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整整騙了我十幾年。
他就是我的小學老師：
夏德敏老師。
01
60年代末，我出生在內蒙古一個名叫蘇日格的小村莊裡，是一個非常偏僻和貧窮的地方。
夏老師是這個貧窮村莊上的唯一一位老師。他個子不高，極瘦，伴有嚴重的氣管炎，只要一說話，嗓子裡就會發出“吼-嘍-吼-嘍”的喘氣聲音。
02
小時候我是一個極其貪玩又調皮的孩子。有一次，我跟一群輟學的孩子，把村莊上農田裡的玉米杆子當甘蔗偷吃了，給抓了個現行。
03
我身負犯罪感，連續幾天不敢去上學，暗地裡下決心輟學不讀了。
04
消息被夏老師知道後，他來我家做我思想工作，他苦口婆心地勸我說：“你要好好讀書，只有讀書，才有前途；只有讀出書，才能走出貧瘠的草原；只有讀出書，才能像我這樣，住大房子、穿漂亮衣服，過上好生活，否則，就得永遠放羊種地，永遠呆在這個貧窮的小村莊”。
05
無論老師怎麼勸，我也不為所動。我心裡清楚，你這麼勸我，無非是騙我去學校，然後當著所有學生的面批判我，我才不上你的當。
06
確實，夏老師上課時總穿著一身藍色的中山裝，乾乾淨淨，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布鞋也乾乾淨淨，不帶一點泥土，讓我們這些農村田地裡打滾的孩子羨慕不已。
一天早上，我正趕著羊走在草原上，遠遠望去，夏老師拖著瘦弱的身體緩緩向我走來，心想，他又來騙我去學校，正當我扭頭想跑的時候，傳來夏老師模糊的夾帶著喘氣的喊聲：“長海，別走”。
07
我怯生生地呆立著，一股心神俱恐的感覺瞬間流遍全身。夏老師走到我身邊和藹地拉著我的手，溫暖地對我說：孩子，別倔了，回去上學吧。我知道你是擔心割玉米青的事情，那件事我已經去跟大隊那邊說過了。我個人給你們作保，大隊對你們這次的事既往不咎，但得下不為例。所以你明天還是去上學吧，我不會在學校當眾批判你了。說完，他就走了。
08
看著老師遠去的背影，我反覆思量著。究竟是回去上學，還是繼續輟學放羊？難道夏老師真的會放過我嗎？我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沉思……因為長期有病，夏老師整個人都顯得非常瘦弱，讓人感覺只要在學校操場待上一分鐘，就會被我們內蒙古草原的大風給刮跑了。望著漸漸遠去的夏老師，想著他剛才說的話，我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溫暖，他的作保讓我隱隱有了回學校上學的勇氣。
我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回到學校上課，一切都像往常一樣，老師沒有批判我，同學們也沒有投予異樣的眼光。夏老師沒有騙我，我漸漸恢復了以往的淡定和神氣。
09
夏老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教得了識字，也教得了算術、作文、音樂和美術。我們遇到的每一個問題，都可以從夏老師嘴裡得到答案。因此，我們自小就很崇拜他。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曾經暗自下定決心，長大之後就要成為他那樣的老師，穿漂亮的衣服、住好房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在夏老師的影響下，我開始暗暗用功，學習成績也一天比一天好。後來我成了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
10
有一年，我參加全縣數學競賽拿了全縣第三名，縣教育局給了獎品。夏老師讓我到他家去領獎品。結果因為這次的經歷，我看到了一個和平時完全不同的夏老師。
我驚訝地發現，夏老師的家又小又破爛，比別人家的房子還要破，門需要用很大勁才能拉得開。以前他說自己住的大房子，原來全是騙人的。
進到夏老師的房間，看見夏老師穿了一身灰色的土布衣服，衣服的肘子、肩膀部位都打上了補丁。他老婆臥病在炕上，蓋著一床補的密密麻麻的破棉被。原來，他只有在上課的時候才會穿上那套洗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和滌卡褲子。
11
平時在課堂上光鮮的夏老師，原來都是裝出來的，住爛房子，穿補丁衣服，真是表面一套，實際又是一套的大“騙子”。
後來我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了南方。兩年後，自己乘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下了海，創立了自己的一番事業。
12
當我在90年代初賺了第一桶金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夏老師當初“騙”我的話和他家裡破爛的門窗及帶著補丁的衣服。懷著感恩的心情我寄了2000塊錢給夏老師。
13
沒過多久，就收到夏老師的厚厚的一封回信。也正是這封信，讓我瞭解了他過去幾十年的真正境遇。
14
原來，因為夏老師的老婆家庭成分不好，成了被“打倒”的對象，所以才被下放到我們這個小村子裡。老婆受打擊病倒了，他又被禁止轉正，所以工資很少，家裡常常揭不開鍋。他除了給我們上課以外，平時還要幹農活，補貼家用。
15
在信裡，夏老師狠狠誇了我一頓，說我是他最得意的學生，還把我當學習榜樣介紹給學弟學妹。
後來，我又給夏老師寄了一筆錢，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收到了他兒子寄來的一封信，信中說夏老師已經去世了！這對我真是個晴天霹靂！
他兒子在信裡說，夏老師到臨死的時候也沒有轉正，家裡還是很窮。他在臨終前仍然經常唸叨著我，說希望我能夠回村裡看看，給村裡面的學生講講課什麼的，那一刻，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遙想夏老師當初對我的點點滴滴，內心不禁驀然升起一種心酸的感激之情。當初他向我展示讀書人的“體面”和我以為是“騙”的勸學，完全是為了鼓勵我們好好讀書，考上大學，不再重複父母輩的貧困和苦難。雖然他已經過世了好多年了，但他的良苦用心，卻牢牢紮在我的心裡，
他原來不是“騙子”，他只是用老師特有的方式不斷鼓勵我們好好學習，努力創造出不一樣的人生……老師常懷父母心，在教師節到來之際，在此我向敬愛的夏老師鞠一躬，以表對他老人家深深的懷念和感恩，同時，祝福天下老師身體安康，萬事如意。
亞太天能指紋鎖董事長
王長海
2018年9月10日
有感於老師的平凡和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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