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莲屯那些事儿:此时的情景,正如台上挽联的横批一样,天地同悲

台下鸦雀无声。那些爱哭爱闹孩子们都被自己的父母紧紧地攥在手里,不让他们出一点声音。黑鸦鸦的人群站满了整个戏院。

人们都静静地站着,好像等待一个什么特殊时刻来临似的。

刚生完孩子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陈梅花母子引起了人们的一阵骚动,甚至有一些多事的妇女开始交头接耳,但很快就被台上马占武的咳嗽声压住了。

主席台上的座位安排跟平时开会一模一样,正中间是马占武,他的左右两边分别是村长胡远科和革委会副主任张远成,再两边是妇联主任王淑兰、民兵队长孙才山,以及坐在最边上的冯会计。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表情肃然。

马莲屯那些事儿:此时的情景,正如台上挽联的横批一样,天地同悲

马占武扫视了一下底下的人群,挺直了腰,紧紧地抓住桌子上的茶杯。他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不在众人面前出丑。酝酿了半天才缓缓地说道:“今儿让大家来开这个全村大会,啊,大家已经也看到了,可能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说完停顿了一下,打开茶杯的盖子喝了一口水,这是他每次讲话的习惯动作。接着说道:“我沉重地告诉大家,最为敬爱的老人家去世了!”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但是经书记口里说出来,大家还是有点惊慌失措,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左顾右盼,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书记讲话。”张远成很不满意地冲底下喊道。

他不容许任何一个人亵渎自己的领导。“他老人家,啊,是我们贫苦农民的大救星,没有他,就没有你们,嗯,也没有我,我们今儿的好日子,全托了他老人家的福!”他提高了声间,趁马占武没说话的当口又站起来大声地说道,情绪非常激动。

“你坐下。”马占武对这个冒失的手下很不满意,拉拉他的衣服后摆,小声而严厉地说道。

胡远科、孙才山、冯会计等人也面面相觑,他们早就习惯了张远成这些举动。

马莲屯那些事儿:此时的情景,正如台上挽联的横批一样,天地同悲

台下的人都极其讨厌这个装腔作势的家伙,有人开始起哄了:“张皮匠,看把他得意的!跟扭大神似的!”

“你老小子得痔疮了吧,看你那坐不住的样儿。。。。。。”

“大家都安静下来。今儿谁要捣乱孙队长你就记下来,当现行反革命抓起来。”一看这个阵势,马占武不得不拿出一些威严出来。

这是他百试不爽的招数,台下顿时又安静下来。

“东方红,太阳升。老人家他老人家是我们的大救星、红太阳。。。。。。。”这些话不知道在马占武嘴里讲过多少次了,可是今天他依然像第一次给大家讲一样富有感情,只是多了一丝伤感而已。人们已经习惯了每次开会时他的长篇大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大概说了一袋烟的工夫,马占武才做了总结发言:“说了这么多,啊,我们都应该明白怎么回事儿。俗话说得好,吃水不忘挖井人,啊,我们也不能忘了老人家的恩情。他老人家就这么走了,我们能做点啥事儿呢?嗯?这就是今儿找大家来的意思。我们要召开追悼大会沉痛地哀悼他老人家。”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后,他站起来摘下自己的帽子,大声地说道:“现在,我宣布,悼念大会正式开始。”他满意地看了看下面跟着自己摘了帽子的人群,拿起已经写好的提纲,提高了声音念道:“第一项,默哀三分钟。”

马莲屯那些事儿:此时的情景,正如台上挽联的横批一样,天地同悲

台下的人们都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干什么好,因为除了少数人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默哀”是啥意思。

“啥意思?耍流氓呀?”平时就喜欢玩闹的吕八一挤眉弄眼地对身后的韩建军说道。

“想干啥了?往前呀,那不是张玉娥吗?又白又大,啧啧!”生性轻佻的韩建军指指站在前面的张玉娥小声地说道。站在张玉娥身边的丈夫王战林听到这些话,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回家摸你妈的去,你姐的也成!”周围的人听到这些不禁哈哈笑起来。

台上的王淑兰看着底下这群不听话的家伙,大声地喊道:“书记说了,捣乱分子要抓起来,谁的本事大谁再说话!”

看着底下的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她又喊道:“默哀,就是站着别动,也不要说话,想想老人家他老人家的好处。”

马占武对王淑兰的这个举动比较满意,冲她点点头,然后朝底下说道:“王主任呢,刚才说的没错。大家安静地想想,想想老人家他老人家的好处。我们贫苦农民要不是他老人家,这会儿还受着地主恶霸的压迫呢。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是他老人家给了我们今天的生活。”然后缓缓地低下头,没再说什么话。。

底下的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学着马占武的样子低下了头。有几个感情深的老人动了情肠,低声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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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马占武才抬起头,拿起写着提纲的纸说道:“第二项,三鞠躬。”说完后放下纸,慢慢走下台,来到众人前面,面向老人家遗像三鞠躬。。。。。

天越来越阴沉,旋停旋起的风缓缓地吹动着戏院周围的杨树,枯黄的树叶跟着风向一会飘到这里,一会飘到那里,悲痛的人们沉浸在萧瑟的秋风中,默默地悼念着一代伟人的离去。

此时的情景,正如戏台上挽联的横批一样:天地同悲。

老人家的去世,对马占武的打击如此之大,以至于在此后的两个月中他竟卧床不起。人们在忙着收田、入仓时,也没见他的面儿。直到腊月初,他的老大儿子马玉龙和隔壁的顾六儿打架,他才被老婆田金梅叫起来。

顾六儿和马玉龙的打架,完全是因为一件小事儿。

腊月时分,又赶上农闲。中庄关帝庙前的大街就成了大家娱乐休息的地方。人们这里一堆、那里一群,或聊天、或晒太阳、或纠方,整个一条街都坐满了闲着没事的庄稼汉们。

这里最受人们欢迎的活动是下象棋,其中下得最厉害的人是住在蚂蚁嘴的刘宝成。他的棋艺在马莲屯村是数一数二的,整个村子中他也是最痴迷象棋的一个人,为了下棋,他甚至可以一整天不吃饭。

马莲屯那些事儿:此时的情景,正如台上挽联的横批一样,天地同悲

这天一大早他就摆开棋盘,与同样酷爱下象棋的顾六儿一起厮杀起来。马玉龙、吕八一、韩建军、李国福等一些人围在旁边观战。

下了几盘后,顾六儿无意中提起了刘宝成的隔壁陈梅花母子,还开玩笑说刘宝成有没有帮着人家挑挑水什么的。

“看将,”刘宝成落下一个棋子,摸了摸头发叹息道:“她呀,可怜着呢,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家里啥也没有,也真多亏了李志前老爷子,老两口儿把她当成亲闺女看呢,远亲不如近邻呢,这话说得真没错儿。可李家老两口也不容易呀,一下子添了两张嘴,搁谁家也不成。现在陈家除了村委会救济的那点粮食,啥也没有,今年冬天都不知道怎么过呢。”

“村委会为啥不多给点粮食呢?今年的收成不错呀,多给驮两口袋洋芋,她们母子俩也能支撑个十天半个月的。”平时人缘很好的李国福看着刘宝成说道。

“马踩着你的炮呢,看仔细了。”顾六儿落下了一个棋子儿激愤地说道:“多发点粮食?你说的容易,指望村委会那帮人,那你等着去吧,陈家母子俩就是饿死了也没人去管。村委会除了骗吃骗喝耍威风还能干点啥?”因为父亲顾百福也是四类分子,没少挨斗的他自然是一肚子气。

“你这么好心肠,就不能把那母子俩接你家去?别把自个儿当活菩萨。你不是老发愁家里没个女人吗?接你家后老婆孩子都有了,多好啊!反正这辈子你可能也没希望娶个黄花姑娘了,陈家跟你顾家正般配呢。”站在旁边观棋的马玉龙一听到顾六儿说村委会的不是,这不等于说自己父亲的不好吗?一向没把这个穷隔壁放在眼里他就开始挖苦顾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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