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美味冤家

“煎粉”是吉林市最具特色的小吃,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当自家楼下新开了一家“缘分煎粉店”时,范海涛领着儿子大宝迫不及待地去打探情况。

离着老远,就有一股浓烈的香气飘出来,像一只强力吸尘器将父子两人生生吸进店里。

厨房里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那女人在平底锅里摊上油,油烧热后,把切成小块的生粉坨倒在锅里,“嗞”的一股白烟升起。女人提起小铲动作娴熟地翻炒,一会儿工夫,粉块变得透明起来,外边煎出一层硬嘎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女人停了火,把煎粉盛到碗中,在上面撒上一撮香菜末,再倒上麻酱、蒜泥、酱油、醋,成了!

女人把煎粉摆在托盘里,一回身,看见了范海涛爷儿俩正在厨房门口一个劲儿地咽口水,她热情地说:“两位自己找地儿坐,我这儿人多招呼不过来。”

范海涛看到墙上的营业执照,问:“蔡妍是你吗。”“是啊。”那女人点点头。范海涛笑道:“我是你家楼上的,原来这屋子是卖音响的,天天整动静,搅得我……”

蔡妍不等他说完就明白了:“大哥,你放心,我这儿是小吃店,也不卖酒,不会吵。”范海涛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但是你这店里没装烟筒啊。蔡妍有点不好意思:“我装了排风扇呢,这小本买卖,能省就省点。”

“你倒是省了,可我们家满屋油烟没法睡觉啊。”蔡妍赔着笑说:“不好意思啊大哥,我这店刚开起来,手头有点紧,你再坚持两天,等我收回现钱一定装。”一看人家这么客气,范海涛也不好再说什么,得,忍几天吧。

可半个月过去了,烟筒不但没装上,而且随着小店的日益红火,烟气是有增无减。范家的玻璃上已经结了一层油渍。范海涛每次去找,蔡妍总是找借口。

范海涛实在忍无可忍,决定采取强硬手段,吓唬吓唬蔡妍。他已经打听了,蔡妍是个寡妇,家里没男人撑腰。于是范海涛光着膀子,趿拉着拖鞋,穿着短裤,跑到蔡妍面前,眼珠子瞪得溜圆。蔡妍似乎被吓住了:“大哥有话好好说呗,你凶啥啊?我材料都买回来了,装修师傅活儿太多,没腾出时间……”范海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提高了嗓门儿:“别编瞎话了!看你个娘们儿家不愿跟你一般见识……”

没想到,蔡妍一下变了脸,音调也陡然拔高:“你骂谁是娘们儿?你少跟我耍臭无赖!”她双手叉腰,杏眼怒睁,俏眉竖立,一下子从温顺的绵羊变成了凶悍的雌虎,一把拖着范海涛出了厨房,对满屋的客人哭天抹泪地诉委屈:“大家给评评理,他穿成这样跟我耍无赖,分明是欺负我这寡妇家啊。”这下范海涛慌了神,在众人的怒视下,有口难辩,落荒而逃。

范海涛跑回家里,心里这个憋屈啊,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铆足了劲要实施打击报复。

机会来了,学校放暑假,大宝上了他叔叔家,范海涛请了工休假准备过几天带孩子旅游。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摆平那个小寡妇。

这天范海涛早早躺下,零点时分,闹钟准时响起。他翻身下床,穿着硬板拖鞋就狂跳起来,那舞姿与著名民间艺术“跳大神”酷似,极尽所能制造出“骏马奔驰保边疆”的效果。然后,他跑进厨房激动地抱住下水管侧耳倾听,楼下果然传来“当当”敲水管的声音。范海涛洋洋自得,又找出两个健身球在厨房演示了一遍自由落体运动,随后一头扎在床上,准备入睡。可没多久,他就被一股刺鼻的气味给呛醒,起身一看,滚滚白烟正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楼下在炸辣椒……

一早,范海涛就跑到煎粉店里兴师问罪。只见蔡妍倚在门口,头发散乱,一脸倦意,范海涛刚要开口却忍不住先咳嗽起来。蔡妍笑盈盈地表示关心:“大哥感冒了吧?我给你推荐个偏方,用炸熟的辣椒冲开水喝,一发汗,准好。你家要是没有可以从我这儿拿。昨晚我家闹耗子,我没法睡觉,干脆起来炸了一大盆。”看到这一盆油汪汪的辣椒,范海涛仿佛又回到昨晚硝烟弥漫的时刻,条件反射般咳嗽不止,没法再呆下去。

中午,范海涛再次光临煎粉店,他拎着一个小板凳,在小店门前坐好,清了清嗓子开始进入角色:“大家注意了啊,据报纸报道,有不法商贩往小吃里放大烟,让顾客吃了上瘾……”

蔡妍站到他面前愤愤地问:“啥大烟?你干啥搅我生意?”范海涛满不在乎地说:“又没说是你,紧张什么?”蔡妍见有客人进屋,自己的钱匣放在灶台上没人看着,白了范海涛一眼,返身回屋。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向厨房里张望,见蔡妍回来,说:“听说你这里的煎粉好吃,我是慕名而来。门外那个是老板吗?”蔡妍忙摆手:“可别乱讲,他是个神经病,没事就到我这儿发疯。”

“哦……你生意这么火咋不请个帮手?”“咳,这小本买卖要是再雇个人还有啥赚头啊?”

范海涛这一闹,引来不少人围观,有好奇的人反而非要尝尝大烟煎粉的味道。范海涛没想到这一手适得其反,更可气的是蔡妍还特地端了一碗煎粉出来,摆在地上,说:“大哥你忙活一中午也饿了吧,我请客。”虽说范海涛现在肚子里“咕咕”乱叫,可他也知道嗟来之食的故事啊。

只见范海涛冲进店里,把煎粉往灶台上一蹾,大声嚷道:“你啥意思?瞧不起我咋地?——别人碗里都有香菜,怎么我这碗没有?”

蔡妍指着盆里的香菜末,实在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范海涛狠狠抓了一把香菜放在碗里,就站在厨房门口,几口把煎粉吞下,又仰脖把汤喝个干净,举着空碗对蔡妍说:“再来一碗,别放那么多辣椒!”蔡妍又一次被他气乐了。赖皮的人见得多了,可没见过这么有趣的。范海涛举着新盛的煎粉现身说法:“你们看,我就是受害者,吃完一碗,还想吃第二碗,已经上瘾了,这里面一定有大烟。”眼镜问:“我听说吸大烟的人都骨瘦如柴啊。”“对,就像我一样。”范海涛一拍凸起的肚子,“我原来三百多斤呢……”

在顾客的哄笑中,范海涛红着脸又坐回门口的板凳上,继续讲那番歪理,可嘴里尽是煎粉的香味,说话也越来越底气不足了。

眼镜起身结账,称赞蔡妍道:“你家煎粉顶合我胃口,明天我还来。门外那个主儿我也看出来了,他是存心来捣乱的,这种人不能跟他客气,我刚才报110了。”“啊?”蔡妍惊讶地叫了一声,抬眼一看,正有一辆警车停在门口。一个警察下了车,揪住范海涛就要往车上拖。

蔡妍急忙出去解围:“他不是疯子,是我楼上的住户。”警察不满地问:“那你胡乱报什么警?”蔡妍解释:“不是我报的,他来我店里捣乱,有打抱不平的顾客报了警。”范海涛颇感不服:“你咋不说说我为什么来捣乱呢?”两人当着警察的面又是一番唇枪舌剑。警察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这事儿我管不了,你们自己解决吧。”

又一役败北,范海涛回家认真反思:我之所以屡遭败绩,问题出在顾客那里。顾客都喜欢吃煎粉,自然对蔡妍本人也有所偏爱,必须让这些顾客吃点苦头,这样她就没有靠山了。

于是天一亮,范海涛照旧到煎粉店门口蹲点,却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他是在找机会下手呢。可蔡妍离开厨房的时间很短,屋里顾客又太多,尤其是那个眼镜,没事儿就跟蔡妍套近乎,该不是对小寡妇动什么邪念了吧?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那两人一聊起来,他心里就不是滋味,恨不得一拳打得那家伙满地找眼镜。

眼镜吃完后,又点了八碗要打包带走。蔡妍装了一大包煎粉出来,眼镜却说:“怪我没讲清楚,这八碗要分开来装。”蔡妍也不恼,拿出一叠塑料袋,把煎粉往八个小袋里装。

范海涛忽然意识到这正是下手良机。他悄悄溜进厨房,从衣袋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包碎头发要往煎锅里倒,可做贼心虚,手一哆嗦,头发都落到旁边一坨没切的生粉块上。搞砸了!蔡妍回来一眼就能看到。范海涛忙打开冰箱,换出一坨新的生粉。等他关上冰箱门正要逃走,却发现了一件奇事——灶台上的钱匣像长腿了一般动起来。细细一看,原来钱匣边挂着一个小铁钩,铁钩尾部有一根细钢丝连着窗外。眼看钱匣就要飞出去了,范海涛大喊一声:“小偷!”伸手去抢。钱匣被抢下来了,他的手也被铁钩划伤,鲜血直流。

蔡妍闻声赶来,从窗子里看到一个男人飞快地逃走了。范海涛忽然想起了什么,冲出厨房,见那个眼镜丢下满桌的煎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蔡妍觉得奇怪:“这人真是的,折腾半天怎么走了?”范海涛冷笑道:“你还没明白啊?他跟那个小偷是一伙儿的!他这几天跟你套近乎摸清了底,故意制造麻烦把你拴住,他的同伙趁机在窗户外面作案。”

原来是这么回事,蔡妍看着范海涛,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还要给他包扎伤口。可等蔡妍拿纱布药水出来,范海涛已经没了踪影。

范海涛是被单位叫走的,一台机器出了故障,让他去帮忙抢修,没想到这一去就干到晚上十点多。干完活,他发现锁在更衣箱的手机有7个未接电话,全是他弟弟打来的,这才想起儿子大宝今天要回家。他临时加班,弟弟和大宝进不去屋。果然,弟弟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哥,我有事急着回去,大宝交给你家楼下煎粉店了,你去接他吧。”

范海涛一进煎粉店的门,儿子就跑过来。范海涛一把将儿子抱起来:“乖儿子,饿了吧。”“我吃过了,阿姨给我炒的煎粉可好吃了。”“谢谢你了。”范海涛感激地道谢,见店里已经没有顾客,有些过意不去,说:“我加班回来晚了,耽误你休息了。”蔡妍笑着说:“客气啥,楼上楼下住着,远亲还不如近邻呢。要谢也该我谢你。我以为你是个闲人呢,没想到工作也这么累。”

“这几天我休假,上班的时候工作很忙。离婚后孩子跟了我,为了能多挣点钱供孩子上学,我主动申请倒夜班,每天都睡不踏实。”

蔡妍听了这话,脸一红,愧疚地说:“大哥真对不住了,你那么累我还往楼上放烟让你睡不好觉。我知道倒班辛苦,我丈夫就是因为上夜班打瞌睡出了事故。”蔡妍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存心要害你。我老家也有个女孩在上学,为开店我借了不少钱,想先还钱再装烟筒。”

蔡妍这一客气,范海涛反而不适应了,面红耳赤地说:“没事,我原来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自从他妈跟我离婚后,我自己带孩子,养成了斤斤计较的毛病,有啥不对的你别放在心上。”

两人一番交流后,觉得各自生活都挺不容易,有些事说开了其实很简单,就差个相互理解。

“我该走了,别耽误你休息。”范海涛拉着大宝准备回家。蔡妍进厨房拿出一个食品袋:“你这么晚回来也没处去吃饭吧,这两碗煎粉你拿回去趁热吃了吧。就算我答谢你帮我抓贼了,要是嫌少,哪天我再请你下大馆子。”一番话说得范海涛“嘿嘿”笑,连心窝子都暖烘烘的。

第二天,范海涛没有再到煎粉店前静坐,他领着儿子出去旅游了。

范海涛旅游回来,带了不少特产要给煎粉店送去,小店的烟筒已经高高竖起,可大门却紧闭着。一个老太太正往门上贴“此房出租”的纸条。范海涛忙上前询问,原来就在他出门旅游那天赶上全市卫生大检查,检查组在煎粉店冰箱里的粉坨上发现了碎头发,小店被停业整顿。“头发?”范海涛想起了自己干的坏事,懊悔地一拍脑门儿,忙问:“那老板上哪儿去了?”老太太回答:“不知道。她可是个好人啊,临走还花钱把这烟筒造好了,说是不管以后谁接手都用得着,为楼上解决后顾之忧。”范海涛听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一把将门上的纸条扯下来,对老太太说:“大娘你先把房子留几天,差的房租我给你。”

范海涛不顾旅途劳累,找遍市面上各家煎粉店,也没见到蔡妍的影子。晚上,筋疲力尽的范海涛却辗转难眠,总觉得屋子里好像少了什么。好不容易合上眼睛,眼前出现了蔡妍的影子,她手里端着一碗煎粉,那煎粉油汪晶亮,可就是闻起来没有味道。范海涛蓦然惊醒,他终于明白自己失眠的原因,原来是少了楼下煎粉的油烟味。

范海涛的假期要结束了,大宝也即将开学,他领孩子去饭馆改善一下生活。父子俩走过夜市的时候,忽然一股熟悉的浓香钻入鼻孔。大宝眼尖,指着一个小吃摊子喊:“爸,你看,蔡阿姨。”范海涛抬眼望去,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摊子上忙活——不是蔡妍是谁?

“老板娘,来两碗煎粉!”

蔡妍听到吆喝,高兴地回头招呼,见是范海涛父子,先是一怔,然后抿嘴一笑:“你们爷儿俩咋有工夫到这里来?”她盛了两碗香喷喷的煎粉放在两人面前。大宝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范海涛却更急于跟蔡妍唠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来跟你赔礼的,煎粉里的头发是抓贼那天我偷偷放进去的,本来想捉弄你一下,可没想到把你的店搞黄了。”

蔡妍听他这一说,立刻杏目圆睁:“什么?是你!”随即又缓和了语气,“算了,不跟你计较,都是过去的事了。”

范海涛见蔡妍消了气,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你再回去开店吧,我跟房主打招呼了,房子还没租出去,就等你回去呢。”蔡妍不解地问:“干吗非要让我回去?”范海涛嗅着煎粉的香气:“不瞒你说,现在没有油烟味我睡不着觉,上瘾了。你那煎粉里面是不是真的放大烟了?”蔡妍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家传秘方,不能外传!”范海涛红着脸,说:“那要是……咱俩成一家人,是不是就没有秘密啦?”蔡妍脸一红,抓起一个酱油壶向范海涛泼去:“滚蛋,别到处追着我耍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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