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噢》我的伴生魂(第十四更)略略略略略略略略

《原創噢》我的伴生魂(第十四更)略略略略略略略略

“師父你想把我逐出師門啊!”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然愣頭愣腦地喊了這麼一句。

我師父當時就瞪眼了:“說的什麼屁話!你這孩子,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聽師父這麼說,我就稍微安心了一點,可又一想,不對啊,師父今天這樣子……不會是真想把我賣了吧?不過這句話我沒敢說。

我師父壓了壓火氣,有用那種沉重的語氣對我說:“明天,就是你第二次種棺的日子了,有些事我要囑咐你一下。明天早上,我會帶著你去一個地方,那地方,可能會讓你覺得不舒服。可不管怎麼樣,你只能自己進去,進去以後,你不要說話,不管遇到什麼,都要沉住一口氣,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見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師父才繼續說道:“進去以後啊,你會看到一口棺材,誠心誠意地給棺材磕三個頭,記住了,一定要誠心誠意的。磕完頭,再上一炷香,這一次,香你要自己上,一定要把香插進土裡,插結實了……”師父的話很長很長,先是讓我拿香火的時候,一定要輕拿輕放,別不小心把香折斷了;又說務必要把整把香都點燃。在香火燃盡之前,還囑咐我要老老實實跪在棺材前,沉著心,默背三尸訣。

說著說著,我師父又開始囑咐我,不管遇到什麼,絕對不能出聲,連磕頭、上香都不能發出太大的動靜。反反覆覆囑咐我好幾遍。

最後,我師父又讓我把三尸訣背了一遍,才讓我回去睡覺。

本來我還打算晚上和師父睡一個房間,可師父說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準備,晚上我在房間裡,會打擾到他。

我有種感覺,我的第二次種棺,對於我師父來說,好像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我師父就領著我,來到了賓館的地下室。

這裡的地下室很大、很深,就如同一座小型的地宮,師父在前面舉著蠟燭,為我照亮了幽長無比的樓梯,我跟著師父身後,光是看到那股飄飄忽忽的火光,心裡就莫名地緊張起來。

一直來到樓梯的最低端,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藉著燭光,我看到那扇鐵門上還貼著很多符,這些靈符已經有年頭了,上面的黃色已經退去,露出大片大片的慘白。

那扇門看起來又厚又重,可師父推開它的時候,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門的另一側黑洞洞的,我看不清裡面的樣子,也不敢進去。

可這時候,我師父把蠟燭和一把香遞到了我手裡,對我說:“進去吧,我就在門口。”

我真的要一個人進去啊!

我看了眼黑洞洞的門框,感覺血液都快凝固了,怯生生地對我師父說:“師父,我害怕。”我師父一句話也不說,就是朝門裡指了指,示意我進去,一邊還眯起了眼。

最怕我師父眯眼了,他一眯眼,我心裡都發顫。也是沒辦法了,我就壯著膽子,高高舉著蠟燭走了進去。可我前腳剛進門,我師父“哐”的一聲,就把我身後的鐵門給關上了。

這一下,我腳都軟了,就想著敲門,讓我師父把我放出去。可我還記得我師父昨天晚上跟我說的話,在這裡面不管遇到什麼,都不能出一點聲音。

燭火飄飄蕩蕩,我隱約能看到前方不遠的地方泛著一點點紅色,血一樣的紅色。

可不知道是為什麼,看到這一點紅的時候,我心裡反而不那麼怕了,反而有種很親切的感覺。

我拿著蠟燭,慢慢向前走,漸漸的,紅色變成了很大的一片,在這片紅上面,還附著著大團大團的黑色。

那是一頂很大的棺材,通體血紅,在棺材上,還有一些湧動的黑水,就像是活了的瀝青。

這不是就是我背上的黑水屍棺嗎?

從棺材上正散發出一陣陣的涼意,這陣涼意,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不適應。相反,當我感覺到它的時候,就好像有一股清甜的泉水流過了我的喉嚨,當它注入我的五臟六腑時,連我的心境,都變得無比沉靜。我彷彿有種錯覺,這口屍棺,我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見過,不是在我師父的背上見過,而是見過它的原身,還曾觸摸過它,感受過棺材上的粗糙,和那些黑水的滑膩。

有種力量牽引著我,讓我將手放在了屍棺的棺蓋上,那樣的粗糙,還有黑水沒過手指的手感,都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這時仙兒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起來:“別……別碰它,我總覺得它,不太對勁。趕緊磕頭吧,上香,對了,還有上香,快點,我不想留在這!”

仙兒的語氣非常著急,好像這口棺材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東西,可我怎麼覺得,越看它越覺得親切呢?

耐不住仙兒一直在催我,我只能後退了一步,正要跪下磕頭,可剛要跪,腿卻不聽使喚了,怎麼都彎不下去。

我試著走了兩步,沒問題啊,又試著去跪,可腿卻再次僵住了,不論我怎麼用力,就是連一個很小的弧度都彎不下來。眼前的黑水屍棺,好像不希望我跪拜它。

既然跪不下,那就上香吧,可當我用燭火去點香的時候,那把香火好像受潮了一樣,怎麼也點不著。

屍棺似乎也不願讓我給它上香。

可我師父說了,這把香不燒完,我不能出去啊。同時我也能感覺到,仙兒在害怕,雖然她沒說話,可我就是能感覺到,她在害怕。但她到底在怕什麼呢?

我又試著點了幾次香,沒想到竟然點燃了,我就按照師父的囑咐,蹲下來,把香火牢牢插在地上。

我蹲下來的時候,腿腳是可以正常活動的,可我打算藉著蹲下的姿勢,直接跪倒磕頭的時候,腿就又不聽使喚了。

跪不下,我也沒辦法磕頭,只能雙手合十,朝著黑水棺拜了幾下,然後就開始默背三尸訣。

背誦三尸訣的時候,從棺材中吹來了涼風,那陣風拂過我的頭,就好像有人在輕輕撓著我的頭髮,那種很舒服的感覺,竟讓我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睡夢中,我彷彿看到了一個慈祥的老奶奶,她從棺材裡走出來,在點燃的香火上吹了一口氣,那些香火就燃得更旺了,不知不覺間就短了一半。

老奶奶來到我身邊,笑著對我說:“別睡,地上涼。”她說話的時候,我留意到,在她的左臉頰上有一個淡紫色的胎記。她一邊說這話,一邊抓住我額頭前的一小撮頭髮,用力一拔。

我就感覺額頭上突然疼了一下,接著就醒了過來。

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又朝香火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大把香火,竟然已經快燒光了。

而我的額頭上,也真的少了一小撮頭髮。

我看著不遠處的屍棺,此時,它正靜靜地躺在那裡,棺蓋穩穩地合著,似乎從來沒有打開過,也從來沒有一個老奶奶從裡面走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不想走了,就想待在這,多陪它一會。我覺得它在這個黑乎乎的地方睡了這麼久,一定很寂寞,需要人陪。可仙兒這時候又開始催促我:“香都燒完了,快走吧,我真的不想留在這!”

我感覺她說話的時候都快哭出來了,心裡雖然還感覺莫名其妙,可我這人,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最後也只能很無奈地離開。

在臨推開鐵門的那一剎那,我又回頭看了一眼,在這黑暗的環境裡,我已經看不到黑水屍棺了,可我能感覺到它,它還是很安靜地躺在那裡,從中不斷吹出一陣陣涼風,吹著我的後背,讓我快點離開,不要再留戀。

我推開門的時候,我師父很緊張地看著我,問:“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香燒完了沒有?你現在是不是覺得不舒服,看到什麼沒有?”

師父的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的。

我關上門,對我師父說:“香燒完了啊,剛才,從棺材裡出來一個老奶奶,朝香吹了口氣,那把香一下子就燒完了,她還從我頭上拔了一小撮頭髮。師父,你咋不告訴我,這裡頭還住著一個奶奶啊?”我師父眨了眨眼:“老奶奶,哪來的老奶奶啊?快點,把這塊糖吃了,告訴我什麼味道。”

一邊說著,師父就把一塊糖塞進我嘴裡。

我剛嚼了一口,接著就把那塊糖吐了,這什麼味道啊,腥臭腥臭的,比飛僵身上的血還臭!

我師父還在一邊問我:“怎麼樣,什麼味道?”

我忍著嘴裡的臭氣回應我師父:“臭啊!”

聽我這麼一說,我師父顯得很納悶:“臭的,你嚐到的味道是臭?陽神一點也沒有受損嗎?”說話間,我師父搶過蠟燭來,先是照了照我的額頭,又藉著燭光將我全身上下都仔細看了一邊。

在這之後,我師父又突然興奮起來,自言自語地說:“真的是隻少了一撮頭髮?”

我師父今天怎麼神經兮兮的?

過了一會,我師父的興奮頭過去了,才又對我說:“這次種棺之後,你背上的黑水屍棺就能用了。”

我師父眨了眨眼:“老奶奶,哪來的老奶奶啊?快點,把這塊糖吃了,告訴我什麼味道。”

一邊說著,師父就把一塊糖塞進我嘴裡。

我剛嚼了一口,接著就把那塊糖吐了,這什麼味道啊,腥臭腥臭的,比飛僵身上的血還臭!

我師父還在一邊問我:“怎麼樣,什麼味道?”

我忍著嘴裡的臭氣回應我師父:“臭啊!”

聽我這麼一說,我師父顯得很納悶:“臭的,你嚐到的味道是臭?陽神一點也沒有受損嗎?”說話間,我師父搶過蠟燭來,先是照了照我的額頭,又藉著燭光將我全身上下都仔細看了一邊。

在這之後,我師父又突然興奮起來,自言自語地說:“真的是隻少了一撮頭髮?”

我師父今天怎麼神經兮兮的?

過了一會,我師父的興奮頭過去了,才又對我說:“這次種棺之後,你背上的黑水屍棺就能用了。”我心裡還有些納悶,第二次種棺就這麼結束了?之前師父說起第二次種棺的時候,總是一副很凝重的表情,可他為什麼要作出那種表情呢?真是怪了。

師父舉著蠟燭,帶我離開地下室的時候,我才發現,在那段幽長的樓道口盡頭,此時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除了趙師伯和莊師兄之外,屯蒙一脈的夏師伯、我馮師兄,還有穿著一身藏袍的劉師叔、盲眼的柯師叔,他們全都來了。

我劉師叔叫劉宗厚,柯師叔名叫柯宗畢,我也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們名字的,好像是我師父告訴我的,又好像是馮師兄告訴我的,年頭太遠,真的記不清了。

我和師父一走出樓道口,馮師兄就跑過來,很緊張地問我師父:“我師弟沒什麼事吧?”

在同門師兄裡,馮師兄和我相處的時間最長,也最為關心我。

不過在我長大以後,和莊師兄之間的聯絡也漸漸頻繁起來,但那是很多年以後的事了。

師父衝著馮師兄笑了笑:“只少了幾根頭髮,沒事。”

聽我師父這麼一說,夏師伯和趙師伯也跑了過來,抓著我的胳膊,兩個人圍著我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

夏師伯還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片龜殼樣的東西,放在我的胸口上,那片龜殼原本是黑色的,在接觸到我的胸口之後,竟然慢慢顯現出了一抹類似於黃白的顏色。

趙師伯看著那片龜殼,咂了咂舌:“怪了,陽神沒有受損,這在守正一脈,可是千多年來的第一例啊。”

夏師伯則笑呵呵地說:“看這口精純的陽氣,柴師弟這些年,可是沒少下功夫啊。”

兩位師伯的話,我聽得雲裡霧裡的,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師父好像很自豪似的,對站在遠處的劉師叔說了句:“有道這孩子,天生就是幹這行的料。”劉師叔白了我師父一眼,酸酸地說:“恭喜你有個好徒弟。”完了又在那自言自語地說著:“我這邊都快青黃不接了。”

對於劉師叔的反應,我師父無奈地笑了笑,又問我夏師伯:“師兄啊,其實我有些想不明白。常理來說,黑水屍棺是大陰之物,第一次見到它的人,就算體內陽氣再精純,也會被抽走一部分陽神的。可有道這孩子,為什麼單單少了幾根頭髮?”

這一下我才明白過來,師父的陽神受損,應該也和第二次種棺有關係。

夏師伯搖了搖頭:“這種事,的確讓人不解。”一邊說著,又回頭望著柯師叔,說:“柯師弟,你對陰陽一事向來很有見地,有道的事,你怎麼看?”

柯師叔依然閉著眼,他摸了摸嘴唇上的鬍子,思考了片刻之後才說道:“有道八字純陽,又有一雙與生俱來的天眼。我想,大概就是這兩樣東西,取悅了黑水棺吧。柴師兄說得沒錯,黑水屍棺的確是大陰之物,可凡世間的東西,都講究一個陰陽調和,普通的陰物不喜陽氣,可陰到了一定境地,興許,也是需要陽氣來調和的吧。至於陰陽眼,是陽中陰補,興許,也能附和黑水棺對守正一脈傳人的期許。”我柯師叔話很長,我只聽懂了一個大概。

趙師伯和夏師伯紛紛點頭,我師父也在說:“陰陽調和嗎,黑水屍棺抽取陽神,原來是這個道理。”

夏師伯用手撩起我的頭髮,露出了髮際線。因為那一撮頭髮是被強行拔下來的,我的髮際線上還透著一絲絲血跡。

就聽夏師伯說:“柯師弟,依你看,黑水棺為什麼要拔走有道這一撮頭髮呢?”

在我所有的師叔師伯中,柯師叔似乎是最有學問的一個,不然夏師伯身為一脈掌門,也不會事事都要問他。

柯師叔笑著說道:“這種事,還真的不好說。不過依我猜測,黑水棺從守正門人那裡取走陽神,原本也是為了能和守正的門人心神相通吧,不然的話,守正門人也不能在千里之外借它的炁場施法。而這一縷頭髮,和黑水棺取走陽神應該是一個道理,只不過,有道原本就和它心意想通,無需取走陽神,只要一縷頭髮就夠了。呵呵,這也僅僅是我的猜測,對與不對,只能靠有道自己去驗證了。”這時候我忍不住插嘴:“在那口棺材裡面,還有一個很溫和的老奶奶呢。”

我的話一出口,在場的師叔師伯們都愣了一下,之前我師父因為擔心我,也沒在意我口中的“老奶奶”,這會卻又問我:“你說的那個老奶奶,什麼樣?”

說實話,我當時也沒看仔細,只記得老奶奶的臉上有個胎記,於是就在自己的左臉上比劃著,一邊還對我師父說:“她這裡有個胎記,這麼大,淡紫色的。”

我說話的時候,夏師伯突然驚呼了一聲:“一世祖!”

老奶奶是一世祖?可是不對啊,我見我一世祖的畫像,是個老頭。

緊接著,我師父和兩位掌門師伯的表情都變得特別恭敬,他們轉過身,同時朝著地下室的樓道口拜了三拜,一邊拜,我還聽我師父口中說著:“謝祖師爺庇佑,謝祖師爺庇佑。”可除了我師父和兩個掌門師伯,其他人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雖然莊師兄和馮師兄也跟著我師父他們拜,可在兩位師兄的臉上,也充滿了疑惑。

我知道,他們肯定也是在想,一世祖不是男的嗎,怎麼成了老奶奶了?看著他們的表情,連我都懷疑自己剛才是看錯了。

我也是後來才聽我師父說,我們的一世祖李子府,的確是個臉上長胎記的女人。只不過在當時,地師莊君平的傳承,原本是傳男不傳女的,我們的一世祖能成為地師的秘傳弟子,是破例。

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地師的傳承想要完整地傳下來,對弟子的天分要求極高,只有我們的一世祖能達到他的期許。不過儘管是這樣,地師還是讓一世祖女扮男裝,還掩去了臉上的胎記,一世祖留下來的那副畫像,也是她喬裝打扮之後的樣子。而李子府,也只是一世祖的化名。聽我師父說,一世祖原本姓羅,名字已經無處考證了,只知道她祖籍應該是在宜城。而一世祖在過世之後,屍身就被保存在黑水屍棺之中。

關於一世祖的事,除了歷代掌門,是不會讓其他門人知道的。我師父也是因為只有我這麼一個徒弟,才把這些事告訴我。

之前仙兒說,寄魂莊的水很渾,其實她對寄魂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的,說這潭水渾,並不確切,這潭水不是渾,而是深。在寄魂莊,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而這些隱秘,也只是在歷代掌門人之間,代代相傳。

第二次種棺完成之後,我由師父領著,離開了旅店。

因為是師叔師伯們來了,莊師兄的小車坐不開這麼多人,夏師伯他們來的時候,還特意開來了一輛麵包車。

他們來的時候,開車的自然是我馮師兄,可蜀南地區山路比較多,馮師兄對路況不熟,所以在去往寄魂莊的路上,開車的人就換成了莊師兄。寄魂莊就位於一片十里連山的山腹中,位置非常隱蔽。

十里連山,只是一個泛泛的說話,其實何止十里。當莊師兄把車停在山道上的時候,我下車張望,目光所及的地方盡是深山老林,那片山連著山,林子連著林子,那些山體,就如同一個個威嚴豎立的巨人一樣,在我看著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在俯視著我。

平生第一次,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在這十里大山之間,我就像是一粒突然闖進來的灰塵,可有可無。

就在我還在驚訝於大山的威嚴時,我師父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跟著他走,別走丟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趙師伯他們已經進了林子。

我抓著師父的衣角,慢慢地走著,林子裡沒有路,我師父常常要用旱菸的煙桿推開附近斜生出來的樹枝,夏師伯他們則走得很快,明明沒有路,在林子裡也很難辨認方向,可他們走路的時候,每一步都非常果斷,顯然是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

走了大概有一個小時左右吧,我就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片很大的竹林。這是在冬季,萬物凋零,可那片竹林卻依舊是蔥蔥郁郁的,有些竹子上竟然還有新生的嫩芽。師父家的院子裡也養了竹子,所以我知道,竹子在冬天是不落葉的,到了春天才會落葉,但我也知道,在冬天,竹子同樣不會長出新葉。

就聽我師父在我耳旁說:“這片竹林,是咱們寄魂莊的守護林,裡面一些佈置,都是按照奇門遁甲來排布的,出口在生門。等會你跟著我進去,一定要把我走過的路牢牢記在心裡,記住生門的位置。”

師父說這番話的時候,我也沒怎麼在意,心想反正以後都有師父領著,記不記的,也沒所謂。

過了一會,夏師伯回身朝我們招了招手,然後就進了竹林。

說來也怪,我明明是眼看著夏師伯進了竹林,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就看到不到他了。

不只是夏師伯,趙師伯和另外兩位師叔也是這樣。莊師兄和馮師兄則守在入口,似乎並不打算進去。

直到師父帶著我進了竹林,我才忍不住問師父:“莊師兄他們不來嗎?”

“他們還要去聯絡其他人。”我師父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來,指著我身後說:“進入竹林以後,要想找對路,要先找到七座山頭……別走神!回頭看!”

我心裡剛才還在想夏師伯他們為什麼突然不見了,被我師父這麼一吼,我才回過神來,趕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

透過竹林間的縫隙,我就看到離我們很遠的地方,有一座孤孤的小山峰,因為離得遠,我看不清楚細節,只是覺得那座山的山頭非常窄,就像是一把尖銳的刀鋒一樣,遠遠地立在那裡。

就聽我師父對我說:“進了竹林,你每走十步,都要回頭看一看,如果這樣的山峰在你正後方,就走對了。”說完之後,師父帶著我繼續向前走,他走出來的路線十分複雜,有時候是直著走,有時走曲線,還有些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師父是在帶著我往回走。這麼複雜的路線,我肯定記不住啊。

一邊走著,我師父還不時給我講解,哪個方向是休門,哪個方向是傷門,哪個方向是杜門,還給我講竹林中迷陣的佈陣手法,我一個字都沒聽懂。

每走一段路,師父都會讓我回頭看一看,每一次,我都能透過縫隙,看到一個尖銳的山峰。

可我心裡又不禁奇怪,竹林這麼密,我師父是怎麼知道哪裡有縫隙,又在哪裡能看到那些山峰的?

快走到生門位置的時候,我師父才對我說:“奇門遁甲這門功課,你以後也是要學的,只不過這一道傳承,在咱們這一脈只求粗通。你趙師伯和馮師兄,才是奇門佈陣的高手。”就在師父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帶著我走出了竹林,這一次出現在我眼前,是一片年代久遠的古代建築。

過去,我也只是在電視上見過那些古代的房子。可電視上的那些房子啊宮殿啊,和眼前的這些又不太一樣。

這裡的建築物基本上都是黑色的瓦、蛋黃色的牆,在牆壁上,能很清楚地看到粗大方木搭建成的建築骨架。

這些建築和電視上的古建築相比,少了幾分精緻,但卻給人一種恢弘大氣的感覺。

就聽師父對我說:“這就是寄魂莊。從漢代至今,也有兩千年了吧。這些年,經過咱們寄魂莊門人一代代地維護和修葺,寄魂莊才有瞭如今的樣子。有道啊,過一會你就要入師族譜了,從今往後,這一片地,就是你的根!”

我師父說這番話的時候,言語中似乎有著很多的感慨,我雖然不知道師父此刻在想什麼,但我能感覺到,寄魂莊對於師父來說,似乎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這樣的意義,遠遠不只是門派、傳承這麼簡單。

師父帶我進入寄魂莊的大門之後,正午的太陽毫無預兆地暗淡下來,周圍還起了淡淡的霧。可我回頭朝著寄魂莊外看的時候,卻發現外面和裡面不一樣,是一片很明朗的天空。

我就問我師父:“為什麼莊子裡這麼暗啊?”

師父笑著回應我的話:“在寄魂莊的地下,有一口靈泉,裡面的靈韻濃厚,激起的這層霧氣,擋住了一部分陽光。可到了晚上的時候,這些靈韻吸收月光的精氣,又會讓寄魂莊比外面更加明亮。所以啊,在這裡,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看起來都沒有什麼區別。”

我環顧著寄魂莊裡的景色,外面雖然是正午,可在這裡,卻像是清晨,又像是日暮,那些寬闊的建築被薄霧籠罩著,給人一種十分飄渺的感覺。

師父帶著我,一直來到了莊子中央的一座大房子裡,夏師伯他們早就到了,正在屋裡等著我們。我們進屋之後,夏師伯讓我先坐下等著,他則和我師父還有趙師伯去請師族譜。

在寄魂莊裡,所有人對於先輩留下的東西都是很尊重的,當我師父他們從隔壁小間出來的時候,劉師叔和柯師叔也是一臉的恭敬。

這裡不得不說一下我的柯師叔,他的確是雙目失明的,可我又總感覺他好像什麼都能看得見,連走路都不用人扶,而且他每次和別人說話的時候,也都是面朝著對話人的方向。

我師父從小間出來的時候,懷裡還抱著一個很寬大的卷軸,他把卷軸放在屋子正當中的桌子上,朝我招了招手,讓我過去。

夏師伯和趙師伯分別抓著卷軸的兩端,輕手輕腳地將卷軸展開。

這時我才發現,這一部卷軸是用布織成的,我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麼布,它看上去像是很結實的帆布,但比帆布要細緻很多,上面還隱約泛著一層很柔和的油光。這就是寄魂莊的師族譜,一世祖的名字用小篆寫在卷軸的最頂端,後面依照一代代人輩分被分成了三列。

屬於屯蒙和豫鹹的那兩列上有很多人名,而且隨著師族譜向下眼神,名字的數量也變得越來越多。

唯獨我們守正這一脈,一世祖剛建這一脈的時候,人還是很多的,比屯蒙和豫鹹加起來還要多,可隨著一代代傳承下來,人就越來越少了,而且屯蒙和豫鹹的門人,名字旁邊還註釋著家室、妻子,可在我們這一脈,每個人名旁邊都是光禿禿的,似乎從建脈開始,這一脈的門人全是鰥夫。

隨著兩位師伯將卷軸完全打開,我終於看到了我師父的名字,也第一次知道了我的師祖的姓名,因為門中有規矩,先輩去世十五年之後,後人不能再提及名諱,所以,至於我師祖叫什麼,我的確不能多說。我師父的名字,和我的同門師伯趙宗典離得很近,我發現,在趙宗典的名下方還畫著一條豎線,在豎線下方寫著“徒:張有俊”。

原來我師伯還有一個叫張有俊的徒弟麼,怎麼從來沒聽我師父說過呢?

我指著張有俊的名字,抬頭看我師父,可還沒等我說話,師父就嘆了口氣:“已經過世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師父臉上表情突然變得很失落的樣子,我也沒敢再多問。

之後,師父提起毛筆,在他自己的名字下畫了一條豎線,寫上:“徒:左有道”,之後稍微頓了頓,又在我名字後面畫了一個括號,寫上了另外一個陌生的名字:羅菲。

我又朝卷軸上看了眼,確認我的同門先輩的名字旁邊,確實都是光禿禿的,怎麼唯獨到了我這,後面還加上了這樣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名字?

我心裡不解,就問我師父:“羅菲是誰啊?”我師父朝我嘿嘿一笑,說:“你小子有福氣啊,這是你的姻緣,呵呵。不過,姻緣歸姻緣,你能不能修成正果,就看你的造化了。”

當時的我,還不太理解姻緣這個詞的含義,只是一門心思的認為,羅菲這個人,以後和我的關係大概是師妹一類的,從那個“菲”字上看,我也知道這人應該是個女的。

我又問我師父,修成正果是什麼意思,我師父沒理我。

之後兩位師伯收起了師族譜,我又由師父帶著,給師族譜上了一炷香。

當香火燃到一半的時候,我師父說師族譜已經入完了,要帶著我回旅店。

之前師父提起入師族譜的事,都是一臉鄭重的表情,所以我一直以為,入師族譜大概和我拜師的那次一樣,應該是件很複雜、很隆重的事。

可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

而且這一次,只有師父一個人帶著我離開,夏師伯他們把我們送到竹林邊界的時候,還特意囑咐我師父,早點回來,別耽誤了正事。我師父也沒回應,就領著我,悶頭進了竹林。

走在竹林當中的時候,我師父才對我說:“咱們寄魂莊的門人,平時遍佈全國各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需要妥善地經營。可每過十年都要回來一次,你夏師伯他們那一脈,每到這時候,要推算寄魂莊今後十年的運勢,如果在今後的十年中沒什麼大事,你還是比較清閒的。可如果推算出將有大變故,為寄魂莊出頭的,也還是你。”

師父說話的時候,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一臉的嚴肅。

我裝模作樣地對著師父點頭,可又不知道師父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就算寄魂莊真的出了什麼變故,也應該是我師父出手吧。再不濟,也該是莊師兄馮師兄他們。之前我可是聽師父說過,我莊師兄和馮師兄可都是有大本事的人,雖然當時我還不知道莊師兄和馮師兄的本事到底是什麼。我突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我師父對我說這番話,好像是在囑咐後事一樣。我希望我是想多了。

走出竹林的時候,竹林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他們大多是和我同輩的師兄,見到我師父的時候,每個人都走上前,朝著我師父行禮。

師父向來對這些麻煩的禮節比較反感,可小輩過來行禮了,我師父也不好端著架子,只好一個個地應付著。

馮師兄去聯絡其他人了,我看莊師兄一個人站在人群外面,就湊上去問莊師兄:“師兄,你聽沒聽說過一個叫羅菲的人?”

莊師兄想了想,說:“羅菲啊,聽你這麼一說,這名字還真有點耳熟……對,我想起來了,她好像是鬼門最後一個傳人吧,小時候還在寄魂莊住過兩個月。”

我正想問,鬼門又是個什麼門派,沒等我開口呢,我師父就跑過來了。莊師兄私底下和我師父相處的時候,還是比較隨意的,可現在這麼多同門在場,他也不好失禮,見我師父過來,連忙向我師父行禮:“柴師叔。”

我師父很不自然地朝莊師兄點頭,又瞪我一眼說:“你打聽人羅菲的事幹什麼?你現在,好好練功就行了,其他的別瞎想!”

我就是打聽打聽怎麼了啊?我也沒想別的啊,就是好奇而已,真的就是好奇。

可這種事,我只能在心裡想想,絕對不敢說出來。在這種時候,我但凡是辯解一下,我師父就說我是在頂撞他,還說我不懂尊師重道什麼的,再然後就是罰抄道德經。五遍十遍算少的,二十遍我都抄過。

之後我師父又問莊師兄:“有學啊,你今天帶存摺了嗎?”

莊師兄很乾脆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想要交給我師父。

我師父擺了擺手,沒收,只是對莊師兄說:“這一趟我來得急,也沒帶存摺。那什麼,你等會到了市裡,幫我取兩萬塊錢,等我回山東再匯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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