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NBA的夏天仍然無法說服你——在職業體育中，忠誠不過是一個假象—— 那麼你今生可能都無法領悟這一點了。克里斯·保羅離開了洛杉磯快船；保羅·喬治毅然決然地從印第安納出走；公牛給吉米·巴特勒來了一個猝不及防；戈登·海沃德還是拋棄了尤他爵士；凱里·歐文決意要與皇帝勒布朗·詹姆斯分道揚鑣；波士頓凱爾特人一直到交易最後還把以賽亞·托馬斯矇在鼓裡。
當球員面對他們的個人品牌，短期合同，流言蜚語，以及精明管理層的長期計劃越來越有影響力了，而我們曾經所認為的球員對於球隊的忠誠，以及球隊對於球員的忠誠早已不復存在了。憑我們對於職業體育的認知，沒有什麼理由讓歐文想要離開克利夫蘭，也沒有什麼理由讓波士頓要送走小托馬斯——但事實與此恰恰相反。
“自由並不是罔顧承諾，而是讓人有選擇的權利——我可以做出對於我而言最有裨益的那一個選擇。”巴西作家保羅·科爾賀在他2005年發表的小說《查希爾》中這樣寫道。對於一個球會來說，這種自由的概念可以說是它的指導方針。但是當在極少數情況下，譬如當球員成為了自由球員（像戈登·海沃德或凱文·杜蘭特那樣），或者當他們有著足夠的地位來選擇自己的歸屬（像凱里·歐文或者保羅·喬治那樣），人們卻對於他們的離開心生憤怨。
在小托馬斯被交易之後，卡隆·巴特勒和雷·阿倫就在Instagram上面揭露出了人們的這種虛偽：當球員對於他們的球隊“不忠誠”時，人們總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但是，當球隊將在一個在他姐姐去世兩天之後，忍著屁股的傷病，而且還沒從牙齒手術中恢復過來的球員交易了的時候，沒人反應出相同的憤怒。雷·阿倫自然是知道這一點的，當他在2012年東部決賽熱火打敗凱爾特人的1個月之後，離開凱爾特人轉隊熱火時，他就被人們叫做“猶大·舒特爾斯沃斯”了。（注1：雷·阿倫曾和丹澤爾·華盛頓合演過一部名叫《單挑》的電影，劇中他扮演的角色名為Jesus Shuttlesworth，寓意“那個叫耶穌的人”。而球迷這裡用了這個梗，稱他為Judas Shuttlesworth，寓意“背叛的猶大”）。他在自己的Instagram裡寫道：“一切都是生意，球員選擇離開與球隊交易球員本來就沒什麼兩樣。”
與我聊過天的那些球隊管理層和球員經紀人也同意這種說法；他們對於這個夏天球隊或者球員的選擇都見怪不怪了。“每一個球隊幾乎都是這麼運作的，這就跟地球上任何一樁生意的運作沒有什麼兩樣，” 一個不願透露姓名的球員經紀人是這麼說的。因為凱文·杜蘭特離開雷霆，加入73勝的勇士隊，“我的下一章”這一個表情包在網上瞬間火了，人們也一致地認為他選擇了一條最舒服的路。（注2：My Next Chapter（“我的下一章”）是杜蘭特通過《球星看臺》宣佈加盟勇士時的配圖）。杜蘭特在8月末上了比爾·西蒙斯的播客節目，然後說了這段話：“我們這些打球的，時不時在睡夢之中就被交易了。多少年了，球員都是被這麼對待的。你看，多少球員被一個又一個球會甩來甩去。沒有什麼所謂的忠誠。一切都不過是生意。做決定的永遠是金錢與利益。”
當你最喜愛的球員被交易，或是與其他的球隊簽約，你可能會百感交集。人們觀看，支持，談論以及思考我們最喜愛的球隊所產生的情緒波動，大概是我們熱愛這項運動的原因。但是，隨著NBA的變革與發展，或許我們需要改變對於球隊以及球員的期許，還有對於球員選擇球隊的態度。
大家對於凱里·歐文要求交易到克利夫蘭騎士隊，都有這樣相同的反應：“為什麼他想要離開勒布朗·詹姆斯，世界上最好的球員之一？難道他不渴望贏球嗎？” 我在Reddit（美國論壇）中看到有人這樣說，與我交流過的NBA高層中也有人表達了這樣的情緒。歐文在他加入凱爾特人的媒體發佈會上，談及自己的決定，說他不過是做出了對於他而言最好的選擇，僅此而已：“我希望能夠追求比個體來得更宏大的東西，我想要在一個對於我的潛力發展更有益的環境中打球。” 對於歐文，成長的唯一方式是選擇離開勒布朗·詹姆斯的陰影。但是，勒布朗恰恰是那個為歐文鋪好了路的人，他的決定對於歐文以及這個夏天其它球員的命運，都有著深刻的影響。
歐文和詹姆斯都參加了理查德·傑弗森以及錢寧·弗萊的節目“與RJ和錢寧一起上路”的第12集。在這一集中，歐文說：“你們讀過《鍊金術士》嗎？（注3: 這是保羅·科爾賀最著名的小說）” 然後歐文讓勒布朗分享一下自己的讀後感。勒布朗談及瞭如何讓自己強大起來，對於未來的遠見，以及努力的追尋與求索。實際上，歐文做到的正是這些。在他給騎士球迷的視頻之中他說，時機到了，他需要“儘可能地把握住”，才能夠“完成那些我從小就夢想著的事情”。
克里斯·保羅也選擇了賦予自己更多的決定權。保羅·喬治做了同樣的選擇；戈登·海沃德也是。不忠才應該是大家能夠預料到的，這才不是什麼例外情況。忠誠是一條雙行道，球隊以及球員都應該有駕駛證才對。歸根究底，這是我在過去十年多中想法的變化。一直以來，球隊都可以在背後捅球員一刀。球員為什麼不能做一模一樣的事情？這就是現實：這件事情發生得越來越頻繁，並不代表人們對此有著更高的容忍度，我只是說大家不應該再對這些情形大驚小怪了。勒布朗本來可以將離開騎士把天賦帶到邁阿密的這件事情處理得更好，但是他選擇了那一種方式，或許也是為了能賦予在他之後的球員更多權力，從而改變他們的人生。杜蘭特在比爾·西蒙斯的博客中說，他所忠於的是與那些與球隊中的人的關係，而非那個球會本身。一個人很難效忠於那些在本質上就不斷變化的東西。
球隊們總能夠激發起粉絲們在日常生活中產生的種種情緒：幸福，焦慮，幻想的破滅，等等。但是，人們對於忠誠的期許往往並不會隨著一個球員被交易或是退役而終結：這是不斷循環往復的。輸或贏，增或減，都帶來了新的機遇。對於體育迷們來說，沒有誰會在與一個球員建立新的情感聯繫之前，告訴自己這樣的聯繫將不會長久的——不管這是出於球員自己的決定，或是球隊的決定。
球隊管理層的工作，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冷酷無情。公牛，凱爾特人和火箭在休賽期已經用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球員交易，達成了球隊陣容的重新整合。雖然我並不喜歡芝加哥公牛隊用巴特勒交易所換來的東西，但是這是一個正確的向前看的決定。休斯頓火箭和波士頓凱爾特人，從帳面上來看，他們也變強了很多。你可以這麼說，如果達里爾·莫雷和丹尼·安吉視“忠誠”為一個好的商業模版，那麼他們就不會成為現在這樣成功的球隊總經理了。
不過早在4年之前，在2013年的夏天，安吉就交易了兩位凱爾特人的傳奇人物——保羅·皮爾斯和凱文·加內特，然後換來了一堆籃網的選秀權還有替代球員。我極端忠誠的綠凱球迷朋友們並不喜歡這次交易，其他球迷也一樣。留下皮爾斯，讓他能夠享受一年的告別賽季，然後穿著凱爾特人的球衣風光退役。這本來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波士頓決定賭一把未來。當時，沒有人能預見到這次交易能夠如此成功。籃網隊算是這次交易的犧牲品，而綠凱則東山再起。也正因為這次交易，我們來到了今天這種局面。
波士頓從2013年便開始了草蛇灰線的交易和簽約。這終於在上一週簽下歐文之後落下帷幕。安吉用2018年的籃網籤，傑·克勞德，安特·日日奇，當然還有小托馬斯——那個在過去的一個賽季中贏得了全部凱蜜喜愛的球員——為籌碼，拿下了歐文。小托馬斯在季後賽中砍下53分的神奇表演之後，整個波士頓都為之瘋狂。“我總是夢想著這種時刻，” 小托馬斯在比賽結束之後說道，“傳奇們都是在這種時刻誕生的，而有一天我也要成為傳奇的一部分。” 小托馬斯是認真的，而他對於球迷們的愛也並不是單相思。但是，要想實現那個最終的目標，去拿下NBA的總冠軍，凱爾特人需要把這些模糊不明的情緒拋在腦後。我把這想象成：我們都看到小托馬斯他單膝跪地，穿著他那畫著布林克卡車的拖鞋（注4:小托馬斯曾在休賽期曬出自己的一雙拖鞋，上面畫著一輛載滿美鈔的布林克卡車，寓意這下賽季的頂薪合同），宣誓他對於凱爾特人隊以及這個城市的忠誠。但是，安吉在他有機會觸碰到求婚戒指的那一瞬間阻止了他。曾經的一切不過都是暫時的恣肆放縱，別想太多了。安吉用馬庫斯·桑頓換來了小托馬斯，然後用小托馬斯換來了凱里·歐文。在一步一步升級球隊資產的道路上，你不能被一時的親密或依戀矇蔽了雙眼。
“你們可以自己想象，那一段對話，對於我，對於以賽亞，有多麼艱難和痛苦。”安吉在交易達成之後這樣說。“以賽亞整個賽季都棒極了，他給我們帶來了歡樂——整個波士頓，每一個人都愛上了他。你知道，他曾經是那樣的不為人看好，因為他的體型。但是，他投入到比賽中的熱情與精神改變了一切。做這個決定，真的很困難。”
一個球員經紀人發了這樣一個短信給我：“如果必要的話，安吉都可以交易掉他自己的兒子奧斯丁。” 我相信這個說法。凱爾特人在上個賽季剛剛贏下來53場比賽，獲得了東部第一的席位，然後在季後賽中一路打進了東部決賽。但是，他們下賽季的輪換中只剩下4個曾經的凱爾特人球員了：阿爾·霍福德，馬庫斯·斯馬特，杰倫·布朗，還有特里·羅齊爾。在職業聯賽中，有多少支球隊敢在一個賽季之後只保留著上個賽季四分之一的輪換呢？當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接受現狀明顯是一個簡單的選擇。有一些球隊的老闆會很樂意看到自己的球隊每年以第六號種子這樣的身份闖入季後賽。但是對於凱爾特人和安吉來說，他們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他們上賽季的確發揮地不錯，而且隊裡滿是超出預期的球員們。但是，這並不足以讓他們實現那個終極目標。
波士頓這次交易所產生的後座力，或是休斯頓火箭交易了粉絲最愛的帕特里克·貝弗利產生的悲痛，會隨著球隊在重組之後擊敗那些“不錯但沒那麼好”的球隊而漸漸消逝。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湖人組成的那支超級球隊的失敗，仍然歷歷在目。籃網也是，正是那點兒希望的火花讓波士頓處在了現在的有利地位。不過，在通常情況之下，當巨星們聚集在一起，偉大的時刻會隨之產生。
對於粉絲來說，愛上一個球隊並且意識到無論你對這支球隊愛得多麼深沉，球隊的當家球星仍然能在任何時候被交易出去，這絕對讓人不好受。但是“記得是什麼讓你到達現在的地方”這種哲學，和勇士隊這樣有著絕對統治力，能夠改變聯盟範式的球隊，完全不相沖突。讓我們理解一下這個六月份穆雷對ESPN說過的話吧：當一個像勇士一樣的超級球隊出現的時候，對於聯盟的其他球隊，奪冠的機會變得小了很多。這時候，你要做的事調整你的風險承受能力，變得更加積極與強硬。或許在這時候，應該採取一些極端的措施。那些允許著這種自由的老闆和管理層的球隊，將會是這個籃球新時代中的弄潮兒。
對於球員以及管理層，做出這種決定並非易事。非常多時候，他們必須屏蔽各種噪音。在今天的NBA中，不管一個球隊變得多麼好，總有人會說，他們無法擊敗勇士隊。或許，這話沒有錯。但是球隊們不會知難而退。穆雷也表示了他並不相信勇士隊是無法擊敗的。其他同我聊過的球隊高層仍然相信，如果卡哇伊·萊昂納德沒有受傷，那麼馬刺隊在那一個系列賽中仍然會給勇士隊造成很大的麻煩。
安吉在2016年7月，杜蘭特加入勇士的幾天之後，表達過類似的看法。“聽著，他們是一個傑出的隊伍，沒有誰會否認他們有著多麼偉大的天賦。” 安吉說：“但是我要說的是，我們並不會躺下來等死。” 凱爾特人和火箭也是這麼做的。他們在這個夏天的一系列操作都使得他們有了成為勇士勁敵的潛力。歐文，喬治，海沃德，保羅在這個夏天做了同樣的事情——勒布朗在下個夏天也會這麼做：當事人們都不會介意別人如何評價他們所做的決定，反正人們總是會說些什麼。
在擔心以賽亞·托馬斯的臀部傷勢會對於這個交易的價值產生影響之後，騎士隊的老闆丹·吉爾伯特在最終還是接受了歐文的交易。同時，他可能還向凱爾特人學了一招。畢竟，現在的騎士已經進入了後勒布朗的時代，他們需要堅持“向前看”的方針。哪怕這意味著，燒掉那一座名叫勒布朗的橋。騎士隊或許也能因此重獲新生。最終，或許下一代的騎士球員會意識到這種苦心並且對此心懷感激。
籃球在不斷地變化，而現實也會偶爾變得非常殘酷。爵士的球迷難以接受海沃德離開的事實，而公牛的球迷對於失去了巴特勒有著同樣的感受。不過，總會有新的“粉絲最鍾愛的球員”在轉角處等著；而那些新的“粉絲最鍾愛的球員”，也終將被迫離開或是主動出走。這就是生意，這就是人生。
翻譯：開火箭的Pundari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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