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愛說歷史研究就是一堆文化人，圍繞著故紙堆就一個死無對證的懸案，進行無聊論證的過程，真正的歷史愛好者對這樣的觀點往往嗤之以鼻，因為這些人不瞭解我們眼中所見的樂趣。不過今天可以借這篇文章分享一下本人的一點拙見。
一次假期出遊，有機會前往位於陝西省寶雞市的唐末李茂貞秦王陵。李茂貞（856年—924年）是唐末五代時期，一位驍勇善戰的藩鎮節度使。他在唐朝末期鎮壓黃巢起義軍有功，被唐僖宗封賞節度使，後加封隴西郡王。由於擁兵自重，讓後來的唐昭宗猜疑，雙方爆發多次衝突，均以李茂貞勝利告終。唐滅後轉投後梁，然後又追隨後唐李存勖。李存勖念其是前朝老臣，一生戎馬，對他很是尊重，封其為秦王，69歲這一年離世。
參觀李茂貞和其夫人劉氏的同塋不同穴的墓葬之後，來到地面，被導遊引導看到李茂貞墓穴頂部青磚之上的特殊凹痕。每一塊磚上都有一塊動物爪印，有馬蹄印、牛蹄印、狗爪印等不同種類動物的爪印。我依據以往的經驗無法對這種現象做出判斷，導遊告訴我，這是古代人的“商標”，不同動物爪印代表不同磚窯生產的青磚。
我瞬間來了興趣，便做了一次簡單的推理分析。
① 墓頂青磚上的動物爪印是一種特殊的喪葬風俗。
這顯然不可能，首先那個時代相關的史書典籍風俗縣誌等資料中，並未提及。所謂“孤證不立”，就是這個意思。
② 會不會是磚窯廠制磚坯時，發生了意外，監管不嚴導致很多動物踩踏。窯廠主人擔心損失，把這些青磚和其他好磚混在一起賣出去。
這更不可能，李茂貞當時乃是封疆大吏，按照王公侯伯子男的貴族等級劃分，李茂貞死之前最後一個封號是“秦王”，這是一個僅次於皇帝的級別，其墓葬建造到下葬的過程必然會有專人負責嚴苛的監督，根本不可能容許有人以次充好送進來劣質材料。
③ 這會不會是“物勒工名”的一種民間版本呢？
我們知道秦代兵器上都刻有從國防部長、兵工廠長、車間主任、生產組長、車間工人的名字，哪一批武器在戰場上出了問題，立馬啟動逐級問責機制，誰也跑不了。
那麼李茂貞陵墓以一個王侯墓的規制，其青磚用量是非常龐大的，當時的磚窯廠也不可能有機械化流水線，手工作坊畢竟產量有限，所以我們可以合理推測，當時李茂貞陵墓的青磚供應可能是由好幾個磚窯廠同時供應。
那麼問題就來了，同時送來五六家的磚，質量上來說尺寸大小顏色都要相同，那如果施工過程中磚的質量出現問題，又該如何劃分責任呢？
如果按照“物勒工名”的做法在磚上刻字，一來是那個亂世文盲率超高，認字的話人家也不至於去燒磚，二來也涉及到墓主人家族的忌諱之類的。所以刻好不同動物爪印的模具在青磚上印製，以示區別。
當然，這個也不見得是真相。可探求歷史真相的樂趣，不也就正在於這些基於常識和史料的推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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