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日子，“八零後”跟我們兄妹較了上勁。
週末回老家探親，看到“八零後”屋子裡的飯桌上多了一些盆盆碗碗，於是有些不解，偷偷地貼近他的耳邊問：“怎麼，你自己做飯吃啊。”
沒想到“八零後”動了怒，回答得直接而又幹脆：“我想自己做，可是你們不讓我做。”
看著“八零後”餘怒未消的表情，我不由得有些啞然失笑。“八零後”果然跟個孩子似的，嬌不得寵不得，而且脾氣見長，時不時還鬧個小情緒，令我們兄妹猝不及防。
這位“八零後”就是我們已經八十五歲的老父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父親正是我們手心裡的寶。
父親的身體還算硬朗，腿腳也靈便，只是耳朵有點背，說話聲音小了肯定聽不見。去年春暖花開的時候，父親還一個人在老家生活，白天自己洗衣做飯，晚上孤獨地打發難熬的時光，這樣的日子轉眼就是二十多年。看著父親日漸衰老，我們兄弟倆再也坐不住了，先是商量著給父親找個保姆，然後就想著讓父親到城裡享受天倫之樂，結果這些預案都被父親一票否決了。父親說：“我自己啥都能幹了，你們別花哪些冤枉錢。”我要求父親住到城裡，父親同樣斷然拒絕：“我哪裡也不去，你們城裡跟監獄似的，我住不慣。”還好，弟弟在城裡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於是和弟媳一起回了老家，我們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弟弟返回老家不久，我和愛人回家探望父親，沒想到鄉里鄉親都說弟媳的好。說是弟媳炒了雞蛋都捨不得給自己的孩子吃，全都孝敬給了父親，說是父親現在可是享了清福，每頓飯都是弟媳端到跟前，說是父親沒幾天都吃胖了，臉色比以前好了很多。聽著鄉親們的話我自己心情舒暢，於是在父親面前誇了弟媳幾句。父親聽了，起初倒沒說什麼，可是過了沒多大一會還是忍不住發起了牢騷，大意是弟媳磨嘰，早飯吃到十點左右，有時吃的還不和自己的胃口。我笑著對父親說：“你要是餓了，那你自己先吃一口。”父親卻沒接我的話頭，而是替弟媳說起了話：“那怎麼行，要吃就一起吃。”我聽懂了父親的意思，他是替弟媳著想，不想讓弟媳不高興。
其實，父親還是想一個人吃，他認為那樣可以吃得舒心，自在，可口，自己想吃什麼就做點什麼。而和兒女們在一起吃飯，只能是兒女們做什麼他吃什麼，幾十年的生活習慣一旦改變了，的確有些不太適應。
後來我們轉移了話題，提到村子裡的另外幾位和父親年齡相當的老人，沒想到父親說著話又來了情緒，同時還拋出令我們意想不到的高論。父親說：“高壽，什麼是高壽，就是年齡越大越受罪。”父親的話令我們忍俊不禁，卻又不願意駁父親的面子，只得隨聲附和：“就是，就是。”我故意問父親，“那你受的啥罪？”父親回答：“就是不自由。”我知道父親又繞了回來，他一直對我們不讓他自己開小灶的事“耿耿於懷”。對於一生節儉、勤勞和生性好強的父親來說，只要他還有力氣，他就不想給子女們添麻煩，不想成為子女的累贅。
單位工作太忙，我不能在父親身邊呆的太久。父親善解人意，看我有些坐立不安，於是主動對我說：“時間不早了，你們也該走了。”臨出門的時候，父親又說：“沒事就不要再路上瞎折騰，有你弟弟在家，我挺好的。”
車子緩慢地啟動了，父親漸漸離開了我的視線，我的眼淚悄然奪眶而出。因為，弟弟的一句話砸痛了我的心。弟弟說，最近父親一直在唸叨你，說你怎麼還不回來。而從我進門的那一刻起，父親就不止一次的責怪弟弟，責怪弟弟不告訴他我今天回家。弟弟悄悄地對我說，不是我不告訴父親，父親要是知道你回來，連飯都不肯吃，總是說要等你回來一起吃飯。
這時候我終於讀懂了父親，也知道自己愧對父親。因為，我們才是父親心裡放也放不下的牽掛，是父親珍愛了一生無法捨棄的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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