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冰棺之中沉睡三百年後甦醒,睜眼所見第一人便是楚炎……

我於冰棺之中沉睡三百年後甦醒,睜眼所見第一人便是楚炎,他是冥司之神,掌管冥司十八層地獄。

他將我從冰棺之中喚醒以後,我便每日每夜跟在他身邊,他教我寫字作畫,教我撫琴彈唱,教我如何對弈……

他喚我:“江雪。

冥司向來陰氣森森,我早已習以為常不再畏懼,可端坐於高臺之上的楚炎卻令我有些害怕,他俯視著大殿之下的我,神色凝重地道,“他轉世了,還有她。”

他?還有她?

我有些莫名地望向他,誰和誰轉世了?與我又有何干系?

“江雪,上來。”楚炎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我坐到他身旁。

我拾階而上,爬了幾階卻又停下腳步,這冥神殿代表冥司神至高無上的權利,故從第一階算起到那高臺之上共有九九八十一階,心下暗道我是傻了不成,竟一階階爬上去?思及此,我縱身躍起,在半空中身形一個急轉,穩穩落在那寬大的寶座前。

楚炎將身子挪向寶座左邊,拉了我的手坐於寶座右邊,他右手與我左手十指緊扣。掌心同樣冰涼。

我跟在楚炎身邊一百多年。他沉默寡言的時候居多,可今日又與以往有些不同,我從未見過他這般肅然的神態,仿似將有大事來臨的前兆。

“楚炎,”我小聲喚他,“可是冥司出事了?”

楚炎搖了搖頭,望著我的眼,似要望進我的眼瞳深處,柔聲開口道,“是時候了,江雪,去取回你的狐狸心。我雖不願你再同他們發生糾葛,卻更不想你受每月一次的蝕骨之痛。去吧,冥司一日,人間十年,兩日後你便去人間尋回你的心。

“我的心?”

我用右手捂著左胸口。那兒空蕩蕩的。原來是失了心麼?可我為何竟將自己的心也弄丟了?

“是,你的狐狸心。”他抬起左手覆上我的右手,低聲呢喃道,“江雪,若我再入輪迴轉世,你可能分得清我和他?你可會再次認錯?棄我而尋他?”

我思緒有些混亂,他為何這般問,我曾認錯他麼?我又怎認錯他?他是楚炎啊。

“罷了,只願你莫重蹈覆轍。”楚炎放開我的手,飛身下了高臺,雙袖一甩,走向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然後消失。

大殿之上回響著他離去前的話:兩日後,你我人間再聚...

北宋嘉佑四年。汴京。

仁宗盛治,天下昇平,萬人稱頌。

一殿秦廣王指著輪迴鏡上人頭攢動的畫面對我道,“那便是你要去的地方。嘖嘖,江雪姑娘,冥司之神對你甚是掛心。

“楚炎入了輪迴?他去了何處?”

“此乃天機,不可說,不可說也。”

“那江雪如何尋回自己的心?”

“你一顆狐狸心如今在另一名女子胸膛間跳動,你遇到她時便知道了。”

“遇到她又如何?殺了她嗎?”

“萬萬不可!你只須取回自己的狐狸心即可,若你今世再犯下殺孽,可是要受剮刑之痛,再投入煉獄之火內焚燒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便是元神俱毀,再無重生之望!”

.......

我便這般從冥司來到了人間。所過之處百姓皆在傳頌當今天子仁政愛民,是個好皇帝。可這些與我有何關係?我連自己的心也丟了,尚不知去何處找回它。

楚炎又在哪兒?我好想他,我從來沒有一刻這般想他。許是因為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楚炎,但凡我在外受了丁點委屈,想到的第一個人總是他。

此時,一輛馬車從我身邊緩緩駛過,帶來一陣香風撲鼻,香風中又混合著一股淡淡的仙氣,好熟悉的味道。

我半晌才回過神來-----

是楚炎!

我環顧四周一圈,街上人來人往,哪還有馬車的影子,心中不由惱恨自己不早些反應過來。

楚炎……楚炎你究竟在哪兒?

這一百年來,我信任的只有你一個,可你卻不在我身邊,人間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要去哪兒尋你和我的狐狸心?

連十幾日,我在茫茫人海中漫無目的地尋找著,累了便在樹上小憩一番,因我沒有他們口中所說的“銀子”,每每都被人從客棧趕岀來。

我索性不住客棧,直接睡樹上反倒省事。可我怕弄皺身上這件楚炎送我的白色羽紗對襟襦裙,故毎到夜深之時就變回我的狐狸原身躲回樹上。

許是老天助我,這日我聽見女子呼救聲,循聲而去,湖岸邊人聲鼎沸,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我大約得知是一個女子從船舫之上落了水。

船舫前端立了數人,岸邊圍觀者不下二十人,竟無人岀手相救!我心下有些氣憤,這便是秦廣王所說的人性本善麼?

好個見死不救!

我縱身躍起,踩過眾人肩頭,“撲騰”一下入了水。我聽見岸邊有人驚呼,可我管不了這許多,只因水中那個女子快沒氣了。

我從她身後接近她,忽的將她一把抄起,從水中躍起數丈之高,身後帶起一道沖天水柱,濺了圍觀眾人一身。

我抱著那名女子輕飄飄落在船舫之上,一個長相甚是清秀的男子迎了上來,對我拱手道,“多謝姑娘救了渺兒。”

他身上有楚炎的氣息,可我哪裡還顧得他,將女子身形翻轉,正臉朝下,用膝蓋猛地頂上她的小腹,一口水頓時從她嘴裡噴岀,不多時她便咳了好幾聲,悠悠醒轉過來。

我扶她在船舫上坐下,那名男子萬分急切地湊到女子面前問道,“渺兒?你還識得我麼?”

那名喚作“渺兒”的女子臉色尚有些蒼白,聽得男子的話,虛弱地擠出一個笑容,“彥哥哥,渺兒怎會不認得你…”

我此時才有閒暇去觀察那名男子,他身上確有楚炎的氣息,可他為何如此緊張這名女子?他與這名女子又是何關係?

我的楚炎…來不會在意除我以外的人。

“姑娘?是你救了我麼?多謝你。”那名女子半靠在男子懷裡,拉著我的手輕聲道。

她拉住我時,我忽然像被灼痛一般甩開她的手,右手輕撫上左胸,明明這裡沒有心,為何這般疼?疼得像要死去一樣。

我能清晰得聽見那名女子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好像隨時蹦岀來一般,我大抵也有些明白,我那一顆狐狸心想必就在她胸膛間跳動了。

或許這便是所謂的宿命,上天早已註定好的東西,怎麼也逃不開。

為報答我的救命之恩,那名男子執意要帶我回府換套乾淨衣裳,之後聽聞我無父無母孤身一人,便將我留在了府上。

很久以後,我方從下人口中知曉他是當朝中書兼集賢殿大學士韓琦長子,韓忠彥。

那名女子來頭亦是不小,乃時任樞密使、檢校太師、禮部尚書兼中書富弼么女,富渺。

聽聞她大姐二姐先後嫁給二十八歲便連中三元的馮京為妻,留下“三魁天下元,兩娶宰相女”的佳話。

府中丫鬟家丁皆說他二人男才女貌,門當戶對,般配至極。

何謂男才女貌、門當戶對呢?有了這兩樣東西又能如何呢?我橫坐在鞦韆上想了很久,右腿屈起搭在鞦韆另一端,左腿則懸空耷拉著,鞦韆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動起來。

“江雪”。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暗道不好,果那個穿得花花綠綠,面相比女人還要美上幾分的風流公子又黏了過來。

我跳下鞦韆正要轉身離去,他上前一步攔住我,手中描金摺扇“譁”—下展開,他用摺扇遮去一半容顏,露在外面的雙眼好不魅惑人心,“江雪,你瞧瞧我新畫的摺扇如何?”

他是韓忠彥的三弟韓良彥,外人都道他生性不羈,一世風流,更是眼高於頂,尋常美人皆看不上眼。

聽說那日他也在船舫之上,便是他看富渺不慣,將她推進了湖中。

這風流公子不去尋花問柳,整日跟著我做什麼?我雖不喜他,卻也非全然討厭,只因他身上亦有楚炎的氣息,不過楚炎向來不愛說話,便是轉世入了輪迴也不可能性情大變,更不會像他這般聒噪。

許是因他與韓忠彥親近,才沾了些楚炎的氣息。我心中這般想道。

“江雪?本公子問你話呢,你又出神了?”我被他一吼回了神,掃了眼他扇子上畫的“寒江獨釣圖”,心想比起楚炎可差多了,不由將楚炎曾經批我的原話扔給了他,“神韻已足,稍欠意境。”

韓良彥收回扇子,神情頗為沮喪,我有些於心不忍,便出言安慰他道,“其實,也沒有那麼爛,意境難求,你的畫功遠在我之上。”

“此話當真?”他變臉可真是快,我不過隨口一說,他竟已喜笑顏開地拉著我的手同我道,“待本公子來日求到這意境之時,定畫一幅新的寒江獨釣圖送與你,江雪…江雪,你的名字可真美,同你的人一樣。‘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便是你的名字由來吧?”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沒有人同我說過名字可以這樣取,楚炎也從未說起“江雪’二字的由來,我有些怔了,我的名字在他口中竟變成如此詩意的存在。

他為何待我這般好?他為何身上也沾了楚炎的氣息?令我辨不清真假?

楚炎……可我終究是要同楚炎在一起的。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我想此時此景便是楚炎所說的意境雪中撫琴。

“江雪姑娘好興致!”

眼角餘光瞥到身後的淡藍身影,我微微一笑,左手輕輕觸弦,右手繼續撥弄案上的七絃琴,彈的正是楚炎所教的《楚歌》。

此曲說的是楚漢相爭,漢軍圍禁軍於駭下,劉邦採用張良之計,在楚營四周唱起楚地民歌,楚兵聞鄉音而軍心渙散。訣別夜,楚項王自作絕命歌,虞姬和之,聞者無不慟哭。美人終自刎於楚帳中,而項王則趁夜帶兵八百騎衝岀漢軍重圍,向南逃至烏江,本欲東渡烏江重整山河,然項王深覺愧對江東父老,竟於烏江自刎而死。

於時之人,感其事而作絃歌以悼焉。

泠泠之音清脆悠遠,我彷彿看到了那一夜,漢兵攻陷楚地,四面楚歌起,美人於楚帳之中拔劍起舞,和項王之歌: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紅袖翻飛,聲聲啼血;長劍哀鳴,美人終隕。

曲畢,身後有人輕聲低吟道,“虞姬,虞姬,奈若何兮?

“楚炎!”我霍地起身,轉身撲進了來人懷裡。

是楚炎,他是我的楚炎!只有楚炎才會在我彈完《楚歌》後吟這一句。

“江雪姑娘?”

我自他懷中抬起頭,先是看到一雙溫潤如玉的眼眸,然後是他清秀俊逸的臉,我怔了一下,原來是他韓忠彥,你便是我的楚炎麼?

我將他抱得更緊,“你可想起什麼了?”

“想起?”韓忠彥身體繃得僵直,白淨的臉龐飛上幾絲紅暈,小聲道,“方才聽江雪姑娘琴聲空靈婉轉,在下彷佛身臨其境,親哏見到了項王與虞姬在楚帳訣別,不由自主便將這一句唸了出來,不知姑娘為何有此一問?”

只因你是楚炎,才會不由自主。

我笑得好不歡喜,轉移話題道,“你可願娶我?”

楚炎曾同我說過,若是這世間有人願意娶我,那便只有他一個。我想他若真的是楚炎,定是願意娶我的。

“江雪姑娘,在下自幼便有了婚約,我若是娶你便對不起渺兒?”

“是我當日所救的那名女子麼?”

“是。”韓忠彥輕輕推開我,抓著我雙肩鄭重其事地道,“師樸給不了姑娘想要的,不願耽誤姑娘一生。”

我知道,師樸是韓忠彥的字。

可若是他不願意娶我,我留在這裡還有何意義?

我掙開他,轉身便要離去,他在我身後急急喊道,“江雪姑娘,你要去哪裡?”

他上前拉住我的手,我頭也不抬地斥道,“放開!我要離開這裡!”

“你無父無母,連個親戚也沒有,一個人,你要去往何處?”

他將我身子扳轉過來,迫使我看向他的眼睛,他眼中的擔心焦慮做不得假,可那又如何?他終究不願意娶我。

“天涯海角。總有地方可去,更何況……”我捂著左胸口,“我的心丟了,我要去找回它。”

他大抵沒能明白我的意思,與我再糾纏道,“你孤身一人,若是在外有個好歹可叫我心裡怎麼過得去?”

他終於不用“在下”自稱了。

我笑了笑,輕輕掙開他,“生死有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命,與你有何關係?我又何須你心裡過得去?”

我繼續向前走,卻聽得他在我背後大聲喊道,“江雪姑娘,我娶你!師樸願意娶你!”我驀然轉身望向他。

那日漫天飛雪,他牽著我的手鄭重對我道,“我願意娶你,可也不能負了渺兒,我這就去求爹將你納為我的妾室,與渺兒同日過門,師樸今生絕不會虧待與你。”

又是渺兒?雖不喜楚炎再三提起她。然我一顆狐狸心尚在她胸膛裡,楚炎我不會放棄。狐狸心我亦要取回。

這日,韓良彥怒氣衝衝地跑來找我,見了我便是一頓咆哮。

我端坐於紫檀木椅上,右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平心靜氣地聽完他的怒罵後,放下茶杯笑著開口道,“韓三公子哪來的好興致,竟跑到我房裡將我罵得狗血淋頭。”

“你真是冥頑不靈!”他當真氣得不輕,喘了口氣繼續道,“你就甘心嫁與他做妾?與那富渺共侍一夫?你若真想嫁人,亦不是非我大哥不可,這天底下好男兒何其多!?”

“三公子想說你也是其中一個麼?”

“我….我雖然風流,可我與大哥不同,我今生只願娶一個妻子,與她白頭共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說到便能做到!”

“那又如何?”

“如何.….如何?”韓良彥拉我起身,一臉堅定地對我道,“我帶你去見爹,求他收回成命!我絕不會讓你嫁給大哥做妾!”

我有些動容,他說今生只願娶一個妻子,弱水三千只取瓢…可我…不能背棄楚炎,這一百年裡他是我所有的希望。也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沒有他,只怕我早已不存人世了。

最終,我挪開韓良彥的手,狠心道,“我是自願的,我自願嫁給你大哥,我此生除了他不會再嫁別人!”

“好,好!好!”韓良彥指著我連道了三聲好,踉蹌幾步往後退去,我欲上前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他冷笑一聲道,“你既然心甘情願,我無話可說,祝你與他白頭偕老!”

韓良彥拂袖離去,我的左胸又開始疼了,揮手將案上茶杯掃落在地,我心中莫名有些動怒,我明明是一隻沒有心的狐狸,痛什麼?為何而痛?究竟為何……這般難受。

韓老爺子選了個好日子,臘月十五,同時迎我與富渺入府。十五正是月圓之夜,每月一次的蝕骨之痛會在這晚發作,也就是說這晚我定要取回我的狐狸心。

很快便迎來了大婚之日,忠彥三日前便著人送來了喜服,聽聞是他重金聘請汴京有名的繡娘為我做的嫁衣。

我站在紫檀木梳妝檯前,伸開雙臂,任由身後四位婢女為我穿衣折騰。

好不容易穿上大紅的嫁衣,婢女又將我按在椅上,我從銅鏡中看到身後一位銀髮蒼蒼的老婦人在替我梳頭,每次一梳到底嘴裡便蹦岀一句話,“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兒孫滿堂...”

足足兩個時辰,方才將我打理完畢。我起身轉了一圈,一襲華美嫁衣迤邐曳地,怡逢媒婆進得房來,婢女便將我推給了媒婆,在一旁竊笑道,“小姐可真是美若天仙!”

媒婆拉了我的手,手中錦帕朝那婢女一揮,“瞧瞧,可不是姑娘姿色天成,便是做妾室,公子也斷不會冷落了你!”

“是啊,小姐能嫁給大公子做妾,是有福氣之人。這些年喜歡大公子的可不乏貴族小姐,中書富弼富大人么女,也就是如今的大少夫人,不也是其中一個!還有那河北轉運使呂公弼呂大人之女....

為何他們都這樣說?何謂做妾?做妾,便是同另一個女子分享夫君麼?可我不願意這樣。今夜,我定要取回我的狐狸心。

蓋上喜帕,我由媒婆扶著入了喜堂,一條紅綢立即被塞入掌心,我低頭時看到紅綢中間是韓忠彥的身影,另一端我瞧不見,可想也知道另一端牽著的定是富渺。

條紅綢竟連了三人的這究竟是逃不開的宿命還是我自作自受?

可我…不曾有選擇的餘地。

“一拜高堂—”我聽到一個男子高聲唱道。

楚炎……你忘了我麼?你願意娶我,可同時也要娶另一名女子,你真是我的楚炎麼?

「我今生只願娶一個妻子,與她白頭共老。弱水三千只取瓢,我說到便能做到!」

為何…….在這大婚之日,即將嫁給楚炎之時,我會想起他,想起他說過的每一個字。左胸又開始疼了,是報應麼?

“江雪?江雪!”我聽到韓忠彥在我耳旁大聲喚我,我恍然回神,正要低頭行禮之際,堂外忽傳來一聲高喊,“且慢___”

“江雪姑娘,韓三公子有賀禮相送!”

“江雪姑娘....”

“江雪...”

他一連喊了三遍,我忽然一把扯下喜帕,走到那個跪在喜堂中央的小廝面前,接過他雙手呈上來的一幅畫,緩緩展開:那是雪夜,一名風流公子披著蓑衣坐於扁舟之上,俯身垂釣。

「待本公子來日求到這意境之時,定畫一幅新的寒江獨釣圖送與你」

是他許我的寒江獨釣圖!空靈寂靜的意境,他求到了……

我笑了笑,摘下頭頂鳳冠重重摔於地上,轉頭看了一眼他二人道,“對不起!祝你們白頭偕老!”

手中之畫脫手落於地上,我頭也不回地衝岀喜堂,隱約聽到身後傳來幾聲驚呼,“江雪___”

“彥哥哥___”

我循著他畫中的寒江而去,卻怎麼也尋不到他,我高聲喚他道,“韓良彥!你出來!你為何躲著我?!我要見你!”

尋不到韓良彥,卻撞見了同樣一身大紅嫁衣的富渺,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她,“你….怎麼...”

“彥哥哥追你而出,而我追著彥哥哥出來。老天有眼,讓我先他一步撞見了你!江雪你莫要怪我恩將仇報,只因相公對你太過上心,我可以容忍他納妾,卻不容許他眼中有另一個女人!”

我此時才注意到她右手握著一把精短的匕首,正緩緩向我逼近,我忽的咧嘴一笑,正當她莫名萬分時,我從袖中探岀右爪,襲向她的左胸口。

在她驚恐至極的眼神中,我露岀了身後九條尾巴,其中一尾更是將她手中匕首捲到了地上。

“要怪,便怪你不該搶了我的狐狸心。”

“妖..妖孽!你為何要殺渺兒?!”

我聽到身後韓忠彥的聲音帶著幾分凌厲,我仰頭大笑起來,他是我的楚炎麼?他真是我的楚炎麼?即便他身上有楚炎的氣息,可他不是楚炎,我的楚炎不會這般質問我。

我將狐狸心從她胸膛間取出時,看到身後劍光一閃,我閉上眼,等待著那一劍刺穿我的身體,可我等了半晌,只等到一聲淒厲的大喊,“三弟——!”

我轉身時,右手還抓著那顆美麗的狐狸心,那個黑色身影背對著我,就這樣擋在我面前,那一劍從他心口貫穿整個背部,鮮血從劍尖上滴滴答答落下。

我上前接住他的身體,卻不敢觸碰他身上任何地方。眼中淚珠不斷滾落,他與楚炎的面容不斷在我面前閃現,我忽然收起身後九尾癱軟在地,將他的頭枕於膝上,哽咽道,“我錯了…….我錯了,你怎麼這般傻,怎麼這般傻啊?!”

“小.…小狐狸,我娶你...”

我左手摸起一旁的匕首,刺向自己的雙眼,他尚來不及抬手阻我,我已將自己的眼睛刺瞎,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溫熱的液體從眼睛裡緩緩流了下來。

我扔了匕首。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語聲含淚,“你傻了麼?誰準你這樣傷害自己了?沒有…沒有本君允許,你……怎敢…怎敢傷害自己?”

“我這一雙眼被表象所矇蔽,要它何用?楚炎……楚炎,我們一起回冥司好麼?”

“你該回天界,我…要灰飛煙滅了...”

我不斷搖頭,“不,我要跟你一起回冥司!你是冥司神,你怎會灰飛煙滅?你不會的,你在騙我!你只是想報復我棄你而另嫁他人!”

“其實……本君很久前便見過你,小狐狸,你尚未成人形時我便向天帝討過你……可那個老糊塗,過了一千年多年才肯放你...”

一千多年?!

手中一顆狐狸心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我胸膛跳動,也瞬間開啟了那些曾被遺忘的記憶。

千多年前,我尚是天帝座下一隻小小白狐,天帝將我當成女兒一般寵我,可他之後不知哪根筋不對,竟將我許給了冥司神楚炎為後,成婚當日更是將我五花大綁送去冥司。

楚炎許是在冥司待久了,日子過得沒趣,竟拿我當樂子使叫來了冥司十殿閻王、判官及一干鬼差,要同我喝合巹酒,可我被綁成這樣,如何喝合巹酒?他分明是戲弄我!

我氣不過開口大罵,他笑意吟吟地聽我罵完後,竟同我打起了商量,“本君不日便要三入輪迴受劫,不如這樣,你隨本君一起去人間,以三世為期,若你這三世都無法愛上本君,本君便放了你如何?”

“好!”我便因此化了人形入凡塵。

第一世,我愛上一個邊關將領,不惜為他深夜前往敵營,刺殺敵軍將領。敵軍將領擄了我卻不殺我,我本可以施法逃走,因我瞧見了他堪比女子的容顏,便想同他玩上幾天。之後,他直待我很好,但凡我所求必有所應。可我不曾忘記自己的使命我是來殺他的!那夜,我從身後抱住他,在他沒有防範之時將匕首狠狠沒入他的胸口。

我殺了他!我看到自己滿手沾血,看到他倒在血泊之中,心中沒來由的一慌。

鬼差忽然在我面前現身,喟嘆道,“枉仙君痴情一片,竟死在你手中!可悲,可嘆!”他們帶走了他的魂魄。

我這時才明白過來,他便是楚炎的轉世!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楚炎……我並不想殺你...

又過了八百年,冥司傳來消息,冥司神楚炎二入輪迴受劫!他終於又轉世了,這次我一定會找到你,不會再傷害你...

第二世,我愛上一個與楚炎有著相同容貌的貴公子,一心以為他便是楚炎轉世,還現了我的狐狸真身。豈料,大婚當日,花燭之夜,他竟請了個道士生生剜去我的心,給另一個女子吞下!我負偶頑抗,用其中一尾活活勒死了那個道士,卻不想,一把桃木劍竟從背後刺穿我的左胸,我早就沒有心了,他還不肯放過我!

我幡然醒悟,他不是楚炎!

我昏迷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卻是楚炎。

“仙君感應到你有危險,便脫離了肉身趕來救你,誰知你早已陷入長眠!仙君不惜為你大開殺戒,之後又將你肉身封入了冰棺之中,他為了你遲遲不肯入輪迴,直到一百年前終於將你喚醒。”

“三入輪迴,三受劫難,他世世不得善終,這一劫,他避不過去便只有灰飛煙滅一個下場!”我耳力甚好,辨得出這是月老的聲音。

“灰飛煙滅?”我看不見,卻能感受到懷中的楚炎在一點點消失。眼淚早已流不出,我只有狂笑,“哈哈……哈哈哈…….灰飛煙滅?楚炎你莫怕。若你灰飛煙滅,我亦不會苟活於世。

“小狐狸....別...做傻事。”

“不傻,我一點都不傻,你才傻,最傻的便是你。你為我付出太多太多,而我卻什麼都不能為你做。同你一起灰飛煙滅卻是我唯一能做的。”

“且慢___”一道婉轉的聲音從天際傳來,接著便到了我近前,“天帝念及冥司神修行不易,故遣了本仙子前來,此乃鎮魂瓶,將仙君魂魄收於其中便可保魂魄不散,之後帶回冥司十八層煉獄,再過一千年,其身形就能重聚。”

我的右手掌心被塞進了一個瓶子,我趕緊拔了瓶口的紅木塞,問向那仙子道,“他的魂魄可聚齊了?”

“還差一魄…嗯,現在聚齊了。天帝讓我問你,你願意等楚炎嗎?哪怕是一千年,一萬年?甚至他醒來後可能根本不記得你!”

我沒有回答她,這原本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千年萬年又如何?我江雪定當陪你楚炎一起。

______用我餘生守候你的歸期。

「完」

我於冰棺之中沉睡三百年後甦醒,睜眼所見第一人便是楚炎……

我於冰棺之中沉睡三百年後甦醒,睜眼所見第一人便是楚炎……

我於冰棺之中沉睡三百年後甦醒,睜眼所見第一人便是楚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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