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賢”味【《“羊”秘書》：短篇小說】
掌上視點 9月4日
《 “羊”秘書 》
從20歲到60歲，“:羊”秘書幾乎做了四十年秘書，熬過了八任局長，但一直是秘書。他性格如羊，逆來順受，任勞任怨，因此得了個羊秘書的稱號，但他姓楊，所以叫楊秘書或者羊秘書，字義不同，字音卻沒有什麼兩樣，只是白紙黑字的時候，人們也寫為羊秘書，就有些不倫不類。
再過半年，就要辦退休手續了，他站了站身子，身子已經佝僂，照了照鏡子，頭髮已經花白，臉上佈滿皺紋。“終於要歇歇了”他想，但同時又不甘心。他怎麼會甘心呢？時不我待，他忽然有點恨自己，為什麼做了一輩子秘書？難道他不能走上更高的職位，更能發揮能力的崗位？他感到做了一輩子秘書，有點冤，因為自己已經沒有上升的空間和機會了，沒有體現自己價值的機會了。他為自己的野心有些自責，同時又想：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想多做一些對黨對社會對人民有價值的事呀！
他長舒一口氣，有些釋然，如釋重負，又有些慚愧，也有些遺憾，釋然的是以後一塊石頭落地，不用再小心翼翼了，慚愧的是黨的工作沒有做到更好，不要說盡善盡美，遺憾的是，他至今仍然只是秘書，是黨的一塊石頭，連一塊石座都不是，更不要說是一塊流芳千古的石碑。他有些捨不得自己的崗位，還想為黨為組織做更多的努力更大的貢獻呢！
老婆說：既然你把人生的青春和壯麗獻給黨了，在下崗之前讓黨給你查查體總可以吧！不查不要緊，一查愣了眼：嚴重的酒精肝。老婆大罵：你看看，這就是你做了一輩子老黃牛的好處，別人都升官的升官，發財的發財，你倒好，窩囊廢，好事沒輪到你，連酒精都欺負你，肝都長成精了，沒吊本事沒吊能耐。退休要是弄不上科級，不要說對不住我，你連酒精肝都對不住。
他聽的頭皮發麻，不由自主的想起官場的一句話：兩袖清風，一肚子酒精。真是酒精考驗的革命戰士啊，難道這就是他的寫照？
多年來，黨叫幹啥就幹啥，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壞了神經喝壞了胃，喝酒，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啊。酒沒少喝，活沒少幹，還不都是為了工作？
他是從小讀著毛主席語錄、念著學習雷鋒好榜樣長大的，從他參加工作的那一刻、入黨的那一刻，就下定決心：一心一意跟黨走，黨叫幹啥就幹啥，說一不二，指東不西。可以說是兢兢業業做了一輩子革命工作，當之無愧的忠誠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
誰是黨呢？他曾經迷惑，後來認識到領導就是黨，就代表黨。有一次單位開會，局長想捉弄一下他，讓他學“咩咩”的羊叫聲，他認為黨的話不能不聽，照學不誤，引起鬨堂大笑，氣氛也活躍起來。又有一次，局長安排他帶新來的縣長去夜總會，名曰視察，實則嫖娼，他照做不誤，認為黨的事不能不做。
這些做法他認為值，他始終認為讓人高興是光榮的事，是為人民服務的事。他甚至為羊秘書這個稱呼驕傲和自豪，這難道不充分體現了先人後己無私忘我的奉獻精神嗎？
一段時間，他成了單位的開心果，同事們都拿他開趣：“羊秘書，真能幹，騎著羊頭摸羊蛋”，“騎著羊頭摸羊蛋，你說好看不好看”。
四十年的秘書，眼看著周圍那些扯著羊頭摸羊蛋的同事，比他早來的晚來的，先進的後到的，都升官的升官，調走的調走，只有他還在俯首甘為孺子羊。老婆罵他死吊，該送禮送禮，該活動活動啊，他說：甘當革命的老黃牛，為黨的工作，活動個啥啊，毛主席那麼偉大，都提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呢，咱不能投機倒把，黨都記在心裡呢！黨不記在心裡，人民還記在心裡呢！人民不記在心裡，咱也要問心無愧呀！為了做好工作，他從來沒有想過當官不當官，相反有幾次組織上要提拔他，都被他以先人後己的精神讓給了別人。
令他欣慰的是：他曾多次被評為先進秘書、模範秘書、秘書代表人物，成為秘書行業的領頭羊。儘管都是虛名，在他卻是莫大的榮耀。在他當秘書的第一任領導臨調走前，拍著他的肩膀：小楊，好樣的，是一隻好羊；第二任領導臨走前說：小楊，不錯，真是一隻革命的小綿羊啊。其中一任領導調走的時候，說：光是羊不行啊，羊長的再大，也會被狼吃掉的，你不是狼，也要披上狼皮，學會與狼共舞。最後一任領導走的時候，有點惋惜的口吻說：老楊啊老楊，說你什麼好呢，不是不提拔你，說到底你也只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羊啊。可是這年頭，想當官就必須變成一隻狼啊！
是啊，從小楊到老楊，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羊奶，不也是一種品質一種文化嗎？
聽說退休前還有晉級副科的名額，從不投機倒把的他，忽然就有些動搖，他想：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臨退休弄個副科的頭銜總不為過吧！經不住老婆的責罵，他決定活動活動。儘管論資排輩早就輪到他，但一個職位會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啊，他已經看慣了也看厭了周圍的同事一個個為了職位勾心鬥角，不擇手段。要升級，不活動活動能行嗎！
不管打老虎拍蒼蠅，再不努力一把就沒有機會了，管他蒼蠅老虎呢！有時候換換角色也不錯，不能一輩子都是一隻羊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作為行賄受賄的典型，他一下子被拍成了蒼蠅，撤去公職和黨籍！
“這該死的老楊，晚節不保啊！”有人嘆息。有人說“嘿，老楊，真是一隻羊啊，不是任人宰割的羊就是替罪羊啊！”
被處分的老楊已經不是羊秘書了，因為已經沒有做秘書的資格了。此後他不再喝酒，感覺白開水比酒好喝多了，白菜根也比山珍海味要強。久經考驗的酒精肝已經復原了，這比什麼都好，老楊不無感傷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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