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門前的山

老家是北方一個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小山村。上游是一個水庫,是四十多年前方圓幾十裡的百姓們修起來的。村子不大,有幾十戶人家。門口有一座山,叫白樺溝。可能是白樺樹多的緣故吧。從記事起,就經常到山裡玩。春天,一片粉紅的世界,到處是映山紅;夏天,滿山碧綠,鳥語花香;秋天,層林盡染,野果飄香;冬天,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山上有一片落葉松樹林,根根筆直。是我小時候最愛去的地方。小時候,我喜歡養狗。誰家的大狗要是下崽了,我就讓三叔去幫我要一個。三叔是村裡的名人,因為他會“打鐵”,是村裡德高望重老鐵匠的徒弟,誰家要是打個鐮刀、鋤頭之類的工具,免不了求到三叔。有三叔的面子,我如願地抱回了一個小黃奶狗。它太小了,只有一個月大。圓墩墩的身子,走路還走不穩呢,小舌頭伸出來,有一股香味。剛拿回家時,由於還沒斷奶,晚上一個勁兒地叫喚。沒辦法,我就把它抱上炕,放進我的被窩,摟著它。這招很管用,立馬不叫了,可第二天晚上,天一黑它就叫,而且還用爪子扒炕沿。看它那求助的眼神,只好繼續摟著它睡覺。媽媽說:“你也不怕跳蚤蹦你身上去”!

80年代的農村還很窮。吃的是玉米麵的餅子,菜是自己家種的豆角、茄子、西紅柿之類的。我給小狗起名“大黃”,大黃跟我一起吃這些,如果有一個餅子,我也會掰一半給它。一轉眼,大黃長成大狗了,它成了我兒時最好、最真誠的夥伴,只要我一個口哨,它立馬跑回來。

那片落葉松林是我和大黃最愛去的地方。它跑在我前面,我走後面。大黃走走停停,不時回頭等我一會兒。等我走到它跟前時,它一溜煙又跑前面去了。

樹林下面是一條小溪,清澈見底,用手捧著喝一口,拔拔涼。五一前後,滿山都是山野菜,“青毛廣”、“大葉琴”、“猴腿”、“蕨菜”、“刺嫩芽”……而到了十一,山上的“圓棗子”、梨、“山裡紅”、“糖李子”也都熟了,樣樣好吃。

寒暑兩個假期,我都帶著大黃去前山。暑假時,躺在山坡上,斑駁的日光照在臉上,暖暖的,在動聽的小鳥的歌聲中,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睜開眼時,大黃在我身邊警衛著;冬天主要是到山上撿松樹枝,回家燒火。山上的野雞、野兔很多。我撿柴時,大黃就去追野雞野兔,當然它是無功而返。我撿夠了幾捆,就拉著爬犁回家了。

後來我到鄉里去讀初中,離家二十多里地。家中給買的自行車,中午帶飯,一天回來一次,大黃早上跟我到村口,晚上到村口去迎我。

再後來,我考上了中專,到湖南去讀書,半年回來一次。每次放假回來,沒等進家門,大黃就大聲叫,像是能聽出我的腳步聲。一見面,它就撲到我身上,而且必須用舌頭舔到我的臉才罷休。

中專第二年寒假,再回家時,媽媽告訴我一個不幸的消息:大黃被騎摩托車的人偷走了,村裡人追也沒追上。為此我大哭了一場,估計早成了人家的盤中餐了。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我早已在省城娶妻生子。再回到老家時,我幾乎認不出來了。前山已經光禿禿的了,半山腰堆出很大的土層,不時有重型卡車從土道經過。山上的樹早已不見蹤影,山下的小溪也已乾涸。打聽鄰居才知道,樹早已經砍光,賣到別處蓋房子了,山上不知道是哪個外地人新開的鐵礦。

回到省城,心裡總是空空的,不見了我的大黃,不見了我的童年,不見了老家門前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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