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和死的距離有多遠?

自然202105154


我們對死亡的定義正在發生改變。

心肺死亡

在20世紀出現腦死亡的概念之前,判斷死亡的主要標準是沒有脈搏和呼吸。以前探測心跳的方法缺乏充分依據,並不總是有效。

這導致了另外一些相當古怪的判斷標準。例如在18世紀,有各種千奇百怪的方法被用來確定某人是否死亡。羽毛筆撓癢、蕁麻鞭打、尿液入嘴、針刺腳趾甲縫,甚至煙霧灌腸——如果對這些沒有反應,就可以宣佈死亡。

呼吸賦予生命力的觀點也在18世紀被載入文獻。例如,1791年的《年度紀事》(Annual Register,由英國著名政治家及政治思想家柏克與朋友創辦,該刊關注每年度世界事務的調查——譯註)這樣寫道:“根據驗屍官的報告,這個孩子的死因是被貓偷走了呼吸。”好玩的是,貓能竊取嬰兒呼吸的錯誤觀念至今仍然存在。 在19世紀之前,有一種觀點認為,支撐意識的是“動物精神”,亦即大腦控制下的神經系統的流體泵送。後來,人們發現,神經系統活動是靠生物電維持的。

著名的意大利醫生、科學家路易吉·伽伐尼(Luigi Galvani)及其門徒開展實驗,研究生命、死亡和神經電傳導之間的關係。他們當著大量觀眾的面,試圖讓已被處決的囚犯復活。當時,這樣的實驗引發了巨大爭議。批評者認為,生死應該掌握在上帝手中,而不是由人類來決定。這場論戰還為瑪麗·雪萊(Mary Shelley)的《弗蘭肯斯坦》提供了靈感。

那時,儘管在瞭解神經系統方面取得了這些進步,但對腦死亡過程的研究尚未展開,對死亡的錯誤認定仍然時有發生,所以出現了各種帶有“逃生出口”的棺材設計,專門提供給那些害怕自己被活埋的人。

腦死亡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我們對心肺功能有了更深入的科學認識,還有了行之有效的心肺復甦術。上世紀50年代旁路機(可以人工方式維持血液循環和呼吸)發明後,死亡被定義為“腦死亡”——大腦停止活動。這一概念似乎很是直截了當:沒有大腦活動沒有脈搏,就等於死亡。但事實遠非如此簡單。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大腦活動不會立刻停止,且腦電圖等目前的測量方法並不總是能最終定性的。例如,對於心搏驟停患者,醫生們常常採用低溫療法來減緩他們的新陳代謝,從而防止大腦因為缺氧而受損。雖然這些患者可以完全恢復,但在監測過程中,他們的大腦皮層可能會暫時完全停止活動,而其活動很難準確監測的腦幹卻可能繼續工作,維持某些基本功能。

例如,2011年有一個病例,患者是一名55歲的男性,他在心搏驟停後被宣佈腦死亡。病例報告這樣寫道:“宣佈腦死亡24小時後,在手術室進行器官摘取時,發現該患者重新出現角膜反射、咳嗽反射和自發呼吸。”這些功能是由腦幹控制的。報告繼續寫道:“護理團隊面臨一個難題:如何向患者家屬和其他有關醫務人員作出恰當的解釋。”

“我們沒有非常好的辦法來確定大腦功能何時停止,何時不可逆轉。我們能做得不錯,但並不總是完美無缺,”在現場親眼目睹那位患者“重生”的亞特蘭大埃默裡大學醫院神經科醫師亞當·韋伯(Adam Webb)說,“這份病理報告表明,有一些因素能混淆我們判斷、使我們過於自信,或者暫時掩蓋大腦功能依然存在的事實。心搏驟停後,一切都變得模糊,難以確定。”

有時候,大腦活動的監測結果能否作為判定死亡的標準也受到司法管轄的影響。2015年的一項調查發現:“世界各地對腦死亡的認知和實踐存在很大差異。”例如,在2013年,13歲的賈希·麥克馬斯(Jahi McMath)在加州的一所醫院接受手術,手術失敗後被宣佈死亡。

然而,在使用生命維持裝置期間,她的身體存在反應性跡象。後來她被轉移到新澤西州的一所醫院——新澤西州允許以宗教信仰為由,免於撤除生命維持裝置。因此,賈希在加州被正式宣佈死亡,但在新澤西州卻沒有。

五年後的今天,賈希仍然在使用生命維持裝置,而神經科醫師們還在討論她的病情。賈希的家屬拍了50多個視頻,聲稱這些視頻可以證明,她能通過腳或手指的動作有意識地回答問題。然而,在賈希應不應該被宣佈腦死亡這個問題上,對她神經活動和神經結構的種種分析仍然不足以有所定論。

神經連接死亡

但在某些情況下,即便是永久的腦死亡也不足以作為死亡的判斷標準。人體冷凍學正是基於這樣一個信念:如果人的大腦被冷凍,並保持完好無缺,那麼未來的科學進步能使人復活。儘管這常常被認為異想天開,但醛穩定化冷凍保存法正在取得新進展。

最近,一隻豬的大腦就利用這種方法被冷凍存儲起來,且保存條件相當之高,足以維持其神經元之間的連接。神經元之間的連接對大腦多個網絡的相互通信至關重要,而這些網絡被認為保存有關於人類性格、記憶、感知和身份的重要信息。

人體冷凍學認為大腦和思維息息相關:沒有可運轉的大腦,就沒有可運轉的思維。不過,基於信息理論的神經生物學新方法更進一步,大膽聲稱可以準確模擬大腦的連接性,從而以數字信息的形式保存思維。

按照這種觀點,只有當維持記憶、性格和自我的神經連接消失後,人才會永久死亡。一個新的可能性為這一點奠定了基礎:人的連接體可以被完整掃描,轉換成數字代碼,然後“上傳”到新的可用載體。這種生存觀主張把意識的存在作為生死的主要標準。

Carboncopies組織致力於創造獨立於載體的意識,該組織聯合創始人、神經科學家蘭德爾·科內(Randal Koene)說:“目前,我們思考生存和死亡的方式與意識沒有多大關係。如果在未來,我們和一個人工智能交談,知道它真的有意識(知覺和智能),那麼它是活物還是死物的問題有多大意義?我們是否必須稱它為活物?或者它是不是有意識的死物?”

生和死之間的界線似乎永遠不會涇渭分明。我們現在判斷生死與否的標準是生物性的大腦和心臟活動,但連接體和其中包含的、關於意識的重要信息意味著,數字時代的生死可能超出這一標準的範疇。以後,定義死亡可能將變得越來越難。

翻譯:于波

校對:李莉

造就:劇院式的線下演講平臺,發現創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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