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南方都市報
今年5月，網紅大V
“@美pi貓娘”（本名於某）因被網友曝光所賣韓國品牌眼鏡是假貨，其店鋪被平臺關閉後清空微博捲款跑路，案件引起警方重視。近日，南都記者從深圳公安局龍崗分局瞭解到，於某及其丈夫楊某於今年7月回國自首，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後被批准逮捕。
警方查證，於某網店所售Gentle Monster眼鏡為經鑑定為假貨，其通過在微博和粉絲群上發商品信息，秒殺完畢後立刻下架刪除信息，以此逃避電商平臺監管。在阿里打假特戰隊的協助下，通過調取店鋪銷售記錄查實，於某店鋪在半年內所售該品牌眼鏡營業額達到190多萬。目前，案件已移交檢察機關，給於某供貨的上家林某也已被公安機關控制。
聲稱“內部渠道”、“正品貨源”
網紅賣假貨遭網友舉報
63萬微博粉絲、擁有自創品牌，每次商品上新很快就被搶購一空，網紅大V“美pi貓娘”一度讓粉絲們非常買賬，也聚集了一大批忠實客戶。
網紅大V“美pi貓娘”微博粉絲63萬。
“美pi貓娘”本名於某，2013年註冊微博，開始做彩妝的分享和解答，偶爾出國時會幫別人帶些化妝品回國，迅速積累起數十萬粉絲。2016年，已擁有近30萬粉絲的她來到深圳做網店，通過自己創立的深圳某珠寶公司做珠寶，彩妝、日化則從日本、韓國的專櫃代購。
為吸引更多人關注，於某經常會做一些回饋粉絲的活動，也經常在微博曬出寵物貓的照片，塑造自己關愛小動物的形象，號召大家救助流浪貓，產生的費用她都會報銷。有粉絲表示貓孃家的東西“閉著眼睛買買買”、“每次賣這麼便宜心疼娘娘”、“後面加一個0我都願意買。”粉絲效應可見一斑。
成為網紅大V後，於某通過“網紅經濟”變現。今年初開始，其在微博和粉絲群多次發佈預告，稱即將上架一批韓國GM品牌眼鏡，“內部渠道”、“正品貨源”，商場價格賣1400左右，而她家只賣428至468元 ，僅為商場售價的一半還不到。5月底，商品上架，不到5分鐘，3千多副GM眼鏡被秒殺完畢。在淘寶店鋪上線時，因為自己沒有拿到許可，只是給墨鏡標了“太陽鏡-今夏流行”標籤，以逃避淘寶平臺監管。
此後， 微博網友“@銀古桑Ginko”爆料稱“美pi貓娘”店鋪所售品牌珠寶、衣服、眼鏡等都是假貨，並貼出多張聊天截圖稱其拉黑顧客、辱罵粉絲，此後不斷有網友反映在其店鋪所購眼鏡等商品是假貨，大量粉絲在於某微博下留言討要說法，淘寶平臺隨即對線索反映情況進行排查核實。
微博網友“銀古桑Ginko”舉報網紅售假。
“在收到貓娘售賣假眼鏡的線索後，阿里第一時間開展核查，啟動抽檢流程，聯繫GM眼鏡權利人鑑定，同時向警方舉報線索。”阿里巴巴集團安全部知識產權保護總監郭穎介紹。在證實貓娘售假後，5月31日，淘寶平臺對“美pi貓娘”淘寶店鋪予以關店處罰。
店鋪被關宣稱絕不會跑路
實際已捲款潛逃出境
5月31日，店鋪被關當天，於某發微博稱輿情給她帶來巨大壓力，想因此結束生命，並辯解稱自己是遭人故意報復，店鋪關閉但絕不會跑路，會安排退款。
網紅網紅貓娘因被粉絲舉報售假，宣稱不會跑路、會負責到底，但卻幾乎一夜之間清空微博，毀掉電腦硬盤監控視頻等證據，攜帶鉅款，逃往國外。
此後，微博大V“江寧婆婆”也對事件表示關注，隨即引起網友轉發。當天上午，阿里也向於某屬地深圳龍崗警方報案，以確保於某生命安全，同時迅速派打假特戰隊隊員趕赴當地，配合警方進行現場假貨鑑定、調證取證。
根據微博接入點的IP地址，警方找到於某家。“當時發現一名女子正在後院的一個鐵桶內燒東西，被樹包圍著。”深圳市公安局龍崗分局六約派出所案件偵查隊副隊長錢興意告訴南都記者，他以有消防隱患為由制止了她，滅火時，他在灰燼中發現一些進出貨單。
此後，警方立即聯繫於某居住登記管理部門，查到於某及其丈夫楊某的身份信息，找到其位於龍崗區橫崗街道六約的一處寫字樓內的辦公地點。然而，於某已不見了蹤影，通過詢問在現場的公司主管
馮某，得知公司老闆在5月30日給所有員工發了工資，並已給他們放長假，馮某隻是負責收尾，正打算離開。警方發現，公司辦公桌上的10多臺電腦大部分都沒有主機，有主機的也已被拆走了硬盤。現場有監控，但監控短路了、硬盤也被拆了。在倉庫的一個角落裡，找到24副GM眼鏡，壓在一些鞋子下面。門口還堆著很多快遞，其中有25副退回的GM墨鏡。警方初步研判，於某有售假嫌疑。
就在於某發微博表示會積極處理用戶投訴並保證退款的同時，警方發現，於某跟其丈夫楊某已與5月30日離境，到了韓國。
“如果有買家懷疑是假貨，
只要對方不鬧，錢和貨都可以不要”
於某到案後供認，給她提供這些假GM眼鏡的是孫某。2015年，孫某以貓娘粉絲的身份出現，2017年，孫某稱她可以搞到一些大牌工廠的尾單、特殊渠道的貨，雙方開始合作。
在明知孫某沒有獲得正品品牌授權的情況下，於某從孫某處拿了ACNE、雷朋墨鏡、KATE SPADE拖鞋等品牌的商品。今年4月底，孫某送過來200副GM墨鏡，墨鏡與包裝分開送的，說是代工廠的貨，每副260元，而正品價每副在1400左右。
5月初，孫某送來第二批3000副GM眼鏡，到貨時，於某和自己的正品作對比，發現眼鏡腿上的刻字不一樣，孫某回覆稱是批次問題，並稱可以優惠，這批每副200元，於某給孫某支付了60萬現金。
於某到案後供認，眼鏡和包裝是分開送來的，她讓員工對眼鏡進行質量檢測，看眼鏡有無瑕疵或刮痕，之後再上面貼上質量檢測標誌，證明看過這個眼鏡，檢查後發貨給買家。
據警方調查，給於某供貨的並非孫某，而是劉某。劉某的上線林某是當地一家眼鏡商行，主要從外地進貨，做眼鏡包裝賺取差價，包括GM、DIOR、萬寶龍等。8月13日，林某被抓當天，警方現場查獲GM眼鏡2000多副，其稱這批眼鏡每副進價70元，包裝材料每套12元，一般整套售價89元。
今年4月底5月初，劉某從這裡為於某進了幾千副GM眼鏡，林某提供眼鏡貨源，並以15元一套包裝的價格賣了幾千個包裝盒給於某。“眼鏡我們沒有賺錢。”後來，於某有600多副退貨，查到的這2000多副GM眼鏡，是於某還沒拿走的貨。
一位曾在於某公司做售後客服的知情者表示，於某上線第一批眼鏡時，也不敢太聲張的賣，在微博出了一個鏈接，為了不被淘寶迅速查殺不寫“GM”，開放購買時間5分鐘內就搶光了，然後迅速刪除商品鏈接。
該知情人稱，公司法人、於某的丈夫楊某平時不過問珠寶經營，主要負責品牌貨的售後處理。該知情者稱，楊某告訴售後人員，如果有買家懷疑是假貨，只要對方不鬧，錢和貨都可以不要。
這次出事後，於某非常害怕，5月30日給員工結算了工資後，就讓他們放長假，她和丈夫則經韓國逃往日本。對於取出的700萬元，於某稱主要用於歸還民間借貸、退款。2018年初，於某還在日本花300萬購買了一套房子和宅基地，其到案後自稱這是為了拓展在日本的業務，逃到日本後，因著急用錢又緊急出售，賣了200萬元。
警方立案偵查跨國追逃
嫌疑人回國自首
6月1日，經阿里方面協調聯繫GM品牌權利人，在於某公司發現的這批GM眼鏡經鑑定確係假貨，深圳警方隨即立案展開調查，同時對於某夫婦二人採取刑事強制措施，併網上追逃。在阿里巴巴打假特戰隊協助下，警方分析數據發現，
半年內於某網店所售GM眼鏡營業額達190多萬，警方立即立案偵查，並決定對於某及其丈夫楊某採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並上網追逃。但案件進展並不順利。
於某、楊某二人出境前的準備工作很充足，處理電腦主機、硬盤及監控後逃往韓國，如其已轉移資產。此外，警方在倉庫僅發現49副GM墨鏡，雖然經鑑定全為假貨，但無法確定已經售出的也是假貨。
負責偵辦此案的深圳市公安局龍崗分局六約派出所案件偵查隊副隊長錢興意告訴南都記者，案件偵辦過程中最大的難點就是現場遺留的證據太少，其辦公地點的電腦硬盤、公司監控、銷售憑證等被大量銷燬，同時於某二人已潛逃國外，其名下大量資產已被轉移，認定其售假行為存在困難，售出商品經追回後，也需要專業機構鑑定否為假貨。
此外，警方在調查於某及相關涉案人員的銀行流水時發現，於某已於5月39日晚支取了700萬現金。辦案民警花了兩天時間，帶著審批手續、於某身份信息，跑了20多家銀行調查於某的銀行賬戶信息。
警方發現，於某的支付寶綁定的兩張銀行卡，分別是她丈夫楊某的父親、姑姑的賬號，協調哈爾濱警方凍結這兩張卡時，分別只有三毛八分錢、五毛四分錢。經後續調查，於某名下還有150餘萬人民幣。6月5日，警方凍結了這筆資產。
同時，警方也著手聯繫買家寄回於某店鋪售出的GM墨鏡。“最多時一天能收100多個快遞，有遇到有買家說我是騙子，讓我先發短信提供警號，然後撥打深圳110核實後，對方才把墨鏡郵寄到派出所。”錢興意告訴南都記者。
網為進一步鞏固貓娘售假證據，深圳公安對約200名購買於某店鋪的假GM眼鏡的買家做了取證，圖為買家郵寄回的眼鏡。
與此同時，阿里打假特戰隊也積極協助警方追查於某的上游供貨商和供貨商和生產商。
阿里巴巴集團安全部知識產權保護總監郭穎介紹，關掉一家售假店鋪並不難，難的是，怎麼把她的線下製假源頭挖掉？誰在生產？除了貓娘，還有誰在銷售？這條產業鏈有多大？這些問題不解決，製假售假者仍然可以跨平臺甚至跨國境流竄，製假售假違法犯罪成本極低，執法成本太高。
“這些年阿里打假的經驗一再證明，必須要把製售假產業鏈連根拔起，這才是最有效的。在阿里的打假共治系統裡，執法機關、權利人、平臺，各參與方都在透明、開放、不遺餘力地溯源打擊。”
網友寄回的報案材料。
郭穎介紹，在這起案件中，“貓娘傷害的是國家的法律法規，傷害的是守法經營的眾多商家，還有消費者，對於製售假者，我們只有一個態度，無論你跑到哪裡？哪怕天涯海角，無論你是誰？你必須付出代價，我們會繼續聯合打假共治系統裡的各方，盡一切可能擠壓制售假者的生存空間，讓他們傾家蕩產，無立足之地。”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7月14日上午，於某在失聯一個半月後，委託家人來到派出所首先遞交了兩人的自首申請書，“躲不了一輩子，還是要回來面對”。於某在信中說。
2018年7月17日，於某夫婦回國自首。
7月16日早，於某和丈夫楊某經由泰國曼谷中轉，回到深圳自首。兩三平方米的邊檢留置室內，於某一直抽躊躇踱步。在返回派出所的警車上，兩人戴著手銬，於某一直在哭，說自己一時糊塗賣了假眼鏡。她承認，因擔心被抓，便讓馮某拆掉、銷燬了電腦主機和硬盤。
至此，於某、楊某逃亡48天，最終歸案。而在警方看來，警方的密集工作才剛剛開始。
8月19日，於某、楊某被公安機關批准逮捕，目前案件已移送檢察機關。
專家觀點：
社交平臺應對網紅大V售假加強監管
負責偵辦此案的深圳市公安局龍崗分局六約派出所案件偵查隊副隊長錢興意告訴南都記者，於某在一系列事情上計劃周密。在賣貨環節，於某在微博給60多萬粉絲髮布商品秒殺信息預告，飢餓營銷，再準點在網店上貨，商品描述模糊不清、不提及品牌，3000餘副眼鏡幾分鐘被搶光，然後迅速下架商品鏈接，規避網店監管。且於某進貨用現金交易，貨快進快出，執法機關也難以搜查到大量現貨，取證難度極大。
在售後處理環節，於某夫婦善於處理假貨投訴，只要不鬧大，賠錢賠貨都行，息事寧人。
最終被公開舉報售假鬧得人盡皆知，於某迅速銷燬電腦硬盤、公司監控，轉移尾貨、燒燬賬單、遣散員工、統一口徑，一邊謊稱要負責到底一邊宣稱要自殺，實際上連夜轉移上千萬財產逃往國外。
錢興意介紹，由於電子證據認定難度大、實物證據極少，警方最初立案難度極大，辦案取證過程中幾次面臨中斷。“貓娘作為網紅售假所得利潤極大，一次秒殺就有百萬元的毛利，但違法犯罪成本極低，辦案執法成本極高，若不是警方和阿里打假特戰隊追查到底，貓娘依然能逍遙自在、捲土重來，造成的影響會更加惡劣。”
深圳市公安局龍崗分局六約派出所刑偵副所長鄧凱告訴南都記者，“在這次跨國追逃售假網紅過程中，阿里巴巴打假特戰隊配合警方起到重要作用，這也是我們偵破的首起跨國打假案件，警方對保護知識產權不遺餘力，不管造假者逃到天涯海角，我們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將製假售假者抓捕歸案。”
然而，“美pi貓娘”這樣的網紅售假並非個例。南都此前報道，抖音、快手上網紅大V售假猖獗，抖音快手推薦的這些視頻成假貨櫥窗，如430元的LV包、78元的迪奧口紅。
對此，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中心特約研究員、北京志霖律師事務所副主任趙佔領指出，假貨在客觀上擾亂了健康的社會經濟秩序，侵蝕正規企業的發展空間、挫傷社會的創新意識，知假買假行為就是在給製售假者提供支持，消費者應該理性認識，拒絕購買假貨，不給假貨生存空間。
他表示，社交平臺應對平臺上的網紅或大V的違法行為盡到管理和義務。他認為，網紅通過社交平臺銷售電商平臺的商品，因宣傳推廣行為發生在電商平臺之外，如果存在欺詐或者售假等違法行為，電商平臺事先難以及時發現，一般不對賣家的行為承擔法律責任，社交平臺應加強對這些網紅、大V的管理和注意義務。
針對此案，趙佔領認為，網紅的粉絲們不能因喜歡某位網紅或大V而完全相信其所言，尤其是有關宣傳推廣商品的內容，應謹慎對待，不能盲目相信。而某些粉絲髮布虛假內容，單獨或者與網紅串通欺騙其他用戶，也屬於違法行為，需要承擔相應法律責任。
閱讀更多 圈圈8888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