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毛主席兒子毛毛:半路殺出「南京媽媽」 認子計劃流產

“南京媽媽”的哭鬧,自然要報告到毛澤東那裡,是由周恩來報告的。或許毛澤東這天的心情不怎麼好,或許有著難以言明的原因,毛澤東以決斷的語氣說道:“不要說這件事了!管他是哪個的孩子?都是革命的後代,把他交給人民,交給組織吧。”

尋找毛主席兒子毛毛:半路殺出“南京媽媽” 認子計劃流產

毛主席和孩子

文章摘自:《黨史文苑》 作者:劉曉農

1953年春光明媚的3月,江西省人民政府省長邵式平,接到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安子文從北京拍來的加急電報,電文的意思是:1934年10月中央蘇區紅軍長征前夕,有一些負責幹部和紅軍將士將他們的子女寄養在瑞金等地的群眾家裡,中央委託江西幫助尋找這些紅軍留下的孩子們。這裡面特別注意找到毛澤東主席的孩子毛毛……

邵省長閱完電報,馬上想起另外一件相關的事情:不久之前,居於上海的賀子珍也給他寫來親筆信,說她在瑞金生下一個男孩,由毛澤東取名叫毛毛,長征之前通過毛澤覃、賀怡夫婦把毛毛寄養在群眾家。那是毛澤東最為疼愛的孩子,現在拜託邵省長千萬千萬幫助找到毛毛……

邵式平決定親自佈置這件事。他要秘書通知省民政廳廳長朱開銓,立即到辦公室來。一個多小時之後,朱開銓來到了邵式平的辦公室,邵式平起身對這位瑞金籍的老紅軍招手:“來,這邊坐,交給你一個大的任務……”

王家珍受命

朱開銓從邵式平辦公室回到省民政廳,坐下思慮了十幾分鍾,忽然點著頭自語地“嗯”了一聲,拿起電話通知優撫處的幹部王家珍來見他。

王家珍,這個來到省民政廳上班才兩個月的年輕人,帶著軍人的幹練作風出現在朱開銓面前。王家珍是贛南信豐縣人,1950年加入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朝鮮戰鬥了3年,今年1月初帶著戰場上留下的兩處槍傷,轉業到了省民政廳。當聽了朱開銓用贛南話說了找他來的緣由時,立刻感受到這是組織上交給自己的一項艱鉅任務。

更讓王家珍心頭蒙上沉重鬱結的,是朱開銓講到的一件事情:賀子珍的妹妹,亦即毛澤覃之妻賀怡,新中國成立後擔任中共吉安地委組織部副部長。她為了尋找毛毛,於1949年11月中旬從贛南乘吉普車回來,經過泰和縣橋頭的豐塘村時發生車禍,汽車墜入3米多深的水溝,賀怡與古柏之子古一民當場死亡,古柏夫人曾碧漪及警衛員等三人負傷。這時的賀怡年僅38歲,正是為黨工作的黃金年齡段。

對於賀子珍,王家珍是有所知曉的。那是他參軍以後,聽一些老戰士講到的。賀子珍在井岡山斗爭時期與毛澤東結為夫妻,兩人在中央蘇區共同生活、戰鬥了6年,生育了3個孩子。極為惡劣的戰爭環境,不允許賀子珍把小孩帶在身邊,第一個女兒送給了龍巖的老鄉,第二個孩子毛毛長征前夕留在瑞金一帶,第三個孩子產後夭折。賀子珍從蘇聯回國後一人居於上海,思念兒女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對於這位從井岡山起就歷經了戰火考驗,長征路上為了救護紅軍戰士身上多處負傷的革命老大姐,王家珍懷著一種深深的敬意,同時對她充滿傳奇色彩而又命運多舛的遭際有著難以言表的同情。現在,組織上把這樣一項任務交給自己,倘若能夠完成,這不是對賀大姐最切實的幫助嗎?想到這些,王家珍心情激動地向朱開銓表示: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哪怕走遍瑞金的村村寨寨,問遍每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人,一定要盡力地去找。即使毛毛不在人世了,也得把情況弄清楚,給賀大姐回報一個準確的信息。

朱開銓對王家珍的表態感到滿意,在心裡相信這位經過戰爭考驗的年輕幹部,是不會辜負組織的重託與期望的。

朱道來浮出

王家珍揹著朝鮮戰場帶回來的軍用挎包,來到了贛南腹地瑞金。

因為“掘地得金,金為瑞”,故名瑞金的這片土地,在中國革命的史冊上有著獨特而不凡的地位。這裡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前身——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首都,是中國共產黨對於治國理政進行探索、實踐的起源地。在那個革命求變的年代裡,黨在這裡創造了締建一個嶄新的赤色中國的奇蹟。而紅軍將士們曾經在瑞金留下的妻子們、孩子們,就是留在這塊紅土地上神奇、神秘的一部分。當年曾經歷了五次反“圍剿”殘酷戰爭的著名老區,在近二十載歲月的洗滌下,依然這樣的年輕,充滿著社會主義的青春活力。

王家珍首先找到了瑞金縣縣長劉輝山和副縣長、紅軍女戰士黃長嬌,向他們彙報了自己的工作任務。兩位縣長滿口答應,將盡力支持、協助這項工作。第三天,劉縣長在縣政府主持召開了老紅軍、老蘇區幹部座談會,在縣城工作的十六七位老紅軍參加了座談會。他們紛紛打開記憶的匣子,回憶紅軍長征之前,某某首長把孩子寄養在某某老鄉的家裡。但是對於毛毛留在什麼地方卻是無人知曉。老紅軍們在發言中都講到:當年紅軍留下孩子的事,都是秘密進行的,為的是怕消息洩漏出去帶來國民黨加害的危險,因此一般沒有人知道。而且紅軍走了以後,國民黨軍隊由反動民團配合,在紅區實行一次又一次的剿殺,許許多多的紅軍後代被殺害了,即使有幸存下來的,在那個災荒頻發、病疫又多的年代裡,有多少紅軍子女能活到現在,這是可想而知的。

在座談會上坐了半天的王家珍聽到這些情況,心裡涼了半截,因為老紅軍們對於毛毛的下落提供不了一點線索。一個面積2000多平方公里的縣份,方圓二三百里,居住著30多萬人口,到哪兒去打聽毛毛?村村寨寨走得完嗎?王家珍心中一片沉重,但他再難也要尋找的決心卻絲毫沒有退縮。

“只有走下去,到群眾中進行調查!”王家珍帶著這樣的想法,獨自開始了一村又一村的調查瞭解。然而1個半月過去,走過的村莊七八十個,仍然找不到一點這方面的音信。

心頭終日盤旋這件事的王家珍,有一天萌生了去檔案館查找歷史資料的想法。果然,他在縣檔案館收藏的1934年《瑞金縣誌》看到了這樣的記事:“共黨魁首毛賊澤東,生有一子寄留瑞邑。”雖然這段文字並不能成為什麼線索,但王家珍堅信毛毛確實被寄養在瑞金。“只要毛毛還活著,我一定要找到他!”這是王家珍的心語。

一天傍晚,住在葉坪鄉政府的王家珍,在村口遇上兩個收工回來的農民,同他們聊談起來。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農忽然想起來了,告訴王家珍:聽說朱坊村有個叫朱盛苔的農民,在當年收養過一個紅軍的孩子,據說孩子的父親是一位紅軍的“佬子”。

無形中獲得一個重要線索,王家珍大喜過望,決計第二天一早就去朱坊。

朱坊村,離葉坪鄉政府所在地8華里,是個散落著200多戶農家的貧困村莊。王家珍進到村裡經過打聽,找到了朱盛苔及其妻子黃月英。這對50多歲的夫婦聽了王家珍的發問後,幾乎同時點頭作答:“我們是收養過一個紅軍孩子,叫朱道來。”“哦,道來他人呢?”王家珍驚喜得睜大了眼睛,心裡升騰起巨大的喜悅。可是,農民夫婦的回話又讓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禁不住驚出了聲音。朱盛苔神情有些悽然地回告王家珍:“道來他,被人領到南京去了。”

毛毛被寄養

王家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對朱盛苔夫婦說道:“大叔、大嬸,你們坐下慢慢說吧。”

已經逝去20個年頭的往事,是那麼清晰地浮現在朱盛苔、黃月英的腦子裡,夫婦倆懷著複雜的心情,互相加以補充,形成對往事的敘述,讓王家珍聽得入神起勁。

1934年農曆九月底的這幾天,是包括朱坊村群眾在內的瑞金人民心情沉痛難過的時日,因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風快地傳遍了各地:紅軍的大部隊已經離開瑞金,離開中央蘇區十幾天了!紅軍這麼一走,國民黨的部隊就要打進來,老百姓就要遭大殃受大罪,這是每個人都明白的。聽了這一消息的人都在心頭擱上了重壓,大家的心情就像打著薄霜的清晨一樣陰冷。朱盛苔一家人正在吃著剛挖的紅薯煮粥,忽然門外狗吠。只見一名姓朱的鄉蘇維埃幹部與兩位紅軍直接進到他家。其中一位好像在哪兒見過,看樣子像是紅軍幹部,手中抱著一個裙布包著的孩子。另一位紅軍則提著一個包袱。聽了鄉幹部的介紹後,抱孩子的紅軍幹部對朱盛苔夫婦說道:“朱老鄉,這是紅軍的一個孩子,大部隊走了,我們也要去打游擊,請你們幫助撫養,給你們添大麻煩了!”

朱盛苔夫婦感到太突然,一件這麼大的事情就這麼簡單地發生了。然而,在這種時候拒絕得了嗎?黃月英有些慌張地望了望丈夫,又不禁把目光投向那個孩子。她以已經是4個孩子母親的觀察,判斷這是一個兩歲左右的男孩子。雖然他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這時候還在因為捨不得離開親人無聲乏力地抽泣著,但掩飾不了那種機靈、調皮的模樣和氣質。小傢伙的臉型有些方正,額頭很高,皮膚偏白,又紅嫩得可愛。身上那件用灰布軍裝改做的薄襖衫,讓人看得心裡親切生熱。一種母愛的天性,驅使黃月英不等丈夫點首,忽然從紅軍幹部手中接過孩子,緊緊地摟在懷裡,還用手為孩子揩去眼角的淚水。紅軍幹部見對方的神情,臉上露出笑容,再次道謝:“大嫂,這孩子就託付給你們了,由你們把他養大成人。不管發生了什麼情況,你們千萬千萬要保護好他,將來我們會報答你們的。”他說完,對提著包袱的戰士一努嘴,戰士便把包袱放下。這時,那位鄉幹部對朱盛苔夫婦補充說:“盛苔,把孩子交到你家,是經過考慮的,難為你們了,我代表孩子的父母感謝你們吶!”那位紅軍幹部再次鄭重地說了一句“太感激你們了”,作為道別語,就同著鄉幹部和那個戰士離開了。

讓朱盛苔夫婦撫養這個紅軍的孩子,的確是區、鄉蘇維埃政府會同毛澤覃夫妻多次考慮作出的選擇。這對夫婦在方圓一帶向以忠實、厚道而著稱。他們家境貧寒,已經有了兩個男孩兩個女兒,還有多病臥床的老母親。但夫婦倆勤勞儉樸,自己再怎麼吃苦也盡力拉扯孩子們,一家人過得清苦而又親和。朱盛苔還參加了鄉赤衛隊,積極隨隊配合紅軍的反“圍剿”戰爭,政治上一慣可靠。

朱盛苔夫婦接受了這個紅軍孩子後,思量著白軍很快就要打到瑞金來,為防不測,合計給孩子取名“道來”,意思為半道上撿來的。

儘管日子過得那麼艱辛,尤其在紅色區域淪為敵佔區後的險惡社會環境下,朱盛苔夫婦就像紅軍幹部託付的那樣,比對自己孩子還要真情地撫養小道來。讓夫婦倆為之擔憂愁慮的,是小道來的人身安全。蘇區處在白色恐怖的籠罩下,要保護好一個紅軍的後代,是多麼地不容易!畢竟村裡有人知道道來不是朱盛苔的親生血脈,那個長著酒糟鼻子的本族保長就是這樣。為了求得這個保長的遮蓋和庇護,朱盛苔只得緊勒褲帶,省吃儉用,用錢來堵住他的口。好在此人雖說是個棺材裡的人伸手——死要錢,但還講信用。他答應為朱家保守這個秘密,但要100擔穀子或200塊銀洋!朱盛苔夫婦被這個數字嚇得張開嘴半晌合不攏,頭皮一陣緊一陣地發麻,可他們頭腦還是清醒的,咬著牙答應了。朱家變賣了所有能換錢的家產,又四處向親戚告借,總算湊齊了本族保長的“保密費”。雖說這樣,夫婦倆還是萬分小心地提防著國民黨軍隊的突然搜查。1935年2月的一天夜晚,老天下著米子雪粒,天氣格外寒冷。熟睡中的朱盛苔突然被村口一片狗吠驚醒過來,知道國民黨軍進村搜查,便急忙披上衣服,抱著用小薄被包裹的小道來,拖上布鞋走出家門,來到村外3裡的小廟裡,躲避到天亮後才回家。衣著單薄的朱盛苔被凍得生了一場大病。

在之後的整整19年中,朱盛苔夫婦為小道來的成長傾注了全部的心血,為帶他所吃的苦比自己5個孩子加起來的苦還要多!道來在朱家成了父母的“寵兒”,上完了小學後又讀了中學……

就在王家珍來到瑞金的前兩個月,一件讓朱盛苔夫婦無法意想的事情發生了:一個從南京來的中年婦女,名叫朱月倩,持了南京軍區空軍司令部的介紹信,找上朱盛苔的家門,說是前來接兒子的。朱月倩的丈夫叫霍步青,當年是中央派到中央蘇區的巡視員,後任紅軍學校政治部宣傳部長,1933年在福建省建寧縣犧牲。他們的一個小男孩也留在瑞金。朱月倩後來被國民黨軍隊俘虜,幾年後嫁給了國民黨的一個飛行員。她說這次來就是找兒子的,瑞金縣民政部門派人把她帶到朱盛苔家,她見到朱道來後一口認定那是她的兒子,在朱盛苔夫婦面前又是哭又是求,硬是要把道來帶到南京去。朱盛苔和黃月英再三考慮,覺得還是讓她帶走,因為孩子是為紅軍撫養的,自己只是盡到了這份責任,既然現在有人認領,就應該交回給人家。再說讓道來到南京去,肯定比在瑞金鄉下要好得多了。為著孩子今後的前途,夫婦倆懷著與道來19年來一天也沒有離開過的血肉深情,一步一把淚水地送著告別了兄妹們的道來,離開了朱坊,離開了瑞金。

賀子珍認子

王家珍的成穩和精細,在這種時候再次得到體現。他首先問朱盛苔夫婦有沒有道來的照片,黃月英一聽馬上高興地點頭:“有哇,是道來不久前從南京寄來的!”

王家珍從接過照片的一剎那起,心頭就湧上難以抑制的驚喜。照片上的朱道來,其寬闊的前額、臉龐的形狀以及顴骨特徵,多麼像年輕時的毛澤東啊!驚歎之後的王家珍又問道來有信給你們嗎?得到提醒的朱盛苔夫婦又趕忙拿來兩封朱道來的親筆信。

朱道來思念父母、阿奶以及兄妹們的深情,化成文字躍然紙上。信中寫道:“我恨不得這就回到家裡,與你們在一起。”朱道來為何這麼急切想回家?原來信中敘述到了他在南京的煩惱:他們並不真正喜歡我,對我不是真正的好,我是看得出來的。他們喜歡的是妹妹,什麼都順著她。妹妹也不是那麼看得起我,有些嫌我是鄉下來的,土裡土氣。我在這兒並不愉快,過些日子我要回來的,與媽媽、阿奶在一起過……”

王家珍在閱讀兩封信後,立即有了一連串的疑惑。他想那個南京媽媽既然接到了朱道來,與自小就離散的親骨肉團聚,對於一個長期思子心切的母親來說,是不會這樣的。再說像朱道來那樣的相貌和才氣,她應該喜歡、疼愛都來不及,怎麼會這樣對待道來呢,真是不可思議的呀。會不會這個南京母親發現道來並不是她的孩子,才有這樣的反常行為呢?

王家珍還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南京母親來接道來的時候,帶走了道來小時候用過的什麼東西沒有?黃月英回答說沒有,她什麼都不要,連道來那年送來時的那件小襖衫都不要,說沒有什麼用,可我還給收著呢。黃月英說完進到房間,很快地從床枕旁拿來那件當年朱道來被送到朱家時穿過的小襖衫。王家珍接在手裡看了,只見小襖衫雖然歷時20多年,但保存得挺好,一看就知道是用舊軍服改做的。頓時,又有一個疑惑出現在王家珍腦子裡:“按說這麼珍貴的歷史證物,南京的母親怎麼會不要呢?”

告別了朱盛苔、黃月英夫婦的王家珍,回到瑞金縣城後,首先找到劉輝山縣長,將在朱坊村朱盛苔家瞭解的那些情況,作了詳細彙報。劉縣長聽完後支持他的想法:回去向朱廳長作報告。

接到朱開銓報告的邵式平省長,用電報向中組部作了彙報。中組部很快回電,同意王家珍與黃月英赴南京把朱道來接到上海賀子珍處予以辨認。

王家珍再次來到瑞金,來到朱坊,接上黃月英一道從瑞金趕往南京。在南京,他們花費了一番周折,才帶上朱道來一同來到上海。

上海市四川北路的慄陽路東頭,有一座四周圍牆高聳,形成封閉式的三層樓房的院落。不過院子裡種著樹木花草,環境乾淨和幽靜。在這座僻靜的小樓裡,居住著第一位上井岡山的女紅軍、曾經與毛澤東有著十載夫妻之情的老一輩革命家賀子珍。這位20多年來歷經戰火、身受十幾處彈傷的女傑,因為世人知之不多、難以盡敘的歷史原因,其命運歷盡坎坷。現在的她也不便工作,只有在這幽靜的環境中休養。然而,再怎麼優裕的生活條件,也不能消蝕她對往事的回憶和對毛澤東的思念。在這些複雜的情愫之中,佔有重要位置的一件事就是找到她與毛澤東的兒子毛毛,希望以此了卻晚年的最大願望。而在賀子珍的內心深處,感覺到毛毛這個孩子是維繫自己與毛澤東感情世界的最好的紐帶。

毛毛,是毛澤東一生都難以忘卻的親骨肉。因為在中央蘇區的艱難歲月裡,這個孩子給了毛澤東許多的人世溫情和慰藉,為他帶來過許多排解憂愁和煩惱的歡樂,只要他抱上這個活潑的天使般的孩兒,那緊蹙的眉頭就情不自禁地舒展開了。在賀子珍的記憶中,毛毛曾給她和毛澤東留下了多少甜蜜的眷戀啊!

賀子珍清楚地記得,毛毛是她1932年11月在福建長汀福音醫院產下的。產後的第14天,毛澤東從寧都趕來看望母子倆。丈夫這一次想得很周到,事先熬好雞湯用瓦罐提到醫院,與妻子見面後只說了幾句話,就將熱氣騰騰的雞湯端到妻子手上,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她喝。賀子珍喝了一會停下來,對丈夫說:“潤之,孩子生下來半個月了,還沒有取名,就等你吶。”毛澤東顯然已有所考慮,回答說:“按照岸字輩排吧,叫他岸紅。小名嘛,叫毛毛也行。”賀子珍聽後高興地說:“我們家又多了一毛,你才一個毛,他卻有兩毛。”毛澤東笑著點頭:“是啊,毛毛比我有出息的。”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毛澤東每天都來幾次,陪伴賀子珍母子。每次都把小孩抱過來,又是摸,又是親,小孩睡著了就靜靜地凝視著。賀子珍心想丈夫這一次怎麼會有那麼多時間來陪自己?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向毛澤東發問。毛澤東平靜地說:“他們說我是右傾保守,在寧都開會把我的總政委撤了,不讓我管紅軍作戰了。”賀子珍聽後著急地問:“那你的態度是怎樣?”毛澤東淡淡地苦笑一下,回道:“我要講的都講了,這是黨中央的決定,不過也說了軍隊什麼時候需要我,我再回去。”

賀子珍“哼”了一聲,帶著氣說道:“我尋思著呢,原來是這樣!”

毛毛越長越大,也越來越可愛了,到1歲半的時候,已能牙牙學語了,非常討人喜歡。毛澤東每次從外面回來,小傢伙見了就撲進他懷裡,親熱地叫個不停,讓毛澤東的心情非常愉悅。

毛毛長到將近兩歲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中央紅軍因為第五次反“圍剿”失敗而進行的突圍行動,將他與父母永遠分開了。賀子珍永遠不能忘懷長征出發之前與毛毛生離死別的情景。那天,毛澤東向她講了必須把孩子留下來這件事,她當場傷心地哭了。毛澤東看著賀子珍,又看著尚不懂事的小毛毛,無奈而傷情地說:“這是中央的決定,不然我捨得把毛毛留下來?大家都是一樣呢。”夫妻倆計議了很久,想到只有把孩子交給留下來打游擊的叔父和嬸孃——毛澤覃與賀怡。這天,賀子珍半夜就起來了,把自己的一件軍衣裁剪開來,拆掉毛澤東的一條夾褲,取出棉花,為毛毛縫製冬天禦寒的衣服。手握針線的賀子珍一邊縫著,一邊流下親情難捨的淚水……

1953年6月中旬的一天,在上海警備區擔任空防司令員的賀敏學,早已接到有關方面的電報和妹妹賀子珍多次打來的電話,派人在上海火車站迎接到了王家珍、黃月英和朱道來幾人,汽車直接開到了慄陽路的小樓房。

當朱道來站在了賀子珍面前時,賀子珍仔細地端祥了許久,不禁從眼裡溢出大滴大滴的淚水,那是震撼心靈的無比欣喜的眼淚。她用顫抖得走了樣的嗓音自語道:“是毛毛,這就是我的毛毛!”稍待片刻,回過神來的賀子珍緊緊握著黃月英的手,深情地說著感謝的話,爾後又向王家珍表示了誠摯的謝意。

讓賀子珍再次在心頭激起感情的浪潮,是王家珍從黃月英的提包裡拿出了那件小襖衫,鄭重地交到她手上。賀子珍接過來只看了幾秒鐘,立即喚起心中的記憶,再一次熱淚滾落。這件20年前她在燈下千針萬線縫製的小襖衫,忘記得了嗎?真沒想到,這件小襖衫還能保存到今天,這是證明自己親生骨肉的最好的物件呀!

這一晚,在賀子珍的堅持下,黃月英與她同睡一床,朱道來的“兩個母親”一直絮語到半夜過後,淚水一次又一次地充盈兩個不凡女性的眼窩。

找到了賀子珍兒子毛毛的消息,在上海的有關範圍傳開了。首先是賀敏學與夫人李立英來了,在看了朱道來並交談之後,都在內心作出這樣的首肯:這孩子很像毛澤東,可能錯不了!接連幾天,華東局的饒漱石來了,上海市委的陳毅、魏文伯等人也來了。他們在見了朱道來後都與賀敏學有相同的感覺,因而大家都說了祝賀賀子珍找到兒子的話。

賀敏學在這一問題的態度上是謹慎行事的。為了防止這麼大的事出現差錯,提出應該帶毛毛到醫院去體檢驗血,而且親自把毛毛帶到部隊的一家大醫院。結果化驗出來的血型與賀子珍的相同。賀子珍知道這一情況後,心裡更加確認朱道來就是她的毛毛。賀敏學一家對朱道來和黃月英、王家珍予以了盛情款待。每到星期天,就要把他們與賀子珍接到家裡,設宴招待,表示舅父的情誼。李立英還幾次陪他們上街、遊公園或看電影。

毛澤東發話

找到毛澤東兒子毛毛,是一件不小的事情,朱道來在賀子珍處的有關情況,都報告到了北京。半個多月後的一天,賀子珍接到華東局轉告的中組部通知:要朱道來、黃月英、王家珍同去北京,賀子珍則不要去。

賀子珍心裡既興奮又不安。她一方面知道中組部要道來去北京,也許是毛澤東已知道此事,要認下這個兒子,這可是好事。而另一方面她明白毛毛去了北京,就不會回上海了,今後見面都很難,她是多麼希望毛毛留在自己身邊呀!這樣就能改變她孤獨的生活環境。在這矛盾的情形下,還是長期戰爭年代養成的一切服從組織決定的觀念佔了上風,想到應該讓道來高興地去北京。晚上,賀子珍給正在北師大讀書的女兒嬌嬌(李敏)寫信,讓道來帶到北京去。信中寫到:嬌嬌,我給你找到了你的親哥哥,就是我以前給你講過的那個毛毛,多麼不容易呀!毛毛到了北京,你要好好陪他玩,要是去看望你爸爸,你可要陪著去,讓你爸爸高興。

朱道來三人赴北京那天,賀子珍親自到火車站送行,一直送到上車,在車門口拉著朱道來的手說:“孩子,到了北京後給媽媽來信,見到你爸爸的時候,代我向他問好。”

第二天的下午,朱道來三人被接到了北京大柵欄鮮魚口的中組部招待所。當晚,中組部的相關領導找朱道來單獨談話,向他詢問一些情況。離開時對他提出了幾個要求,即對別人不要講從哪裡來,來北京幹什麼等。

沒過幾天,嬌嬌來到招待所,一見到朱道來就親切地叫“哥哥”。朱道來拿出賀子珍寫給她的信,嬌嬌笑著說:“我早知道了,媽媽另外寫信告訴了我。”此後,嬌嬌在每個星期天都來,帶著朱道來和黃月英去參觀紫禁城、頤和園等古蹟。

朱道來的到來,讓不少中央領導知曉並予以關注。首先是周恩來到招待所看望,接著來的有朱德、謝覺哉、董必武等在中央蘇區戰鬥過的老一輩革命家。就是鄧穎超、康克清、帥孟奇等老大姐也來了。大家在私下議論說,這個朱道來從長相來說的確像毛澤東,看來是當年的毛毛錯不了。他們都對這種情況的出現感到非常高興,特別是為賀子珍感到慶幸。帥孟奇還把道來接到家裡住了好幾天。

黃月英與王家珍在北京住了20多天,兩人都覺得應該回去,特別是黃月英想念瑞金的家人。這個厚道善良的農家婦女,通過這兩個來月的際遇,已經明白朱道來是誰的孩子,暗自在心裡感到震驚:原來自己撫養的孩子是一個不平凡的人呀!既然已經把他撫養長大,現在又把他交給了原本是他父母的人,自己也就可以放心回去了。中組部的有關領導在同意她回鄉時,問她有什麼要求,黃月英只是淡淡一笑,輕聲地說了“沒有”兩個字。

黨和政府是不會忘記這位平凡而心胸寬厚的善良媽媽的。鄧穎超、康克清、帥孟奇等大姐都請她吃飯,都在宴席上充滿真情地說了感人肺腑的謝言,並以她為典型表達對老區人民的深切謝意。黃月英啟程回鄉的晚上,中組部有關領導來到招待所,代表組織送給她500元錢(這在當時是個不小的數目)、三匹布和一些農村裡少有的日用品,並將物件專門裝箱打包。這些錢物代表著黨和人民對朱盛苔全家的敬意與謝枕。對於王家珍,中組部也贈送了紀念物品。

黃月英登上火車之前,一直陪同在側的朱道來哭得滿臉淚痕,他緊緊拉住媽媽的手,哽咽著說:“你就是我的親孃,我會永遠記住你和爸爸、兄妹他們!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黃月英已經哭成一個淚人,只是有些木然地點頭,聲音沙啞地回道:“孩子,你好,我們就高興,有時間就回朱坊,我們想你吶!”在一旁的王家珍被這無比誠摯的親情深深感動,頓覺一陣心酸,直到列車員一再催促,才狠心地將黃媽媽扶上火車。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半路上殺出來的“程咬金”,竟然使事情在忽然間變得複雜化了,而且導致了毛毛“定論”的流產。這個攪亂局面的“程咬金”,就是從南京趕過來的中年婦女。她在得知了北京方面的相關情況後,趕到中組部招待所,大哭大鬧,說朱道來是她的孩子,不許別人奪走,並揚言要自尋短見。

“南京媽媽”的哭鬧,自然要報告到毛澤東那裡,是由周恩來報告的。政務院總理懷著小心向毛澤東主席請示,請他做出裁決。

或許毛澤東這天的心情不怎麼好,被哭鬧事件攪得更受影響,或許有著難以言明的原因,或許他那寬宏博大的胸懷和高尚情操,顧及到不能傷害“南京媽媽”的感情,毛澤東以決斷的語氣說道:“不要說這件事了!管他是哪個的孩子?都是革命的後代,把他交給人民,交給組織吧。”

毛澤東一語定音,事情無可挽回而嘎然中止。“確認”的事進行不下去,“南京媽媽”也領不走朱道來,朱道來被送到了帥孟奇家裡。

朱道來之死

自從1953年7月在北京與朱道來分手之後,王家珍與他一直保持書信聯繫。兩人在共同接觸的兩三個月當中,建立了兄弟般的感情。王家珍比朱道來小1歲多,故而叫他“道來哥”,對方則親切地回叫“家珍弟”。使王家珍為之疑惑不解的是,朱道來在北京那麼久了,已經那麼多的中央領導都說過“道來就是毛毛”的話,但為何沒有得到毛澤東的確認,而只讓道來一直生活在帥大姐家?王家珍當然無從知曉毛澤東曾經發話的情節。

王家珍從其後的通信中得知,朱道來於當年的9月插班在清華大學附中讀書。1957年考取了清華大學,學的是理科。後來他畢了業,分配到一個國防科研單位從事科研工作。再其後,他們的通信越來越少了,以至於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就完全中斷了聯繫。

王家珍心裡放不下朱道來,多次向原來的地址去信,可是均無回覆,“道來哥”音訊全無。他也向中組部去信詢問,沒有結果。在無處打聽的情況下,王家珍想到了黃月英和朱盛苔,於1974年專程來到瑞金朱坊,向朱家打聽朱道來的下落。黃月英悽慘而痛心地告訴他:1966年的下半年,“文化大革命”的武鬥已經開始,朱道來在南京被打死了!是被什麼人打死?她無從得知。已經74歲的老人心情沉痛地講到:“早曉得這樣,我就不讓他留在北京,帶回到咱們朱坊雖然下力(指種田),總留得到一條命吧。”王家珍心裡一片悵然,很想對黃媽媽解釋什麼,可是覺得滿腔的悲情無從說起……

最後的疑問

筆者一向從事黨史資料工作。在上世紀80年代末,就知道有賀怡為尋找毛毛而遇難,以及江西省民政廳一位幹部為賀子珍尋找兒子的事。隨著歲月的推移,筆者對事件的來龍去脈基本搞清楚了。並於今年2月,費了一番周折,打聽到了王家珍的下落,與其女兒王衛紅建立了聯繫。王家珍今年83歲,居於福州市。多年來臥病在床,處於不可交談的狀況。通過王衛紅用筆詢問,只落實了他確於1953年在瑞金找到朱道來。至於那個“南京媽媽”是何名字?她的在中央蘇區犧牲的丈夫姓甚名誰?朱道來是怎樣死於南京等問題,已是難以問及。今年3月初,我赴瑞金進行訪查,由中央革命根據地紀念館總支書記賴軍陪同,來到朱坊訪問朱盛苔的後人。在村裡向人打聽,得知朱盛苔已於1973年病故,黃月英媽媽也在1980年去世。朱家留下的老房子已是無人居住。

我們見到了朱盛苔家的鄰居、今年75歲的朱榮發老人。見面後沒談上幾句,朱榮發就問:“你們是來了解朱道來的吧。”筆者聽後大喜過望:“你知道朱道來?”“我們小時候一起十多年哩。”接下來,按照筆者提出的詢問,朱榮發對朱道來的若干情況是這樣談的:

“我比朱道來小3歲。我們是鄰居,從懂事起就天天在一起。我在村小讀二年級,他已經讀五年級了。去學校上學、放學都是一塊兒走,有時在路上玩。後來朱道來到葉坪讀中學才相處得少些,但早晚還是相見。”

“我們原先並不知道朱道來是撿來的紅軍後代,直到1953年,來了個女幹部把他接走,才曉得他不是朱盛苔的親生兒子。”

“朱道來像不像毛主席?我記得是有些像,但不是那麼很像,因為年輕時的毛主席我並沒有見過。記得他被南京女幹部接走的那年,他的個頭還是挺高的,比盛苔叔的哪個兒子都要高,相貌也很不相同。村上的人都不知道盛苔叔竟然收養了紅軍大幹部的孩子,如果道來真是毛主席的兒子,那更不得了。只可惜那個道來聽說死了。”

在告別朱榮發以及朱盛苔的孫媳婦返回瑞金縣城的路上,筆者心裡依然懷著這樣的悵然:圍繞在朱道來身上的一些疑團,什麼時候有人能夠解開?到底能不能解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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