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尘封档案》NO.78-九条人命三个谜

啄木鸟—《尘封档案》NO.78-九条人命三个谜

九具血尸!除去一个不满两岁的幼儿,全是青少年女性,年龄最大者,三十岁,最小的,数字颠倒,才十三。这是一起触目惊心的系列杀人案;九条人命,断送在同一双罪恶之手!行凶的手段自然残忍,但毕竟不乏先例,罪犯的怪异心理和隐身之术则极为罕见,值得人们探根查源。

一个恶鬼

豫西山区的洛宁县城,背靠青山,面临洛水,是座环境清静的小城。历史上,这里盗匪横行,鸡犬不宁,人们盼望安宁的生活,洛宁曾改名永宁。当然,在旧时代,那只是一种愿望,“永宁”的日子不可能出现。解放以后,洛宁才有了真正的安宁。

一九八六年夏天,小小县城突然冒出一个神秘的鬼影,专门残害年轻女性,于是,平静的县城陷入骚乱,“永宁”人家无宁日;迷信的人们惊呼:收拾女人的恶鬼来了!惶惶不安的居民纷纷加固门窗,备置刀棍,一到夜间,男女老少合居一室,以防不测。

纯朴的山乡人并非庸人自扰,请看事实: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一个黑影游到窗前,一把尖刀伸进窗口,嚓,睡在窗下的新城中学女学生A从梦中痛醒,用手一摸,满脸是血。

夜色朦胧,暑气难熬。技校女学生B赤身仰卧。两个燃烧的煤球飞进铁窗,不偏不倚,落在B的胸腹,顿时烧得皮焦肉烂。

阴云密布,四野漆黑。一壶滚烫的开水从天而降,熟睡的县医院护士C被热流冲醒,身边一岁零两个月的女儿烫得嗷嗷惨叫。

秋草萧萧,西风瑟瑟。D姑娘睡得正香,突然感到胸口痛。是做恶梦?睁眼一琢磨,不对,立即朝睡在另一头的妈直嚷:“妈,你脚蹬我身上了,你起来。”妈醒了,说着含糊的话:“我哪蹬你身上了?”姑娘用手一摸,湿粘粘的。隔壁的三哥听到声音,拉亮了电灯。啊,满手是血!姑娘气恼了:“妈,你看,你把我蹬成这样!”妈坐起身,揉揉眼,看见姑娘胸口流血,大惊失色:“我能把你蹬成这样?”随即取来棉花,为女儿擦血。哎呀,左乳房上有刀口,一寸多长!

上述灾祸,分别发生在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凌晨三点、七月十四日凌晨两点四十分、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七日凌晨三点四十分、十月十四日凌晨两点。全都发生在凌晨!全都发生在姑娘的睡梦中。她们痛苦地睁开眼睛,啥也没见到。好一个隐身作恶的鬼影!

当然,也有例外。

一九八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凌晨三点,一个黑影出现在女营业员E的床边。夜深人静,E还没有睡意,正在闭目想心事。她刚从远离县城的门市部请假回来,本想和丈夫亲热亲热,没想到,白天斗了几句嘴,晚上两人分床而卧。听到响声,以为是他过来了,心中暗喜。被单子揭开了,一只发凉的手在身上乱摸,同时手电筒也亮了。她连眼也懒得睁,只往里侧了侧身子,让出个位置。心里憋着气,就是不吭声,看你把我弄成个啥样!谁知就在这时,只觉腰间一凉,随之一阵剧痛。她翻身睁眼,只见一把尖刀捅进了左腰;抬头一看,眼前站个陌生人!惊恐、惶惑、痛苦一齐袭来,她浑身发抖,大声呼叫。上房的爱人闻声赶来,陌生人已经逃之夭夭。

黑影虽然消失了,但真面目总算暴露了。他不是鬼,而是一个人!

另一类受害者更为悲惨,在睡梦中就结束了生命。

一九八七年四月十四日,F姑娘走下长途汽车,回到了县审计局家属院。一个星期前,她到信阳学习蜂蜜化验技术,现在学成归来,心情何等激动!当晚,不顾长途奔波的疲劳,就去找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再过半个月,就要结婚了,有多少悄悄话要说啊。两人幽会到10点,才恋恋不舍地分手。回到家中,她带着少女的羞涩,带着甜情蜜意进入梦乡。令人痛惜的是,这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就这么长眠在梦境中,再没醒来。同床的妹妹半夜发现,姐姐脖子上血糊糊的,早已死了。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十九日,G姑娘离开新婚的丈夫,到县医院陪护姐姐作结扎手术。凌晨二时,也在睡梦中结束了生命;致命的刀口和E相同,在左腰。

一九八八年四月九日夜,十四岁的中学生H,看完电视剧《西游记》,哼着“借问路在何方”的歌子进入梦乡,同样一睡不醒。留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副惨象:脖子断了,肚子开了。

也许是杀红了眼,也许是得意忘形,恶鬼在杀人现场还作画题词。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一个寒气袭人的凌晨,也就是杀害G姑娘的第五天,这个凶神恶煞长途奔袭,跑到离洛宁县城一百八十里的洛阳市肉联厂,从下水管爬上二楼,将二十六岁的K及其一岁半的幼子杀死,开胸破肚,割乳掏肝。再在墙上画一裸体女人,将尖刀刺进女人小腹,旁边题字:

杀猪的大姑娘们!

你们好狠的心啊,我真想脱光屁股,让你们把我杀了吃肉,象杀猪一样过过肉瘾。

当然,杀人害命,并非次次都那么随心所欲。在刺杀M时,就遭到了追击。

一九八八年四月九日凌晨二时,鬼影出现在城郊M床前,手电的青光刺醒了M的丈夫。这个青年汉子发现凶手,吼叫着翻身下床,准备拼斗。还没抬起手来,只见刀光一闪,一柄尖刀捅进了M腰部。可怜的M扔下吃奶的婴儿,一命呜呼。青年汉子怒不可遏,奋力追赶,一口气追到街心。虽然没有抓住,但也看清了鬼影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血淋淋的数字:从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到一九八八年七月四日的两年间,这个恶鬼先后在洛宁县城杀死四人,杀伤十二人,在洛阳市杀死二人,在西安市杀死二人,在黑龙江木兰县杀死一人,杀伤一人,总计二十二人。这就是说,平均每个月有一人死伤在他的刀下!

“表现最好的一个”

经公安机关技术鉴定和目击者提供的情况,凶犯是这么一副模样:身高1.70米左右,年龄在25——30岁之间,浓眉大眼,体格粗壮,男性。

洛宁县城及其周围的五个村庄,总人口将近三万,具有上述特征的男性青年有好几千,加上经常流动于县城的外地人员,总数超过了七千。公安人员象撒网捕鱼,过了大网过小网,硬是将七千人中的可疑者一个不漏地过滤了好几遍。过滤的结果,破获重大案件8起,一般案件30起,抓获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160多名。可是,就是没有发现那个凶残的恶鬼。最可恨的是,当公安人民日夜苦战的时候,他竟敢斗胆对着干,继续行凶杀人,猖狂之极!

就那么四、五平方公里的地面,就那么几千口人,为什么不见踪影?难道他向牛魔王们学了一手,有什么隐身之术?

继续查!

先进的刑侦技术是无情的。1988年5月,恶鬼的踪迹终于被发现。原来,洛宁县城的入口处,有一片营房,那是某部的驻地,作恶多端的恶鬼就藏身于此。他,是一个混入部队的败类。

现在,让我们看看庐山真面目。

他叫王洪波,身高1.685米,体重68.5公斤,浓眉大眼,腰肥体壮。1961年10月,这个怪胎生于黑龙江省木兰县。8岁,进入木兰一所叫防修的小学。两年半之后,随从军的父母到了大西北。随后的十几年间,他在西北数千公里范围之内转着圈圈读书,履历表上也就出现了一连串的校名:武威六一小学、武威地区第一中学、西宁市第十二中学、西安市第十九中学。十年寒窗,拿得高中毕业文凭一张,1980年参加高考,名落孙山。同年十一月参军,在某军事技术学院学习两年,当上了电台台长,不久又成为副连职技术员。他在杀人害命的同时,还读着三年制函授大学,今年10月将毕业。这是一个具有大专文化的知识型军官。而这时,他的父亲已是某学院的讲师,母亲仍干她的教师工作。可以说,个人经历、家庭出身,即使进行最苛刻的挑剔,也难挑出毛病来。所以,当公安人员把他作为重大嫌疑犯提出时,部队负责人大为震惊,连连摇头:“他作案?不可能,不可能。”

原来,王洪波不但历史清白,而且,在领导和同志们心目中还是个大好人。

某部负责人称赞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和他一起入伍的十几个西安籍战士中,他是比较好的一个。”

另一位负责人说:“部队四个技术员,王洪波是表现最好的一个。”

那么,他好在何处?

好在工作负责。他值班最多,平时不外出。“1986年以来,除探家上函大,值班全由他包了。”值班,是他的主要工作。

一九八五年的《奖励登记表》上写着:“王洪波同志今年带领全台外出执行实习任务,严格要求,大胆管理。机上工作全台三万五千组无差错。五至七月搬家六次,没有损坏和丢失一件训练器材,各种表报,文件资料齐全,受到各级领导的好评。”

一九八六年的一天,他带领战士到洛河滩投弹,有个战士将手榴弹投在水中,没有爆炸。有人说:“咱们走吧,反正没出事。”“不行。”王洪波反对,当即亲自下水,将手榴弹捞出,引爆了才离开。

凡此种种,不能不令人拍手称赞。

好在作风正派。他平时反对讲下流话和低级趣味的话,不议论女人,有时间就在值班室写写画画,或打打羽毛球。在谈到他的特长和爱好时,他在自传中写道:“擅长钢笔画,爱好音乐,对战争,军事题材的小说、电影有特殊的嗜好,崇拜军事上有造诣有名望的军人。”

这些也足以令人夸奖。

好在艰苦朴素。他从不穿便衣,总是军装加皮鞋,服装整齐。他出差到洛阳,不住招待所,只到茶社领张五毛钱的凉席。他到上海出差,干脆睡在桥墩底下,被公安局发现,一查,证件齐全。当今之世,如此苦熬,的确难得。至于为何要这么干,就无人深究了。

正因为如此,一九八四年、一九八五年、一九八七年他三次受到嘉奖;一九八五年,他当台长的电台立集体三等功。一九八五年五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八七年四月,晋升一级工资。

真是“表现最好的一个”!

然而,事实是严峻的,事实证明,王洪波不是最好的一个,而是最坏的一个,是血债累累的杀人犯、杀人狂,他的种种表现,只是伪装而已。

正因为伪装巧妙,一些令人咋舌的现象出现了:

一九八六年五月二十四日,王洪波转为中共正式党员。二十八天后,六月二十一日,他就向A姑娘开刀,惨无人道地开始了他罪恶的杀人活动。

一九八七年七月二十五日,他杀伤女营业员E,一个月之后,八月二十三日,上级为他晋升一级工资,由行政二十三级,晋为二十二级,升级一个月,他又杀伤了D姑娘。

这实在是极大的嘲讽!

古人说: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王洪波披人皮,办鬼事,难道真没露出一点迹象?否!事实上,他的伪装并不彻底,许多反常现象就发生在人们眼皮底下:

他经常早上不起床、不吃饭,晚上吃夜餐。他说早上不吃是减肥,晚上吃饭是补养。他吃东西好关门,别人很少去找他。

他吃羊肉串,一吃就是二十串。

他和别人打赌,一次吃下四十根冰棍,吃得浑身发抖。

他冬天从不穿棉衣。

他画希特勒的头像戴在脸上,大摇大摆走动,引得大家发笑……

和他在一起工作的人们说,王洪波是个既内向,又爱开玩笑的人;既幽默,又是内心捉摸不透的人。

当然,这类生活现象,没有,也不可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倒是王洪波自己,有过十分露骨的自白。一九八八年初,他在给某女工的信中写道:“虽说我平常说话、举止,可能给人一种过于随便的印象,可内心深处,却在作许多人难以想象的思考,该考虑的问题太多了。谁知我心!”两个月后,他在写给该女的绝交信中又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和我断交是一种幸运。”

这就是王洪波既隐晦又直露的自白!善良的人们,谁知此心!

易解之谜

人们议论纷纷:王洪波年轻有为,前程似锦,为何自寻绝路,杀人害命?有人说,他过去追求一个女性,没有到手,于是就和社会上那些残杀异性的罪犯一样,因失恋而苦恼,因苦恼而仇恨,最后大动屠刀。有人说,他是变态心理,他怜悯猪鸡一类的生物,对女性屠宰者产生仇恨,进而仇视其他女性。还有的认为:王洪波的心理至今还是个谜,是个难解之谜。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其实,这是个易解之谜,答案早就出来了。

让我们先看事实。

1980年夏秋之交,十九岁的王洪波高考落选,在家待业,冷寂无聊之时,偶然见到家庭所在地(也就是其父工作单位)一位年轻的保育员,便灵机一动,给她写信送画。这位保育员,就是人们议论的王洪波追求的那个绝色美人。他先后给她写了四封信,送了十一幅自己作的钢笔画。正是这些信、这些画,为我们揭开了王洪波的杀人之谜。信的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用低级下流的语言表示对女性的爱;用充满杀气的文字表示对女性的恨。参军前夕,这些信和画被某学院(王洪波父亲的工作单位)保卫部门发现,王洪波为此给招兵的同志写了长达二十一页的检讨。王洪波是一手交检讨,一手接下《入伍通知书》的。

王洪波是否真心爱那个保育员呢?不是,完全不是。他在检讨中写得清清楚楚:“这次事件(指给保育员写信送画),动机是在用别人的痛苦来充实自己的精神快乐……,动机在第一次作的时候就已经明确了,就是为了挑逗她,埋肽(汰)她,……仿佛这就是在开心。”他还写了自己的思想根源:“我作出这件事的思想根源不是短期形成的,它完全是自己常常沾染和接触一些不正当的东西而最终积累的结果。我还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就接触这些东西了,这些东西的来源主要是从电影、电视、小说的反面人物中,更多的是来自社会上四处流行的一切不正当的事实和传说……尤其是高考后的那段日子里,暂时放弃了学习,一切感到无聊,和一些人胡聊的时候,话题总是离不开男女关系的事,而且越说越上瘾。……作为一种业余消遣……如果能亲自去逗一逗那个女的,或羞辱她一顿,也确实开心得很。”

“我在胡思乱想时,猛然想起了用笔画出这些东西不更开心吗?我画了不少。”

白纸黑字,一清二楚。挑逗她,埋汰她,羞辱她,寻开心,这就是他给保育员写信的动机,或者说是实质。正因为如此,他在信中极尽污辱谩骂之能事。“姑娘,你长得真好看,简直让人心里发痒。”“我一见你,×(这是一个肮脏的字眼,笔者不想玷污纸笔)就发硬发直,真想扑上去把你抱起来,吻你,和你一块睡觉。”“再不调戏调戏你,我实在闷得发慌,真想咬你一口。”“小姐,你知道人肉是能吃的,而且很香,还富有比猪肉更多的营养。我虽然没有吃过,但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写得很清楚:‘人肉可以燃吃’。特别是姑娘的肉,细嫩而多脂肪,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小姐,我一定要想办法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到那时,我也许会拍着自己的肚皮说:我得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可惜她不是活的,在我肚子里,她的肉将使我肥胖起来。”

他画了不少画,有一些烧毁了,送给保育员的十一张,全是侮辱,丑化女性的。每张画上都有姑娘,个个杀气腾腾,有的抓刀,杀鸡宰猪;有的拿手枪瞄着男人脑袋;有的男人被绳子捆住双手,跪在女人脚下。

世界上有如此卑鄙地以污辱女性、咒骂女性为主要内容的情书吗?!

他还三次在保育员门上贴字条,三次安锁,最后,打碎她窗上的玻璃。

世上有如此粗野的求爱者吗?!

还应该提到的是,王洪波写信画画的时候,那个保育员并没有表示拒绝,更没有揭发他。

因此,所谓王洪波得不到美女而产生报复心理是不符合事实的。他根本就没有向她求爱!

把侮辱当成求爱,实在是滑稽的颠倒!

不妨顺便提一下王洪波的恋爱史。经好心人介绍,王洪波一共与四十多个姑娘见过面,西安二十多个,洛阳二十多个,几乎都是见一面就断一个。尽管有的姑娘如花似月,连战友们都啧啧称赞,他却毫不动心。他表示同意的,只有一个,那是在一个特定背景下同意的。当天凌晨,他杀了洛阳肉联厂的母子俩,几个小时以后,天亮了,他洗掉手上的血迹,慌慌张张跑到某厂,跟事先约定的介绍人和对象见面。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个恋爱行动,客观上为他的洛阳之行打了掩护,他当时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随后寄给该女的信中,虽然不乏花言巧语,但也毫不掩饰他对美丽女性的嘲弄。他在信上画个小道士,身穿道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上帝保佑你,幸福愉快顺利。”在另一张“怀念片”上,他画个怀抱礼帽(帽上插着鹅毛),手持花束的胖子,旁边写道:“祝你事事顺心,永远运气好!早觅佳音,早得贵子。上帝会赐给你福气和欢乐的!”

明明在做戏,在捉弄,哪里是真心实意谈恋爱!

果然,相识不到三个月,他就与女方断绝关系。

其实,早在写给那个保育员的信中,他就说得非常明白:“我很向往美貌的姑娘,但又不愿和她真正结合在一起。”

这就是王洪波的恋爱观。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爱过女性,有的只是对女性的仇恨。

现在,应该回到正题上了。王洪波为何仇恨女性,并恶毒地残害她们的性命?

还是让他自己来回答。

在写给保育员的长达两万多字的书信中,他用了几千字的篇幅,绘声绘色地描述他怜惜动物生命和对屠宰姑娘的仇恨心理。这些情况得到了他母亲的证实。

“我是一个思想混乱而又善于动感情的人,几乎碰到任何事情都会触景生情,浮想联翩……我非常珍惜生命,希望世界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健康地活着,一代一代地循环,发展。

“小时候,我特别爱吃肉,常向家人提出不少问题。我问爸爸:‘为什么要把猪杀了呀?把猪杀了,它不疼吗?杀猪的咋这么狠?’

“家里杀小鸡,杀前我总是惋惜地抱着它,轻轻地抚摸着,心里很难过。……由于以后常看珍惜生命的报纸杂志,我的心灵似乎也善起来了。我不再忍心吃肉了,也不允许家里杀害小鸡等家禽。一旦家里人杀鸡,我就大发雷霆,常常不吃饭或和大人吵架,以示抗议。家里人笑话我有神经病。我心里很生气,可总不好意思解释这个问题,我只是尽可能制止我家人杀家禽。这种‘斗争’倒也奏效,近三年来,家里从没杀过家禽。……近年来,我从不吃肉。爸爸妈妈起初很纳闷,后来听我说‘为了这肉,生物要受痛苦的,不忍心吃’之类的话,虽然感到费解和惊讶,但也不难为我了,怕我为此生气……在这方面,我简直比一个回民更难料理。

“去年八月的一天,我乘车去临潼游玩,路过陕西冷冻厂门口,听见猪叫声,我立即想到这里是杀猪。我让司机立刻停车,假称到厂里找个熟人,叫他们先走了。

“他们走后,我向猪叫的地方走去,见几个身穿蓝工作服,脚穿雨鞋的姑娘,满脸杀气,手里都提一把锋利的屠刀,站在固定的位置上,她们面前是一道死猪流水线,上百头刮了毛的死猪通过姑娘们面前,有的开膛,有的割腿,还有的割猪肛门,我简直吓瘫了。

“在我心目中,姑娘是根本不会在杀猪宰羊的场所出现的,我总觉得女人(尤其是年轻姑娘)的心应该善良一些,不杀生应该是她们最起码的本份。可她们,软乎乎的手握着杀猪刀,扒开猪的肚子,掏出猪的心肝,既自然,又平常,偶尔还在说笑。她们一点也不考虑这一条条可怜生命的痛苦……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转到刽子手放血的车间。

“我的天哪,这里更吓人了,一群活活的肥猪被驱赶到车间门口存栏里,先‘淋浴’一遍,然后被一个个歹徒般的刽子手用电棍追赶着打昏,最后,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一手抓住它们的前腿,一手拿着两尺长的屠刀挨个放血。鲜红的血象带子,顺着刀口向外涌……我惊讶地发现这里也站着三四个姑娘,都二十上下,有一个姑娘长得很漂亮,美丽的脸蛋上扎着两根小辫,一双闪亮的眼睛使人难以置信她会做这么狠的事。她一手抓着猪腿,一手拿着盆子接血,她随着猪的挣扎而微微含笑,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表现了善良的狠。

“在另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又一个洁白而美丽的姑娘在干着更加令人发麻的行当。她坐在那里,给还没有气绝的肥猪挨个补刀。

“我数了一下,车间里的姑娘共有五十来人。从那以后,我还专程去了一趟西郊的西安肉联厂,那里更令人麻目了,姑娘更多,少说也有一千多人。

“这里每天有近万头猪被屠宰,姑娘们象捉蚂蚁一样收拾它们,手段是那样的狠毒。姑娘啊!狠毒的姑娘!

“杀鸡宰羊的车间更不用说了,姑娘们杀它们就象掐稻草一样……

“可怜的动物,它们的命运竟是这样的悲惨。它们没有老死的机会,体壮瞟肥就是它们的灾祸。说不定经过漫长岁月,它们成为世界上最发达的生物,人类会逐渐愚蠢下来,它们就要吃人的肉,屠杀人类,特别是姑娘们。”

在另一封信中,他继续写猪的悲惨命运。

“人们甚至不能让它们安稳而在不觉中死去,却用刀杀,多痛啊!就连作恶多端的害民贼,处死它们的时候,还只用枪打一下就死了,没有任何痛苦或感觉。猪有何罪?它死得这么惨!假如这刀捅到你身上,你好受吗?

“你仔细端详死猪的表情,牙关紧咬,双目紧闭,真惨哪!

“你不要以为杀猪宰羊是微不足道的事。你是否想过这是人类的卑劣,是大自然的耻辱。为了吃肉,那一头头生命该忍受多大的痛苦。也许你认为它不是人,该杀。但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生命并不是让我们自相残杀,人和动物一样,同是宇宙的产物,应该享有平等的权利,共同快乐地生活在世上。”

他送给保育员的11张画和信的内容如出一辙。他画几个姑娘给猪开膛,旁边写道:“这难道是在做绝育手术吗?”他在十一张画的前面,写了一首题为《杀猪姑娘》的“七律”:

十月秋高肥猪号,震我头上三层毛。

姑娘素手飞舞处,无数肥猪尽折夭。

若问谁人一尺刀,美女脸上菊容笑。

柔柔双手染红云,力竭声嘶难告饶。

这与洛阳肉联厂杀人现场墙上的字画一模一样!

他怜悯猪,真的到了“浮想联翩”的地步。他在信中写道:

“李××(一位歌唱家)嗓门很美,可她长得难看,再加上嘴边抹的猪血般的口红,仿佛要吃人。”

他又联想到更为荒唐的一面。

“在死猪车间,姑娘们在水池旁刮猪毛,死猪躺在她们的跟前,被她们摆弄着,洁白的身躯大概也引起了姑娘们的性欲,她们也许把它看作是脱光了的男人来玩耍,怪不得她们总拿着刀在猪肚子上,尤其是猪屁股和小便处直鼓捣,还不时割个小口,仿佛在做绝育手术。”

“它们的生殖器官被姑娘们无情地割下来,大概也乘机发了性欲。”

他的神经被屠宰姑娘们刺激得发烧了。他叫道:“小姐呀!你知道我有心拯救这些无辜的生命,如果能够以我的生命换取这千万条生命的话,我情愿死了,哪怕是最残忍的痛苦。真想躺在你跟前让你们杀了我,开我的膛,挖我的心肝。”

“我真想脱光衣服,让她们收拾我,割下我的生殖器和屁眼,掏我的心肝。”

“我真想脱下裤子和衣服,躺在她面前让她杀了我。”

他的怜悯之心终于转化为仇恨,仇恨又集中在姑娘身上。四封信,到处都是杀气腾腾的文字:

“对她们的行为,我真恨透了。我真想把她们都杀了,吃她们的肉。”

“小姐,我真想把你宰了,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欣赏,再用刀子割开你的肚子,拿出五脏炒食。”

“小姐,我一见到杀猪就想起了你。你想想,难道仅仅为了吃肉就杀了它吗?要是这样,我还要吃你的肉呢。为什么不能随便杀了你呢?”

“姑娘,当你吃肉的时候,不要只图香,要说香,你身上的肉比猪肉更香,为什么不杀了你呢?你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呢?为什么不替它们一死呢?”

“残忍不堪的刽子手把它们活活的杀死了。这都是人类的残暴啊!可人类都是你们女人生的,你不感到有愧于大自然吗?也许你生的孩子就是杀猪的,你能放纵和容忍吗?……我真想把你宰了。”

最后,他凶相毕露:

“世界上的美女都是毒蛇……我生了杀机,正在寻找机会。但这是以后的事了,眼前还谈不上。”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王洪波杀人的谜底客观地摆在人们面前:他从女性屠宰他所怜悯的动物的行为中,得出女人心狠手毒、“美女都是毒蛇”的怪异结论,因而恨从心上起,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王洪波十九岁时下的决心,七年之后实现了。他不但在部队驻地的洛宁县城残杀天真无邪的少女,还特意跑到一百八十里外的洛阳市肉联厂,杀死素昧平生的女工K及其幼子,又长驱八百里,跑到西安灞桥区肉食加工厂,杀死豆蔻年华的中学生S姑娘和H姑娘。他不奸不抢,一切为了疯狂的发泄!

面对血淋淋的事实,人们应该冷静地想一想了。

首先,王洪波这些杀气腾腾的文字分别写于一九八○年八月十日、九月十五日、十月十六日,也就是他报名参军的前两个月、前一个月和前七天(他报名参军的时间为一九八○年十月二十四日)。这些文字及其图画,招兵的同志不但见到了,还让他写了检查,王洪波检讨书的头一句就是“当家长和招兵的刘同志跟我谈了这个问题(指给保育员送信送画)后”。令人费解的是,他一手交检查,一手竟接到了《入伍通知书》。思想意识如此卑劣的家伙,怎能仅凭一纸检讨书就让他钻进伟大的人民解放军的行列?那些招兵的同志,那些层层把关的审查机关,都是怎么审查的呢?

其次,王洪波三万多字的书信和检讨,还有那些画,竟没有装入本人档案,而是长期躺在某学院保卫科的文件柜中。这是为什么?(要知道,由于这些材料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致使凶犯作恶长达两年之久!)

其三,王洪波杀人害命,为什么长期未被发现?早上不起床,不吃饭,晚上吃夜餐等反常现象,为什么没有引起注意?特别是公安机关将案情通报以后,有关的人们为什么还那么麻木?王洪波作案穿的解放鞋就扔在床下,作案现场特有的蜡杆火柴他身上就带着,这些,为什么视而不见?

很明显,王洪波杀人的动机,是个易解之谜,倒是上述种种,才是难解之谜。

咆哮的松花江

侦察的包围圈越缩越紧了。

一九八八年五月十六日,身着便服的公安人员来到某部,深入排查嫌疑对象。

嗅觉灵敏的王洪波瞧见陌生人,立即警觉起来。

公安人员走后,他问某负责人:“刚才那穿便衣的是谁?”

负责人本想打个掩护,谁知弄巧成拙,他回答:“那是西安来的,调查一起走私案。”

西安!他象挨了针扎,浑身不由一抖,心也紧缩了。地处偏僻的部队,哪来走私犯?明明是冲我来的,我在西安杀了两个人!来势不妙,必须采取对策。

他向亲友发信,安排后事。

五月十六日,他给在新疆某部工作的二弟去信,要求速汇一百元。(四月初,他给二弟寄去五百元,现在竟倒过来索要!)

他给三弟去信,嘱咐他:“你和二弟代我孝敬二老吧!”

五月十八日,某部保卫科根据公安机关的安排,通知下属单位,统计一九八七年六、九两月去过西安的人员名单。

这个电话偏偏被值班的王洪波接到了。王洪波在笔记上记着:

“1987年6月至9月哪些人到过西安,两个月外出人员的姓名、外出时间和地址统计出来,于5月21日报保卫科。”

王洪波再一次震惊了!

这是危险信号!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八日、二十一日,他在西安杀了两名少女,谁在这个时间去过西安,谁就是嫌疑对象!他加紧行动,准备外逃。

当天,他打开箱子,拿出棉衣、棉裤、衬衣、解放鞋,交给同室居住的通讯员,托他将四件衣物卖了,得款二十二元。

五月二十日,他向在湖南某部工作的三弟寄去了包裹。

五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两天,他分别向五位同志借了款,共得现金四百伍拾元。

其间,还发生了一些滑稽的插曲。

他向一位女同志借款,这位女性忧心忡忡地说:“洛宁乱得很,犯罪分子光杀女的。”

王洪波狡猾地一笑:“不要紧,再杀也杀不到咱们部队院里来。”

他对另一名战士说:“洛宁这案件,县公安局破不了,市公安局也是白聊(白费劲),要让我破,用不了半月。”

他向另一位同志借款一百元,专门交待:“月底发工资,你把我的工资领了就是了。”

五月二十一日,王洪波向领导请假,声称二弟旅行结婚到洛阳,他要去见见面,转一转。领导批准他五天假。

五月二十二日,是个星期天。营区的同志们有的休息,有的外出游玩,院里很静。王洪波毫无顾忌地将一大堆书报焚毁。(天知道都是些什么书!)

下午四时,那位替他变卖衣物的通讯员用自行车将他送到洛宁汽车站。跳上直达洛阳的长途汽车之前,他还忘不了给那位借给他钱的女性打电话,说一些云天雾地的告别词:“你不要太相信一个人,把世界看得太好……我已经老了,不行了,不象你们是祖国的花朵。”

凡此种种,有的稍作伪装,有的毫无掩饰。遗憾的是,都没有引起有关人们的警觉,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了!

五月二十三日夜,王洪波在洛阳找到曾给他介绍对象的P,请她将那位女工写给他的情书退还原主。

P大惑不解:“这是为啥?我不干。”

王洪波说:“要是不退,我当着你的面烧了,将来你给我作个证明。”

P说:“你太绝情了,难道一封也不留?”

王挑出一封塞进口袋,将其余的信付之一炬。

他向P借了一辆自行车,急匆匆地说:“我得赶紧走,得去车站接人。”

P问:“接谁?”

王答:“去接和我命运相同的人。我们在洛阳玩几天,就一起上西天去了。”(鬼知道接的是谁!)

他摇头叹道:“我这一辈子就是打光棍的命,我在人间找不到爱人,我到阴间去找。”

他望着表情惊讶的P,又点点头说:“这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你会听到我失踪的消息。”

他跨上自行车,又跳下来,朝P说了最后三个字:“永别了!”然后蹬车而去。

如此露骨的言行,P听罢除了惊愕,也没引起警觉,没有主动告诉旁人。直到二十三天之后,六月十六日,公安人员找她,她才如梦初醒。善良的人们,你们纯洁的脑海里是否少了点什么?

可笑的是,五月底,这个杀人狂竟出现在中岳嵩山,出现在少林寺。他要求出家。军人当和尚,岂有此理!他遭到了理所当然的拒绝!

整个六月,没有他的消息。王洪波真的失踪了。

一个月后,在遥远的黑龙江省木兰县才又发现了他的踪迹。七月四日凌晨二时三十分,他故技重演,窜入县城第三中学的教师宿舍,将和姐姐、弟弟同睡一炕,年仅十七岁的T姑娘杀死,又把那个十六岁的弟弟刺成重伤,逃之天天。

木兰是他的故土,紧靠松花江。他喝松花江水长大,走出家门,走向大西北,走向中原,匆匆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人民用汗水换来的劳动果实把他喂养成人。老师、同学、首长,战友无私地用心血浇灌这个五尺之躯,希望他有所作为,报效祖国。他却成了一头吃人的野兽,一个喝血的恶鬼,用兽性和血腥回报生育和培养他的土地和人民,把痛苦和耻辱留在他的血手所到之处。在这片辽阔的国土上,他流窜了整整四十天,潜行千万里,他已无法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无情的天网早已撒开,正在收缩,他血债累累,山穷水尽,只有死路一条。

一九八0年九月十五日,在写给那位保育员的一万六千字的长信的结尾,他曾留下几句“写后语”:“我是一点不怕死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宁可自杀……我认为死后根本就没必要留什么名声信誉,那是徒劳和虚伪的,反正死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在十九岁的时候不但下了杀人害命的决心,也预料到了害人必害己的必然结局。现在,他的末日到了,他只有实现他的“诺言”。

他逃离三中教师宿舍,来到五百米外的松花江边。夏夜本来是迷人的,可王洪波见到的却是另一副情景:冥冥的苍天,茫茫的原野,汹涌的江涛,尖厉的冷风。故土对野兽和鬼怪是冷峻严酷的。他心如死灰,木然地解开衣服,举起那把滴着T姑娘鲜血的尖刀,牙一咬,刺向自己的腹部。一刀、两刀,一共九刀,居然没有咽气。他用尖刀杀死了九条生命,现在又在自己身上刺了九刀,堪称天然巧合。他总算尝到了刀子的滋味,他痛得倒在地上无法忍受,不得不用发抖的手,抓起身边那瓶敌敌畏……

一只野兽倒下了,一个恶鬼结束了短暂而罪恶的一生。

【本文原出处为《啄木鸟》-尘封档案】

《啄木鸟》杂志创刊于1980年,由茅盾先生提写刊名,是中国公安系统惟一大型公安法制文学期刊。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