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書的城府(小小說)

村支書的城府(小小說)

蔣國峰

村支書的城府(小小說)

在村裡,傳邦無疑是個數得著的人物。要不,兩三千人的大村,他怎麼能幹上村支書呢?而且一干就是二十年!沒點能耐,村裡大大小小的事怎麼擺得平?

論起來,支書一職怎麼也輪不到他。農村是很講究家族勢力的,傳邦姓秦,在整個村裡就他一家姓秦,哪個姓都比他家人多。而且傳邦還是單伴,只有兩姐,沒有兄弟幫襯。沒當支書前,傳邦家也不比別的人家富裕,一樣地種稻收豆。可偏偏這支書就是他的,邪門不?

有人說,傳邦能在村裡吃得開,全是因為二爺。二爺,大名周嘯龍,村裡的老支書。因排行第二,人稱二爺。二爺最大的能耐是不記仇,頭天罵你十八代祖宗,大耳刮子打得你暈頭轉向,次日登門賠罪,與你有說有笑,讓你恨都恨不起。村裡人說二爺心直口快,直性人,傳邦明白,二爺城府深著呢。

傳邦的發跡,是從認二爺當乾爹開始,說是乾兒子,比親兒子還得力。鞍前馬後,隨叫隨到,刀山火海,在所不辭。傳邦本來能說會道,做事又麻利,很得二爺歡心。在二爺的關照下,從小組組長幹到了大隊營長。分田到戶的第二年,傳邦接了二爺的班,聽說二爺在鄉里領導面前力保的他。二爺下決心讓傳邦干支書,是出於報恩,一次二爺進山掉進一陷阱,受了傷的二爺一整日沒出來,喊又喊不應,幸得傳邦連夜找到。山上的陷阱二爺心裡都有數,卻沒提防多出個新陷阱,害得遭老罪。

當了村支書的傳邦,也學二爺,廣收乾兒子。幾年下來,乾兒子兩雙手都數不不過來。逢年過節,送禮的乾兒子絡繹不絕。這麼多幹兒子,自然有更多的乾親戚,這下,傳邦的在村裡的人緣及威望達到了頂峰。

佳邦又認了個乾爹,是縣裡的工商局長。傳邦把乾兒子們孝敬的魚肉都孝敬給了工商局長。很快,傳邦開始管鄉里的工商稅物了,這可是肥缺,做小生意的辦個證什麼都得找傳邦,哪天家裡都有送禮的人。

在傳邦人生最得意的時候,卻遇到了最厲害的競爭對手。說起來,這個人還是他眾多幹兒子當中的一個,叫尹文韜。論文憑,是堂堂正正的高中生,論氣力,兩三人近不了身,論家境,九十年代初就是萬元戶了。而且還喜歡黑白勾當,野心大得很。

傳邦對這個乾兒子提防得緊,生怕小子翅膀一硬,搞自己下臺。但表明上兩人很和諧,文韜一如既往地言聽計從,傳邦多次暗示,好好幹,我年歲大了幹不了多久,一下去你就接手。許願這一招,傳邦運用得出神入化,沒人不當真。

文韜不是省油的燈,知道乾爹的許諾是不可能兌現的。心裡很氣惱,暗地裡什麼話都罵過了,這老東西,除非攤門板,要不怎麼捨得下臺呢!但再不滿,卻無可奈何。

三十出頭的文韜也幹到了民兵營長,甚至副主任職務,離支書好像一步之遙了。可就是原地踏步,由是幹了整整七年的民兵營長!

你縱有萬千變化,也難逃我如來佛的手掌心。傳邦表面上支持鼓勵文韜,說有能力,人才難得!可就是不讓文韜入黨,連黨員都不是,你憑什麼當支書?每次入黨,支持文韜的鐵定過不了三分之一。

一次文韜來看望乾爹,酒足飯飽後,文韜說準備外出創業,不想幹村幹部了,沒意思。但臨走前想入個黨,了了自己的一個心願。說得極誠懇極傷感,還掉了眼淚。

微有醉意的傳邦不落忍,一個小組長都入了黨,人家到底幹了好幾年村幹部了,再不入黨也確是說不過去了。何況還叫了自己十幾年的爹?於是,點了頭。

入了黨的文韜果真外出了,傳邦長舒了口氣。小子,早點識時務,何至於如此?

一年後的換屆,文韜殺回來了,而且是上級任命,由他擔任村支書。年過六十的傳邦在鄉里領導的多次動員下,主動交了班。

當了村支書的文韜再沒叫過傳邦一聲“乾爹”,也再沒給他送過一次禮。

甚至在車經過傳邦家時故意按幾聲喇叭,卻不下車,老東西,害苦了老子多少年!

村裡人時常聽到躺在禾坪上曬太陽的傳邦唱道,“說什麼一步走錯禍臨身”。

現在文韜當村支書又十幾年了。混得比傳邦更好,關係網早到縣裡了,身家也早破千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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