道，在抓到他時，越城警方就已經下了一定要辦成鐵案的決心。他也不知道，他昔日手下、同夥最後都承認了他們做過的一樁樁事，幕後指使人就是他。
他更不知道，警方能跟他“耗著”，不僅有證人證詞，還找到了他企圖銷燬的證據。
“從他們公司監控錄像，看到他搬紙箱子”，這發生在陳新昌被抓前，“他可能預感到什麼，想銷燬。”那些被藏起來的證據被他藏到了哪裡？陳新昌被抓時，公司所建的兩幢商務樓已經竣工，還對外招了商，“我們一層層房子去搜查，看有沒有，就連外面的草坪也沒放過，還有‘中實’公司沒賣出去的空房、之前建的別墅等，他給自己留的兩套，也去查。每個方向，每個地方，每個疑點都沒放過，最後找到了現金和賬單……”
當這些證據在法庭上一一呈現時，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黑老大”，只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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