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李劍鋒 攝影丨曹新慶 編輯丨任曉娣
週一一上班，父親打來電話，說母親暈倒了，已經打了120，讓我直接去陳莊醫院。放下電話，跟領導請了假，工作略作安排，然後去洗手間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同時告誡自己：路上開車要小心，不要太快。回家跟妻兒簡單說了一下，直接開車回陳莊。
自北外環至東外環北延路，再由濱州東站口上濟東高速，這條路已經走了無數次。我知道，這條路我必將流著淚走一次，我只是希望它能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母親病情有多重我不得而知，可是我知道症狀一定是很嚴重，一定是讓父親害怕了，要不然不會通知我。我隱約覺得不讓我攜妻兒回家，便不是最壞的結果。
我趕到陳莊醫院時，看到母親狀態還好，心裡略微安穩。父親跟我細說了當時的情形，和兩年前的那次暈厥幾乎一樣。醫生說心臟有一點問題，於是我和父親商量：還是去濱醫吧！畢竟是三甲醫院，可以細緻檢查一下，而且離我住的地方也近，多少也方便一些。當天下午在網上預約掛號，第二天直接住進了濱醫心內科病房。
在醫院裡每天都做檢查，父親要來，我說你先在家裡忙吧，不是特別嚴重，我自己能忙得過來。有時候攙扶著母親時，我思緒亂竄，四十年前，我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經常休克，母親每次都會緊緊把我抱在懷裡，用痛哭來向上天祈禱；而現在，在這座現代化的醫院裡，母親一臉茫然，我明白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在走廊裡、在大廳裡，我緊緊地攥著她的手，我怕走散了，再也找不到。
住院第一天母親又暈倒了一次，我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心裡很不是滋味。母親見我難受，對我說“哪有娘陪孩子一輩子的？”這樣的話我以前也對兒子說過，我說父母都是子女人生中的過客，當時說得那麼坦然，我甚至是微笑著對他講的。從情理上講，人到中年的兒女為父母送終也不是特別悲慘的事，相反，白髮人送黑髮人才是最讓人唏噓的。可是當躺在病床上的母親說出這句話時，我心裡翻江倒海，忙扭頭看向窗外，可是眼淚已經流了下來。鄰窗的大嬸兒見狀，趕忙讓我先去買飯。走在路上，看到忙忙碌碌的行人，覺得自己特別委屈、無助，眼淚又簌簌地淌了下來。
病房裡四個病人都是隻有一個子女。鄰床另一大嬸兒經常紅眼圈，她兒子大概是開車撞了人，人家要一百二十萬，她家拿不出來，現在兒子還在監獄裡，兒媳帶著小孫女經營一家小超市抽不開身，於是只好讓老伴每天陪床。她患的是心梗，醫生建議她做心臟造影及支架手術，得知手術費得5萬塊後，堅決不做，她說錢得給兒子留著。老兩口都是紡織工人退休，看樣子手頭也不是太寬裕。
相比之下，母親應該比她幸福一些，患糖尿病、高血壓已經近十年了，在這期間，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我都是小心翼翼，妻子兒子也沒有丁點兒讓母親擔心、操心、鬧心的地方。母親今年六十六週歲，她的人生歲月裡也只有這十年是舒暢的。以前的歲月總伴著貧苦、辛勞、忙碌。幼年失父、未婚喪母，寄人離下的生活塑造了她敏感的性格，心裡有委屈也從來不說，這樣的性格其實不好。可是我是她這一生最疼愛的人，我不想讓她受任何委屈，我願意慣著她。
以前有同事曾經說過，每天晚上只要是老家打來電話，接之前總是心驚膽戰。他兄弟多，父親生病後在鄉下隨其他子女生活，可是老人病情越來越重，他也是越來越緊張。不過現在他再也不怕接到老家的電話了。我在二十多歲年紀，經常幾個月不打次電話，現在幾乎每週都打幾次，一是問詢一下，和父親聊會天兒；再者也是怕家裡打電話給我，尤其是晚上，電話一響心裡總覺得一震，不會有什麼事吧？
我是唯物主義者，我知道人的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規律，往大了說整個宇宙最終都要歸於消亡，何況是我們這些卑微的個體！前些天建國大爺去世，父親告訴我之後我也只是“哦”了一聲，和以前九奶奶、十奶奶去世一樣，他們的離世，對村子來說也興不起波瀾，對社會更是泛不起一絲漣漪。
我知道父母也終會老去，母親得高血壓、糖尿病有八九年了，雖是不致命的老年病，可是我知道病痛正在一點點地侵蝕她的生命。一輩子善良、勤勞、節儉，我只是不甘心，為什麼蒼天讓有些人一生坎坷，到老連個安詳的晚年也不施捨？一輩子為社會為子女付出，要個幸福的晚年不算過分吧！
幾天的檢查結果讓我略感安心，母親心臟及大腦沒有大的問題，醫生說剩下的只有不明原因的暈厥了，沒有對症的治療措施，不過也不嚴重。
我只是希望母親在剩餘的時光裡能夠開心地生活，不奢望能有多長久。有一同事說他母親在重症監護室住了四十多天，手腳都被束縛住，每天只有二十分鐘的探視時間，每次看到母親受罪的樣子心裡極度難受。慶幸的是他母親最後康復出院，他說重症監護室裡的病人十之八九搶救不回來。對我而言，如果這一天真的到來，我希望我能守在母親身邊，讓她能看到我，或者讓她能感受到我就在她的身旁。讓老人少受些罪，也算是一種孝吧！我希望我能做到。
天假十年，不恨蒼天。
作者簡介：李劍峰，1978年生，原利津付窩鄉人，畢業於山東農業大學，現工作居住於山東濱州市。偶有想法，訴諸筆端，有作品發表於東營微文化、蒼山夜語等網上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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