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歲的陳文明談吐從容、歌喉清亮，身上彷彿帶著一股勁兒。在家裡，她是放學了要去接孫子的慈愛奶奶，在社區合唱團裡，她是嚴肅又飽受學生尊敬的老師。這樣的陳文明，年輕的時候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文藝女青年”。四十年前的“文藝女青年”是什麼樣子？在陳文明娓娓道來的故事裡，有著獨屬於那個時代的氣息，在她那些老舊的影集裡，一張張黑白照片透露著鮮活的風采，令人好奇又神往。
大齡“文藝女青年”
免費上課八年不取分文
2010年的時候，一輩子都愛唱歌的陳文明從重鋼某廠退休後，加入了社區合唱團。在這個多有五音不全成員的業餘隊伍裡，有著專業底子的陳文明沒多久就從學生搖身一變成了老師，這一教，就是8年。
陳文明和她社區合唱隊的學生們
當時的社區書記袁春蓉對陳文明大加讚賞，各種優秀居民、先進市民的評選都會先想到要把合唱團的陳老師推薦上去，陳老師也不負眾望，收穫了一張張獎狀。袁春蓉調走時給接任的同事留下了話：“有什麼事情就去問陳老師，像這樣不辭辛苦、不計報酬的先進人物咱們一定要把她留下。”
8年，2920天，417個星期，每個星期上一節課，陳文明就上了四百多節課。被返聘回兩江學院工作了幾年的陳文明，其實有好幾次想走。15年孫子出生的時候，真的是忙得抽不開身，可是想到學生的期待，面對社區工作人員的一遍遍挽留，還是咬著牙堅持下來了。遇上感冒嗓子啞了的時候，就讓合唱團的麼文麗來領唱，自己在旁邊指導。8年過去，陳文明沒拿過一分錢，別人問她還要教多久，她都會笑笑說，怕是要教到再也教不動了為止。
陳文明為上課準備的樂譜
“演唱時，狀態要積極興奮，咬字有力並富有彈性，富於顆粒性，這兩種唱法在作品中經常出現，需多多練習。”星期四的下午，在青龍路社區居委會合唱團不大但坐的滿滿當當的教室裡，陳文明對同學們講到，今天這堂課教的是《游擊隊歌》，提前到來的陳文明，已經把準備好的樂譜掛在了牆上，學生們拿出手機拍照保存以便回去聯繫。面對在座從三十幾歲到七八十歲的學生們，陳文明唱一句教一句，學生們認認真真的跟著唱，教室裡很安靜，沒有交頭接耳的談話聲，教室裡也很熱鬧，有音樂伴著歌聲。因為個子不高，學生站起來時，陳文明便站在板凳上，努力去看到每個學生，八年裡，這個教室裡的學生從三十幾個變成了八十幾個。
四十年前的“文藝女青年”怎樣煉成？
公共廁所和路燈下熬夜讀書
小時候，在國營廠裡工作的陳文明父親是個老實的略顯內向的人，但是每當他登上表演舞臺，唱起川劇，打起金錢板，坐在臺下的小陳文明便能在父親臉上看到自信煥發的光彩。每天清早，父親在自家院子裡吊嗓子的時候，小陳文明便會早早的起床，學著父親吊嗓子，他唱一句，她便唱一句，哪裡唱的錯了，父親便會為她指正。
那個時候，中國電影事業迎來了春天，一個星期放映一次的電影，從帶板凳免費看，到去五分錢看一場的電影院，放一次電影，便等於十里八村的一次盛會，小陳文明自是一場都不願錯過。看了《白毛女》，哭溼了兩張手帕，看了《永不消逝的電波》，沒聽過偶像之說的小陳文明在心理把陳道臨當成了爸爸一樣高大的男人，看了《英雄小八路》，小陳文明散了場還抱住椅子不肯離開......
“還記得當年第一次看到《收穫》雜誌裡面連載的長篇小說，一看便深深的被吸引住，簡直是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自此，我便過上了苦等書來的日子。那個時候，每個季度只有一本《收穫》，掐算著時間到了，趕緊帶著借書證去圖書館借，慢了一點，就會被別人借走了，又要苦等別人還回來，那時候我才九歲”陳文明回憶道。
在十一二歲的時候，陳文明的讀書癮大到不能自拔的地步，晚上看書要費電，會過日子的媽媽就會關了陳文明的燈。她便蹲到廁所去看，那時候還是一根繩子吊了個燈泡在中間的老式公共廁所，藉著昏暗的燈光，陳文明能一直看到腿麻的站不起身來。有的時候蹲不住了就抱著書偷偷跑到路燈下面去看，在昏黃的燈火下，那個小小的身影，捧著一本小說，獨自沉浸在書的世界裡不肯回家。
1971年初中畢業時，陳文明同學贈予她的紀念卡片
1972年的時候，初中畢業的陳文明，走進了農村。六年間，陳文明鍛煉出來了自強獨立的性格。每天在幹完了活，陳文明便回到自己的小屋子裡，生火做飯、納鞋底、織毛衣、學繡花。收拾利索了便從木頭箱子裡掏出從姐姐那裡要來的初高中課本，從初一代數開始，一本本的看，看完了就做習題，一直做到眼睛睜不開了，倒頭就睡。週末回家的時候，把習題帶上讓姐姐檢查，六年下來，習題做了差不多滿滿一箱子。
1978年7月1日，學校組織文藝匯演，陳文明與同學們表演了一曲《繡金匾》
是用學習來消磨時間嗎？當記者問到，問什麼要堅持自學的時候，陳文明笑道：“那時候很茫然，也不知道自己自學這些有什麼用，但是我想，人這一輩子不能就這樣過去了，我得有文化。”
1980年重慶市大中專文藝調演紀念照，陳文明（前排右1）和同學們帶來一曲《花兒與少年》
圖為老鋼校大禮堂。1977年，國家恢復中專統一招生考試製度，鋼校招收初中畢業生190名，學制2.5年
“文藝女青年”多才多藝
粉絲作詩相送
1977年，陳文明和弟弟一起參加了高考並被錄取，陳文明看到通知書後高興得不知該如何形容。
陳文明和她的同學們，四十年前，人們拍照也是擺著這些pose
轉眼間便到了78年3月開學的日子，陳文明作為1977年國家恢復高考後被錄取的第一批學子，帶著手寫名字的錄取通知書和簡單的行囊，來到了重慶楊家坪老鋼校（重慶鋼鐵工業學校，現為重慶科技學院），開始了新的學習生活。
入學第一次摸底考試上，陳文明的高等數學和高等化學考了兩個0分，好強的陳文明哭了一場之後下定決心一定要追上大家，於是，她連續幾個月3點鐘之前都沒睡過覺。宿管老師來了，她就躺下，老師一走她便翻出書本，藉著微弱的燈光繼續學習。陳文明回憶起來都為自己感到自豪，因為在後來的考試中，她這兩門學科再也沒有低於90分。敢於拼搏，能夠堅持，這兩件事在陳文明身上得到了長久的體現。
那個時候，娛樂還少，在每個週六的下午，所有學校裡的“文藝青年”們都會聚集在老鋼校的大禮堂外面，拉起手風琴，所有人都會圍成一圈跳上一個下午的“圓舞曲”，簡單而快樂。而文藝表演，也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娛樂項目，陳文明班上美女多，能歌善舞會編排的陳文明、嗓音婉轉動人的喬小慶，還有會作曲的才女徐曉東，班上同學各懷才藝，被同年級的同學稱為“美女班”，特別是被戲稱為和尚班的鍊鐵班男生，有事沒事都喜歡來和她們搭腔。
2018年，當四十年後老鋼校分析化學班的同學再次相聚時，創作了一曲《老同學》，陳文明教會了社區合唱團唱了這首歌並錄取了視頻，在同學會上播放。
2018年，當陳文明班上同學再次相聚重慶，回憶起那段過往的青蔥歲月，在這些當年的“文藝青年”們心裡，有辛酸，也有自豪。陳文明想起當年鍊鐵班班長寫的一首詩，說想讓同學陳曉東譜曲。
這首詩是這樣寫的：前春辭別辛酸樓，迢迢千里赴渝州。青春苦讀度日月，絲絲額前添新皺。春風又綠江南柳，歲逝花溪兩春秋。抬頭望見雁歸來，異鄉懷舊更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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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新聞·重慶晚報慢新聞見習記者 宋劍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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