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之「梁山七俠」覆滅記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一、源誠當鋪失竊案

1945年冬。塞北重鎮張家口。

暮色初上,全市最大的當鋪——源誠當鋪和往常一樣,結束了一天的營業,掌櫃郝夢清讓夥計上門板打烊後,一頭鑽進帳房間,和帳房先生一起算帳。張家口解放伊始,人民政府還來不及在短時間內改變因受日偽長期壓榨而極度貧困的市民的物質生活,許多人為了養家餬口,便將日偽敗退時所獲取的各種物資送往當鋪,典錢買糧。因此,這一陣源城當鋪的生意特別好,帳房間每天晚上都要忙到9點多鐘。這天,也是到9點半過後才把帳算完,郝夢清送帳房先生出門後,親自檢查了庫房、保險箱,又向守夜的夥計叮囑了一番,這才回家。

午夜時分,源誠當鋪門前的馬路上出現了幾條黑影,他們行至當鋪右側的小巷邊,一閃而進。片刻,當鋪後院牆上躍上了人影,一個個輕悄悄地跳落到院內地下……

次日早晨,當帳房先生走進當鋪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兩名守夜夥計四肢被綁,卻在昏沉酣睡;帳房間裡的保險箱已被打開,裡面的現鈔、黃金、珠寶、銀元被洗劫一空!帳房先生定定神,轉身衝到門口,衝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發瘋似地叫喊:“強盜,強盜!”正好郝夢清坐著人力車趕到,聞言驚急交加,竟當場昏倒。

消息傳到公安機關,張家口市公安二分局局長劉仙峰親自率領偵察員急赴源誠當鋪勘查。經當鋪方面清點,此次被盜劫的錢財計有:現金(邊幣)48.6萬元、黃金141兩、珠寶古玩29件、銀洋(器)400餘兩。偵察員經勘查發現,案犯從後院越牆而入,以薰香麻倒兩名守夜人,然後以萬能鑰匙打開保險箱作案。據守夜人陳述,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迷的,甚至連紋絲聲響也未聽到。偵察最分析認定,作案者是一夥具有相當犯罪經驗的慣犯。

其時,張家口的社會秩序十分混亂,每到夜晚,不時有敵特分子打黑槍,流氓、盜匪便趁機結夥盜竊公私財物。剛建立不久的民主政權面臨著嚴峻的考驗。“源城盜案”發生前兩天,晉察冀中央分局和邊區政府剛剛開會作出決定,責成張家口市公安局迅速開展肅清敵特、打擊犯罪活動的鬥爭。“源城盜案”作為一起刑事案件,其社會影響、贓款數額都名列首位。因此,張家口市公安局決定將其作為重點專案偵查,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偵破該案,捕獲案犯,追回贓物。

公安二分局劉仙峰局長親自主持“源誠盜案”偵查工作,案件發生的當天就調兵遣將組成偵查組,大膽啟用原日偽警察留用刑警施爾昌擔任組長,全面負責偵查。施爾昌出身於捕探世家,祖上五代皆在清朝衙門當捕快,他自民國初期即在警察局當刑警,破案頗有建樹,到抗戰爆發時已是刑警大隊長。張家口淪陷後,施爾昌拒絕敵偽留任,靠做小生意謀生。後因生活困難,為養家餬口而被迫重操舊業。他那豐富的破案經驗深受敵偽警長頭目器重,但由於有“反日嫌疑”,而始終只是一名普通刑警。張家口解放後,中共接管警察局的幹部第一個圈定的留用人員就是施爾昌。為此,他感激不已,這次擔任偵查組長,當即表示一週內破案。

施爾昌瞭解到源誡當鋪被盜的邊幣中,有40萬元是前一天從銀行提取的.全是連號的新幣。他判斷:案犯得手後一定會先把邊幣拋出來,因為這幫傢伙根本不相信民主政權能夠鞏固,深怕這些現金會“過期作廢”,而連號的新幣只要出現在市面上,一定會發現的,這將成為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施爾昌的這個觀點得到了偵查組全體成員的贊同,大家決定分頭聯繫有關店鋪和銀行布控。

第三天,從全市最大的酒店——太行山酒樓傳來消息:被盜新邊幣中幾張連號鈔票露面!施爾昌立即奔赴太行山酒樓,先察看了那幾張鈔票,再詢問情況。據酒樓跑堂回憶,使用這鈔票的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妖豔女子,獨自一人來用餐,叫了許多菜,吃喝了近兩個小時才離去。進一步瞭解,又有人反映說這個女人最近已數次來酒樓用餐,他似乎特別喜歡吃雞。施爾昌決定張網誘捕這個神秘女郎。經和酒樓方面協商,決定讓廚師烹飪一道新菜:百花太爺雞,在門口張貼海報,並於次日在《張家口日報》上登出了一片特約專訪。第二天,施爾昌親自化裝成小販,帶著兩個偵察員在太行山酒樓對面擺了個水果攤。傍晚,一輛三輪車載來一個身穿裘皮大衣的女人,直上“太行山”二樓,她就是被百花太爺雞誘來的“目標”。施爾昌不露聲色,侯得她吃喝完離開時,騎了輛自行車尾隨其後,一直跟蹤到市郊結合部的一棟小洋樓前。施爾昌見她進了洋樓,便去向鄰居探問,得知她是這裡的住戶,當下便去調集人馬,當晚便將其逮捕。

這女子一進公安局便跪地求饒,坦白交代。原來,她名叫筱豔君,瀋陽人氏,嫁給“滿州國”一位師長。半年前,丈夫被俘,她遂逃來張家口,靠做暗娼為生。最近,她姘識了一個漢子,姓王名鐵柱,據王自稱系山東人氏,和幾個結義弟兄一起做買賣,很是賺了些錢鈔。王鐵柱出手很大方,經常送鈔票、首飾、衣料等給筱豔君,那些連號的新邊幣就是他送的。王鐵柱在何處筱豔君不清楚,他每逢陽曆三、六、九,必來筱處,有時單獨來,有時和義兄義弟一起來。

施爾昌一想,次日正是陰曆初六,便決定組織力量去筱豔君住處設伏,只要抓住王鐵柱,事情就好辦了。

笫二天,劉仙峰局長凋集了18名公安戰士,連同10名偵察員,一行人身著便衣悄悄分頭來到埋伏點。施爾昌率3人藏於樓內,其餘人將小洋樓分三層團團圍住。當晚8點鐘左右,兩條黑影來到小洋摟,一個長袍禮帽,身高體壯;一個西裝革履,矮小精悍。兩人來到門前,毫無戒心地跨進門檻,穿過過道,登上樓梯。就在這時,施爾昌發出了信號,4名偵察員堵住樓梯口。兩人一愣,正待作出反應,背後也響起了“不許動”的吆喝聲。面對著前後七八支槍,他們不得不束手就擒。

二、三起離奇的盜竊案

被捕的兩人中,那個穿長袍的大漢就是筱豔君的姘頭王鐵柱。兩人被扣上手銬時,王鐵柱對穿西裝的小個子說:“見弟,別慌,一切事都由我來擔待!”

有了王鐵拄這句話,小個子就變成了啞巴。在審訊室裡,面對著偵查員的訊問,他不是裝瘋賣傻,就是哼哼哈哈,百問不答。

於是,審訊重點轉向王鐵柱。殊不料王鐵柱的氣焰極為囂張,他被押進審訊室後,一雙牛眼兇光溢露,盯著偵查員望了片刻,忽然蹲了個馬步,運氣發功,一聲怒吼,竟把戴在腕部的手銬給掙斷了!偵察員大驚,拔出手槍,對準王鐵柱的下肢準備開槍。就在這時,劉仙峰局長正好推門而進,他揮手阻住偵查員:“不要開槍。”

劉仙峰把目光轉向王鐵柱,威嚴地盯視著:“聽著,想跟共產黨撒野,你還不配!”轉臉對偵察員說,“給他換一副重銬,反銬起來!”

一副經過熱處理的大號手銬銬住了王鐵柱的雙腕,他不得不低下了頭。但王鐵柱的交待並不徹底,他供認自己是“源城盜案”的主犯,並供出了部分贓物的下落,但卻拒不交待同案犯的罪行和行蹤,甚至連一起被捕的小個子的姓名也不肯道破。

審訊陷入了僵局。為了取得突破,張家口市公安局抽調了數名富有預審經驗的行家,組成專門班子,分析了案情,制訂出方案,分別對王鐵柱和“小個子”進行審訊,但收穫甚徽。半個月過去了,“源城盜案”的偵破尚未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劉仙峰局長為此寢食不安,胃病復發,人也瘦了數斤。

不料.就在這當兒.張家口市又發生了三起令人震驚的盜竊案一一

星期六晚上,軍區後勤部開辦的一家商店被盜。案犯在現場有荷槍實彈的哨兵站崗的情況下,竟悄無聲息地從天窗潛入店內,竊去12萬餘元邊幣和17件名貴的皮毛衣料。案犯的作案手段堪稱高明,現場沒管下任何可供偵查的痕跡。

三天後.第二起盜竊案發生了。那天晚上,二區區政府倉庫的守夜人準時到崗,巡視各處後,回到位於倉庫一角的小屋裡,躺在床上小憩,不料這一躺竟睡著了,而且陷入沉沉大睡狀態,直到天亮時分方才醒來。他覺得室內溫度很低,爬起來一看,發現倉庫大門洞開!一轉身,又見枕邊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幾行歪歪斜斜的鉛筆字:“今借去麵粉布匹若干,是不是歸還,要看交情。——義盜留言”。經清點,被“義盜”竊去20袋麵粉和10匹陰丹士林布。

又過了三天,第三起盜竊案發生了。這樁案件的表面更罩著一層濃厚的神秘色彩:這天晚上,軍區後勤部轄下的衛生部部長和他的警衛員去“慶豐戲院”觀看京劇《三打祝家莊》。來自北平的演出班子那精彩的表演深深地吸引了他們,兩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舞臺上。當演出結束大幕徐徐落下時,警衛員的神思才回到現實中來。他站起來,習慣的動了下跨在背後的駁殼槍套,不料卻是輕的——裡面的駁殼槍已經不翼而飛了!正當他慌慌張張的四處尋找時,坐在旁邊位置上的衛生部長髮現自己腰間佩著的左輪手槍也神秘的失蹤了!

這三起案件發生後,社會上謠言四起,尚未肅清的反動會道門懷著顛覆新生民主政權的罪惡用心,利用會徒放風:“這是天狼探路,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將下凡,收拾八路。”這個動向引起了上層領導的注意,時任晉察冀中央分局社會部部長兼邊區公安處處長的許建國(解放後曾任上海市副市長、華東公安部部長)當即指示張家門市公安局:要搞個水落石出,以揭穿謠言,穩定人心。根據許建國的指示,張家口市公安局成立了以二分局局長劉仙峰和市局偵察科長王應慈為首的偵查組,全力偵查這三起離奇的盜竊案。

偵查組分析了案情,認為三案均發生在公安二分局轄區,而且全是衝官方下手,很有可能案犯和“源城盜案”主犯王鐵柱是一夥人。作案者留下的字條中有“是不是歸還,要看交情”一語,估計是想以此作為釋放.王鐵柱二犯的條件。如此看來,案犯是一個帶有黑社性質的犯罪團伙。於是,偵查組定下了偵察團伙案的策略,並迅即開始實施。一般說來,偵破團伙作案的成功概率較單獨作案要高。但是,這次卻是例外,由於犯罪分子作案手段狡猾,而且並不銷贓,所以給破案工作帶來很大困難。偵查組一連忙碌數天,竟連一點線索也沒摸到。

正當劉仙峰、王應慈為此撓頭的時候,偵查組的眼皮底下又發生了一樁奇案一一

這天午夜時分,疲憊不堪的劉仙峰剛剛熄燈躺下.便似乎聽見外面有輕微聲響。劉局長輕輕下床,踅足摸到窗前,住外觀察,見他所住的二分局幹部宿舍院內站著兩個黑影,猛地如狸貓似地竄上庭前的老槐樹,陋即又躍上他這幢房子的屋簷,其中一人一個“倒掛金鉤”,用腳勾住屋簷邊,俯身向下欲朝屋內窺視。就在這時,從他懷裡落下一件東西來,“砰”的一聲,在靜夜中傳得很遠,引起前院一陣狗吠。劉仙峰暗說:“不好!”抓了手槍撲出門外,大叫一聲:“不許動!”兩個黑影不吭聲,踩著瓦片往院牆邊跑。劉仙峰打了一槍,情急中打偏了,黑影轉眼間便越牆而去。

這時,其他屋裡的公安人員聞聲趕來,擰亮手電筒檢查,只見地下丟著一隻“百寶囊”,打開一看,裡面裝有繩子、鐵鉤、萬能鑰匙、多用刀、汽油瓶等作案工具。

次日,劉仙峰召集偵查組成員圍繞這隻“百寶囊”進行周密分析。偵察員一致判斷昨晚那兩個“不速之客”是慣盜、老手,而且極有可能是王鐵柱的同夥。劉仙峰提出以“百寶囊”為線索,查處主人,破獲那三起盜案。

“百寶囊”交給了偵察兵出身的吳來旺。吳來旺帶著它在張家口市裡兜了三天,走訪了武林人士、會道門成員、地痞流氓,竟無人識得其主。第三天晚上,吳來旺在回家途中頭腦裡突然閃過一念頭:既然判斷“百寶囊”的主人是王鐵柱的同夥,何不去找暗娼筱豔君,說不定她認得高“百寶囊”之主。主意打定,吳來旺當即去筱家。

筱豔君自從上次被拘押後,嚇破了膽,再也不敢重操舊業,終日縮在家裡。這天晚上聽見敲門聲,已是心驚肉跳,待到開門一著是公安人員,更是魂不附體,以為“八路”要來算舊帳了。吳來旺一說來意,她才定下心來,一看“百寶囊”,輕輕吐出幾個字來:“哦,是他的!”

吳來旺大喜:“誰的?”

“劉介福的。”

“劉介福是誰?”

“劉介福是我的相好,又是王鐵柱的朋友,他身懷輕功,能飛簷走壁,人都稱他‘爬山虎。”

“他落腳在哪裡?”

“我已經兩個月沒見到他了,不知他住在哪裡。”

吳來旺回去一彙報,劉仙峰頓悟:“乖乖!這麼說,這幫傢伙是‘梁山七俠!”

“梁山七俠”是抗戰時期出現的一個秘密犯罪團伙,據說共有七人,個個身懷絕技,專門盜劫百姓財物,因均是山東鄆城、東平等地(梁山地區)人氏,故自稱“梁山七俠”。“梁山七俠”名氣很響,華北地區黑道中盡人皆知,但極少有人能完整地說出“七俠”的姓名,與其謀面的則更少。張家口市公安局也只知道其中三人的姓名,“爬山虎”劉介福便是其中之一。這給偵破案件帶來了一定的難度。

情況報到許建國部長處,許部長相當重視,親赴公安局參加案情分析會。大家經過縝密分析以後認為,“梁山七俠”自作案後還未在張家口露過面,估計很有可能已經逃往外地,而平綏鐵路西段其時不通車,多半是去了東線的宣化、下花園一帶。從那張“是不是歸還要看交情”的字條來看,“梁山七俠”是以舊眼光來看待人民公安機關,因為日偽時期盜匪警察是一家。“粱山七俠”試圖通過作案來“遞信”,向公安機關打招呼,要公安局和他們妥協。這,當然不行!但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開展工作,促使他們投案呢?偵查組分析下來,覺得有這個可能。於是,在許建國的支持下,定下了方案,設法與“梁山七俠”接觸,促其投案,如不肯就範,則予以擒捕。

這個方案制訂得不錯,但具體實施起來卻談何容易。偵察員手中唯一和“梁山七俠”有過來往的線索是筱豔君,但那是“守株待兔”,是不是能“待”到目標還是個未知數。若採取主動進行查訪又有可能會產生副作用:查放風聲一旦傳入“梁山七俠”耳中,他們會受驚而逃往國民黨統治區的青龍橋,那就鞭長莫及了。

究竟如何才能穩妥的達到目的,偵查組上上下下日夜思索,一時找不到辦法。

這時,天賜良機,給偵查組送來了一個最理想的牽線人……

倒臥街頭的醉漢

這是偵查組定下促“梁山七俠”投案方案的第七天,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張家口一片冰天雪地。深夜,偵察員馬忠本和吳來旺從東火車站方向往城門走去。當兩人行至市區花園街時,忽然發現前面不遠處路邊躺著一個人。走近去一看,這人約莫40來歲,身著黑色棉襖棉褲,一頂狗皮帽丟在一旁,咖啡色的羊毛圍巾沽滿了結成冰凌的嘔吐物,嘴角溢著白沫,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酒氣。

馬忠本俯身一試,說:“這人還活著,這樣躺著會凍死的,得救救他!”

吳來旺向附近一個機關借了副擔架,兩人把醉漢放了上去。由於附近沒有醫院,情急之中,他們將醉漢抬到了只有十分鐘路程的公安二分局看守所。看守所的衛生員立即給醉漢作檢查,確定系酒精中毒,加上酒後受寒,處在生命垂危之中。吳來旺迅即用電話向劉仙峰彙報,劉非常重視,立刻聯繫一名部隊大夫前來搶救,並讓吳來旺留下負責護理。

經過一夜搶救治療,醉漢脫離了危險,但仍昏睡不醒。次日上午來了一個年輕小夥子,一進門便衝吳來旺和軍醫等人打躬作揖,懇求道:“請你們一定要救活俺掌櫃……”經瞭解,原來這醉漢名叫陳秉義,是菜市場“陳記肉鋪”的老闆,這小夥子是肉鋪夥計。吳來旺請示看守所長後,同意小夥計留下來照料病人。

下午,陳秉義終於甦醒過來了,當他從夥計口中得知情況後,十分感動,沉思片刻後,對吳來旺說:“請你們長官來,我有話要說。”

吳來旺其時未意識到破案轉機已到,但還是立刻給劉仙峰打電話。劉局長當即趕到看守所。陳秉義一見劉仙峰,便單膝下跪拜謝。劉仙峰連忙扶起.請陳在椅子上坐下。

陳秉義朝劉仙峰拱拱手,說:“劉局長,您可能不知道,我陳秉義名義上是菜市陳記肉鋪的掌櫃,其實是本地的‘坐方人’。”

“坐方人”系北方江湖上的切口,意即強盜頭子。劉仙峰聽了心中暗自吃驚,表面上卻聲色不露,靜候下文。

陳秉義道出公安局久偵未獲的真相——“梁山七俠”是結拜七兄弟,老大張忠祥,綽號“水上漂”,一身水性極為了得,自誇及得上《七俠五義》牛的“翻江鼠”蔣平;老二劉介福,綽號“爬牆虎”,擅長輕功,能飛簷走壁;老三鄧玉龍,綽號“猿猴精”,精於輕身術,是個登高攀險高手;老四、老五即是因“源誠盜案”而被捕的王鐵桂和“小個子”鞠世雄,王綽號“鐵牛”,力大無窮,會硬氣功,鞠綽號“翻毛虎”,有一手好拳術;老六徐平,綽號“鼠魔王”,又叫“賽時遷”,是個夜行能手;老七名叫于飛虎,綽號“草上飛”,能跑善跳,手腳靈敏。這“七俠”自成一夥,不受黑道中任何人的約束,也沒有固定的活動地盤,想在哪裡作案就在哪裡作案。但他們每到一地,總要和當地“坐方人”打個招呼,送一份禮物。張家口市解放伊始,“七俠”就來了,他們經過“踩盤子”(偵察)後,瞅準了源誠當鋪,下手作案,一舉成功。“七俠”不曾料想到的是公安局很快發現了線索,並且抓獲了老四王鐵柱、老五鞠世雄。根據他們當初結義時立下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誓言,剩下的“五俠”決定營救王、鞠兩人。

“五俠”將新政權公安局看作舊政權的警察局,決定按照規矩向公安局“叫陣”,先給公安局一點厲害看,然後雙方再坐下來談判。於是,他們偷了軍區後勤部的商店。接著,又盜竊了區政府倉庫。過了幾天,看看沒有動靜,便由“賽時遷”徐平和“草上飛”于飛虎出面,在慶豐大戲院摸了軍區後勤都衛生部長和警衛員的槍。三次竊得的東西,他們都未動,想讓公安局派人談判,來個“以物換人”。但公安局並未有什麼動作,於是“五俠”決定直接前往劉仙峰局長住處“飛帖子”(以匕首帶字條紮在柱子上)。那天晚上險些被劉仙峰擊中的不速之客就是去“飛帖子”的老二劉介福和老三鄧玉龍。

“帖子”沒有“飛”成,“五俠”再也不敢冒險。於是,他們找到“坐方人”陳秉義,逼陳代他們去向公安局接洽。這個做法有悖江湖規矩,但“梁山七俠”藝高勢大,心狠手毒,陳秉義雖是強盜頭子,哪敢和“七俠”“結樑子”(“樑子”即“冤家”),只好勉強點頭。但使他感到為難的是,如果他代“五俠”出面接洽,無疑會暴露身份。連日來,陳秉義一直為此悶悶不樂。昨天晚上,他以酒澆愁,酩酊大醉,倒臥街頭,幸虧被公安人員救了回來。陳秉義極重情義,為報答救命之恩,他決定向劉仙峰坦白。

陳秉義的坦白使偵查工作出現了轉機,經許建國部長拍板,公安局發給陳100元路費,派他去“五俠”所在的康莊,勸說“五俠”回張家口,有話可以回來後慢慢商量,先回來再說。

三、莉茗茶館裡的戰鬥

三天後,筱豔君悄悄向公安局報告,說“梁山七俠”中的“爬山虎”劉介福昨晚天剛黑時到過她家,待了片刻便偷偷溜走了。

接著,公安局的“眼線”、莉茗茶館的跑堂二姑娘也向公安人員反映:“七俠”中的老大張忠祥、老七于飛虎在茶館露過面。

這些跡象表明,“粱山五俠”已經從康莊回到張家口了!

這時,陳秉義興沖沖地來到公安局,向劉仙峰報告說“五俠”已被他說服,返回市內了。劉仙峰大喜,當即交給陳秉義一式五份《誓約書》,內容為自簽約之日起停止犯案,交出贓物,擁護新政府。“五俠”只要在《誓約書》上籤下名字,就視為投案,不再追究此番作案責任,關押在看守所的王鐵柱和鞠世雄也可以獲得寬大釋放。

應該說,這個條件真是寬大得不能再寬大了。但陳秉義去對“五俠”一說,他們仍是-一口拒絕。“五俠”中有的說:“八路別他媽的不仗義,咱哥們兒回來已經給足面子了,他們還想怎麼著?”有的說:“不能籤,一簽就上了八路的當!”

陳秉義兩天中找“五俠”三次,傳達劉局長的指示,耐心規勸他們簽約。“五俠”堅決不聽,.並指著陳秉義的鼻子破口大罵,叫他“滾蛋”。陳秉義武功雖不及“五俠”但好歹也是“坐方人”,哪裡受過這種氣?當下,他氣呼呼地向劉仙峰彙報了情況。提出“五俠”不肯投案,應當予以逮捕,並提供情報:明天中午,“五俠”將去莉茗茶館喝茶。

公安局經過研究,決定採納陳秉義的建議,明天中午在莉茗茶館設伏擒捕“五俠”。

莉茗茶館位於張家口市的商業中心地段,每天生意很好,顧客盈門。這天午前11時許,劉仙峰帶著十來個偵察員,化裝成茶客,來到茶館,佔據有利位置,坐在那裡慢慢地喝茶。與此同時,王應慈也帶著十多名偵察員,化裝成小販守在茶館外面。一口緝捕“五俠”的大網悄無聲息地張開了,靜候獵物自己鑽進來。

2時許,“五俠”終於露面了。這五個傢伙酒足飯飽大搖大擺地走進茶館,茶館掌櫃張世泰和他們熟識,向走在頭裡的老大張忠祥打招呼:“張老闆來啦,您老好啊!”

事先,公安局已和張世泰打過招呼,說今天要緝拿“五俠”,請掌櫃父女協助。女兒二姑娘是公安局“眼線”,自無二話。張世泰卻有些膽怯。他無論怎麼裝,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張忠祥倒沒看出破綻,老七于飛虎精細過人,覺得反常,他心頭湧起一種不祥之感,說:“喝茶的不少、咱改日再來吧。”說著,朝“四俠”擺擺手,五人一齊轉身欲走。

劉仙峰一看勢頭不對,發出了行動信號。偵察員紛紛拔出手槍騰撲過來,將“五俠”團團圍住。

“猿猴精”鄧玉龍第一個作出反應,他忽地一個下蹲,怪吼一聲.竟縱身竄上了大梁,意欲從天窗穿窗而遁。一個偵察員見狀大驚,忘記了規定的“不開槍”紀律,抬槍就是一下。隨著“砰”的聲響,鄧玉龍一聲慘叫,從樑上跌落下來,捂著受傷的左腳在地下打滾,被偵察員按住,扣上了手銬。

劉仙峰大聲下令:“抓活的!”誰知這一喊不但暴露了其指揮員身份,同時也助長了亡命

之徒肆無忌憚的心理。“草上飛”于飛虎手腕一抖,一把匕首閃著寒光直飛劉仙峰胸口。站在門口的二姑娘見勢不妙,連忙出手相助,她曾是塞外小有名氣的雜技演員,擅長走鋼絲和擲鋼球,能在眨眼間用五顆鋼球把五根香火打滅。當下,二姑娘急將鋼球扔出去,噹啷一聲將匕首擊落。第二顆鋼球飛向“草上飛”的腦門,“草上飛”閃過,鋼球把窗玻璃砸得粉碎。“草上飛”一躥,落在牆角,正準備以牆為依託撲向偵察員時,二姑娘發出了第三顆鋼球,正中面門,頓時血流如注,昏倒在地。

這時,“爬牆虎”劉介福已逃出茶館後門,被幾個偵察員迎面堵住。劉介福使出鴛鴦連環腿,一腳把一個偵察員的槍踢飛,又一腳將另一個偵察員絆倒。劉的頑抗激惱了一個精通武術的偵察員,他收起手槍,赤手空拳上去和劉格鬥。經過一番較量,終於將劉介福摔倒在地,戴上了手銬。

茶館裡,老六“鼠魔王”徐平和幾個偵察員較量了一番.終於被制服。老大“水上漂”張忠祥見走勢已去,只好停止抵抗,束手就擒。

不久,作惡多端的“梁山七俠”即被民主政權嚴厲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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