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土曼(支禄)

散文诗/坎土曼(支禄)

散文诗/坎土曼(支禄)

一把优秀的坎土曼应该像老黄牛一样,即使风沙刮来,继续挽起裤管、赤着双脚、汗流满面、吭哧吭哧地勾下头,依旧在地里干个没完没了。

干着干着,风沙就停了。

轰隆隆响的旷野终于安静了下来。

回头,几亩撂荒地挖得松软,黄土味从地下爬上来,袅袅娜娜四处蔓延。再一看,翻过的土像大海凝滞的波浪。此刻,一阵微风吹来,谁都可以看见劳动的喜悦,一遍又一遍像金色的阳光样,从地的这头奔向那头,然后,从地的那头折回来,从不厌倦。

一个人拿起坎土曼掘地,远远看上去,样子一定时起时伏,像鼬鼠样一个蹦子又一个蹦子朝前跳着,一种攒劲的象征,一个男人立马就变成了大男人。一个拿起坎土曼使劲干活的人,一口气干上四五个小时的男人,一定是天塌下来冲上去顶天的男人。

在我们老家,庄上的人都把坎土曼叫大䦆头!从来没人提醒一下,那个头比䦆头大得多,憨敦敦的,一个带把的黑不溜秋的家伙叫坎土曼!

干着,干着,那些兴致勃勃拿坎土曼劳作的田把式,时不时就朝手心“呸”地唾一口水。干一会,朝手心再“呸”地唾上一口。

散文诗/坎土曼(支禄)

有一年,大概是春首上,一个周末,父亲希望我这个喝墨水,三尺讲台教书的“非农户”,应该把三年前的撂荒地翻一遍下种,种上麦子、土豆或者撒上苜蓿:人,毕竟靠五谷杂粮养活呢。

也许父亲早就看出我文绉绉的,不像能出大力气的人。父亲让我用铁锹,他用家里唯一一把坎土曼。当时,缘于我心虚的缘故,老是怕过路人笑话: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还不顶七十岁的人。

随后,我脱掉外衣,从地头抢先拿起坎土曼,大干一场!千万别让头顶的麻雀子从门缝里把一个大男人活活看扁吧!

那时,我以为自己能行的不得了,何况这个该“二”的年龄不用坎土曼,等什么时候“二”一下呢?

嘿嘿!望着远方,双手死劲地握住坎土曼的把子,甩开臂膀就朝天空抡去!

此刻,一切几乎与自己的想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只听“喀嚓”一声,坎土曼碰在地面上,刃口吃的土还没半寸,又极速朝上反弹,随即,像一颗定西土豆,一个人活活地被弹出去,长长的,被“光荣”地甩在大地上!

也许,过于轻视的缘故,就被一把劳动工具轻轻松松地放翻了。

父亲先是愣了一下,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见过狼狈的还没见过这么狼狈的!而一旁的弟弟捧腹大笑不已,说来了一个狗吃屎!

一下子,让我太没面子了,拍着浑身上下的土,像是得理不饶人,大声说:“明明白白地里没有屎,应该是吃土,你懂吗?”

人眉嘴脸地争辩着。

“懂、懂……”弟弟拨浪鼓似的连连点着头,过会又禁不住抱着肚子笑得死去活来,“轻得像一把柴草扔在地上。”

父亲马上明白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提起我,就苦口婆心地给我指教说怎样握把子,然后两脚如何分开,如何在地里站稳,如何朝高处挥砍土镘。这才发现,“狗吃土”最致命的原因双脚并拢,重心不稳,另外,地板结厉害,快成石头地啦!好长时间懒得干活,一个人浑身上下已没有多大力气。如果像一口气能举起青铜大鼎的项羽那么有力气,这回就更惨啦,说不定让坎土曼的把子弹到月亮上去呢。

按照父亲说的,我一一照做了,接下来很快进入角色。无怪乎村上的人把父亲叫做田把式呢!后来,经过不断练习,我很快能得心应手地使用坎土曼,除了翻地,挖土豆我也用坎土曼,挖得快得如村民所夸奖:胳膊一挥一窝土豆,胳膊一挥一窝土豆。

富有韵律的节奏,大地上,一场艺术的劳动。

散文诗/坎土曼(支禄)

有一回,我去葡萄镇采访。采访的人名叫买买提·卡斯木,一个劳动积极分子。初次见面是在大田里,他挥着坎土曼正不停地挖地。在地边上,看着看着,我情不自禁的手痒了起来。

更让心痒痒的是,买买提·卡斯木还在地埂上放着一台收音机,远远看上去小收音机像只会唱歌的小小鸟。此刻,播放的音乐是巴哈尔古丽唱的《我们新疆好地方》:

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积雪融化灌农庄……

一首百听不厌的歌。

抓心的歌词加上美妙的嗓门,在空阔的田野,只陪伴一个人的劳动,用一个字形容:“绝!”

看来,不挥舞几下坎土曼已经不行了。顺手操起一把坎土曼,跟着大干起来。

谁知,挖下去时碰到了一块大石头,因为有先前的教训,当然事先也就有了预案。虽然没有被弹趴下,但强烈地震动足足让双臂发麻了一阵子,眼睛金星四射,但我很快稳住了自己,马上想到应该怎么出击。

越挖越顺手,偶尔回过头,美美地看见新翻的泥土:泛潮、新鲜。我一下子意识到,这块地撒下麦粒就有无边无际的金黄,种下葡萄就有满藤条的玛瑙翡翠,种棉花就是皑皑棉田……

看着看着,简直幸福死了。

就这样,一把铁制的,与锄头类似,用以锄地、挖土的坎土曼,让泥土上的日子有滋有味,十里之外闻到的香味,再大的风也吹不走。

一把坎土曼立在地边上,感觉像把从今以后的日子也能看出眉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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