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演义 第二章 第二回

那一天是他媳妇一语定乾坤,他都披上大衣了,趔趄着要出门了,他媳妇一声喝:“你给我回来!” 他如梦初醒,再一次泪流满面。 李大义媳妇是上海人,早年支援内地,来了不少上海人,广州人。南方人都会做菜,我姥姥是湖南人,当年做的菜是有口皆碑。一转眼我姥姥去世了许多年,那次去湖南衡阳给姥姥扫墓,衡山下的一座小山包,苍翠的植被,劲松矗立,有风徐徐,想到姥姥八十多岁了还要给我们一家人买菜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包揽了所有家务活,从来无怨无悔,要知道许多许多年前我姥姥可是大户人家,眼眶一下湿润。我媳妇家也是上海的,我媳妇也很会做饭,豆腐泡烧肉堪称一绝,至今在大大小小的饭店里难寻其味。丈母娘更是烧的一手好菜,不放葱姜蒜,居然比放葱姜蒜还出味,尤其是那道红烧大鲤鱼,被一个后来成为亿万富翁的哥们赞不绝口,他说吃遍天下菜,只记得那道菜!那哥们十多年前猝死,十多年前,媒体开始报道猝死。当然都是精英猝死,老百姓猝死不上台面。当然我媳妇早已不是我媳妇,一转眼她去美国也是将近二十年了,什么是人生如梦?我想这就是罢。李大义和媳妇下岗后,两人四处打游击,如今李大义的媳妇在一家公司给员工做饭,两顿饭,早饭和中饭,老板让她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好吃的饭菜,她做到了,用她的话说,这简直是撞枪口上了。老板对她赞不绝口,说太有才了,等啥时候我不干了,马放南山,聘请你去我家做饭,高薪,绝对给高薪!那间十五平门面,就是她媳妇所在那家公司的,过去卖皮鞋,卖裤子,也卖过童装,最后一次是卖饭,快餐盒饭,我去那门面看过几次,里面黑乎乎一片,好像失火过。 那天晚上吃完黄焖鸡米饭我没有直接回城中村,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不远就是河堤,虽然是秋天,天已转凉,但河堤上还是很宜人的,主要是树木多,一有树木人就容易心旷神怡。不过那条河有异味,一下雨异味就尤其明显。经常有异味,又经常没异味,大小节日里,河水就没异味,还游出几条鱼来,然后,又异味了。我有些可怜那些鱼,只活在节日里的那些鱼。我坐在河边,有风一阵一阵吹过。好久没有这样坐过了,我一下觉得很放松,很乏,躺椅应该是塑料的,我擦了两把,就躺了上去。星辰经常是看不见了,想起来小时候躺在有着补丁的凉席上数星星,繁星满满一个天空,多得让人发愁。 后来我睡着了。 醒来河堤很静,看手机,时间是十二点,伸个懒腰爬起来,下河堤回了城中村。城中村依然喧嚣,不知疲倦的喧嚣,几乎所有的餐饮摊位都在忙碌,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回到院落,我和一个吸大烟的擦肩而过。灯影里,他从院里出来,披着衣服,叼着烟卷。我贴着墙过来,我一低头,用手装着挠痒,遮住了脸。半月以后,又碰见一次,也是夜晚,我如法炮制。他没有一点认出来我的迹象,哪怕是稍稍一愣,我很欣慰。 大概过了个把月,我和几个朋友聚会,在一家叫做羊脸大舞台的饭庄吃羊脸,一个朋友笑着告诉我:“谁谁谁,就是那个吸大烟的,他说他看见你了,看见两次,你装着没看见他,这年头,谁没个志气,你装着没看见他,他还能看见你?别说是你了,那个谁谁谁,那个和他有生死之交的谁谁谁,,有次装着没看见他,两人从此陌路。” 我说:“啥有志气?还不是前些年借钱借钱,到最后不借给他了。”朋友大笑:“不是他看见,谁想到你也包二奶?”我就也立刻大笑起来。朋友说:“看见没,承认啦!”接着一声叹息:“曾经的岁月,他也是风云人物!” 他的确是风云人物,他曾经以一招反弹琵琶,偷了东北贼王,那个东北贼王上过杂志,被夸大的神乎其神。我发现杂志都一样套路,反面人物,女的必是美女,男的必有不凡,要不赚不来那一声叹息。不打不成交,后来他俩成了莫逆。后来贼王正法,那年月全国打东北虎,刑法修改前,盗窃三万以上是死刑,许多东北虎被敲了。那次他还千里迢迢去送他上路,早上亲属接见,据他说他一起进去了,两个人抱在一起,泪流满面。王小波写过一本《黄金时代》,毋庸讳言,八十年代是小偷的黄金时代,人物可圈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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