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梦醒来已是冰天雪地,她回想之前的事情,想解开疑惑

惜梦醒来已是冰天雪地,她回想之前的事情,想解开疑惑

张开眼,只见雪花纷纷落落。

雪沫飞舞,天地间一片白雾。

周身泛起的第一个感觉是钻透骨髓的寒冷,喉间发出有如固体冰块融化的声音,牙齿冻得格格作响。

“喂……你没事吧。”

视线转动,对上一双担心的眼眸,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忧心忡忡地俯望着刘惜梦,带着冻伤的小手犹豫地摇动她那尚且僵硬难于行动的身体。

“你们在干什么!快点跟上!”

马蹄回旋,撕裂空气的鞭子自背后抽卷。刘惜梦一机灵地打了个哆嗦,身体蓦然被注入机油般一骨碌爬了起来,牵起犹自瞪眼看我的少年的手,一并迅速闪回悠长列队。她一边走一边望着四周,想着这是哪里,难道这就算王礼带她来的第二个世界吗?冰天雪地,而自己则穿得很单薄,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的,四肢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只能僵硬地迈着步伐,机械地往前走。

“你突然倒下去,真是吓死人了。你、你没事啊?”

身材矮小的少年拍打胸口,完全不在意被鞭子卷到而浮现颊边的血丝,庆幸地吁了口气,“还以为,你会成为这路上第七个被冻死的呢。”

望着对面的人,刘惜梦感激地说:“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可是她心里却一直在想,第七个被冻死的?也就是说,前面已经冻死了六个人了。也是,这么冷的天儿,穿得还这么少,而且都是小孩子,一个个瘦骨嶙峋的,怎么可能吃得消呢?

这到底是哪里,那些官差看起来一个个都心狠手辣的,比刘惜梦还要可怕。手中的鞭子一甩一甩,随时都会抽到大家的后背上,大腿上,脸蛋上。想想就觉得很疼!

刘惜梦还在想,刚刚的那个男孩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大概是想,这么冷的天,倒下去了竟然还能起得来,而且还像个没事人似的,也太不可思议了!

队列继续前进,脚步依循向前,冻僵的大脑开始运作旋转。刘惜梦依稀记得,在她闭上眼睛前,她还在那个王宫里,见过了向秀岚的哥哥,得到了那颗正轨无比的真心。本来不想睡觉的,可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而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就出现在了这个一眼望去鸟不拉屎大雪纷扬的地方。

对了,我的东西呢?刘惜梦慌乱起来,她连忙在自己的身上胡乱地摸着,穿得这么少,东西放哪里了呢?刘惜梦急得都要哭了,脚上还不能停,不然的话,官差就是一鞭子抽下来,疼得几乎都站不住。

有了!当刘惜梦摸到自己的胸前时,感到一个一般般的东西,她立即往里面小心地推了推,凭着感觉错不了,这就是之前向秀岚的三哥给她的东西。幸亏还在,要不然的话,她真得宁愿在这雪地里冻死。

只是,这大部队到底是干什么去呢?刘惜梦边走边寻思。

如果是女娃娃的队伍,那这十有八九是选秀女。但转念一想,绝对不可能,如果是选秀女的话,怎么可能在这种天气进京呢?而且任何一个秀女都是有可能被皇上或者皇子选中的,那以后都会大富大贵,这些官差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对待秀女的,因为那是自寻死路,以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的。

从穿衣打扮上揣测,此间不是大宋就是大明。不是刘惜梦生性愚钝,实在是除了这帮灰头土脸的孩子,眼下这风雪路上,她就见不到几个活人。忽而刘惜梦又觉得有些无奈,还是古代就算了,只是看着着官差,估计又要跟皇家的人扯上关系了。无论是自己以前看的电影电视剧,还是几个时辰以前所亲身经历过的,即便不是什么万众瞩目、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妃子,只要和皇宫挨着边儿,就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才经历了一次,刘惜梦就已经觉得身心俱疲了,这没过几个时辰,又来第二波,实在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但是没有办法,既然是王礼带她来的,那就必须坚持下去,为了王礼,别说皇宫了,就是天宫,她也毫无怨言。

“再往前,就到了分配所。孩儿们一路辛苦了,都打起精神来!不要丢了咱家的面子!”领队抖着鞭子又抽了一鞭子,刘惜梦来不及多想,连忙挺胸抬头往手上唾了两口搓了搓冻得发青的脸蛋。

进了城楼,守城的小兵冲领队一阵点头哈腰,“王大人,您到了。这路上不好走吧。”

“你这小混蛋没看见爷一身风雪,能好走到哪去?”

“是是,这次带来的人多,您又辛苦了。”

“走之前,各房各府都给我交代要我多填人头。却要我从哪变孩子回来供他们使唤。”领队用手捏着弯起来的鞭子叹了口气,“你说这年月又不比兵荒马乱地少人稀那会儿,谁愿意卖孩子做这断子绝孙的勾当。”

小兵捂着手唏嘘:“是这个理。可您还是有您的办法不是?”

领队笑道:“迫不得已,回了趟老家。从旧日叔侄手中哄来一些也就是了。再加上旧朝的罪臣之子、沿路讨来的孩子……可算凑其了此番供需之数,可惜路上风强雪大,又死了几个体弱的。腿软脚软地折腾一番,才得以回来应差啊。”

“上面必然知道您的辛苦。这回一定高升,高升。”

小兵和那领队笑嘻嘻地对应几句,领队一挥鞭子,卷在马头率先进去了。刘惜梦走在队尾,眼瞅着那适才满面堆笑的小兵望着领队的马后,目露鄙夷,双手揣起袖子还着实往地上呸地吐了一口骂道:“缺德的东西。”虽然她对这种事情看得多了,只是还是很看不惯,

没等刘惜梦搞懂这其中究竟有何玄机,已被麻木移动的双脚,径自带往城中靠边的小砖房内。

队伍共百八十个孩子,其中不听话爱玩逃跑的都双手系着绳子捆着,靠墙边蹲着。一个师爷打扮的拿支蘸了墨的毛笔,往桌上铺了纸张,一边清点人头,一边往下递发牌子。

“赵锦云……”

“在。”

“陈家福……”

“在!”

“徐弘远……”

“……”

“徐弘远?”

连念数遍无人应声,刘惜梦有些紧张,这次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上次她用的是自己的身份,可是这次,似乎设定不一样了,大家早就认识她,那说明她是另外一个人,或许这就是现代社会所谓的“魂穿”吧。只不过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叫什么名字,这“徐弘远”次该不是自己吧?

早知道刚刚在赶路的时候,就问问身边坐班的刘小四了,他看着挺和善的,而且也很关心人。如果有个这样的朋友,实际上也不错。就在师爷一遍遍叫着人名的时候,刘惜梦望向了刘小四,而刘小四则没有什么反应,所以她判断“徐弘远”八成不是自己。

正思忖间,那靠边歇脚的领队大人,又雄赳赳地抽着鞭子过来了。一鞭子抡刘惜梦背后的墙上,洒得她遍体尘烟呛咳不止。

“快点应声!你这家伙一路要给我添多少麻烦,再学不会乖巧,就把你填井里去!”

刘惜梦吃惊不已,心想,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说这种话,看来这个世界,的确是很不太平,她必须比上一次还要小心,不然的话,别说拿到想要的东西,就是自保,恐怕都很难。只是,刚刚领队骂得是谁?

“……在。”

正当刘惜梦满心恼怒一肚子腹诽,左边有人蓦地站直了身体,迈出了列队。原来徐弘远就站在她身边,怪不得领队的鞭子往她那儿抽。

刘惜梦斜眼望去,眼前的孩子长得好生标致。

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上,有一双向上微微吊起的狐狸眼。双眼皮细长深刻,眼珠黑得像两点化不开的浓墨。看起来约摸十二三岁的年纪,站直了和她并肩高。

等等,刘惜梦瞬间愣住了,十二三岁,还自己一般高。那自己呢?岂不是也……她忽然觉得很恐怖,完全没有因为捡了年岁上的便宜而感到开心,反倒因为骤然间从二十一变回了十二三而惊慌不已。

再看看这个叫徐弘远的孩子,天生发色偏淡,发丝轻软。头发系得很草,一半披在肩上,衣服扣得凌乱,脚下鞋也破了露出冻青了的大脚指头,偏偏背挺得老直,嘴角抿紧,落拓不羁却不影响风采,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贵气。

“……高福来!高福来?谁是高福来?!”

刘惜梦正对照着徐弘远的样子,想象着自己的样子,所以完全没有在意到师爷在喊什么。旁边师爷急了,连吼四遍无人应答,又一鞭子抡过来,这次结结实实抽打在了她的脸上。刘小四急得在身后一把将她推到桌案前。

天哪,自己竟然叫高福来?刘惜梦嘴巴张得合不拢,都快可以放进一个鸡蛋了。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她的名字竟然会如此粗糙,她可是个女孩子呀,怎么能叫高福来呢?福来很像狗的名字不是吗?

领队训话说:“你们爷娘老子抛了你们换了铜子,是我不畏风雪把你们一个个带到这有馒头吃的活命之地。以后跟了主子出息了发达了也别忘了爷爷的好。要是命贱不长眼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瞧了不该瞧的、到时候拖出去喂了狗也有爷爷给你们烧纸。”

孩子们唯唯称是。

“马分上下等,人有贵贱命。甭管过去怎么着,现下你们就是那下等中的下等,这辈子攀紧了主子的大腿好活命。主子要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被主子扔了也就自己找个干净地上吊了结。我们做宦官的……”

通通通!天上突然降下一个大霹雳!瞬间让刘惜梦愣住了,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怎么就变成宦官了?这不是在开玩笑吧,王礼究竟在搞什么呀?为什么……

虽然一早就没有对即将到来的世界有什么期待,只是宦官也太……难道以后要天天和妃子、娘娘打交道吗?上次的悲剧又要重演一次?宫中的钩心斗角,刘惜梦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再说了,她不敢保证,这次的皇上、太子会有多痴情。

想想还真是讽刺,自己竟然把魂灵放到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身上!

听完训话,刘惜梦跟着孩子们一起去了趟茅厕解了趟手。

她还是不能相信自己变成了太监,所以跑到最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扯下来裤子,闭上眼睛,憋了好长一口气,终于缓缓地睁开眼,低头往下看去是女生!刘惜梦的心从嗓子眼回到了胸腔里,她忽然觉得很庆幸,想不到身体变小了,可是性别还是没有变,否则的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再看看其他的孩子,有些人愁眉不展,而有些人似乎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他们提好裤子,走了出去。而刘惜梦则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她在想,既然现在自己还是个女生,那以后就要尽量避免和这些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了。不然要是被知道的话,可是欺君之罪。在见到王礼之前,她可不能死!

站在人群里,刘惜梦低着头,一边暗自高兴,一边想着以后的生活。她歪斜着嘴角,整理好新分配下来的小褂,打听清楚了眼下这就是大明洪武年间,大明朝建国还没有多少年,各宫各殿里人头急缺,这才催管事的弄了帮小太监,估计使了不少坑蒙拐骗的卑鄙手段,包括我这原身高福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人,也不知将有怎样的命。

“福来。”打睁开眼皮起,就一直傍依着刘惜梦的刘小四说,“马上各府就来挑人了。我想和你分到一个地方去。”

刘惜梦想了想,觉得也好,至少以后有个人可以相互照应:“这是自然。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再说了,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找个可靠的人,无论是明朝还是现代,是人就得拉帮结派。

“我听说这回挑人不往宫里送。是给皇上的儿子们。有太子,吴王、燕王、楚王、齐王……你说分哪好?”

刘惜梦的历史一直学得不是很好,因此听得晕头转向,只应付道:“除了太子府,哪里都好。”

刘小四奇道:“跟太子有什么不好?”

刘惜梦心言,历朝历代太子的位子都是毫不例外最受觊觎。跟了太子混,哪天走在路上,迎面射来一支冷箭,她这小太监还不当场得一个忠魂义胆堵枪眼的命?再说了,她就算历史再不好,也该知道,明朝的太子短命,跟在他身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

旁边稍大一点的孩子冷笑,“这还由得了你们?咱就是一物件,随他们分配吧。”

到了下午,各府的管事来了,果然如人所言,如人肉市场挑肥捡瘦。管事当中,混杂着一个年纪最轻的少年,不知什么来头。少年头系青丝带,身披紫红袍,眉目俊逸,十八九岁,只可惜眉梢眼角透了一点轻佻。此人拿着柄扇子,在人群里走动,十分潇洒不拘。眉眼一转,看到斜东南角。那里蹲坐一人,就是那个虽然模样精致但委实焉了吧唧十脚踹不出一个响屁的徐弘远同学。

少年眼中一亮,走过去用扇子端起弘远的脸,兴味盎然地吟吟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徐弘远冷眼一瞅,高傲地把头别到一边。

刘小四对刘惜梦说:“这个徐弘远怕要惹事,此少年眼看绝非常人。不知什么身份来历,各府管事都对他毕恭毕敬。”

刘惜梦心下觉得,高福来很会交朋友,还是小四子有前途。小小年纪,长双刁鹰眼。

当下只见弘远不做回应,少年果真把脸一沉。手中托着弘远下巴的扇子顺势一挥,抽手的同时还算扇了弘远一嘴巴子。

刘惜梦“嘶”的一声,下意识捂住腮帮子,替他吸了口凉气。刘晨羽打她的耳光不少,疼得要命。现如今徐弘远被扇子给打了,一定比被巴掌扇耳光更添几分疼。

刘小四说:“那边管事的正商议每十五人分入一府,谁和徐弘远分一处准倒血霉。”

刘惜梦心有戚戚焉,连忙拉住刘小四的袖口,站得离姓王的又更远了一点。大明律法兴连坐,和他分了同处,将来他顶撞上面,必然害大家一干人日夜挨板子。

此时门帘一挑,又进来一个锦衣少年。比适才那个要矮些,模样生得也差些,脸小眉尖,青里煞白。忽然伸手一拉管事,耳语了两句。

管事接着就说:“东头那个,西头那个,且随我来。”

东头那个是徐弘远,西头那个是刘惜梦,也就是高福来。

合算他们俩是南北二极分不开,躲得越远越倒霉!

刘惜梦恋恋不舍地离开刘小四,和徐弘远抱着包裹跟着管事走。

管事说:“咱家是燕王府。主子就是当今万岁的四子燕王。”瞧着左右没人,管事偷偷说,“适才点了你们两个那位,就是咱家尊主。”

燕王?刘惜梦心想,她这命算毁了。

十有八九是给徐弘远连累。怎么想都觉得人家中意的是他,而她算是那个多出来的添头。他是锦,我是花,但愿能混成锦上添花而不是脑袋开花。

入了燕王府,被安置在杂院偏角的屋子里住。十五个从各地分来的小太监各有房室,每二人住一小隔间,刘惜梦自然和同处而来的弘远同住。入府尹始,本该分配打扫庭院,不知怎么受了燕王提携,钦点他们去书房听差。帮着扫地擦桌洒水,每日做的都是轻松活计,羡煞一群倒夜香的小太监。刘惜梦心里着急,可是也毫无办法,她现在的年龄也就十几岁,根本不可能马上完成目标。而且所接触的人不是太监就是丫鬟。唯一正常的男人就是燕王了,只是燕王也不过十六岁,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更重要的是,燕王死不了,所以她的,目标对象根本就不可能是燕王。

燕王名唤朱棣,今年十六岁。与那阴郁的外表相配,个性也是琢磨不透咬着牙酸看着犯粘。比如他和谁都不亲切,偏偏亲切刘惜梦和弘远这两太监……这和史书上不太一样呀,不对,史书上一般是不会记载这些的,难怪刘惜梦不知道呢。再说了,就她那破历史,除了高中的时候为了高考猛背过几本历史书之外,就再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史书了,现在自然一场后悔,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起初刘惜梦不知道为什么朱棣会偏爱自己和徐弘远,后来一日偶然照镜子才发现,原来这高福来也算是一介小美男了,和徐弘远不分伯仲。古人早就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了,所以才选了他们两个。

刚去当差那日,朱棣披着白色锦袍,坐在金丝楠木椅上逗弄小鸟,惜梦与弘远垂手而立,惜梦更是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这明朝的小王爷,有什么书里常见不常见的古怪习惯。

朱棣眼角细长,瞄着弘远轻轻一转,和颜悦色道:“那日王兄为何打了你?”

弘远老实回禀:“不知道。”

看着朱棣脸色一冷,刘惜梦连忙补充:“奴才们不知道当日来的人中有诸位主上。弘远他以下犯上,实属无知!”

没错,以下犯上的是徐弘远,这点一定要拎清楚。不要抓她搞连坐。刘惜梦与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被牵绑一处纯属孽缘。

朱棣神色渐缓,眼角带笑道:“王兄为人向来骄横。从小到大没有半桩不合心意之事。难得有人敢给他脸色,倒也新鲜。”说着自己又转身去逗鸟,再不看惜梦与弘远半眼。

后来刘惜梦才知道,那天用扇子敲弘远脸的,就是当朝太子朱标,燕王的王兄。燕王与太子素来不合,他讨厌的燕王就要喜欢,他喜欢的燕王偏要讨厌。

这事并不奇怪,皇子们之间明争暗斗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朱标是太子,但是,在没有当上皇上之前,谁也不敢保证江山就是自己的。就算当了皇上。江山依然有可能被别人夺走。因此,在敌人强大之前,给予致命一击是很多人的选择。不过,谁当皇帝刘惜梦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对此并不关心。比起燕王和他兄弟有什么矛盾想斗什么法,日日惹惜梦头疼的如今只有徐弘远。

此人打从入府尹始,就不断惹众人生气。与外表不同,此人揣着一副火药脾气。刘惜梦一眼看他不住,必然与人打得遍体鳞伤。

他生得模样俊丽柔弱,有少女之姿。与惜梦常常近在燕王身侧,其他侍从常有言语调侃,偶尔说些难听的话,不过只是讨讨嘴上便宜。谣言既然不是真相,只管当作耳过风吹。弘远却小孩子脾气,奉行用拳脚解决一切的道理。

刘惜梦清清嗓子教育他说:“做人当以和为贵,做下人当以能忍为贵!”

他便双眼望天冷冷撇嘴。

刘惜梦与他同吃同住,日日夜夜,就像抱了一个没嘴的葫芦,真真好不郁闷。

而且很多时候,男女共处一室,也的确有许多不便之处。虽然这个时候刘惜梦的身体还没有怎么发育。也整日以男装视人,大家并未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只是洗澡和上厕所的时候,总是要找各种借口避开众人,让她觉得很辛苦。更何况要不了多久,大家总是会长大的,徐弘远虽然是太监,对她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只是,刘惜梦心里还是有很多顾虑。

小管事拉刘惜梦到后院嘱咐:“高福来,这个徐弘远是前朝罪臣之子,先天有来头,后天落了土。此种人物脾气犯冲,你得多盯着他,别让他触怒了王爷。小心倒霉的是我们大伙。”

刘惜梦说:“那能不能想法子给他换个差事?比如让他去倒个夜香什么的。”

小管事说:“咱家王爷眼界偏高,喜爱俊雅人物。能放身边的人,务求相貌达标,诸位小主相互拜访……若跟的人委琐寒碜、不免丢人现眼。”

刘惜梦恍悟颔首。原来她与弘远就像那金丝雀,站在书房,也是个负责装饰的角。好像贵公子养的小猫小狗但求毛色漂亮带得出手,性格略有瑕疵,可暂且忽略不计。

燕王府上,常来拜访的是五皇子吴王。

这两位皇子是一位母妃所生,交情自与旁人不同。吴王性格文雅,年纪比刘惜梦还小,笑起来颇为可爱。朱棣也分外喜欢他这个娃娃脸的弟弟。有时看着他俩在前庭玩耍,惜梦和弘远就捧着毛巾茶水在后面扮作两株人肉桩子。

刘惜梦猜想弘远年幼,总该有些羡妒之色。偶尔眼角偷瞄,只见那孩子站得比根柱子还挺直,两眼平直目瞪前方,我觉得他一定是想到了自己在成为太监之前的生活,估计也是过着琼浆玉液的生活。如今却沦落到伺候别人,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儿。

惜梦说:“今天这汤里像放了桂花,有甜味。”

弘远说:“嗯。”

惜梦说:“到了夏天往里面放入冰片,滋味更佳。”

弘远说:“嗯。”

惜梦说:“以前我也常吃冰镇酸梅桂花汤,可惜来了这里反而吃不上。”

弘远终于看惜梦一眼,挑着眉梢嘴角异常老练道:“前尘种种何必再提!”

惜梦噎住:“……”何算我一个二十岁灵魂的大女人,反过来被个十二岁的毛头教育了!

那边吴王耳朵尖,一派天真地跑过来抓住刘惜梦的手摇晃,“冰片、冰片!”

刘惜梦露出超慈蔼的笑容弯腰说:“到了夏天,五皇子来府里,奴才一定给您备着。”

朱棣远远看着,十分得意,面露微笑,吴王走后夸奖刘惜梦应对得体给他挣脸。还特意大冬天的就嘱咐了厨房记着留好严冰,明年夏天,要请五皇子来府上喝冰镇桂花汤。

刘惜梦多嘴道:“收了梅花上的落雪封了坛子。入秋拿来沏茶也能明眼润肺。”

朱棣高兴道:“甚好。交由你办。”

刘惜梦哆哆嗦嗦地搬了梯子,拿着小刷小瓶收那梅瓣上的香雪,一边暗中咒骂自己多嘴的毛病从过去到现在死不悔改。然而转念一想,既然她要在这大明朝以一介下人的身份讨生活,而且还要在适当的时候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忍辱负重。反正现在她的年龄还小,有时间做前期的准备工作,所以不像上次那样着急,这一次,她要做足了准备,尽量不要再犯那种错误了,不然真的是死也不能抵消自己的过错了。

刘惜梦一边扫着雪,一边想着那种种,忍不住哀愁起来。

如果不是王礼发生那种意外,她怎么会到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来呢?还遇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发生了如此多的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时候刘惜梦觉得很害怕,她怕自己耗费了这么多,到头来确实一场空,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是打哪来往哪去?”迎面对上个大仆,随便一问。

弘远眼皮一扫,耷拉着脸拿鼻子说话,还回答得颇有禅机,“从外面来往里面去。”

大仆说:“王爷近来身体欠佳,还看这么多书啊。你身为近侍得提点王爷多注意休息。”

弘远傲然语:“王爷要怎么做那是王爷的事,弘远要怎么做那是弘远的事。”

刘惜梦摇头叹息。你说你把这府里的人都得罪了究竟有什么好。果不其然,下一秒,大仆大怒,说:“别以为挨着王爷办事你就金贵了!不长眼的东西!”接着就一巴掌煽了上去,看得惜梦浑身一抖,腿脚一软就从梯子上滚了下来。

大仆和弘远一并回头。

大仆知道刘惜梦这是在给王爷办事,当下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急急关切道:“没摔着坛子吧!”

明明浑身疼得要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刘惜梦也只得忍气吞声,她摇摇头,挤出一丝笑容:“还好还好。”

大仆说:“此事全怪弘远。”

刘惜梦说:“是我管教不周,惹哥哥们生气。”

大仆说:“那这雪……”

刘惜梦哈哈一笑,“没事没事,今天弄不完,明天弄。明天雪化了等下一场。越是严冬腊月的雪,才越有滋味嘛。”

大仆赞道:“好小子!”摸摸惜梦的头,又说,“回来去哥哥那,有好酒就赏你喝。”

惜梦说:“好说好说。”

你看,与人应对,彼此留有余裕,多么简单轻易。转头看看,那边挨了嘴巴子的正顶着鲜红手印头也不回就要往燕王那里去。

刘惜梦连忙揪着裤子裹着棉袄往他那边跑,半途把他截住。她说:“你顶着红手印进去,王爷定然问你。你怎么说?”

弘远老实道:“途中遇大仆,被打。”

刘惜梦瞪他一眼,抢过书册,恶狠狠道:“你待着吧,这活我去!”

“为何?”弘远问。

“你被他打一掌是小事,若为这个得罪了他,以后不知道多少事为难着你。”刘惜梦随口应答,回头嘱咐,“把梯子帮我扛到后院。一会儿我还得接着扫雪。”

弘远不应声,刘惜梦奇怪地看过去。

这孩子在廊下正呆呆瞧着惜梦,目光接触,连忙调转过头,那张惯于苍白的脸上,隐隐泛起一层颜色,竟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这真是奇怪了,这家伙还会不好意思,不对,一定是自己看走了眼。刘惜梦摇摇头,没有多想,继续办她的差事去了。

送了书,回后院与弘远一并扫雪。

此人比刘惜梦精于爬树,反客为主。要她我扶着梯子,他爬了上去。弘远人笨手巧,干活比惜梦更利索,不多时,扫满一坛。他先将坛子递给我,又看了看树梢的梅枝,喀嚓一响,将一支含苞待绽的梅花,顺手连枝折下。

刘惜梦笑嘻嘻道:“弘远生得好看,可是要戴支花瞧?”

弘远怔怔地看着我,一向听不懂玩笑话的他,此番出奇的没有生气。只是伸手过来,将那花宛若顺手一别,斜插在了惜梦的耳畔。

院子里的青石板被雪覆了薄薄一层,穿着淡青棉衣的少年坐在梅树上看着惜梦竟微微地笑了,映着身后彩霞满天红暮重重,有着说不出的好看。

忘了耳边被风吹得抖动的梅花,呆了一呆的刘惜梦,只管诚心对弘远说:“你真是生错了朝代,落错了人家。要是生在我那里,包管被人挖掘去作明星,一定大红大紫前程锦绣。”

继而她又想到了自己,不由得伸手去摸头上的梅花。如今她穿着男子,留着男人的头发,连说话都要故意显得粗声。幸亏大家都以为她的太监,即使声音偏阴柔,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刘惜梦很想做回真正的自己,虽然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弘远不屑说:“大红大紫又如何,一朝改朝换代,还不是为奴为婢。”

刘惜梦怔住。她知他所言大红大紫乃是指前朝官服。可这话有双音,倒听得她难受起来。想着在现代,她也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娇弱姑娘,长得不美,但也不丑,性格不差,朋友不少,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没想到就因为一次意外,生活完全变了样。刘惜梦忍不住几分沮丧,抱着封雪的坛子,一下子坐在青石阶上,把脸背朝夕阳。

适才摔痛的臀、扶梯子撑酸的胳膊、想家的辛酸、逢人点头哈腰的狼狈以及对王礼的无尽思念,东一点西一点涌上心头,不觉默然无言。

弘远偎坐过来,没有说话,却拉过惜梦的手。用力搓着,捧到嘴边呵了呵。

“福来的手,总是青的呢。”

“啊……大概是冻死过一次的缘故吧。”

刘惜梦习惯性地以玩笑作答,笑着抽回了手。她不要别人为她暖手,不管过去现在未来,从来不想依赖他人。因为要是把别人的温柔,一不小心,当作了理所当然的习惯,下场可是会相当凄惨的哦。王礼就是例子,以前总是很依赖王礼,可是现在却只能孤身一人,想见一面都见不到。

弘远脸色一变,不高兴地又冷起了脸。

刘惜梦冷眼旁观,觉得有些稀罕。这个孩子逢人不理,却只对她另眼相看。那个倔强的小身板,向上微吊的狐狸眼,比她更像个冻死的,时时也透着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

在这个时空,惜梦举目无亲飘零一人。因缘际会,与他绑定一处。日日相处,总多了份亲眷的感情。

不想见他难过,因而伸手,在他肩膀拍了一拍。就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动作,纯粹的安抚,那张小脸就蓦然晶亮起来,朝着惜梦露出了难得无防备的笑颜来。

惜梦看着他,目不转睛。

他看着惜梦,浅笑盈盈。

伸出手指敲了敲头,几瓣梅香飘落,几缕淡雪上身。年来岁去,一冬将暮。

到了隔年,梅子酒尚未酿成,桂花汤也来不及登场。五皇子就先受了封,要搬去封地。朱棣恋恋不舍,牵着他弟弟的衣角尽情上演十八相送。

五皇子一走,朱棣就成了孤苦小儿。别的王爷不爱搭理他,他也不爱搭理别的王爷,反正终日倦怠,哪也不爱去。实在太闲,就与惜梦和弘远唠磕聊天。

朱棣说:“外人面目可憎。亲兄弟尚不可信之。”

惜梦说:“唯有五皇子善心外显,可亲可近。”

朱棣赞道:“福来看人颇有见识。”

于是提携惜梦做了伴读。

弘远一旁研墨,对惜梦嗤之以鼻。

惜梦并不在乎这些,她只是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自己也能够长得快一些。那个时候,她就要逃离这个王宫,她有自己的目的,不能因为自己是以一个太监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就让这个困住了自己。她要救活王礼,简单而明了的目标。

管事见惜梦得宠,私下她我商议,说:“王爷这样闷下去恐生闲议,得想法子让王爷出门散心。”

其实惜梦挺不愿意做这事儿的,要是万一朱棣不愿意去,还把她数落一顿呢?可是管事千说万说,自己只是小太监一个,再怎么不愿意,总不能拒绝上司的要求吧?她就只好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优良品德,大义凛然地去找朱棣了。惜梦说:“最近天气清冷,小雪飘零。野外猎兔可小施拳脚。”

朱棣说:“如今出门也是无趣,在家也是无趣。两样一般无趣,简直了无生趣!”

惜梦与弘远听得面面相觑。

然而最终成行,朱棣裹着银狐裘,骑着毛色全白的御赐马。一路冬景入林,剑挥灰色枝桠,马足下黄苔丛生,四下观望,见石缝内开着不惧寒的小花。

朱棣说:“不知此花何名,竟耐得寒性?”

惜梦说:“此处恐有地热。”

朱棣高兴起来,“地热?温泉?”

于是命众侍卫沿迹寻觅。原地只留下惜梦与弘远,三人并肩站立,仰望浩渺苍穹。从古至今,不管岁月怎生更改,唯有这一脉青色,是亘穿时空恒久不变。

三人或许各怀心思,正站着,一只野兔蓦地自草丛间穿林而过。

弘远忙一拍朱棣的背,提醒说:“王爷您看!”

朱棣手快,转手拉弓抬臂射去。野兔负伤,一晃不见。

朱棣欲拍马前行,惜梦连忙阻止:“这会儿人少,您别随便移动。让弘远陪着王爷,福来去看就好。”得到应允,她跑向野兔消失的方向。顺着薄雪上一行足迹与点点血痕一路寻去。拨开林中灌木,面前竟露出一个平整澄澈的蓝湖。

有位少女穿着蓝色绸缎掐白色芍药图纹的褂子,头绾吉祥双髻,插了圈银制碎花。湖绿色的裙子绣着芙蓉,足蹬一双墨绿色小皮靴,眼睛瞪得圆且大。正抱着插有燕王府箭矢的兔子,用力瞪惜梦。

刘惜梦一惊,想不到自己在燕王府待了那么久,看到的都是太监。出来这么一趟,竟然能够看见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真是太好运气了。

“这兔子可是你射的?”声音既清且脆,煞如银铃。

惜梦看她墨睫浓密肤如白雪衬托唇边一粒小痣更显亲切,不禁玩笑道:“射的是兔子,怎生变作了个美人?”

少女沉下脸色,“我原就知道燕王府的人,生性轻薄,原来管教下人也不严密。”当场转身,抱着兔子做出离去的姿态。

惜梦忙阻止,“那兔子是我家王爷射的。”

少女回眸,似嗔非嗔地瞪大眼睛,伶牙俐齿地撇嘴道:“都说燕王精于猎骑,原来他不射天上飞鹰不射林间猛虎,是个专射兔子臀的。”

刘惜梦知道这一箭射得急了,确实未能射准地方,但听这女孩说话有趣,不由跟着笑出了声。

这不知哪家的小姐也不回头看刘惜梦,径自抱了兔子上了马背,自己一拍马臀,飞驰而去了。

刘惜梦追上几步,看到适才少女所立之处,一方红粉帕子,静静飘落。捡起来看看,手工精密,帕子一角绣了个徐字。

拨草回身,朱棣和弘远已等得不耐烦,二人以树枝画地,下起棋来。见刘惜梦回来,一并抬头,同时问出:“兔子呢?”

刘惜梦见这一对主仆都是没有耐心的模样,活脱脱像得有趣,忍不住笑了笑,随口扯谎:“兔子不知跑到哪里去啦。”

朱棣大失所望。

听刘惜梦再报告前方有个温水湖,这才转怒为喜,跳上马背,催促我二人跟去。到了近前,见湖水幽蓝,朱棣又是欢喜又是恨憾,跺脚道:“以往来了数次,却未曾发现。如今皇弟不在,一个人看也是无趣!”

惜梦与弘远又相望一眼,何算我们统统不算人头?

刘惜梦说:“五皇子一向最蒙圣上恩宠,总有被召唤回京的一日。”

朱棣咬牙切齿:“太子忌惮于我!定不会让我俩同一处待着。”

刘惜梦心道:好不怪哉,何算这太子正事不做,专司棒打鸳鸯?虽然燕王和五皇子不是鸳鸯,但也是亲兄弟,在钩心斗角的宫里面,有个兄弟陪着,总不觉得孤单。只是现在,恐怕连见个面都难了。

一路怏怏回去,朱棣忽喜忽悲。

晚上辗转反侧长吁短叹,清晨一醒,便召惜梦与弘远两个陪他进宫拜见父皇,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但刘惜梦已经有些惶恐,毕竟能做到九五之尊的,多少都有些不怒而威的气质。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气场,让所有人都害怕的气场。也正是自信有这份威慑力,皇帝们才能掌管天下。同时,刘惜梦又有几分好奇。不知道明太祖朱元彰是否真如历史所言,是个秃头赖痢?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燕王一行三人走午门绕进宫墙才过了五龙桥到了奉天门,就迎面碰上太子宁王等人。

朱棣与太子素来不合,但长幼有序君臣有礼,当下还是紧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声皇兄早。太子也不看他,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只管向身后找碴。

“早听说皇弟有赏美之雅好。燕王府上的侍从确与我们府上不同。”一边说话一边含着笑,只是上上下下打量弘远,笑容极其不怀好意,目光极其笑里藏刀。惜梦忽然就觉得委屈,合着她就不是人啦?虽然我她的个头确实是不及弘远,可也长得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怎么眼里就只有弘远一个人呢?太子的眼睛是瞎了吗?

朱棣面色难看,因他是太子,只得忍着,勉强笑道:“皇兄说笑了。此等粗鄙下人,怎么入得了皇兄的眼?”

“你说是这样说,心里怕是舍不得。”太子转头与宁王飞眼,“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一边哈哈笑着,顺手就摸了一把弘远的脸蛋。

朱棣大怒,刘惜梦也大怒。可唯有弘远,竟然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站着一动不动。这傻子,还真成了木头人了。

当下脸色铁青,也顾不得其他礼数。朱棣抓过弘远的手,三个人一并退出宫外。

回到府上,朱棣把书房里的玉器古玩摔了个尽碎,饭也顾不得吃,便把弘远召去讲数。

刘惜梦远远在门外听着。

朱棣说:“他们欺负你,就等于是欺负我!他们轻薄你,就是看不起我们燕王府!从今晚后,谁再敢摸你,你就摸他们!他们怎么摸你,你就怎么摸他们!”

刘惜梦皱眉,依稀寻思着朱棣这教导方法,恐有谬误。然弘远用力点头很受鼓舞。或许弘远的骨子里本身就流淌着这样的血液,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方式表达出来。现在有了燕王的指令,他就可以不用顾虑了。

朱棣受了刺激不扳回面子誓不罢休,当下命令管事去江湖上找几个好手,又挑了府中据说功夫最赞的侍卫,让他们教弘远习武。

朱棣说:“你长成这样已经没办法了!但做人可凭气势取胜!”

管事见朱棣的人生终于有了新的主题,很是欣慰,吩咐弘远什么也不必做了,就专心习武。

他们这一来一去拜师当徒,可就苦了刘惜梦。差事全落她身上了不说,眼看着弘远被那俩师傅操练得青一块紫一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她还觉得碍眼心疼。

这傻孩子自从入了府,就一直归惜梦罩着。

他被罚没饭吃,是她给他偷馒头。

他那衣服破了不会缝,是她给他修补。

就算惜梦从来都觉得弘远这人是狗咬不动的臭骨头太硬,但毕竟一起待着这许久,看他被当沙包打,怎么可能不心疼?或许是上一次在向秀岚身边呆久了,刘惜梦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善解人意,以前和王礼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王礼照顾她,尽力满足她。看来,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也不算是坏事,至少开始学会了怎么照顾人。等王礼回来后,可以照顾王礼,让她看到自己的变化。想到这里,刘惜梦的心情不由得大好起来。

晚上,拿了药酒,惜梦让弘远把衣服脱了趴着。

惜梦说:“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练武真的行吗?不然明天我去找王爷说情。”反正朱棣那心思向来七十二变。

正说着,手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弘远咬紧了毛巾,满头大汗,逞着强道:“这样很好。”

刘惜梦就是见不得他这模样,当下冷笑,“你学了功夫也当不得武将,我读了诗书也做不了文官。左右也是这样,何必硬挺?”

刘惜梦从小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五讲四美三热爱。大学联考吃了多少苦,才终于考上?又背了多少英语单词通了六级?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展开手脚大施抱负力展鸿图。

可结果呢,她得到了什么?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了,眼睁睁地看着王礼闭上眼睛,幸亏还有一次补救的机会。可是现在呢?竟然只能待在这燕王府度日,怎么能不着急呢?想着新仇旧恨,手下的劲不由大了点。弘远闷哼一声,让刘惜梦又恢复了清醒。一时厌烦起来,把手中的药酒扔上窗台,转身扯过被子,连头蒙盖起来。

梦里没有理想抱负、新欢旧爱、现代大明……前尘种种均如草芥,如今她就是一个名叫高福来的小小侍从,拼命咬紧了嘴唇,一翻自我催眠。

隔日挂着两个眼袋,照例听差。

朱棣说:“我听闻你近日不愿搭理弘远,可是嫌我只命人教他武功?孰不知,你俩我都是一般看重。王者身畔,最重要是文武相济。你们修文修武,原本走的就是不同路数。”

刘惜梦喏喏称是。心想还修文修武,幸好此间没有杨过郭芙。

她只管胡思乱想,孰料到一语成谶。

不久朱棣就碰到天之骄女,而这竟成了惜梦与弘远命中注定的第一个转机。

只可惜,这却不是王礼的转机。刘惜梦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似乎没有尽头,她有些看不到未来了。上一次,她很快直到自己要干什么,怎么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但是这次呢?

刘惜梦觉得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她完全没有了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也许,真得要等个十年八年,直到自己长大为止。只是,王礼等得了吗?别说王礼了,刘惜梦很害怕,她怕自己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把耐心给磨平了。

刘惜梦甚至有一种要利用燕王的冲动,反正燕王不死就可以了,他总会爱上一个妃子的,而那个妃子,也总会爱上他的。那么,就像上一次一样……

不不不,刘惜梦用力地摇了摇头,她怎么又会生出这样可怕的想法来呢?不可以这样,如果再做这种事情,别说王礼了,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那么,现在,她要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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