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寫作的快樂

王蒙:写作的快乐

王蒙:写作的快乐

這是生活書店2018年推送的第136篇文章

關於寫作,德國著名作家歌德曾說:“我只不過有一種能力和志願,去看去聽,去區分和選擇,用自己的心智灌注生命於所見所聞,然後以適當的技巧把它再現出來,如此而已。我不應把我的作品全歸功於我的智慧,還應歸功於我以外向我提供素材的成千成萬的事情和人物。”

今天生活君要和大家分享的是王蒙先生的一篇文章《寫作的快樂》,這篇文章被收錄在三聯生活書店最新出版的《筆墨華夏》中,這本書是為了紀念《人民政協報》創刊三十五週年,報社精選了多年來百餘位名家學者發表在《人民政協報》華夏副刊上的文章,作者包括華羅庚、薩空了、費孝通、陽翰笙、侯寶林、端木蕻良、冰心、侯外廬、羅哲文、周而復、新鳳霞、劉白羽、史樹青、周汝昌、金克木、楊絳、梁曉聲、韓美林、袁行霈、畢淑敏、王蒙、劉心武、聶震寧等。所選文章或典雅凝重,或輕靈雋永,或凝聚著作者對時代和歷史人物的回顧與思考,給廣大讀者以感動、啟迪。

寫作的快樂

文丨王蒙

有的人喜歡講寫作之苦,我則愛說寫作的快樂。

苦是指寫作乃艱苦的腦力勞動,吟成一行詩,拈斷幾莖須,嘔心瀝血,傷目勞神,耽句成病,謀篇如痴,絞盡腦汁等等——世上最令我害怕的熟語莫過於“絞腦汁”三字,想一想就不寒而慄,腦仁兒疼。

寫作沒有把握,動不動搞成無效勞動,抱著稿子發表不出去的苦處,自認為是才高八斗,人家偏偏不買賬的苦處,不難體會也。

也就是說知音難遇,空懷和氏之璧;伯樂未逢,難展千里之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三百六十行,行行也有難處,叫作一家一本難唸的經。只不過寫作的人太會表達,說起苦來也分外嚇人。

而我更願意說的是寫作的快樂。不是苦吟,不是神經病,不是孤獨,不是拼命,也實在不太寂寞或者太不寂寞。

寫作是我最好的參與方式。既有參與的積極性也有參與的度——叫作知止而後有定。通過寫作,國家百姓、世道人心、歷史文化、地球宇宙都與我聯繫起來了。我說了許多話,我的聲音傳向了四方,我表達了我的思想意見、感情傾向,不能不說我是一個積極關注的人。同時,這一切畢竟只是文人的一家之言:知無不言在我,聞者足戒隨君,何況不斷有人對我追蹤分析,與我爭鳴切磋辯論批評,給讀者提供了選擇分辨的題目與樂趣,當不致一面倒過去,誤人子弟。

寫作是我最好的學習方式。新的生活氣象,新的語言辭藻,新的思索探求,新的經驗體驗,新的知識信息,新的形式方法,就像清泉活水,永遠奔流,永遠被搞寫作的人所汲取所運用所消化所生髮所沉澱積累——學以致用,用也是學,沒有比寫作者的學習更誘人的了。

寫作是我最好的交際方式。與一些悲觀主義者相反,我總是覺得世上好人如此之多,應該交往應該請教應該互通聲氣互相幫助的人如此之多,沒有可能一一與之過從、一一與之通信、一一與之“感情深,一口悶” ,乃有文章。所有的文章都是我給現在的與未來的朋友們的書信,所有的文章都是我的心。一文在手,心相通焉,情相感焉,知我愛我,知音知心,高山流水,反覆操琴,伯牙子期,緣分多多。我們的朋友遍天下焉。

寫作是我最好的娛樂休息。電腦屏幕,從無到有,如歌如吟,如夢如戲,如花萬朵,如雲千變。我要編織,我要刺繡,我要掄砍,我要撫摸,我要突發奇想,我要出語驚人,我要插科打諢,我要披掛上陣,我要欲擒故縱,我要大開大闔。布迷宮,入幽谷,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生殺予奪,縱橫捭闔,神龍見首不見尾。惜墨如金,大雨傾盆,鋪天蓋地,潑墨如水。何等快樂,何等趣味,何等豐富,何等變化無窮!您上哪兒找這樣的樂子去!

寫作是最好的養生。心有用焉,精神集中,不受干擾,神有棲焉,不受外惑。感情得以舒張,想象得以飛揚,鬱積得以宣洩,空洞得以充實,遺憾得以補償。內功導引,身心俱泰,信心增強,頹廢全無,正以去邪,文以去病,功莫大焉。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創造的快樂。在文學創作中,你在締造一個新的世界,從無到有,從有到無。喜怒得到昇華,思想得到明晰,回憶得到梳理和新的組合,想象得到發揮與鋪染,體驗得到溫習與消受——這確是人的最好的精神享受。

感謝生活,感謝各方。我高高興興地寫作著,再寫作著。我希望今後寫得更好更多,報答讀者厚愛。

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五日

本文摘自

《筆墨華夏》

周北川 等 主編

三聯生活書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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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北川 等 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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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写作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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