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民謠歌手李志?(深度好文)

2017年,39歲的李志又開始折騰了。去年2月19日晚,他宣佈要用12年,在全國334個地級市做334場演出。燒碟、維權、跨年……李志在獨立音樂史上標誌性事件很多,他稱自己是攪屎棍。這一次,他仍然是認真的。

李志一隻手背在身後,整個人的重心全落在一條腿上,挺著他“偶像派歌手”的肚腩,擺出一副故作輕鬆的樣子。下臺後,他發現自己流了很多汗。

2月19日。這是歌手李志第一次以演講者的身份上臺,舉行他人生中第一場直播發佈會。上場前一天,他給羅永浩打電話請教。羅永浩的第一反應是:“你瘋了嗎?好好的歌不唱,跑到我們相聲圈來攪和。”

如何評價民謠歌手李志?(深度好文)

他說自己為了這場發佈會很焦慮。過完年,李志39歲了,人到中年,他想再幹一把大的:用12年,在334個地級市做334場演出,普及現場音樂。這被他稱為“叄叄肆計劃”。

12年前,李志做了一張唱片小樣,開始了他的獨立音樂之路。再過12年,他就50歲了。五十知天命。如果順利,12年後完成的那天,團隊將為他慶祝50歲生日。

這個計劃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了很久。

去年4月,他在重慶巡演,回酒店的路上,突然覺得洩氣,“這麼演其實挺沒勁的,每年就那麼幾個城市,那麼幾個場地”。一旁的現場音樂製作公司S.A.G合夥人姜北生說,我給你出個主意,把巡演的地點做得均勻一點。

當天晚上他就開始想,越想越興奮,乾脆寫了個小計劃書,打算在全國地級市做演出。

面對李志層出不窮的想法,經紀人遲斌的回應要麼是“好!”,要麼是“滾!”。這一次,他的反應是:“牛逼啊!”蕩氣迴腸了幾秒鐘後,他就心虛了,不確定性實在是太多了。

歌手張瑋瑋聽說這個計劃時,腦海裡也閃過“牛逼”二字。“拉著那麼多人,像大蓬車一樣把中國所有的省份串起來,這才是做音樂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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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訝於連他的家鄉白銀這樣的小城市也在巡演名單裡。李志還向他打聽,白銀哪裡有適合演出的場地。張瑋瑋想了又想,能演出的地方只有電影院,舞臺還得自己搭。

除了白銀,叄叄肆計劃的海報上擠滿了幾乎從未在大眾視野裡出現的地名,包括那曲縣,巴彥浩特等。網友感嘆,手動打出這些地名時動容了,有些甚至還需要百度怎麼讀,“這些地方可能從來都沒有樂隊演出過,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演出形式”。

他們把叄叄肆巡演稱之為“逼哥下鄉文藝匯演”。“逼哥”是粉絲對他的愛稱。一直以來,巡演都是李志收入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他把在334個地級市做巡演看作是“合理地割韭菜”。除此之外,他希望儘自己的能力做點對行業有幫助的事情——普及現場音樂,給被遺忘的城市帶去民謠和搖滾的火種。

演出經理袁野為了考察場地,“一個月內打了一萬多個電話”,認識了“一萬多個人”。最後敲定的場地裡,有酒吧、LiveHouse,也有禮堂、酒店宴會廳、羽毛球場。

很難想象三四線城市會有多少人知道李志,又有多少人願意花錢買票看演出。萬曉利認為,他的計劃原始浪漫,有冒險精神。

張瑋瑋則說,李志是“以飛蛾撲火的姿態,跟人民在一起”。

聽到叄叄肆計劃時,低苦艾樂隊主唱劉堃一點都不意外。李志特立獨行,反抗一切不規範的東西。劉堃剛認識李志,正是他落魄的時候,“長髮,特別胖,特別髒,感覺挺糙一人,蹲在門口邊抽菸邊看我們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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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從一開始,就選擇反抗。他先是反抗教育。2004年夏天,他從大學主動退學,開始做音樂。那時候既沒錢又沒人脈,他和朋友兩個人在家裡下了盜版軟件,借了聲卡和琴,就開始錄。這就是第一張唱片《被禁忌的遊戲》。

然後他又開始錄第二張第三張,三張唱片做完,欠了五六萬。為了還賬,他去成都一家電腦公司上了兩年班。在有錢同學的飯局上,陌生人問他做哪行,他吱吱嗚嗚低頭吃肉。

那兩年裡,李志寫了很多歌,又借了30萬製作第四張專輯《我愛南京》。他認為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張唱片,但這張定價120元、由三張CD組成的唱片還是以賠錢告終。

這時候他開始了第二次反抗:“當時不理解,我這麼用心做的東西,怎麼就沒有人買啊?”他乾脆把沒賣完的幾大箱唱片拖到郊外一把火燒了,決心不再做實體唱片。

這個過程被他錄了下來,背景音樂配以齊秦的《把夢燒光》。其中一句歌詞是:“輸得荒涼,死得牽強。”

這成了李志燒唱片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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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集結了小河、萬曉利、周雲蓬等獨立音樂人,抗議一家音樂網站未經授權提供自己音樂的收費下載,要求網站立即下架他們的作品並道歉,放出“除非它所有的唱片都實現正版,否則絕不合作”的狠話。

他也有執拗的堅持。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李志的贊助人建議他舉辦一個跨年演唱會。因為沒有經驗,他請來了一堆朋友幫忙,周雲蓬、萬曉利、蘇陽、小河、馬條、張瑋瑋、郭龍都到場了,從八點直唱到凌晨三四點。但到演出開始,票都沒有賣完,賠了20萬。

跨年的習慣與虧損一起延續了下來。為了讓觀眾覺得值回票價,李志重新編曲排練,用最好的燈光舞美音響,請一流的嘉賓……即便一放票就秒光,沒有一張贈票,七年來的每一場跨年仍然在虧損。哪怕是賠錢,跨年演出也得辦。遲斌說,這是“Branding”,“做出品質,就是給這個行業的人看,李志現在的製作和水準是這樣的,他的團隊和演出狀態是這樣的。”

剛剛過去的2016-2017跨年演唱會上,李志請到了專業編制的交響樂團——靳海音管弦樂團作伴奏,嘉賓是搖滾教父崔健。觀眾們以為這已經是高潮了,李志卻在《廣場》的配樂裡朗誦起北島的詩歌《回答》。他聲嘶力竭地嘶吼著,情到深處時一把掀開毛衣,露出了胸口中國地圖的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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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一個你生活中特別不耐煩的男朋友,或者一個脾氣特別暴躁的廚師,你不知道他下一盤端上來的會是什麼。” 老狼說。

演出是一場戰爭,沒有退路。李志對音樂的認真是出了名的。

他曾與劉堃聊起過他費勁折騰自己的初衷:因為別人做得不好,他在別人的演出裡不開心,不希望行業退步,想給朋友們帶來更好的體驗,於是只能先把自己做到最好。

他像個憤青一樣,朝音樂行業開炮:音樂圈混跡了很多“三拍”人士,事前拍大腿,就這麼辦了沒問題,辦事時拍胸脯,兄弟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結果拍腦門,“哎呀我操……”。

一次與老狼同臺演出,李志不滿意舞臺技術人員。就寫博客吐槽:“我們沒有專注於事情本身……演出是一場戰爭,我沒有退路。”

總有人說李志“裝逼”,他不服。他查了《新華字典》裡“音樂”一詞的含義:人類在長期勞動的過程中表達感情的工具,“它是表達感情的。如果表達的感情是假的,那就不是音樂了。”有人專門在音樂APP上建了一個歌單,叫“李志裝逼”在他看來,“音樂沒有貴賤,只有真假。”他把音樂看成一份需要認真對待的工作。

為了保證樂隊的狀態和水平,他將樂手全職簽在自己的團隊中,一年排練日超過200天。排練房的牆上,寫著六個大字,“排練就是工作”。

為此,他專門買了一臺打卡機,制定了獎懲制,遲到三分鐘以內,扣排練費的一半,超過三分鐘全扣。認真還體現在:他堅持著音樂圈裡罕有的版權意識,他請了律師,專門處理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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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別人侵犯他,他也不想侵犯別人。翻唱張瑋瑋的《米店》前,他寄去了授權合同:“授權費是多少?我給你準備個協議。”張瑋瑋只好象徵性地填了十塊錢。他在《定西》裡寫“我也不會給你劉堃的電話號碼”前,也給劉堃打了電話徵求意見。

在劉堃看來,李志以憤青的姿態,一直與惡俗的行業風氣做鬥爭,有反抗有關懷,為行業樹立了一個標杆。

一次,周雲蓬提出送給李志一些贈票,讓他帶好朋友去看他的演出。李志當場拒絕,說自己買票,就算當嘉賓也買票入場。周雲蓬心想,難怪人家票房好。自那以後,他也開始自己買票看演出。

李志在歌裡唱自己“我只是一個偶像派歌手(《鴕鳥》)”,但他卻認為自己是一個“小眾歌手”。他的定義裡,大眾歌手是觀眾要什麼給什麼,小眾歌手是我有什麼放什麼,“而不是你想要什麼給什麼”。

與李志相識了八年後,遲斌覺得李志挺“狠”,“很少會看到有人的世界觀那麼強烈,他是一個理性和感性兩方面都特別極端的人,理性的時候特別理性,理性得很冷血,感性的時候又特別感性,像個藝術家。”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堅持和反抗,更像是要為獨立音樂爭取尊嚴。

李志一直不敢告訴父母自己的職業。在父母眼裡,他是朝九晚五的白領。有一年,他的父親在南京住了一年,他只好每天早上拎著電腦包出門假裝上班,卻無處可去,只好到處喝酒。直到2015年,李志在工人體育館舉行演唱會,把父母請到現場,才算坦白了自己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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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做獨立音樂能賺到錢,讓更多的人把它看作一份正常而體面的職業。

一天,他去南京琴行找朋友,看到兩個小孩在練琴。兩人練了一會兒,一個人對另一個說:“你覺得這樣能夠給李志彈琴嗎?”

這一幕讓他感慨萬分,這正是他希望的——朋友見面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你很平靜地說我是做老師的、做醫生的,我也很平靜地說我是做搖滾樂的。而不是大家心中認為“玩音樂的”。

去年夏天,在銀川演出完後,李志帶著遲斌重回了一趟西夏王陵,那是他開始音樂之路的地方。

12年前,李志被西夏王陵震撼得欲哭無淚。西夏開國皇帝李元昊的陵墓,不過是一個孤零零的小土丘。他想到,“哪個時候我死了,我留下什麼呢?我什麼都沒留下。”他決定回去把以前的歌錄下來。

現在,他又為下一個12年砸下了釘子。

就像他在《紅色氣球》中唱的一樣:“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看/我的眼中充滿著淚水……是誰在唱歌/是誰在唱歌/是誰還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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