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鏡魔鏡告訴我，我的鎖骨在哪裡？”
你可能沒辦法用正常的語調唸完上面這句話。
鏡子已然成為了現代生活中代表自我認知的標誌物。
除了日常梳妝打扮，偶爾欣賞自己的一番美貌也是一種自戀的快樂。
但是對於一些低等動物來說，照鏡子可不是舒適的體驗。
它們不是對自己的容貌不滿意，而是不知道鏡子裡這個和自己舉止如出一轍的是哪個討厭傢伙。
甚至隨時可能和鏡子裡的自己打起來。
有人在森林中放置一面大鏡子，觀察各種動物看到鏡子的反應。
其中有的憤怒暴打，有的倉皇逃竄，有的搔首弄姿，有的選擇無視……
上演了有趣的森林動物照鏡子百態。
如此怪誕的行為在人類看來搞笑，是因為它們不知道鏡像裡呈現的是自己本身。
而照鏡子這個在人類看來稀鬆平常的一個行為，許多動物卻窮盡一生也做不到。
其中體現的並不是看鏡子有多困難，而是一種自我意識。
某些動物不知道鏡子中的原來就是自己，是因為它們缺乏自我意識。
自我意識也叫自我認知，是一種複雜的心理現象。
這種意識是指知道自己的存在，進而把自己區別於周圍，然後才能認知外界事物。
它分為主體自我和客體自我。
主體自我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活動，知道餓了要吃東西、渴了要喝水。
而客體自我是將自己作為客體來重新認識。
通俗地解釋就是認同“我”是“我”，而不是別人。
照鏡子看似簡單，實際上要認識鏡子中的自己就是對客體自我的認知。
這就需要更高層次的思維意識了。
人類正因獨居動物界頂端，尊享無敵最寂寞的高智商優勢。
而位高權重的地球霸主，卻也想多瞭解低等生物的情況。
自我認識是進化成熟的思想的標誌之一。
本以為這是人類與其它動物之間顯著的區別。
但原來人類與低級動物的思想差距也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懸殊。
自我意識和認知並不是人類特有的，我們的近親黑猩猩同樣有出乎意料的表現。
黑猩猩
動物園裡的一隻猩猩吸引了達爾文的注意。
飼養員正用蘋果引誘並戲弄猩猩。
想得卻不可得的猩猩這可不高興了，它像人類一樣發起了脾氣。
在主觀體驗上，它們與人類竟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度。
不僅如此，他還看見猩猩在一面鏡子面前駐足凝視。
達爾文腦中不由得拋出一個疑問：它能從鏡子中認出自己嗎？
達爾文是一位觀察型的生物學家。
而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戈登·蓋洛普，則在觀察的基礎上設定了一個評定方法。
1970年，他開發了鏡像自我識別測試（MSR）。
目的就是通過測試動物是從鏡子中認出自己，還是認為鏡子中的是一個陌生同類。
從而判斷動物是否和人類一樣有自我意識。
戈登·蓋洛普是生物心理學家
延續達爾文的觀察，蓋洛普同樣也是從與人類親緣最近的動物入手。
兩隻雄性和兩隻雌性的黑猩猩因此成為了第一批實驗對象。
四隻從來沒有見過鏡子的黑猩猩各自在一間屋子裡呆80個小時。
其中屋子裡中間放置一塊全身鏡。
由測試者觀察它們的行為進行評估。
起初，黑猩猩們都對這面鏡子中奇怪的鏡像表露出威脅的手勢。
彷彿鏡子中那個陌生的同類是邪惡的入侵者，甚至做出挑釁的動作。
而它們要努力地捍衛自己的地盤。
但久而久之，它們對鏡子的態度變得溫和。
它們開始對著鏡子梳理自己的毛髮，做鬼臉，和擺弄有趣的姿勢。
也就是說，不出80小時，黑猩猩就能認出鏡子中的猩猩正是自己。
這便證明了它們具有自我認知意識。
照鏡子的黑猩猩
另外，蓋洛普還設計了一個後來成為經典的紅點實驗。
他先給黑猩猩注射麻醉劑。
然後在它們身上不通過鏡子無法看見的位置，沾上一點紅色染料。
當然，紅色染料不會使黑猩猩產生觸覺，以保證它們形成的印象都來源於觀看鏡子。
渾然不知實情的黑猩猩被送回移除了鏡子的屋子裡等待度過麻醉藥效。
甦醒之後的30分鐘內，它們就在觀測下，被記錄著它們觸碰紅點區域的頻率。
30分鐘後，鏡子重新放入屋子。
這時，再次觀測它們觸碰紅點區域的頻率，結果對比就清晰明瞭了。
有鏡子時，黑猩猩更頻繁地觸摸紅點，頻率是前者的4～10倍。
這說明它們從鏡子中發現了紅點位於自己身上，從而對它擦拭，企圖清除汙漬。
它們正在像人類一樣利用鏡子的反射原理，對自身形貌進行修正。
因此，黑猩猩成了第一種被驗證具有自我認知的非人類動物。
紅點實驗也被後人用來探究茫茫物種中，鑑定動物是否具有自我認知能力的方法之一。
此後通過類似的實驗，證明了非人類靈長類動物中只有黑猩猩、倭黑猩猩和猩猩*才能通過鏡像測試。
*注：猩猩是指專屬猩猩屬的動物，也叫紅猩猩、紅毛猩猩。不是黑猩猩、大猩猩等的統稱。
大猩猩在系統發育上介於猩猩與黑猩猩之間，是體格最大的靈長類動物。
但它強大的體格卻對它認識自己這件事上沒有任何幫助。
它並沒有足夠的自我認知能力，所以無法通過鏡像測試。
而人類認為聰明的貓、狗，甚至18個月以下的人類嬰兒都不能通過這項測試。
這也說明，自我意識與智力水平互不關聯。
就像圍棋勝過人類的人工智能AlphaGo。
它在智力上顯然不輸給人類，但卻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機器。
而人類所懼怕的，也是終有一天它們會擁有和人類一樣的情緒和意識。
有了有效的判定方法，當然也想用其他生物來試驗試驗。
隆頭魚被譽為海里的清潔工。
寄生蟲和死亡的大魚都可以作為它們的食物。
這不僅讓它們填飽了肚子，更保證了水體的清潔。
而它也成為了人類將鏡像測試伸向海洋動物的第一位實驗者。
隆頭魚也稱裂唇魚
科學家在裝有鏡子的大容器中放入10條隆頭魚。
它們一開始對鏡像做出劇烈的反應。
但後來，一些奇怪的表現引起了研究人員的注意。
它們有時倒過來貼著鏡像的反射。
或者快速地衝向鏡子，而在碰到它之前緊急“剎車”。
這像是隆頭魚進行的應急測試。
最終它們意識到鏡子裡的是自己，而不是別的隆頭魚。
基於紅點實驗的原則，它們的皮下被注入了一層沒有傷害的棕色凝膠。
而熟悉了鏡子後的隆頭魚則開始把皮膚標記往容器壁上蹭，試圖除去。
世間既容納了萬物，人類的好奇心也隨著認知而擴展。
生物學家們逐漸把求知的觸角延伸到其他的動物群體中。
出乎意料的是，體積小至螞蟻這樣的昆蟲也具有自我認知能力。
2015年，比利時的科學家選用三個物種的30只螞蟻進行一場改版的紅點實驗。
在螞蟻的唇基（“臉”部的一塊區域）點上一個藍色的印記。
黑螞蟻
研究者發現，當沒有放置鏡子時，沒有螞蟻會觸碰藍點；
放置鏡子後，螞蟻會觸碰自己身上的藍點，卻不會觸及鏡像中的。
而把藍色點換成與它們顏色相近的褐色點後，只有1只螞蟻會在鏡子前觸碰自己的點。
這隻螞蟻顏色要比其他的深，因此看起來比較明顯。
因此，螞蟻也順利通過了鏡像測試。
被自己的鏡像嚇到的蜘蛛就無法通過測試
截止至2017年，大約已經有11個物種的動物通過鏡像測試。
除此之外，亞洲大象、歐洲喜鵲、海豚等也都是經過鑑定的“會照鏡子者”。
也許它們要自拍起來也毫不含糊。
然而，在科學的發展過程中從來不乏質疑的聲音。
當人們沉浸於用鏡像測試對廣泛的動物界進行認知判定時，有人也對此提出批判。
如果照鏡子的人極端地臉盲，甚至無法區分自己和別人的容貌。
那麼他豈不是要被劃分為沒有自我認知能力了？
而在醫學中還真的有一種辨認不出面容的病症——面容失認症。
這是由於腦顳葉中的“臉部識別斑”區域出現問題而患上的疾病。
當然，對於面容失認症這種特例可以通過擴大樣本量的方法來避免。
但還有人認為，鏡像認知並不是涵蓋所有動物的適用方法。
鏡子是要通過視覺觀看才能產生的體驗。
而在動物界中，不以視覺為認知導向的動物不計其數。
比如蝙蝠通過超聲波和氣味進行物種間的交流。
它們自然也不會在鏡子前“搔首弄姿”、刮紅點了。
狗主要依靠嗅覺和聽覺進行辨認，視覺次之。
這也可能是狗不能通過鏡像測試的原因之一，而不能絕對證明其沒有自我認知。
為此，生物學家馬克·貝科夫嘗試採用狗尿作為認知“鏡像”進行測試。
雖然結果並沒有改變。
但這給自我認知測試提供了不同的測試手段。
也許以後，科學家們會在自我認知測試中增加嗅覺等多種測試指標。
其目的則是使判定更加準確和科學。
在地球上，人類作為唯一的高等動物是極其孤獨的。
而對生物界中其他動物的探知，除了滿足強烈的好奇心之外，也是人類企圖尋找相似、產生共鳴的願望。
但渴望相同的同時，也懼怕相同。
就像照鏡子一樣，你渴望它反映最直接的真實，又恐懼接受不完美的現實。
人類害怕除了本身之外，還存在同樣高智商的動物。
它們甚至可能在某方面的能力超越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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