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無單田芳「且聽下回分解」

單田芳先生生前曾多次接受過北京青年報記者的採訪,談及他的家世,談及他的軼事,更多的,是談及他鐘愛的評書。特地摘編2006年2月22日本報記者譚璐採訪單田芳先生後撰寫的《單田芳:且聽這回分解》,讓讀者對單老有一個更充分的瞭解。


再無單田芳“且聽下回分解”



“門裡出身”

單田芳是“門裡出身”。這是他們曲藝圈的行話,是說家裡都是幹這個的,拿今天話說就叫曲藝世家。他的母親王香桂是東三省有名的西河大鼓藝人,臨產的那天還在臺上說著《楊家將》,單田芳差點就降生在書檯上。他的祖父、父親、伯父、叔叔、三個舅舅也都是搞曲藝的。拿單田芳的話說:“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耳濡目染,對曲藝就有‘半仙之體’。”他5歲時就能小嘴吧吧兒地模仿著說上幾段。

可單田芳的父母卻並不打算讓他入行,想讓他上大學,做闊差事,改換門庭。然而世事就這麼難料,陰差陽錯的,他還是入了行——那時候他父親稀裡糊塗地入了獄,母親改嫁遠走,作為長子的單田芳身上的擔子可想而知。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剛一入大學就因病休學五個月,功課跟不上,特別是俄語學得最為差勁。

單田芳父親的朋友李慶海,也是一位曲藝界的前輩,當時就給他分析形勢和他的短長,還從收入上算經濟賬,勸他下海。後來李慶海成了他的師父,給他取了藝名———單田芳。

“板凳王”

也在那個時期,家裡給單田芳娶了個唱西河大鼓的媳婦兒王全桂,在最初的兩年幫他渡過生活難關。1954年,單田芳正式開說。一開始,他只有資格做“板凳頭”,這也是行話,就是隻能在非黃金時間段說。家學、天資、用功,加上臺緣兒又特別好,一年後他被稱為“板凳頭大王”,一套接一套書都受到追捧,收入遠超過正場演員。

“沒個背”

那麼多書單田芳是怎麼背的?他表示,說書一般只記梗概,“誰有那麼好的腦子?不可能,背不下來。但是我們記梗概,然後說的時候按照梗概即興發揮去。往裡頭怎麼填詞,那就根據個人的功力了,可能你知識比較豐富、閱歷比較廣,加的那詞就恰如其分,說得有血有肉,就更能吸引人。如果你沒那種本事、沒那種道行,那肯定你說得枯燥無味,就不受歡迎。同一本書說十回十回不一樣,它不是固定的詞。哪有個背啊?沒個背。”

“文革”期間單田芳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在農村勞動,不讓說書,他幹農活的時候就在心裡做總結——總結“那些年那書說得有紕漏,這書說得不合理,如果我再說,這書應該這麼說——從書一開本,上場詩怎麼說,頭一回怎麼說,人物應當怎麼刻畫”。就這樣,一篇接著一篇,把他過去所說的書,想了一遍又一遍,“這麼多年,磨得溜光水滑,非常亮堂,就等著批發了”。於是等到重上舞臺的時候,單田芳一點都不顯著陌生。

“鐵嘴假牙”

曾經有一位聽眾給單田芳寫過一封信:“您的‘單’字,按繁體字(單)其中有七個‘口’字,‘田’字又是五個‘口’字組成,再加上您本人一張口,一個人就佔了13張‘口’,難怪別人說不過您。”這當然只是笑談,單田芳成功的最重要原因還是他苦練內功。

單田芳的嘴堪稱鐵的,牙卻是假的。這又有一個典故。1978年,45歲的單田芳重返舞臺。有一天在鞍山體育館說《隋唐演義》,看到觀眾冒雨來聽,他一激動,格外賣力氣,說到“程咬金探地穴叫人發現了,程咬金一著急一喊,大斧子一晃”的時候說個噴口一使勁,噗,把假牙噴出來了。當時那嘴就癟回去了,大夥全樂了,看得清清楚楚,一個白東西出去了。單田芳找著那個牙涮一涮,扣上再接著說。

那個時候他剛40多歲,怎麼就一嘴假牙了呢?原來,“文革”期間,因言獲益的單田芳不斷因言獲罪,禍從口出,成了“老運動員”。有一回被囚車拉到鞍山市工人夜大受審問,那車門一開他頭一個下去,黑天裡不知哪位造反派穿著大皮鞋,正好飛起來一腳,踢他臉上。當時就聽咔嚓一下子,這血就淌下來了,奇疼無比,舌頭都木了,拿手一摸倆門牙全下來了。那一腳,他丟了九顆牙。

“雲遮月”

要說單田芳說書標誌性的特點,就是他獨特的嘶啞嗓音。甭多了,聽上三句就能把他識別出來,好些書迷還喜歡搞模仿秀專學他。他這嗓音又被稱作“雲遮月”,唱戲的周信芳也是雲遮月的嗓子。

什麼叫雲遮月?雲遮月就好像挺明亮的月亮叫雲彩給遮上了,就是形容聲音嘶啞、不透亮,還有點聲,但不亮了。像人家那亮音兒、鋼音兒、水音兒就都沒有了。單老爺子這嗓子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他原來的嗓音也不太亮,職業的關係,說書人的嗓子都有點嘶啞,因為嗓子費得太厲害了。可單田芳說過去嘶啞歸嘶啞,有高音:“上世紀五十年代那時候我們曲藝團年年到千山旅遊,在千山西閣,面對群山,幾個嗓子好的互相比賽,看誰聲大,聽那回音。我是其中之一。我嗓子要多高有多高,相當洪亮。”

嗓子後來怎麼說不出話來了?原來,被打成反革命後,擔驚受怕,窩火委屈,一股急火全拱上來了,嗓子老發炎老腫著,也沒法調治。時間一長,音帶就長了息肉。

復出之後,單田芳去做手術把息肉割掉。割下來的息肉,有小手指肚這麼大。為了徹底根除,總共做了三次手術。之後,醫生說不能再動手術了——要想把息肉摘乾淨,恐怕要毀壞聲帶,那樣的話,就徹底無法從事評書行業了。就這麼的,就變成現在這嗓子了。“人家誰說書像我這嘶啞嗓子?沒有。”沒承想這倒成了聽眾津津樂道的一大特色了。

攝影/北京青年報記者 王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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