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整容,一捧思女淚(現代故事)

整容早不是什麼新鮮事。然而,如果一個年近半百的女人痴迷上了整容,且在一年內就做了十餘次整容手術,人們會怎樣看待她?整容背後折射的老年心理問題,是否應引起社會關注?

三次不幸婚姻,女兒與她相依為命

王琴是土家族人,6歲時隨父母來到黃石市鐵山區,她父親是武鋼程潮鐵礦的職工。王琴從小就喜歡文藝,4歲時就登臺表演。1968年年底,在恩施衛校讀書的王琴被下放到鄂州市程潮公社一個閉塞的鄉村。

王琴年輕漂亮,成為當地青年追逐的對象,有幾個青年還為她打架。生產隊長為穩定大局,給王琴下了最後通牒:必須趕快嫁出去。之後,隊長替她選了一戶人家,將她的口糧和行李一併拿過去,“好好跟人家過日子吧。”王琴無奈,只得聽從命運安排。

丈夫對王琴並不疼愛,加上王琴不會幹農活兒,公婆也不待見她。1971年,王琴生下了女兒王小燕。重男輕女的婆家人更不給她好臉色,還揚言要把孩子送人。王琴便在女兒滿月後,帶著女兒回了孃家,結束了這段屈辱的婚姻。

由於戶口還在農村,她在黃石既無口糧也找不到工作,只得回到農村。

在鄉下,母女相依為命的日子很困頓,王琴最大的心願是能招工回城。女兒七個月大時,她遇到了趙振(化名)。趙振自稱國家幹部,還拿來一張招工表,說:“你只要嫁給我,我就能把你辦回黃石。”為了生活王琴勉強答應了。

婚後王琴才知道,趙振只是個汽車修理工,根本沒能力將她調回城裡。但木已成舟,況且趙振可以養活她和女兒,王琴只得忍氣吞聲。

婚後第三年,王琴生下兒子趙進(化名)。儘管生活穩定了,可時間越久,王琴越覺得趙振不可理喻。那時王琴在居委會做治安調解主任,經常走家串戶處理糾紛。可她前腳進了別人家門,一路跟蹤她的丈夫後腳就會衝上去,把門踹開,弄得王琴顏面掃地。王琴跟他理論,他竟說:“我不能把河裡的魚放到江裡去丟了。”更讓王琴不能容忍的是,趙振還常將夫妻房事講給別人聽。1979年,王琴再次離婚。

考慮到女兒成長需要安穩的家,1983年,王琴第三次結婚。第三任丈夫李大年(化名)好賭,但會做家務,家裡的活兒全包了,在外人眼裡算是個模範丈夫。想到丈夫挺顧家,王琴便隱忍下來,之後又生了兒子李康。

然而,李大年竟然有了小三。一段時間的糾結過後,1987年,王琴和女兒再次淨身出門。

女兒離世,一封信成精神安慰

之後,王琴再沒結過婚,獨自拉扯著女兒生活。

為了生存,王琴在程潮鐵礦做了兩年搬運工,又當過理髮師,開過餐館,做過護士。每幹一樣她都認真賣力,她還經常參加各種文藝演出,甚至商演。通過努力,她和女兒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生活終於向她們母女綻開了笑臉。

2001年,王琴從護士崗位上退休。女兒也長大了。王小燕秉承了母親所有的優點,相貌出眾,能唱能跳,從在校讀書到參加工作一直是文藝骨幹。一次社區演出,母女倆一同登臺,唱完京劇唱越劇,獲得了滿堂彩。

閒暇,回想起自己不幸的婚姻,王琴覺得多年來虧欠女兒太多。在那些艱難歲月裡,是女兒一直陪伴著她,給了她很多安慰。而女兒寄人籬下,跟著她吃了太多苦,也遭受了兩任繼父太多的白眼。想起這些,王琴就覺得和女兒特別親。

2002年,女兒結婚了,第二年懷孕,王琴樂得合不攏嘴,隔三差五就在家做上許多菜,用保溫瓶盛著給女兒送去。

2004年6月20日,王小燕被推進了產房。王琴拿來早已縫好的嬰兒被褥、衣裳,和全家人滿懷期待地守候在門外,既興奮又緊張。

可王小燕進產房很長時間了,一直沒出來,王琴的心咚咚直跳,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她偷偷地將淚擦乾,可沒過一會兒,眼淚又禁不住流下來……

終於,產房的門開了,出來的是臉色陰沉的醫生。醫生帶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王小燕因為難產大流血,不治身亡。看見被白被單蓋住身體的女兒,王琴一下子昏厥過去。

女兒離去後,王琴將女兒的照片放大到真人大小,掛在牆上,不吃不喝,整日望著照片流淚。親友紛紛勸她走出陰霾,卻並不奏效。

為照顧母親,小兒子李康搬來和母親一起住。王琴臉上仍少有笑模樣。

女兒去世半年後的一天,王琴在整理女兒遺物時發現了一個日記本,裡面夾著幾頁紙,竟是女兒生前不知何時寫給她的一封信:

“媽媽,我深深地愛著你,我怕你為我難過,裝出多麼幸福多麼快樂(的樣子),我們母女就這樣相互依靠地活著。在深夜,我無助地祈禱,祈禱我的媽媽能一直和我在一起……媽媽,這些話我早就想對你講,話到嘴邊卻嚥下了。我好想對你哭,又怕你為了我傷心難過。媽媽你要堅強,無論將來發生什麼情況,我都希望媽媽永遠美麗,在舞臺上找回過去的青春……”

信還沒讀完,王琴便淚如雨下。女兒從小跟著她吃了很多苦,可女兒沒有恨她,還希望她“永遠美麗,在舞臺上找回過去的青春”。她忽然想到,女兒正在天上看著她,而自己整日沉溺悲傷,女兒會心痛的。想到此,王琴豁然開朗:小燕,媽媽從今天起不但要好好活著,還要活得漂漂亮亮的。

誰也沒想到,接下來王琴會從一個極端走入另一個極端。

告慰女兒,瘋狂整容步入極端

女兒生前是社區文藝積極分子,王琴找到社區主任,說:“以後社區有活動一定告訴我,女兒的缺,我替她補上。”在女兒曾經表演的舞臺上,扮演女兒曾經扮演過的角色,她彷彿又回到了青春年代。

王琴越來越“愛折騰”。2009年,她的自傳體長篇小說《生存日記》在網上發表,點擊率直線上升。2010年春,在報上看到武漢一家醫療整容機構主辦選美大賽,勝出者將成為該機構形象代言人,享受30萬元免費整容待遇。王琴又積極報名參賽。

來參賽的都是年輕漂亮的姑娘,只有王琴一個年近半百的人,但王琴信心滿滿。經過一輪又一輪激烈角逐,王琴從一千多名參賽者中脫穎而出,進入30強。她把參賽照片和心得貼到網上,立刻引來一片叫好,網友們稱她為“勵志婆婆”,一些粉絲還專程跑到黃石看她。最終,王琴與這家整容機構簽訂了協議,成為形象代言人。

2010年5月,王琴在武漢接受了第一次整容手術,該手術為雙側高顴骨矯正術,就是將高突的顴骨磨平,對整個面部結構進行改造。手術前,王琴要求醫生把她“打造成趙雅芝”。

王琴從麻醉狀態中醒來後,儘管面部隱隱作痛,仍抑制不住高興,給李康打了電話。李康吃了一驚,立即趕到醫院。看到臉上纏著繃帶的母親,他一陣心痛。王琴勉強做出一個微笑:“你姐希望我年輕快樂,我就要為她留住美麗。”

沒有想到,隨後一年裡,王琴又接連做了隆鼻、雙下頜角矯正、割雙眼皮、切眉等十幾項美容整形手術。一次,王琴又要接受全麻整形手術了,李康出面阻攔:“媽,風險太大了,你不能再做了。”王琴生氣了,“讓我年輕是你姐的願望,不整容,我活著就沒意義了。”她甚至以死相逼,李康只得含淚放開了母親。

手術做完了,李康卻絲毫沒有輕鬆感,因為下次手術還在等待著母親。2011年7月,萬般無奈的李康只得求助媒體,想幫母親走出整容的泥沼。

這家媒體請來了蘇州大學心理學專家王爾東。在王爾東的調動下,王琴終於吐露了心聲:其實她一直沒有從女兒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她對女兒除了思念,還有悔恨和愧疚。

在那段艱苦的歲月裡,不管王琴嫁的那個男人多麼兇,女兒都得卑微地衝那個男人叫爸爸。令王琴倍感愧疚的是,每當丈夫生氣了,她就先動手打女兒,直到把女兒打得縮在角落裡。因為她擔心繼父打孩子就沒輕沒重了,她是以這種特殊的方式保護女兒。

再有,因為後面兩段婚姻同樣不幸,王琴曾對女兒產生過厭惡感。她覺得,假如沒有女兒,她完全能找一個好男人,是女兒拖累了她……然而女兒死後,王琴忽然意識到自己對女兒的不公平,而這種歉意她永遠無法轉述給女兒。女兒留給她的信便成了她的精神寄託,對女兒的極度思念和愧疚,讓她一次次在整容中尋求心理安慰。她把整容當成了紀念女兒的一種方式。

聽完王琴的講述,王爾東說:“你和女兒相依為命,女兒又特別懂事,你有什麼話都願意跟她說,其實你只有從女兒那才能感覺到愛。這麼重要的人離去了,所以你內心一直想找到那個愛。”王琴點頭。

王爾東認為,王琴瘋狂整容的背後,其實是愛的飢渴症。在王琴眼中,女兒是唯一能夠撫慰她心靈的人。當女兒突然離世,一些情感訴求無法滿足時,王琴就會變得脆弱,不知所措。失意、愧悔的情緒一直糾結在她心裡,無法釋懷。在王琴看來,兌現女兒的一句祝福,是對女兒的另一種補償。換言之,通過整容變成趙雅芝或許不是她真正的訴求,女兒,恰恰才是她要成為的那個人。

根據王琴的心理症狀,王爾東讓她閉上眼睛,在心裡和女兒說話。隨後,他又找來女助手裝扮成王小燕,以情景劇的形式讓“母女”對話,讓王琴將內心糾結的情緒一股腦地傾訴給“女兒”。經過幾次心理治療,王琴的情緒平穩下來,表示不再去做整容了。看到母親輕鬆地舒口氣,李康流下了激動的眼淚。

2012年五一前夕,王琴接受採訪時告訴記者,她現在基本恢復了正常生活。目前,她將大部分精力用在網上寫作和演出上,與不同年齡的人交流,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李康也作出一個決定:放下工作,全程陪在母親身邊,做母親的經紀人,照顧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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