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才不遇的亂世悲歌與奇貨可居的另類交易(下)

後來,漢文帝想起了賈誼,徵召入朝,相談甚歡,自言“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這次召見的結果是讓賈誼換個地方,到我商丘梁國當梁懷王的太傅。其間,賈誼忍不住又露鋒芒,向文帝上書改革良策,都沒被採納。幾年後,梁懷王因為騎馬不小心摔死。賈誼感到自己這老師沒當好,哭了一年多,也許更多的是哭自己,終於傷心過度而死,享年33歲。

(三)

與屈原、賈誼的志存高遠、懷才不遇、身後留名相比,商人出身的呂不韋善用商人的交易智慧深深影響了秦國甚至中國歷史的走向,並因主編《呂氏春秋》而青史留名,實屬那個時代的另類。

呂不韋是先秦時期韓國的大商人,依靠往來各地賤買貴賣大流通發家致富,一度成為千金富豪。那一年,呂不韋做生意出差趙國首府邯鄲,憑大商人的敏銳嗅覺捕捉到了一次“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商機——秦昭王執政40年那年,原來立的太子不幸死了,於是改立次子安國君為太子。這時候,安國君的一堆姬妾為他生下20多個兒子,唯獨安國君最寵幸、排名第一的華陽夫人沒做貢獻。其中一個兒子叫子楚,因母親夏姬失寵,被作為人質抵押到趙國。子楚因母親失寵出使趙國本來就待遇很低,再加上秦國屢屢攻打趙國,趙國哪有好臉色讓這位落魄的小王子看?所以,子楚在趙國的日子很窘迫甚至很危險。

天大的商機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看出來了就不是一般人。大商人呂不韋顯然不是一般人,知道子楚的處境,獨具慧眼:“此奇貨可居!”他打定主意立馬拜見落魄不得志的子楚,張口就說:“吾能大子之門。”意思是我能光大您的門庭。子楚知道來者只是一個商人,以為是開玩笑,便苦笑說:“且自大君之門,而乃大吾門!”意思是您先光大好您自己的門庭,再來光大我的門庭吧。呂不韋馬上說:“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意思是您有所不知,我的門庭要等待您的門庭光大以後才能光大啊!說者有意,聽者有心,子楚知道遇到高人了,“乃引與坐,深語”。

於是,呂不韋把自己的經營計劃和盤托出:您爺爺秦昭王很老了,他一死您爹安國君就接班當國王,這時候就出現誰當太子的問題。您兄弟20多個,您在中間,而且您又不受寵愛被派到趙國當人質,人脈關係欠缺。怎麼辦?先明白誰有權力立繼承人,除了您爹安國君當然是華陽夫人啊!但華陽夫人沒兒子,您客居趙國資財貧乏,難以奉獻雙親和結交賓朋,不要著急,我雖然也不富裕,但可以傾盡家財拿出千金,一是西遊秦國,替您孝敬安國君和華陽夫人,二是資助您結交賓客,最終促成您立為嫡子繼承人。子楚聞聽,立即叩拜呂不韋:“您的計劃如果成功,我願意與您共同分享秦國!”

呂不韋的“奇貨可居”投資計劃開始實施。先是傾盡家產購置奇玩異珍通過華陽夫人的姐姐,把鉅額雅賄送給華陽夫人,同時把一大堆稱頌子楚如何賢能智慧、賓客遍天下,尤其是“日夜哭泣想念太子和夫人”的話傳達給華陽夫人,而且勸華陽夫人趁著自己得寵有話語權趕緊把繼承人立下來,省得夜長夢多。就這樣,華陽夫人一陣嬌滴滴的哭訴,還沒有當國王的安國君就同意把子楚立為嫡嗣繼承人了,並讓呂不韋扶助子楚。

呂不韋的第一步投資計劃成功,千金打造了一個未來國王的超豪華產品。接下來,呂不韋要做的似乎就是在趙國陪同子楚休閒等待收穫了。然而,比一般人看得更遠的呂不韋又下注了一個更驚人的投資計劃:呂不韋先是在邯鄲物色了一名舞蹈才藝絕佳的美女,自己先睡了。知道這美女懷孕後,就在一次與子楚的飲酒中推薦給子楚。子楚果然一見傾心,呂不韋假裝也許真是忍疼割愛,把美女送給了子楚。子楚不知美女懷孕,收為愛妃,並很快得到一個兒子,取名嬴政,愛妃升格為夫人。

後來的故事是,秦昭王執政56年終於死了,安國君立為王,華陽夫人成為王后,子楚成為太子。子楚的夫人和那個說不清的兒子嬴政被趙國人送回秦國,當然幕後的製片人、總策劃兼總導演呂不韋也到了秦國。故事加速推進,安國君這個孝文王只幹了一年就死了,太子子楚繼位成為莊襄王,華陽王后成為華陽太后。呂不韋一躍成為秦國丞相,並被封為食用河南、洛陽十萬戶的文信侯,當初第一步奇貨可居的投資終於得到千萬倍的回報。故事再次加速推進,莊襄王子楚繼位只三年也死了,那個說不清的兒子嬴政繼位,尊呂不韋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號稱“仲父”,一時間呂不韋家中僮僕達萬人之眾。就是在這個春風得意的時候,呂不韋也學習戰國“四公子”招賢納士廣羅門客,並讓門客高人寫文章,然後由他當主編合成出書《呂氏春秋》,並以“一字千金”懸賞挑錯,聲名遠播。呂不韋第二步更驚人的投資計劃也得到預期甚至遠超預期的回報。

精於算計的呂不韋終究是德不配位,似乎混淆了經商和治國的概念,尤其是第二步有違道德人倫的投資計劃埋下後患。隨著小嬴政長大,呂不韋與始皇帝他親孃的苟且事這把火已很難用紙包住了。呂不韋為防備功虧一簣,第三次施展逆天的投資計劃:為擺脫太后與他的如膠似漆,呂不韋私下物色到一個性能力超強的叫嫪毐的舍人,引誘太后,並設計給嫪毐弄個假太監身份送給如狼似虎的太后。得到嫪毐的太后樂不思蜀,並很快與嫪毐弄出了一個孩子,怕當皇帝的兒子嬴政知道,就找藉口帶著嫪毐出宮到雍這個地方躲避。嫪毐這假太監也是色迷心竅,還想讓太后立他的私生子為皇位繼承人。終於,有人告發嫪毐與太后的不軌行為。秦始皇誅殺嫪毐三族和那個私生子,把太后遷到雍地。本來秦始皇要誅殺幕後主使呂不韋,考慮到是他幫助父親繼位功大,也許是說不清的血緣關係,只是免掉了相國之位,打回封地。過了一年,因為遷回封地的呂不韋不甘寂寞,賓客使者常去看望他。秦始皇一封“君何功於秦?”充滿責問的書信,讓呂不韋感到無地自容。害怕被誅殺,機關算盡太聰明的呂不韋“乃飲鴆而死”。

見聞曰:假如偉大的屈原得到重用,也許戰國亂世能延長楚國一段輝煌,但後世恐怕再也看不到偉大的《離騷》名篇。假如才華橫溢英年早逝的賈誼一直得到賞識,也許漢朝的“文景之治”會多一抹亮色,但似乎難以改變西漢王朝的走向更替。但是,假如沒有了呂不韋那奇貨可居的另類交易,就不可能有子楚的上位和秦始皇的接續,秦國甚至中國的歷史必然改寫。當然,歷史沒有假如,但歷史可以告訴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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