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與文化:亞洲統治者

大流士三世相信,亞歷山大一定會來高加米拉應戰。對此,他深信不疑。因此,波斯大王為馬其頓人的到來做足了準備,他要尋找一塊適合卷鐮戰車前行且沒有障礙的平原,同時為了他的戰象、數以千計的騎兵和遠長於對方的戰線而預先清理地面——大流士三世心裡想,即便是亞歷山大,也無法抵消掉這樣的地形與數量優勢了吧。最後,大流士三世相信,一場開闊平原上的騎兵戰鬥,正是他手下的遊牧騎兵最為擅長的,同時也恰恰是那些來自西方的長槍兵最為害怕的作戰方式。大流士三世還知道,亞歷山大將會在高加米拉騎馬參戰,就像他躍馬揚鞭渡過格拉尼克斯河仰攻陡峭河岸上的波斯大軍一樣;也正如他下令他的士兵穿過溪流、柵欄和堤道,在伊蘇斯戰役中奮勇向前一樣;亞歷山大堅持要攻破堅不可摧的推羅城,面對加沙龐大的城牆也毫不畏縮,正如他總是要摧毀障礙、軍隊或者堡壘——血肉之軀和頑石磚頭對他來說沒什麼區別——只要他們阻擋了他的去路。大流士三世沉思著,亞歷山大一定會來高加米拉,管它有沒有河流,土地平整與否。亞歷山大將會進入波斯大王大流士三世所選擇的戰場,被迫按照大王陛下的計劃和他交戰。

而且,為什麼不呢?這些“最為愚蠢的”希臘人總是如此。在馬拉松,在溫泉關,在薩拉米斯和普拉提亞,他們強迫波斯人進行決定性的戰鬥,儘管他們在人數上始終不及對手。77年前,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地方,被波斯人圍困的希臘萬人遠征軍拒絕了大流士三世先祖阿塔薛西斯二世(Artaxerxes Ⅱ)提出的和平條件,他們寧可自己殺出一條路離開波斯。他們的將軍們被誘騙到高加米拉附近參加談判,然後受到折磨並被處決,即便如此,缺乏領導的萬人遠征軍仍然選擇了戰鬥到底。這些希臘人在之後的一整年裡惡戰無數,一直殺到黑海之濱,最終回到了安全的地方。而當他們終於見到歐洲的土地時,許多人選擇繼續他們的軍事生涯,加入小亞細亞的斯巴達軍隊再次和波斯人交戰。是啊,大流士想,這些瘋狂的馬其頓年輕人會沿著底格里斯河逆流而上追擊自己,為的就是在一場最終決戰中奪走他祖輩交給他的帝國。

這一次,大流士三世很好地選擇了他的戰場。這裡少有山巒丘陵,亞歷山大也不能利用河流或是海洋來保護他的側翼。大流士三世的手下清理平整了平原上的土地,卷鐮戰車能夠輕易地在那裡展開殺戮。在亞歷山大最有可能騎馬經過的路徑上,埋設著陷阱和拒馬 [2] 。波斯大王心裡想,這些馬其頓人,以前遇到過龐大的戰象嗎?

那麼,唯一需要擔心的是什麼呢?大流士三世早就損失掉了他的絕大多數希臘僱傭兵,這些戰士曾在早先的兩場對抗亞歷山大的血腥戰役中發揮出色。波斯人原本僱傭的希臘步兵方陣部隊,在格拉尼克斯河邊被合圍,這些步行殺手們或戰死或被俘。而他們的替代者們——超過兩萬人——在伊蘇斯戰役中要麼被消滅,要麼被打散了。現在波斯境內沒有任何地方能夠提供和他們旗鼓相當的兵源,也無從尋覓偏愛進行衝擊式戰鬥的步兵,大流士三世需要能夠頂住亞歷山大麾下的長槍兵的軍人——顯然這既不是波斯傳說中老一輩的精銳長生軍,也不是那些衣飾浮華、長矛底部裝著著名金銀飾球的“持蘋果衛隊”。現在大流士三世手裡只剩下2000希臘僱傭兵,而這個有7000萬人口的帝國里居然沒有人敢於向著馬其頓方陣的槍矛叢林長驅直入。亞歷山大在高加米拉以及亞洲其他戰役中所向披靡的原因,和希臘僱傭兵在海外沒有敵手的原因一樣:他們的戰爭文化偏好成行成列的方陣之間進行面對面的肉搏,而非利用機動性、數量優勢或者出其不意的伏擊來取得勝利。亞歷山大久經沙場的部隊,用長槍短劍直指波斯騎馬貴族的臉龐,這些老爺們可沒經歷過這樣的場景:敵人衝進他們的陣形,將他們推擠在地,然後槍刺劍砍把他們撕成碎片。這種戰鬥的結局,絕非偶然。

大流士三世還在戰場上集結了超過200輛卷鐮戰車。如果這支傳奇式的戰車部隊能夠出其不意地從他的戰線中現身,在平坦的土地上縱橫馳騁,並在步兵方陣能夠進行機動之前困住他們的話,這些戰爭機器就能像割草般解決掉運轉笨拙的馬其頓步兵部隊。另外,那些戰象——他從印度獲得了15頭——能夠被印度馭手們安全地驅使到陣前,並引導它們面對面直衝亞歷山大的夥友騎兵嗎?大流士三世知道,他手裡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重裝步兵,但他擁有的騎兵數量卻成千上萬,因此他決定把高加米拉變成亞洲最大規模的騎兵戰役,規模超過近1000年前在埃及和赫梯之間進行的傳奇般的卡迭石戰役。在高加米拉,大流士三世可能擁有多達五萬騎兵來對付亞歷山大手裡的近8000騎兵,倘若波斯大王能夠讓部隊繞過馬其頓軍隊的側翼,並把他頗為看好的巴克特里亞與西徐亞騎兵送到敵人右翼後方,而讓馬紮亞斯統領的部隊逐漸包抄到敵人左翼的後面,那麼亞歷山大令人生畏的步兵方陣將會徹底失去威力——反倒是這些步兵會驚駭不已,因為這些馬上殺手能夠在部隊後方自由馳騁,並從中切斷這些笨拙步兵的退路。在高加米拉,亞歷山大的部隊之前從未在攻打波斯帝國西方行省時遭遇到來自東方行省的可怕而老練的軍人,這些敵人能夠包抄馬其頓陣線,並把他們趕向大流士三世行進中的龐大的中央陣線。這種作戰方式對於那些征戰波斯的馬其頓軍隊而言,前所未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