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雜憶——三中全會、麥秋、棗紅馬

童年雜憶——三中全會、麥秋、棗紅馬

三中全會召開後,生產隊即將解散。生產隊集體所有的耕地要分包各家耕作、使役用的大牲畜也要分給各家使用。我家分了12畝地、四分之一匹的馬,即四個家庭分了一匹馬。這四家也就算一個生產互助小組了。

我父親在得知即將分馬後,專門將三間西廂房最北面的一間闢為馬廄。找木匠做了食槽,馬廄地面還鋪了沙子。馬廄建好後,又借了一臺粉碎機,粉了很多草料。

馬分到小組了,由小組成員輪流照管,週期是每家十天,先從我家開始。有一天我正在炕趴著上翻看小人書,聽到外面有馬蹄聲,急忙跑到院子裡。見我父親正把一匹馬牽到壓水機出水口下的水桶旁,讓馬飲水。馬渾身棗紅色,只是馬鬃和尾巴呈黑紅色。身量不高,較肥壯,肚子稍大。我父親說這匹老母馬是生產隊最好用,最聽話的馬。雖然有點老了,但幹活很賣力氣,生產隊的車把式都喜歡這匹馬。

棗紅馬喝了小半桶水後抬起頭來眨著眼,眼睛像大玻璃珠,亮閃閃的。我走近棗紅馬,伸手搔了搔她的脖子,她低頭看看我,同時發出哼—哼—哼—哼--既歡快又溫柔的聲音。我父親說這是馬在向我打招呼。

棗紅馬被拉進了馬廄。我父親開始往食槽中放草料,還在草料中倒了一碗棒子麵,然後開始拌料。

棗紅馬倒是不認生,不緊不慢地開始吃了起來,偶爾打一兩聲響鼻兒。看來她對新家很滿意。夜裡父親還要給馬添一次草料。

第二天早晨,我父親讓我去林場中的草地上放馬,還說不用怕,她很聽話,也不會亂跑。我牽著棗紅馬的韁繩出了門,棗紅馬從容地在我身後跟著,不時打一兩聲響鼻兒。到了林場中的草地,我把韁繩在馬勃子饒了兩圈栓好就撒手不管了。她低頭吃著嫩草,不時抬頭看看。(馬雖然被人類馴化了,還是保持了一些野生環境下的基因,比如她低頭吃草時,吃著吃著就抬頭向四周看看,這是食草類動物防備肉食動物的習慣動作。這是我後來悟到的。)

我放開棗紅馬後,開始在草叢中捉螞蚱。逮住一隻螞蚱,就用狗尾草的草梗串起來。臨近中午,串了一大串螞蚱。

該回家了。我向棗紅馬走去,她抬頭打著響鼻兒看著我。我解下韁繩,牽著她往回走。走著走著,我把韁繩搭在馬脖子上,又一次撒手不管。她還是跟著我,不緊不慢地往回走。到了家門口,家裡的貓喵喵叫著迎了出來,因為它看到了肉串---螞蚱。我把肉串扔給了貓,貓叼著肉串轉身邁著貓步離去。棗紅馬去水桶那喝了幾口水,然後走進了馬廄。

第三天早晨,繼續放馬。到了林場中的草地,見地上有個樹樁,我受了啟發,騎馬試試。我把棗紅馬牽到樹樁旁,然後手攥韁繩踩著樹樁很順利地就騎在馬背上了。我剛騎好,棗紅馬就向一顆大樹走去。我正奇怪中,她已靠近了大樹,用我垂腿的部位在樹幹上蹭癢,我趕緊抽腿跳下馬背。如是者五次,都是這樣。我洩了氣,不再試圖騎馬。這個傢伙,雖然溫順馴服,但有尊嚴。

麥秋了,棗紅馬開始給四個家庭幹活。拉麥秸到麥場脫粒、把麥粒拉回家、把脫粒後的麥秸拉回家。

等到把麥子收拾完了,緊接著又往地裡拉農家肥、犁地種玉米。棗紅馬是卸下馬車又套上犁頭,真不輕鬆。

這時的棗紅馬輪到其他家庭照管。我看看空空的馬廄,對父親說棗紅馬太累了,父親點了點頭沒說話。

睡到半夜,被一陣撞門聲給驚醒了,我迷迷糊糊地感覺父親起身出去了,我揉著眼也跟了出來。父親大聲問是誰,沒有回聲,但門響得越發地緊了。父親打開院門,啊!是棗紅馬。只見棗紅馬站在月光下,看到我們,嘴裡發出哼--哼--哼—哼的低鳴,和以往的音調不同,好像受了老大的委屈。

父親把棗紅馬牽進院子,發現韁繩短了一截。我把院門栓上。棗紅馬急急地預奔向水桶,我父親鬆開了韁繩。棗紅馬咕咚咕咚,喝乾了一桶水,然後抬頭嘴裡又發出哼--哼--哼—的聲音,聽聲調好像是請求。我父親重新壓了一桶水,棗紅馬又喝了半桶,轉身拖著韁繩走進了馬廄。

我父親加了滿槽的草料,倒了兩碗棒子麵,還沒開始拌料,棗紅馬就一改往日的斯文,開始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很多次。棗紅馬每次跑回來,都是飢渴難耐的樣子。有一次我父親忍不住嘟囔著,哎--!太不負責了!

過了幾年,我家鄉被列為省級開發區。耕地就像切糕一樣,切一塊,賣一塊。一塊一塊的,都賣光了。曾經麥浪翻滾的地方,遍佈各種奇形怪狀的鋼筋混凝土。我們的戶口也由農業戶口轉為非農業戶口。沒有了耕地,棗紅馬被賣給了北部渠口鎮有耕地的農戶,從此再也沒見過她。

哼--哼--哼--哼--哼—哼--……

親切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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