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卡索和朵拉:迷戀和毀滅|畢卡索逝世45周年

作者|駁靜

畢加索為他的每位繆斯所畫的作品,都有若干傳世名作。朵拉則是那位著名的“哭泣的女人”,這個憂愁的形象,幾乎成了她後半生的寫照。

畢加索和朵拉:迷戀和毀滅|畢加索逝世45週年

《哭泣的女人》,畢加索繪,1937

小刀、手指和手套

朵拉·瑪爾之前和之後,畢加索都有過不止一位女人,即便與朵拉同時期,這位大師也仍然有一位還未離婚的夫人,一位先是公開朵拉出現後轉地下的情人,新鮮貌美取朵拉而代之的姑娘。總之,畢加索與其他許多大師相比,在繆斯的數量上總歸是可以領先的。

朵拉·瑪爾的特別之處,是她在遇到畢加索之前就是一位超現實主義攝影師,在自己的世界裡小有名氣。她會講西班牙語,有主見,對藝術和政治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遇到畢加索之後,又為他的創作帶去模特角色之外的影響。

畢加索和朵拉:迷戀和毀滅|畢加索逝世45週年

朵拉·瑪爾,Irving Penn 攝,1948

二人第一次見面,是在讓·雷諾阿的片場。那是1935年,讓·雷諾阿正在拍《蘭基先生的罪行》(Le Crime de Monsieur Lange),朵拉是他的片場攝影師。畢加索去探班,他的好友、超現實主義詩人保羅·艾呂雅(Paul Eluard)就介紹了二人認識。不過,畢加索並不太記得這次相遇。或者是因為他當時還未對瑪麗·泰瑞斯厭棄,或者他的心思正在別處。直到第二年在雙叟咖啡館,朵拉才以某種叫人心驚膽戰的方式,吸引了畢加索。

關於這次戲劇化相遇,與畢加索同時代的作家讓-保羅·克里斯佩爾(Jean-Paul Crespelle)是這麼記錄的:

畢加索身邊仍然有艾呂雅,朵拉則是獨自一人。她坐在畢加索的隔壁桌,神情嚴肅,整張臉卻被一雙藍色但略顯蒼白的眼睛點亮著,她的眉毛又濃又密,這讓她臉上的其他部分又迴歸了蒼白。“那是張敏感不安的臉,光影交替穿過,讓她看上去陰晴不定。”

但真正讓觀者感到不安的,是她手上的動作。朵拉一隻手五指張開貼在桌上,另一隻手裡則拿了一把小刀,對準五指之間的桌子扎去。有時候運氣好,刀子就正好插在指縫裡,有時候不留神,就沒對準,一刀扎到手指上。血從她黑色的手套滲出來。日後,這幅具有象徵意義的手套,會鎖進畢加索的抽屜,被他當作某種

紀念物收藏起來。

艾呂雅注意到了畢加索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又充當了一回介紹人。

如果將上述兩幕拍成電影,艾呂雅大概會成為非常有趣的那種配角,一個大師身邊既會察言觀色又會寫詩的中年人。不得已,他又得站起身,像剛看到朵拉一般,上去跟人說:“您好啊瑪爾小姐,您也在這兒啊。”分明知道邊兒上有一位急欲跟她攀交情又假裝雲淡風輕的大人物,卻用剛想起來了的口吻說:“哦對了,我這位朋友,給您介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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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加索與朵拉

接著就該畢加索自己上場了。這位“艾呂雅的朋友”湊上去,認定她是法國人,想當然地用法語跟朵拉講話。朵拉卻回之以西班牙語,她當然早就知道他是誰,知道他的母語是什麼。

無論怎樣,這次會面是不同尋常的。朵拉的刀、手指和手套,構成了會面的三要素。畢加索那個瞬間的迷戀對象讓人疑惑,或許是朵拉本人,也或許,是手套的符號意義。無論如何,收藏手套這個行為本身即便是種追求女性的套路,也充斥著強烈的拜物意味。在這個場景裡,還摻雜著重口味色情主義元素的戲劇衝突,以及暴力層面的性誘惑。這些大概讓畢加索欲罷不能,也在某種程度上再現了超現實主義。

美國傳記作家瑪麗·安·考斯(Marie Ann Caws)在她寫的朵拉·瑪爾傳記中,提到了另一個作家對這次雙叟咖啡館之遇的回憶。她引用道:

朵拉·瑪爾,她發著光,用她烏鴉般的頭髮,她藍綠色的眼睛,她瘋狂卻剋制的動作,吸引著畢加索。她仍然與父母同住,因此有種刻意的傲慢,但在高深莫測的背後,你又完全能感受到,她的瘋狂的衝動,隨時準備爆發。

總之,在畢加索眼裡,朵拉太特別了,這種自殘式遊戲,叫他想起了他家鄉的鬥牛場,那裡面也有血腥和暴力。與刀為伍就像玩火,當中的危險性自然而然地吸引了畢加索,他甚至對危險性有癮,連帶著,朵拉也成了這種癮的一部分。

帽子、帽子和帽子

雙叟咖啡館的相遇後,畢加索很快動身去了法國南部。

這是1936年的夏天。司機用他那部依帕諾蘇扎牌(Hispano-Suiza)小汽車載著畢加索南下,並在穆更(Mougins)與他的朋友艾呂雅夫婦和努什夫婦會合。穆更是戛納群山後的一個小村莊,著名的度假勝地聖特羅佩茲(Saint Tropez)就在數里之外。

有些版本的敘述將朵拉與畢加索在這裡的二次相遇描述成一場“畢加索的選妃活動”。聖特羅佩茲的莊園主麗斯·德阿姆(Lise Deharme)成了表面上的“朵拉要好的女朋友”,而恰好是畢加索南下的同一時期,朵拉也去聖特羅佩茲拜訪了她的莊園主朋友。而實際上呢,“卻是一次策劃好的遠離巴黎的地下情”。

總之,那天一行人一起吃了中飯,飯後又去不遠處的海邊散步,最終,畢加索和朵拉落了單,並一起回了穆更。

如果說,畢加索的情人10年一個任期,平均一任的蜜月期得有3年。具體到朵拉的情況,也差不多如是。這個時期內,朵拉作為畢加索新一任繆斯的身份,很快隨著她作為模特的肖像畫流傳出去。這幾年,也是畢加索最活躍的一段時期。

從1937年春天開始,以及整個1938年,畢加索創作了一系列色彩豔麗的半身肖像。畢加索這個時期內畫下的朵拉,無疑是非常動人的。正如寫了《畢加索與朵拉:一份私人回憶錄》(Picasso and Dora:a personal memoir)的詹姆斯·羅德(James Lord)所說,朵拉不是那種傳統觀念中的漂亮姑娘,因為她的下巴有點寬,可是“她的眼神中閃爍著光芒,這種發光的眼神乾淨得就像是春天的天空”。

其中一幅肖像畫中,朵拉的兩隻眼睛都浸在紅色、粉紅色、綠色、黃色和紅紫色之中,把她青春的光彩歡快地傳了出來。

朵拉髮色很深,這幾乎是許多人分辨這是哪位繆斯的入門依據之一。在這些畫作當中,朵拉總是把頭髮扣在耳後,也總是一副莊嚴深邃的樣子。但是一旦她戴著色彩豔麗的帽子,整個畫面就開始發光。朵拉戴的帽子,一度是她的標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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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半身像》,畫於1938年畢加索與朵拉熱戀時,紐約佳士得供圖

如今,畢加索這個時期的畫作,大多都以永久藏品的身份收在某個博物館裡。不過不久前,兩幅畢加索所作的朵拉肖像畫,一起在佳士得的一場拍賣會上出現了。這兩幅畫,分別創作於1938和1943年。1938年的這幅《女人半身像》(Buste de femme),正是這些半身肖像中的精品之一。這幅小畫中,朵拉戴著的是紅色的帽子,帽裡很深,幾乎有種王冠的意味。

詹姆斯·羅德將帽子對畢加索的意義,與朵拉那副帶血的手套相提並論。他認為,帽子的頻繁出現,也是畢加索對女人迷戀的例證之一。尤其是,當它們在整個畫面顯得突出又突兀時,那股誘人的意味幾乎有點色情。而巴黎這個時尚之都,又為帽子這件充滿女性魅力的物件提供了熱烈而變化多端的土壤。

那一陣,艾呂雅還假裝深沉地說過:“女人們戴的帽子,最能看出她的眼光、她的膽識,一位真正非同一般的女士,她的腦袋大概得敢於戴一頂王冠才行。”

當然,同一時期,戴帽子的女人可不止朵拉一個。實際上,“畢加索的繆斯”這個席位,並未對朵拉虛位以待,成名後的畢加索,大概就沒體驗過所謂的空窗期。但聰明且智慧的朵拉對自己信心十足。她完全相信,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對手,她都能夠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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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拉·瑪爾像》,畢加索繪,1936

愛情一旦變成了一場所屬權之戰,無論是自視清高,還是就地撒潑,事後冷靜下來想想,都不免後悔。她當時的對手自然就是瑪麗·泰瑞斯。

二人都時常戴著帽子出現在畢加索的畫作中。瑪麗·泰瑞斯多半戴的是貝雷帽或草帽,而朵拉的帽子,則更時尚,緊跟著巴黎最先鋒的趨勢。並且,裝飾多半還要紛繁一些。帽子與帽子之間的區別,像是又一次佐證,讓本身個性懸殊風格迥異的兩位繆斯,又有了另一個層面的交鋒。

相比而言,瑪麗·泰瑞斯的情致更女性化,她的藍眼睛和金頭髮,讓她看上去是柔和的、被動的。而朵拉,幾乎是瑪麗·泰瑞斯的反義詞。她的深色頭髮,更偏向激烈和焦慮,她既機靈聰慧,又無疑是堅韌的、不易屈服的。畢加索原本就非常樂於實驗,他發現了朵拉,像是在人生這場大型作畫實驗中,尋找到了瑪麗·泰瑞斯的對照組。

不只是“哭泣的女人”

1937年春天,朵拉給畢加索找了一處畫室,位於奧古斯丁大帝大街(rue des Grands-Auguestins)。這間新的畫室位於一幢17世紀房子的頂樓,它一度為電影人巴勞特(Jean-Lou

is Barrault)所有,早年也在巴爾扎克的《無名的傑作》(Le Chef d'oeuvre inconnu)中作為背景出現。算得上當時一處頗有風範的古建築。

在畢加索搬去之前,朵拉是這間房子的常客,她同她那批超現實主義藝術家朋友們經常在這裡出入。但諷刺的是,她的情人成為畫室的主人後,她反而無法再自由出入,除非得到邀請。

不過,這間新的畫室很合畢加索的脾胃。這處房子巨大而空蕩,還混雜了黑漆漆的神秘感。詩人讓·考克多(Jean Cocteau)曾這樣評價這間畫室,他說這兒有種莊嚴的失序感,莊嚴的空虛感,“畢加索創造了一個宇宙,然後在其中被他自己創造的魔鬼糾纏”。

搬進去不到兩個月,畢加索完成了他的反戰代表作《格爾尼卡》(Guernica)。

畢加索原本答應自己國家的政府,要創作一幅在巴黎世博會上展出的作品。直到德國轟炸格爾尼卡之前,他作的幾次草圖,都顯得“傳統而沒有新意”。而格爾尼卡暴行終於成就了這次創作。這是一次公開的創作

活動,不只允許公眾“參觀”,朵拉還作為攝影師,拍攝了大量照片。

瑪麗·安·考斯評價朵拉,說她在畢加索的眾多繆斯當中,“是少有的曾真正對這位天才大師的藝術產生過重要影響的一位”。

吉洛(Francoise Gilot)是朵拉的下一任,跟畢加索在一起的時間也是近10年。她離開畢加索後,寫過一本極為暢銷的《巨匠與情人》。她在這本書中也承認:“對畢加索的理解,我們誰都沒有朵拉深刻。”吉洛還在書中寫到畢加索對朵拉的評價,他說的是:“我好歹遇到一位能跟我對話的女人了。”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朵拉與畢加索的愛情似乎是旗鼓相當的。

但愛情在畢加索身上來來去去,許多女人就在這個過程當中毀滅了自我。畢加索自己是深知這一點的,他說過:“一個姑娘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從繪畫中退出來,心中一定非常痛苦。”

但在《格爾尼卡》這幅畫中,朵拉甚至動手畫了幾筆,據稱,畫中那匹馬的幾個線條正是出自朵拉之手。微不足道,卻充滿象徵意味。朵拉的形象,也以舉著燈的女人出現。但是也有評論家分析稱,瑪麗·泰瑞斯的形象也隱約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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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加索反戰代表作《格爾尼卡》。其中有朵拉的形象

就在《格爾尼卡》創作期間,朵拉和瑪麗·泰瑞斯有了一次正式的正面交鋒。這個故事,還是很多年後畢加索自己跟吉洛講述的。《巨匠與情人》中,吉洛用相當剋制的敘述語氣,記錄了她聽到的故事。

有一天瑪麗·泰瑞斯闖了進來,她堅持朵拉必須離開畫室,她說:我跟這個男人有個孩子,我才應該是待在他身邊的人。朵拉則回應:我是沒跟他生小孩,但我留在這裡的權利並不因此而減少。

畢加索一邊看著二人吵架,一邊繼續作畫。直到二人過來,讓他二選一。畢加索告訴吉洛:“兩個各有千秋,我都喜歡。我喜歡瑪麗·泰瑞斯,因為她溫柔甜美,並且對我千依百順;朵拉則聰明而有學識。最後我就跟她們說:這個選擇太難啦,要不你們倆打架來一決勝負吧。然後她倆真的照做了。”

如果將這一幕也拍入電影,會發現難度很高。尤其是,如果把鏡頭對準畢加索,讓他直接敘述,你會發現,既讓一個60多歲的男人,跟他的20多歲的情人講述一段發生在幾年前的“當年勇”,又讓觀眾對這位男主角生產共情,這對導演來說是項艱鉅的任務。大概只有周星馳早期的電影風格,才能夠解救得了這個人物,用喜劇式誇張來消解誇張的現實。

所以畢加索的好友兼傳記作者皮埃爾·戴克斯(Pierre Daix)評價的那句“永遠說不清朵拉·瑪爾為格爾尼卡付出了多少”,大概也包括了跟競爭對手的這一場格鬥吧。

自此,朵拉可以正式跟“知識分子的自尊”說句再見了,但還不太算朵拉為愛情放棄的那部分自我。

《格爾尼卡》之後,朵拉明白,想要取悅畢加索,還有一條路可以走。畢加索曾宣稱,每一個攝影師(甚至包括曼·雷),心裡都住著一個亟待釋放的畫家。他極力勸說朵拉拋棄攝影,開始作畫。最終畢加索的個人意志,披著愛情的外衣,終於迫使朵拉拾起了畫筆。她開始作畫了,主題是她的愛人和朋友們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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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朵拉·瑪爾與自己的畫作合影

與此同時,畢加索畫面上的朵拉的臉開始扭曲。最終,世人對她的認知終於定型為那個“哭泣的女人”(La Femme qui pleure)。

畢加索的另一個朋友羅蘭·潘羅斯(Roland Penrose)還記得他第一眼看到這幅小畫時的情景,他和艾呂雅走進畫室,畫兒還晾在畫架上,顏料泛著溼意。“雖然只是一個女子側影,卻有著朵拉的一雙多情的黑眼睛,她穿著節日盛裝,忽然面對致命打擊。這幅光芒四溢的小幅油畫一下子讓我和艾呂雅說不出話來了。”

這幅畫中的朵拉,臉上的每根線條都顯出憂愁,鮮明的紅藍綠黃又和愁苦毫無關聯,再加上紅藍兩色的帽子上裝飾著一朵藍花,“就像是悲劇沒有前兆便已到來”。

“在這所房子裡,朵拉死於無聊”

為畢加索找到那間畫室後,朵拉自己,也搬到了一街開外的撒瓦爾街(rue de Savoie),獨自住著。吉洛在書裡寫說,朵拉不知道畢加索何時會想見她,所以她得時刻處於備戰狀態。若干年後,畢加索和讓·考克多走在撒瓦爾街上,路過朵拉住的公寓時,畢加索冒出這麼一句:在這所房子裡,朵拉死於無聊。

朵拉的精神意志,的確就在這幾年工夫當中,逐漸死去。她是典型的現代知識分子,痛苦、焦灼,而畢加索常誇獎朵拉的形容詞,則是勇敢、獨立和智慧。後者是令他著迷的個性,前者,則是他更樂意用線條描繪的狀態。所以,最終人們看到的結果是,畢加索似乎按捺不住,並親手毀掉了這些迷人的個性。

正如幾年前瑪麗·泰瑞斯發現自己在畢加索近期的畫作中,已經呈現出一種又老又醜的形象,而那個新近結交的黑頭發情人總顯得美麗祥和,到了後期,朵拉的形象在畫中也開始變得沒有那麼鮮豔了。

就在1943年的春夏之交,畢加索又在一家餐館結識了一位新的姑娘吉洛。畢加索尋到了新的情人。

對比朵拉1938和1943年的這兩張肖像,最明顯的區別是用色。後者不復以往的鮮豔,頭髮是寫實的黑色,帽子也丟棄不用,這明顯是朵拉,也明顯不復以往的光彩奪目。當然,這也跟彼時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巴黎的壓抑局勢不無關係。但無論如何,這個時期二人儘管還會偶爾見面,關係卻已經像巴黎局勢一樣劍拔弩張。

二人在一起的10年時間裡,朵拉在畫布上的形象,從來都是流動的。說到底,朵拉的臉只是素材之一,畢加索長期觀察她的臉,深深瞭解她臉上特屬於朵拉的特徵,所以,她的臉可以出現在任何一個奇怪的組合中。有時候是狗和女人組合的頭,有時候則是人身牛頭怪的組畫。而且,畢加索還喜歡把他的情人們放到同一幅畫中去。

上述兩幅肖像,都不是畢加索破壞朵拉頭部形象的畫作中,程度最大的。如果說他在早期立體主義時代,在分解外形這件事上還處在小心翼翼的狀態,那麼後來他在暴力破壞情人臉部這件事情上,就顯得不遺餘力。

有時候,這種臉部的變形太大,以至於朵拉自己也認不出那個原型。1939年的一幅朵拉肖像就屬於這種過分的變形。她直到好幾周以後才突然意識到,這幅畫中,在完全不像個人頭的人頭中,有兩隻眼睛,之間那個孤立的球形的東西,跟她自己的前額有著不可思議的相似之處。

最早的時候,朵拉在畢加索的畫中,曾以睡美人形象向世人宣告,這位瑪爾小姐正式取代了瑪麗·泰瑞斯在畢加索藝術作品中的地位,以及在他心中的地位。最後的幾年,畢加索則會帶著吉洛去到朵拉的畫室,堅持讓朵拉告訴吉洛,他們已經正式分手。

畫家安德烈·羅特(André Lhote)1939年曾描述他見到的畢加索:“他像是尊不安分又不安穩的神,他每天都搗鼓出一個世界末日的象徵物。”對朵拉而言,畢加索本人,就是一個世界末日。

從畢加索身邊倖存下來,恐怕是件難事。二人分手後,朵拉出現了精神失常的行為,並一度由當時著名的“法國的弗洛伊德”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治療。實際上,被畢加索暴行支配的,不只有他的情人。他的後代多在痛苦中成長。他和妻子奧爾嘉所生的兒子保羅,成年後有嚴重的酗酒問題,小時候為了見父親一面,甚至在他家門口一等就是四五個鐘頭。而保羅的兒子帕利多(Pablito Picasso),在畢加索死後吞食漂白劑自殺,女兒瑪麗娜接受了長達14年的心理治療。

然而,畢加索卻不認為朵拉的精神崩潰是因為自己遺棄了她。他將其歸罪於超現實主義這個誘因,他曾對吉洛說:你看那些超現實主義者,都自殺了。並且,“她從來就是個瘋子”。

很多年後,當朵拉·瑪爾跟一位比她小15歲的作家詹姆斯·羅德在一起的消息傳到畢加索耳中,他給她送去了最後一份禮物。送到朵拉手裡的是一個巨大的板條箱,她和羅德猜測,這裡頭會不會是一個重要雕塑。二人拆箱的時候發現,這是一項令人大費周張的工作,拆了板條箱,裡頭是一個被硬紙板包得嚴嚴實實的三角形物體。

這位正在努力擺脫前情人畢加索的影響,努力正常生活的女人,費勁拆開禮物,卻發現原來並不是一件藝術作品,而是一張椅子,一張奇醜無比的椅子。面對這種赤裸裸的挑釁行為,朵拉卻沒辦法無視,或者乾脆扔掉椅子,畢竟,這世上誰會扔掉畢加索送來的東西呢。之後,這張椅子就像一隻時刻都可以揭開過去傷疤的手,一直襬在她家玄關處。

朵拉最終活了89歲,在生命第30年愛上畢加索後,她的軌跡就再也沒辦法跟這位暴君式的大師脫離干係。這一點,是許多與畢加索關係密切者的共同點。畢加索像是一個黑洞,人們被他吸引,也被他吞噬。

就像畢加索身後留下的作品一樣,他與諸任繆斯之間的關係也紛繁不明。每一任幾乎都出版過相關回憶錄,而關於每一任繆斯本人的傳記,也有多個作家寫過,畢加索本人的傳記,更有不下十數種。其中的大多數,都由當時與他關係親近的作家寫來。

在與所有人的愛情當中,他一定是那個絕對的王者,另一方,則多是苦澀。即便如此,很少有人能夠抵擋得了“畢加索繆斯”這個標籤。在這一點上,朵拉也不是例外。

(參考資料:《巨匠與情人》,[法]弗朗索瓦茲·吉洛、卡爾頓·萊克著,周仲安等譯;《你必須回到鬥牛場去:畢加索傳》,[英]羅蘭·潘羅斯著,周國珍譯;《Dora Maar-With and without Picasso:A Biography》,Mary AnnCaws,Bulfinch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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