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風雲 之 天道

序 章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漢高帝五年秋天的一個下午,琅琊蒙山腳下的一座書院裡,隱隱傳來了一陣陣歌聲。


秦漢風雲 之 天道


“嗯,嗯,大家唱得很好。”一位舉止優雅、身材清瘦的男子站在學堂裡,正拿著一捆竹簡,在教一群十來歲的孩童:“接下來,我們來講一講這首民歌的意思……”

這時,門口走進來一箇中年壯漢,身高八尺,滿臉絡腮鬍,一看便知是行伍出身。中年漢子進來後,對年輕人行了個禮,說道:“公子,杜衍侯回來了,一行人快到城門口了。”

“哦。”年輕人回答一聲,對正在上課的孩子們說:“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大家回去以後,記得把這篇民歌背熟,我們明天再講它的意思。”

“歐~~~~下課嘍!”孩童們一陣歡呼,把手中的竹簡收進書篋,背在背後,爭相跑出了學堂。

孩童們走後,年輕人對壯漢說道:“王離,我已經說過好多次了,我早已非諸侯之身,不要再叫我公子了……”

“公子!”不等年輕人說完,王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當初若非公子與令尊全力斡旋,我族早已被屠戮殆盡,何來今日琅琊王氏?王離不敢忘本!”

“你又來了,快起來!”年輕人見狀,趕忙去扶王離。

“老師,大伯!”這時一個孩子跑來說道:“翳叔他們已經進城了,正往書院而來。”

這時,年輕人已經扶起了王離,撣了撣他身上的土,說道:“走,快去迎接他們。”

書院門口,年輕人和王離遠遠看到一行馬隊走進。為首的一人身高七尺,年紀三十歲上下,身著華服,器宇不凡,正是大漢杜衍侯王翳。後續馬隊則個個著裝統一,隊列整齊,紀律嚴明。

王翳見到年輕人後,立即翻身下馬,快步跑來,雙手伏地拜在他的面前:“公子,別來無恙吧!”

“王將軍,今非昔比,使不得!”年輕人見狀連忙上前去扶:“如今將軍已貴為侯爵,怎可對我這山野村夫行此大禮?”

王離也連忙上前,扶起王翳後,問道:“翳弟,近來可好?”

“尚好,兄長有心了。”王翳回道。

幾人正閒話家常的時候,僕人來稟:“晚飯已備好,請各位入席。”眾人聽罷,魚貫走進了書院旁邊的一間別院。在中間堂屋依次席地而坐,見到桌案上豐盛的菜品,大快朵頤了起來。

轉眼酒過三巡,大家的話題漸漸多了起來。王翳問王離:“堂哥,公子近來都在教族裡孩童們識文辯字?”

“多虧有公子組建這琅琊書院,教孩童們唸書,族裡的孩子知書達理了許多。否則,單靠我等武夫,怎會有如此成績!” 王離答道。

“是啊,翳叔。”站在二人身後伺候酒局的小孩插話道:“先生今天又教了我們一首民歌,叫山有扶蘇,可好聽了,我唱給您聽,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山有扶蘇……扶蘇……”坐在上席的那位年輕人,聽到孩童的背誦,低頭不語,陷入了沉思……

一、爭 吵

“公子……公子……扶蘇公子……”秦王政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秦國採用的是顓頊歷,以十月為歲首,漢初承襲秦制),咸陽宮內的一條迴廊裡,一個小宦官一邊跌跌撞撞地跑著,一邊喊。

不久,小宦官跑到迴廊盡頭,一拐彎,看見一間偏殿,正要進入,突然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偏殿內坐著一個年輕人,二十多歲,正是嬴政的長子

扶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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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扶蘇正在伏案書寫,聽到宦官的聲音,放下筆,抬起頭問:“何事如此驚慌?”

“正殿……正殿吵起來了……”小宦官一邊喘氣,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

扶蘇聽罷,站起來說道:“不是聽朝嗎?怎麼搞成這樣?”說完,徑直快步向正殿走去。

“公子有所不知,”小宦官跟在扶蘇身後,邊走邊說:“前日,皇上大宴群臣,僕射周青臣頌揚皇上的功績,本來皇上很高興,結果在今天的聽朝日上,方士盧生和博士淳于越卻指責周青臣‘面諛’,不是忠臣的作為。還奏請皇上覆遵古法,改郡縣制為分封制。皇上就在殿上將這件事交群臣討論,左相李斯當場駁斥盧生和淳于越等人,並指責他們誹謗朝政,擾亂民心……”

“又是這個盧生!”扶蘇聽到這裡,憤憤地說:“去年就是他借讖言蠱惑父皇,稱‘滅秦者,胡也’,使父皇令蒙恬領三十萬大軍北擊匈奴,還征伐數十萬民夫築長城,讓百姓們的徭役更加繁重,土地荒蕪。今天又是他在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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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二人到了正殿,見殿內一派喧囂,好不熱鬧,而始皇帝嬴政正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站在一旁的中車府令趙高,見到嬴政面色鐵青,大喝一聲:“諸位也是國家股肱重臣,朝堂之上豈可大聲喧鬧!”眾人這才停止爭執,全體跪拜在地。嬴政“哼!”了一聲,起身拂袖而去,留下百官面面相覷。

幾天後,咸陽城一宅院內,扶蘇正手持一份詔書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觀華夏自黃帝開基,經虞夏立國,五德終始,已歷二千餘年,且五帝不復,三代不相襲,各以治,現皇帝統一天下,萬事定於一尊,而方、儒等眾攻擊秦法政教,頌古非今,各尊私學,誹謗朝政,如不禁止,則主勢必降,四方亂起,天下不復興盛之象!故令天下私藏之《詩》、《書》及百家語,皆送官府,各地郡守並焚之,有敢偶語《詩》、《書》者,皆處斬刑,以古非今者夷三族,官吏見知而不報者同罪!令下三十日未焚禁書者,處黥面充為城旦!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唸完以後,扶蘇轉身對站在一旁的韓終說:“左相李斯師承法家,於諸子百家向來不容,今已說動父皇下詔焚書,我擔心後著陸續有來。先生為道術堪輿大師,如受牽連,我如何向世人交代?不如趁如今風雨未來,早作打算。”

韓終向扶蘇作了個揖,說道:“我本為韓人,徐福東渡後,經吾弟引薦,來咸陽為皇上求仙煉藥,已是人地生疏,再加上如今風聲鶴唳,應往何處,望公子提點!”

“中原人多,不便隱匿。”扶蘇說:“先生可往上郡,內史蒙恬正率軍駐守,以御匈奴。我已修書一封,差人送與內史,先生此去蒙恬必會妥善安排。事不宜遲,先生可即刻收拾行裝起程,馬車已在門外等候。”

“公子大恩,韓終無以為報,日後若有需要,韓某定當赴湯蹈火!”韓終說完,朝扶蘇伏地跪拜,起身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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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全國各地燃起了焚書之火。一個月內,中國秦代以前的古典文獻,除了醫藥、卜筮和種樹之外的史書,盡皆化為灰燼。留下來的只有皇家圖書館內的藏書。

焚書之後,方士侯生、盧生心生怨恨,又因為無法為嬴政求得仙藥,於是四處散佈謠言:“始皇帝剛戾自用,專任獄吏,以刑殺立威,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故不值為其求仙採藥!”之後二人潛逃,不知所蹤。

嬴政抓不到侯、盧二人,大怒:“方、儒皆為妖言以亂黔首,著御史嚴查,以清逆徒!”於是,在秦王政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御史開始追查在咸陽的方士和儒生。經過層層輾轉揭發,共計牽連出四百六十餘人,全部在咸陽被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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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扶蘇知道後,連夜上奏:“方、儒諸生皆誦法孔子。今陛下皆以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望陛下明察。臣扶蘇敬上!”

嬴政看完奏摺後,把竹簡一扔,下詔:“遣扶蘇北監蒙恬軍於上郡,無詔,不得還都!”

扶蘇無奈,只得帶著嬴政的詔書,踏上了監軍的道路。

二、沙 丘

一轉眼兩年過去。秦王政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左相李斯上奏:“昔關東六國鑄幣各異,致郡縣隔絕,流通紊亂,粟不能易,商不能行。遂請廢六國舊幣,以秦幣同天下幣,定幣三等:黃金為上,以鎰為數,每鎰重二十四兩;布為中,布袤八尺,福廣二尺五寸。布惡,其廣袤不如式者,不行!銅幣為下,徑一寸二分,重十二銖,下幣十一當一布;下幣萬枚當一鎰黃金。珠、玉、龜、貝、銀、錫等物只為器飾寶藏,不得充作貨幣。六國舊幣限時交官,官給作價,付等值秦幣換之。望陛下納之,臣李斯敬上!”

奏摺遞上去後,嬴政許之。於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貨幣改革轟轟烈烈的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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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這份奏摺可以看出,戰國時期中國的貨幣流通還是相當混亂的,除了七國鑄造的貨幣之外,在交易中能夠充當貨幣的還有金、銀、珍珠、玉器、龜甲、貝殼以及其他的金屬等等。即使在秦朝實行貨幣改革以後,也仍有布匹作為實物貨幣充斥其中。

究其原因,主要與當時的商品經濟發展水平有關。戰國時期商品經濟雖有長足發展,但總體程度仍然有限。所以,秦朝在自己的貨幣體系中,才不得不保留布來作為一種貨幣。但無論如何,李斯的這封奏摺被後世公認是經濟史上的一個創舉。特別是秦國設計的圓形方孔錢,因其造型設計合理、使用攜帶方便,在我國一直沿用了兩千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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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圓形方孔錢,青銅鑄,面文“半兩”二字,為小篆,是由李斯所題寫,它表示每枚重為當時的半兩(即十二銖),故稱“半兩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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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兩錢從秦惠文王二年初行錢(公元前336年)起算,到西漢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廢除半兩錢為止,半兩錢的鑄行共延續了218年。可分類為

戰國半兩、秦半兩、漢半兩三種。(點擊藍色字可查閱半兩專題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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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自《天眷堂古泉白家講壇——笑泉張宏老師半兩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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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行了幣改以後,嬴政開始了他的第五次東巡,幼皇子贏胡亥、上卿蒙毅、左相李斯、中車府令趙高隨行,右相馮去疾留咸陽輔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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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大半年的奔波,東巡的車隊來到了平原渡口。因為酷暑難耐,再加上連日顛簸,嬴政病倒,不得不暫住沙丘行宮養病,並派遣蒙毅前往山裡祈福。

七月十九日夜,嬴政緊急召見了掌管印璽的趙高。趙高奉旨進入始皇帝寢殿。一個時辰後,才慢慢退出寢殿。

寢殿外的迴廊裡,一個身影正矗立在那裡。看到趙高出來後,快步上前,小聲問道:“趙高!你手裡拿的什麼?”

問話的是李斯。趙高看了李斯一眼,說道:“陛下詔書,已經加蓋印璽。”

“陛下深夜下詔,所為何事?”李斯又問。

“身後之事!”趙高說道:“詔書將送往上郡,召長公子扶蘇還都,主持陛下葬禮及安葬事宜。”

“嗯……”李斯說道:“因陛下憎惡‘死’字,先前無人敢問其後事。今天陛下居然自己安排,看來陛下的病……”

“恐已時日無多……”趙高嘆息道:“詔書現已封好,只等陛下下令,我便差人送往上郡。”

“有勞中車府令,我明日一早再來向陛下問安。” 李斯說道。

“丞相有心。”趙高答道,言畢,二人互相行禮後轉身離開。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正候在始皇帝寢殿外,等候進入問安。

“老師,我等已候了半個時辰,為何父皇還不召我等進入問安?”問話的是嬴政的小兒子,贏胡亥。

他口中的“老師”——趙高,並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把頭轉向另一邊,向一名年輕宦官吩咐道:“你再去通傳一聲!”

“剛才已經派人再去通傳了……”年輕宦官答道:“可陛下還是沒有應答……”

這時,站在趙高和胡亥身後的李斯似乎想起了什麼,上前拍了拍趙高的肩膀:“莫非……”

二人四目相對,趙高恍然大悟,猛然推開把守在寢殿外的兩名小宦官,衝進了寢殿。李斯緊隨其後,拉起胡亥也往寢殿內快步走去。

片刻,三人來到了龍榻前,看到嬴政倒在龍榻旁的地上,趙高連忙上前去扶,發現嬴政已經沒了氣息,身體也已經僵硬,似已死去多時了。

“父皇!”胡亥見到嬴政的屍體,“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許哭!”李斯回過頭,對胡亥喊道。趙高連忙站起身來捂住胡亥的嘴。良久,胡亥才漸漸止住抽泣,趙高放下捂住胡亥的手,問李斯道:“現在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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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中的李斯、胡亥、趙高

“皇上仙遊,此處距離國都尚遠,如張揚出去,恐怕眾公子和六國舊臣會有變故。”李斯思索一會,說道:“唯有秘不發喪,將皇上遺體放入棺槨,停放在涼車之中,即刻動身返回咸陽,由皇上生前最寵信的宦官陪乘。所到一地,上呈餐飯、百官奏報均由宦官即從車中接受、批覆,方可瞞過眾人。”

“另外。”李斯補充道:“即刻快馬將詔書送往上郡,召長公子還都主持喪禮。此事除了我等及幾位皇上近侍之外,切不可讓其他人知曉,幼公子以為如何?”

“一……一切就依丞相之意……”此時的胡亥,早已沒有了主見:“老……老師與丞相,可……可要照應我呀……”

“幼公子請放心,老夫和丞相定全力穩固局勢,保公子周全!”趙高向胡亥說道:“幼公子,請整理好衣冠,隨老夫一道走出寢殿,不要慌亂。”

接著,趙高又對李斯行了個禮:“我即刻安排可靠的人將詔書送出,順便帶幼公子去休息,此處就有勞丞相了。”

言畢,趙高領著胡亥走出了始皇帝寢殿。

三、政 變

李斯安排好寢殿的事,回到自己房中,已是中午時分。宦官將飯菜送來,擺在案上,李斯席地坐下,正準備吃飯,門口閃進一個人影,對李斯一拱手:“丞相,下官有要事相商……”

“何事?”李斯一看是趙高,又看見趙高手上還拿著詔書,又問道:“為何詔書還未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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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照

趙高湊近李斯,小聲說道:“丞相,下官思索再三,皇上駕崩之事,所知之人甚少。如今皇上詔書只說喪禮,卻未提立嗣之事。現皇上印璽在我處,這立嗣之事如何定奪,只在你我,丞相以為如何……”

“放肆!”不等趙高說完,李斯怒斥道:“為臣者,應該遵循人臣之道,豈能說出如此大逆之言!”

趙高並不動氣,等李斯說完以後,又小聲說道:“丞相自問,您的才能、謀略、功勳、人緣以及長公子的信任,比內史如何?”

“這……”李斯愣了一下,嘆道:“唉,老夫一介書生,蒙恬文武雙全,又深得長公子信任,加之胞弟蒙毅的支持,我怎比得上他?”

“既如此,若長公子登位,必拜蒙恬為相。”趙高接著說道:“丞相又與內史素有仇隙。屆時,可有丞相的立錐之地?”

說到這裡,李斯眉頭緊鎖,沉默不語。趙高又說道:“幼公子仁慈忠厚,又最得皇上喜愛,由其繼承大統也並不失禮,何來忤逆一說?況且丞相與我若成此大事,必肝膽相照,榮辱與共,日後富貴指日可待,望丞相甚重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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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照

沉默半晌,李斯抬起頭,緩緩的說:“皇上生前未立太子,現今我等擁立幼公子為嗣也並非不可,只是……他本人可曾知曉?”

話音剛落,從門外又閃進一人。進來後,“噗通”一聲跪在李斯面前,磕頭如搗蒜的說道:“丞相大恩,胡亥沒齒難忘,他日我登大位,必當湧泉相報!”

“幼公子,使不得!”李斯見狀,趕忙上前去扶。扶起胡亥以後,李斯轉身問趙高:“如幼公子登位,長公子當如何置之,蒙氏兄弟又當如何?”

“矯詔!賜長公子自盡,蒙恬一同賜死!”趙高惡狠狠的說道:“至於蒙毅,可先行下獄,再蒐羅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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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照

“可……可兄長與內史手握三十萬大軍,如何肯就範?”胡亥在一旁,哆哆嗦嗦的問:“倘若起兵作反,我等如何據之?”

“這……”趙高一時語塞。

“這倒不難,長公子仁愛寬厚,最是顧念父子親情,我等可以保全長公子家眷妻小,特別是公孫子嬰無恙為誓,逼其自戕!”說話的是李斯。這時,他已沒有了剛才左右為難的模樣,陰沉著臉說道:“長公子一死,蒙恬靠山頓失,其族人又皆在咸陽,制住他們,還怕蒙恬不肯就範?三十萬邊軍的妻小盡在秦國故地,輜重糧草又全耐關中接濟,本身所餘不多,倘若真起兵來叛,我等只需切斷馳道,據守不戰,再善待邊軍妻小,不出月餘,叛軍糧草耗盡,人心思歸,必不攻自破!”

“那蒙恬之職當由何人接管?”趙高問道。

“副將王離最為合適。”李斯答道。

“王離?”胡亥皺起了眉頭:“王離和兄長、蒙恬交情甚篤,交由他,恐怕……”

“幼公子放心!王氏祖孫三代雖已受封於琅琊,但先帝忌憚其勇武,故一直未許其族前往封地,至今仍居於咸陽。加之王翦、王賁二位將軍皆已作古,王離在朝中並無根基,只需對其族人嚴加監視,王離怎敢造次?”李斯接著說道:“另外,我會派遣心腹之人前往上郡行護軍之職,監視王離,如稍有異動,我等便可先發制人!”

“嗯……甚好!甚好!”胡亥茅塞頓開:“不愧是丞相,我登大位以後,還望丞相多多輔佐!”

“既商議已定,我立即著人準備筆墨,還煩請丞相擬詔。”趙高說著朝門口招了招手,兩個小宦官端進來一盞案几。案几上一卷空白竹簡已經展開擺好。李斯伏案坐下後,小宦官遞上一支毛筆,李斯提筆寫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以束髮之年代立秦王,拜呂氏為相,行法治,強國本,遂致富強。及至冠禮,逐呂氏,誅嫪毐,兵進關東,掃韓、趙、魏、楚、燕、齊六國,徵百越。至而立之年,四海一,代周德,改年始,登天子位,行封禪禮,始稱皇帝,五巡天下而達沙丘,經年虛耗勞頓,至病勢日沉,恐大限將至。縱觀諸子,才資平平,皆為庸主之輩,獨第十八子贏胡亥,天資聰慧,慈仁篤厚,具皇嗣之相,特冊為太子!……長子贏扶蘇,數以不能闢地立功……”

四、應 對

“……長子贏扶蘇,數以不能闢地立功,士卒多耗。又數上書,直言誹謗,日夜怨望不得罷歸為太子。內史蒙恬知其謀,不矯正,皆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上郡,監軍府主廳內,使臣唸完詔書,對伏地跪在他面前的三人說道:“三位大人,接旨吧!”

半晌,跪在地上的三人才慢慢直起身來,都是一臉驚異。為首的一人正是公子扶蘇,跪在他身後是蒙恬和王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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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

扶蘇上前接過詔書後,使臣悄悄對他說道:“長公子,臨來的時候,中車府令已經交代,若長公子肯自戕,必保公孫子嬰和長公子家眷無恙!”扶蘇抓過竹簡,也不答話,踉踉蹌蹌地走向後堂。蒙恬和王離打發使臣去驛館安置,也跟著進入了後堂。見此時的扶蘇癱坐在椅子上,早已淚流滿面。

蒙恬連忙上前說道:“皇上令臣率領三十大軍守關,公子為監軍,此為天下重任!而今但來一使臣、一詔書,即令我等自裁,此事太過蹊蹺,其中必有齷齪!依老臣愚見,不如再請上奏,當查明真相,再做定奪,公子何以如此沮喪?”

“事出突然,我豈不知其中有詐?”扶蘇擦乾淨了臉上的淚水,抬頭說道:“而今詔書已至,料父皇必已仙逝,朝局已遭李、趙二人控制,再請上奏也於事無補。我哭非沮喪之故,而是痛惜不能再侍奉父皇了……”扶蘇說完,蒙恬和王離的臉上也神色黯然。

良久,蒙恬開口問道:“那眼下當如何處之?”

“使臣既至,我若不死,咸陽城恐殺戮漫天!”聽到此,蒙恬正欲開口,扶蘇止住他,繼續說道:“倒是拖累了內史大人。”

“老夫已年近半百,死何足懼?”蒙恬說道:“只是死於奸人之手,老夫心有不甘!”

“既如此,我等不如起兵,殺回咸陽!”一旁的王離憤憤地說。

“三族家眷俱在咸陽,隨時會受制於趙、李二人。三十萬戍邊將士的妻小也多在關中,我等若舉兵造反,置他們於何地?何況我軍糧草僅夠維持十數日……李斯能謀善斷,如今既敢兵行險著,逼我自戕,想必對起兵之事已有應對之策!如今只能避其鋒芒,靜待時機……況且死我一人,可解三族之危,救數十萬百姓於水火,何樂不為……”扶蘇思索良久,又開口說道:“我死之後,十八弟如除去心頭大患,必無心加害內史。內史可借詔書有疑,拒不自戕,使臣手中無兵,奈你不何,只能將你就地囚禁……”

扶蘇頓了頓又說道:“待到使臣回咸陽覆命時,王將軍只需買通獄官,找人頂替,內史便可脫險!”

“那咸陽方面當如何決斷?”王離問道。

“稍後我會修書兩封,一封給韓終,請他立即前往琅琊先行打點。第二封會將我等遭遇,以及族人近況寫明,煩請王將軍差胞弟王翳送與我兒子嬰。”扶蘇接著說道:“子嬰智謀、膽魄皆在我之上,王翳到咸陽之後,只需與我兒密切配合,定能使三族轉危為安!”

“遵命!”王離答道:“王翳定會以公孫馬首是瞻!”

眾人言畢,扶蘇坐在案几前,提筆疾書。不久,書信寫完,扶蘇放下筆,閉目抬頭不語。

此時王離命兵士端上三碗酒,與蒙恬一同跪在扶蘇面前,淚流滿面道:“長公子宅心仁厚,又與我等志同道合,早已引為知己!今長公子犧牲性命,救三族於危難,我等定當銘感不忘!今日一別,已是天人永訣,我等飲酒當歌,為公子送別!”說完,二人把碗中的酒一飲而盡,朝著扶蘇伏地三拜。

之後,二人站起身來,輕輕哼道:“……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歌聲傳出,站崗的兵士也跟著吟唱。漸漸唱的人越來越多,歌聲也越傳越開,傳出監軍府,傳遍了整個邊防軍大營,兵士們或低頭輕唱,或以淚洗面。

扶蘇緩步走上望月臺,在“山有扶蘇”的歌聲中,拔出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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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寶劍跌落地下,緊接著一道炸雷響過,天降暴雨,歌聲戛然而止,三十萬邊軍士兵伏地長跪不起……

五、子 嬰

八日後,滿身塵土的王翳抵達秦都咸陽。進城以後,王翳徑直來到了子嬰府上,子嬰在得知了父親的死訊之後,哭得昏死過去。良久,才被家人喚醒。接下來,全家換孝衣、貼銘旌、立幡杆。一套凶禮走下來,已經是午夜時分。

王翳一直等到子嬰的情緒稍微平復,才向子嬰詳細敘述了扶蘇死前的安排,以及扶蘇死後,李斯派遣親信為護軍,監視王離等事。子嬰聽完後,沉吟半晌,猛然一拍桌案,說道:“壞了!”

王翳忙問:“公孫......不,公子何事驚慌?”

“父親百密一疏,內史恐怕早已失去蹤跡!”見王翳不解,子嬰說道:“李斯既知安插親信監視王將軍,豈會坐視內史待在上郡?恐怕此時內史早已被密送他處監禁。”

“但長公子生前說過,他死之後,贏胡亥心病已除,未必會加害內史啊!”王翳說道。

“十八叔......現在恐怕應該叫做皇上了吧!此人天資愚鈍,素無主見,他倒是不會加害內史,但趙、李二人呢?”子嬰接著說道:“當年趙高犯下重罪,蒙毅將其下獄,後先帝念其為贏氏親族遠支才許他戴罪立功,此事趙高一直記恨在心。至於李斯,與內史向來不和,之前二相爭位,內史向先帝進言尊去疾而貶李斯,先帝納之,導致李斯多年來都位居右相馮去疾之下,屈為左相。直到前幾年李斯才借盧生讖言,使先帝遣內史戍邊,將其排擠。趙、李二人又皆為心胸狹隘,眥睚必報之輩,今日天賜良機,豈肯放過?”

“那眼下當如何行事?”王翳問道。

“我擬奏摺一封,送呈皇上,望他能念及些許叔侄之情,對蒙氏兄弟網開一面。但估計成效有限,能暫保蒙氏一時已是萬幸!”子嬰將話鋒一轉,接著說道:“當務之急是將三族遷往關東安置,皇上還都尚需月餘時間,我再休書一封,將三族險境講明,將軍速將書信送與御史大夫馮劫。馮大人深明大義,恩怨分明,必會念在當年內史力薦其父之事而鼎力相助!屆時,將軍立即與御史府上護衛一同護送三族出城。”

“公子思慮周詳,王翳定當盡心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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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子嬰

秦王政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八月),贏胡亥已於幾天前得知兄長扶蘇自裁,於是在李斯、趙高等人的擁立下,登基為帝,是為秦二世。另一方面,一如子嬰所料,蒙恬已被李斯秘密押往距離上郡300多里之遙的陽周關押,王離遍尋不獲。

又過了幾天,子嬰的奏摺送到:“昔趙王殺李牧而用顏聚,齊王殺其故世忠臣而用後勝,盡皆亡國。蒙氏,秦之大臣、謀士也,而陛下欲一旦棄去之。誅殺忠臣而立無節行之人,是內使群臣不相信而外使鬥士之意離也!臣忠信之言,望陛下納之。公子嬰敬上!”

贏胡亥本就不想殺蒙氏兄弟,看到子嬰的奏摺,沒了主見,便問計於趙高、李斯。二人與蒙氏兄弟積怨已久,於是向胡亥進讒言道:“昔日先帝欲舉君上為太子久矣,而蒙氏兄弟以為不可,多次上書蠱惑先帝,致使太子遲遲未立,此等惑主之人,宜早除之,以絕後患!”贏胡亥信以為真,但又想起剛逼死兄長扶蘇,心生愧疚,於是下令將蒙氏兄弟先行關押,日後再做定奪。

處理好蒙氏兄弟之後,嬴胡亥一行人才動身啟程回咸陽。此時嬴政已死去多日,又正值酷暑,屍體早已發臭,於是李斯下令往所有隨行車輛中裝一石腥臭的鮑魚,讓隨行人員分不清到底是屍臭還是魚臭。

九月,一行人終於返回咸陽,嬴胡亥正式登基,發佈治喪公告,安葬嬴政於驪山陵墓,並將蒙毅毀謗太子、蒙恬抗旨已被收監之事佈告百官。

秦漢風雲 之 天道


六、對 峙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10年十月二日),公子子嬰府中的一間偏廳內,右相馮去疾、御史大夫馮劫、公子子嬰皆席地而坐。不久,王翳從門外匆匆走進來,向三人行禮後,子嬰問道:“王將軍,今日召集如此急迫,所謂何事?”

“李斯回咸陽之後,發現三族失去蹤跡,十分惱火,但贏、王二族本無犯罪,李斯無可奈何,只得將放走蒙氏一族的罪責全部推到馮御史身上。”王翳喝了口水,說道:“我今天在閻樂處得知,李斯之子李由,會在明天的聽朝日上,奏請將馮御史罷官治罪,並提議由閻樂任咸陽令,總覽都城事務。”

“閻樂?趙高的女婿?他怎肯相告?”馮去疾不解地問。

“多得公子神機妙算,一早便讓我使金錢美女相交於閻樂。”王翳說道:“如今閻樂早已將我引為知己,無話不談。”

“但在皇上返回咸陽之前,朝中並不知道蒙氏兄弟已被治罪。如此一來,我護送蒙氏一族出城也並非失職。李斯多謀,怎會如此貽笑大方?”馮劫不解地問。

“失職只是藉口,現蒙氏兄弟下落已明,趙、李二人無法動用私刑。再加上三族東遷,王離亦無掣肘,咸陽稍有異動,邊軍便可大軍壓境,震懾都城。若再加上右相、御史父子裡應外合,趙李二人豈不束手待擒?所以李斯才會趁新帝登位,各方態度尚未明朗,排擠御史,安插閻樂。”子嬰想了想,又問王翳:“一內,必有一外,才能相互呼應,閻樂在內的話,那趙、李二人安插在外的人是誰?”

“在外的正是李由本人。明日,趙高的胞弟趙成將保薦李由為三川郡守,鎮守前朝舊都洛邑。”王翳說道。

“三川郡為中原重鎮,周邊兵馬不會少於上郡。”馮去疾插話道:“李由守此要地,必會對王離形成震懾,使其不敢妄動。再加上閻樂掌管咸陽防務,趙、李二人便可將天下局勢控於鼓掌。如此,我等豈不是陷於被動?”

“未必……”子嬰沉默片刻,說道:“明日之事,我已有應對之策,只是不知右丞相是否願與我戮力同心?”

“老夫聽憑公子差遣!”馮去疾拱手說道。言畢眾人圍坐在一起,細聽子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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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到了五天一次的聽朝日,文武百官一大早便趕到了咸陽宮正殿外。秦二世嬴胡亥正襟危坐在龍椅上,已升任郎中令的趙高站在嬴胡亥身旁,大聲道:“朝會時辰到,百官入朝見駕!”

趙高言罷,百官魚貫而入。進入正殿,趙高待到眾人都站定以後,又大聲說道:“今日聽朝,有本出班啟奏,無本捲簾退朝!”

“臣僕射李由有本奏!”言畢,李斯長子李由跨出百官隊伍,向嬴胡亥奏道:“蒙氏惑主,已被收監,其族人依秦律應處以連坐之刑!然御史大夫馮劫卻令護衛私送其族人出城,使朝廷遍尋不得,馮劫有失察之過。特請上奏,罷馮劫官職,交廷尉治罪!原咸陽令衛弋犯瀆職之過,奏請一同罷官,保舉大夫閻樂任咸陽令,整飭都城事務!”

“皇上明鑑!”李由話音剛落,馮劫也跨出隊伍,奏道:“我雖負責監察百官及其親族,但蒙氏一族出城之時,朝中並無人知曉蒙氏兄弟已被治罪,也無相關詔書送達,我何來失察一說?至於衛大人之罪,更是無稽之談,朝廷並未下達任何城禁,衛大人何來瀆職?”

“是呀……”“就是……”馮劫剛一說完,群臣就低聲議論起來。

趙高斜眼看了看坐在龍一上面嬴胡亥,他正在抓耳撓腮莫不著頭腦。趙高嘆了口氣,不得不自己站出來維持秩序:“朝堂之上,請諸位大人保持肅靜!”

“啟奏皇上!”等到朝堂上稍微安靜下來之後,趙成也走出隊伍,奏道:“按秦律,先帝駕崩之後百日屬國喪時期,咸陽臣民都需為先帝守喪。在此期間,如無赦令,任何人不得都出入都城。而蒙氏族人出城時並無赦令,馮大人難道不是失察、衛大人難道不是瀆職?”

“皇上!”這時候,馮去疾也走出人群,奏道:“先帝在出巡途中駕崩,隨行人員僅有皇上、左相及郎中令等少數官員。依秦律,先帝駕崩以後,丞相應立即發喪昭告天下,以讓各地官署有所應對。而左相李斯卻秘不發喪,直到皇上還都才昭告天下。試問,我等如何能得知先帝何時駕崩?左相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置忠孝仁義於不顧,並公然違返秦律,隱瞞先帝駕崩一事,導致蒙氏族人遁逃,釀成大錯,卻在朝堂上指使黨羽彈劾御史大夫,妄圖推卸責任,到底是何居心?試問,若要治罪,是否應先問罪於左相?”

“哄~~~!”馮去疾剛一說完,朝堂上鬧成一片,群臣議論紛紛,不少人點頭稱是。更有不少贏氏宗室已經不顧君臣之禮,直接站出來質問李斯為什麼做出這種忤逆之事。李斯沒有想到,本來是藉機剷除馮劫,推閻樂上位,結果卻把自己套了進去,也是一臉驚異說不出話。

坐在龍椅上的嬴胡亥,看到這架勢早已亂了方寸,不停的朝趙高喊道:“郎中令,你倒是管管啊!”趙高無奈,又只得站出來維持秩序:“肅靜!肅靜!”

良久,喧鬧聲才稍微小了點。這時,子嬰站出來奏道:“皇上,臣認為大夫閻樂品行端莊,可任咸陽令!”話音一落,朝堂又是一片愕然。李斯、趙高明顯沒有料到子嬰會為他們說話,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子嬰接著說道:“御史大夫馮劫雖無過失,但蒙氏一族確係其府上護衛送出城外,故不宜再留任御史大夫。”嬴胡亥正在頭痛,看見子嬰竟然站出來幫趙高、李斯說話,連忙點頭說道:“侄兒,不,愛卿之言有理!”

子嬰不動聲色,待嬴胡亥說完以後,將話鋒一轉,說道:“但馮劫之前並無過失,依秦律不能無故免官。再加之其曉暢軍事,又善整飭軍紀,臣認為,應貶馮劫為護軍都尉,行太尉事,助皇上統御全國兵馬!僕射李由,參奏不實,應依律貶官外放!”

話音一落,李斯恍然大悟,原來包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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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

秦代官制實行的是“三公九卿”制度。所謂三公是指地位僅次於皇帝三個最高官職,分別是:丞相,負責掌管行政的最高官員;御史大夫,中央監察機構的最高長官;太尉,負責掌管軍事的最高官員。由於太尉掌管兵權,所以,終秦一朝,基本國君自己兼任。而護軍都尉的職責主要是:執掌軍政、統領諸將、掌管禁軍、主持選拔武官等,也就是一個太尉助理的職務,雖然品級不高,但手握實權。

這下,趙,李二人騎虎難下了。一方面,子嬰的一番話將閻樂、李由和馮劫的前途綁在了一起,意圖很明顯:如果要打壓馮劫,並想得到咸陽令和三川郡守,就必須交出護軍都尉;另一方面,嬴胡亥已經首肯了子嬰的意見,這時如果再站出來反對的話,就會變為欺君罔上的大罪。想到這裡,李斯無奈地對趙高和嬴胡亥點了點頭。

第二天,贏胡亥下召:“貶御史大夫馮劫為護軍都尉,助行太尉事;大夫閻樂遷任咸陽令,整飭咸陽防務;原咸陽令衛弋,升任宗正丞;僕射李由,毀謗朝官,貶斥為三川郡守。”

七、鑄 錢

一轉眼,距離上次聽朝日已過去十多天。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10年冬),咸陽望夷宮內,嬴胡亥傳召了趙高、李斯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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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來到望夷宮,向嬴胡亥跪拜問安後,站起身來。趙高問道:“皇上今日召見,所為何事?”

嬴胡亥嘆了口氣,說道:“朕年少繼位,天下民心尚未歸附。先帝巡行郡縣,方能威服海內;若朕靜處不出,等於暗示弱小,難以君臨天下。但之前國喪,已多耗公帑,致國庫空虛,我今想效仿先帝出巡,又恐財力難支,二位愛卿,如之奈何?”

“此事不難!”李斯說道:“皇上可曾記得,年初我奏請先帝廢六國舊幣而行秦幣,先帝許之。如今,政令已經推行了大半年。”

“此事朕知道。”胡亥說道:“可這事和國庫空虛有何關聯?”

“如今僅過半年,關東多地幣改均未完成,可以此為由,下詔予以修正。”見嬴胡亥不解,李斯說道:“廢除布幣,改定幣三等為上下二等,上幣不變。下幣原為銅錢,識曰半兩,重如其文,計十二株。現可另造錢範,改鑄輕錢,記重約為舊錢一半,仍曰半兩,上下幣比值不變。如此一來,萬枚下幣每兌換一鎰黃金,可結餘青銅二千餘斤,不出數月,國庫便可充盈。”

“哈哈,此計甚妙!”嬴胡亥大笑道:“丞相才智過人,實為大秦之福!來年朕巡行天下,丞相可要隨行啊……”

“謝陛下恩典!”不等嬴胡亥說完,李斯搶先跪拜在地,大聲說道。

第二天,嬴胡亥下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昔先帝廢六國舊錢而行秦錢,定幣三等,今朕初登大位,深感舊制行用之不便,故改三等為上下二等,廢布幣。上幣仍為黃金,記重、比值均沿襲舊制。下幣另造錢範,改鑄輕錢,以便攜帶。錢名仍稱半兩,上下幣比值不變。新、舊下幣均為國家法定之貨幣,等值流通,私人不得拒收或另記比值,違者處剕刑,親族連坐黥面!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於是,在嬴政統一貨幣大半年之後,嬴胡亥為了填補國庫空虛,在李斯的協助下,又進行了第二次貨幣改革:“子胡亥立,為二世皇帝。殺蒙恬,道九原入。復行錢。”(《史記·六國年表》)八、昏 君

秦二世胡亥元年(公元前209年春),嬴胡亥巡行郡縣,左相李斯等人隨從。東至碣石,南達會稽山,盡刻嬴政東巡時所立刻石,並鐫上隨行大臣姓名,以此頌揚嬴政的功德。再北上遼東郡,然後返回咸陽。

回咸陽之後,嬴胡亥對巡行時的奇聞異事印象深刻,想要放手享樂,又不知道國事該怎麼處理,於是召見趙高、李斯,二人前往見駕。

嬴胡亥先問趙高:“朕常感光陰飛馳,猶如白駒過隙也。今朕既已臨天下,欲悉耳目之所好,窮心志之所樂,以安宗廟而樂萬姓,長有天下,不知老師以為如何?”

趙高答道:“陛下聖明,此賢主之所為也!然昔日沙丘之謀,諸公子及大臣皆存疑慮,且諸公子盡為陛下兄長,大臣又皆屬先帝所置。今陛下初立,此其屬意怏怏皆不服,日久恐有變故。臣尚且戰戰慄慄,唯恐不得善終。何況陛下焉?”

胡亥大驚,趕忙問道:“大臣不服,官吏尚彊,諸公子必與我爭,為之柰何?”

趙高又說道:“唯有嚴刑峻法,將有罪之人連坐誅族,盡除諸公子與先帝舊臣,更置陛下之親信者近之。害除而奸謀塞,群臣莫不被潤澤,蒙厚德,陛下則可高枕寵樂矣。”

“好!”嬴胡亥在聽到趙高的計策後,還不放心,轉身又問李斯:“朕聽韓非說過,昔日堯帝治理天下,以茅草為房,野菜為食,冬天裹鹿皮禦寒,夏天只著麻衣。至禹帝治水,四處奔波而股無胈,脛無毛,終至客死異鄉。以上兩者,恐非為君之道。朕既登大位,當常享天下而無害,愛卿以為如何?”

李斯惟恐說錯了話,被贏胡亥投閒置散,於是附和道:“郎中令言之有理,法制乃我大秦立國之本。今大臣不服,官吏強橫,諸公子欲與陛下爭位,皆法治不彰之過。唯有嚴法刻刑,方能撥亂反正,使陛下安享太平。”

“嗯……二位所言甚是!”嬴胡亥聽完李斯的話,說道:“既如此,此事就交予二位愛卿,務必盡心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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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胡亥

“遵旨!”二人答道。這時,李斯想起了蒙氏兄弟尚在人間,加上前兩次交鋒,雙方各有勝負,現在基本上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趙、李二人有贏胡亥在手,甚至還略佔上風。蒙氏兄弟都為朝廷重臣,如果被釋放,平衡肯定會被打破,形勢會急轉直下。想到這裡,李斯又對嬴胡亥說:“蒙氏兄弟皆系先帝舊臣,況且其毀謗陛下、抗旨不尊等罪狀已坐實,不如殺之,以立陛下龍威!”

“好!”嬴胡亥說道:“蒙毅敢毀謗朕,就地正法!至於蒙恬,賜自盡吧!其他的事,你們自行定奪吧,不要事事都來奏請!”

“老臣遵旨!” 二人相視一笑,伏地接旨。

幾天後,蒙毅被殺於代縣,蒙恬被逼自盡於陽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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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了蒙氏兄弟之後,趙高又將矛頭對準了贏氏公室。在咸陽鬧市一次性用魚叉戮死了嬴胡亥的十二個兄弟,又將十名公主在杜郵用馬車碾死,並把屍體肢解,把這些人的家財全部充公,他們的族人也被一併處死!

公子將閭等兄弟三人被趙高囚禁於內宮,聽候處置。賜死前,三人痛哭流涕,仰天長嘆:“我無罪,不當死!”說完相繼拔劍自殺。嬴胡亥的另一個哥哥,公子高,看到手足兄弟都死於非命,知道趙高不會放過自己,想逃亡,卻又怕連累親族,於是上書嬴胡亥,提出為嬴政殉葬為條件,請求嬴胡亥放過他的族人。嬴胡亥很高興,賜了十萬枚半兩錢給公子高,准許他去驪山陵墓殉葬。至此,整個贏氏宗族,只剩下贏胡亥、贏扶蘇(子嬰)、公子贏高以及類似於趙高這種親屬遠支等少數幾族人倖存下來。

趙高搞定了贏氏宗族以後,贏胡亥又命令李斯在秦法基礎上增訂刑律,而務求嚴酷。不久,刑律出臺,官吏以管束百姓嚴苛的為良吏,以殺人多的為忠臣。於是上自朝堂大臣,下至縣令兵士,因為小事違反刑律而被誅殺、連坐的不計其數,全國近半數的人淪為囚犯,被處死的人日甚一日,屍體都來不及處理,堆積於市。天下百姓人心惴惴,朝野震恐。

九、民 變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6月上旬),咸陽,公子子嬰府邸,一群人正在偏廳小聲商議。

“如今嚴刑苛政盛行,咸陽城血氣漫天,朝中不少大臣均受株連,現在已是人心惶惶。”說話的是王翳,自從刑律出臺以後,咸陽市幾乎每天都有殺人,有時甚至一天殺上百人。

“豈止咸陽,關東各地都是一樣,就連城門守衛也不能倖免。”馮劫說道。

“皇上整天享樂,不理朝政。趙、李二人借刑律清洗朝堂,打擊先帝舊臣,排除異己,安置親信。”馮去疾也嘆道:“我父子均為先帝舊臣,恐遲早會被殃及。大丈夫本不懼死,只是國中奸佞橫行,心有不甘!”

“丞相如此深明大義,晚輩拜服!目前來看,大不必如此擔憂。”子嬰插話道:“胡亥、李斯、趙高三人關係並不穩固。胡亥少謀,趙高短視,我等所慮者,但李斯一人耳!然趙、李皆為戀棧權位之輩,此次聯手排擠舊臣,功成之後,二人必會爭功。趙高職、權均不及李斯,但與胡亥更近,定會先發制人。李斯必不會束手待擒!”

“加之去年皇上推行輕錢,關東各地已是怨聲載道,如今再強推刑律,恐怕六國故地不日便會民變四起。屆時,趙、李二人只得疲於應付。”子嬰喝了口水,又說道:“所以,眼下唯有韜光養晦,待關東大亂、二人爭功之時,我等再推波助瀾,方能成事!”

子嬰的判斷沒有錯,李斯、趙高強推刑律,嚴刑峻法的高壓已經導致關東各地民怨沸騰,再加上六國舊臣到處煽風點火,好多地方的官員已經彈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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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胡亥元年(公元前209年7月),陳勝、吳廣等九百餘人在大澤鄉起義。是月,陳勝攻佔秦陳縣,建國號“張楚”,陳勝自稱楚王,點燃了天下反秦的烽火。

8月,吳廣帶兵進攻滎陽,三川郡守李由飛馬奏報:“賊軍十萬已到許縣,日夜可達滎陽,城內士卒日夜增鑄兵器,加固城牆。無奈兵力懸殊,存糧也只供數月可用。望速派兵增援。臣李由敬上!”

正在咸陽宮左擁右抱、飲酒取樂的嬴胡亥看到奏摺,嚇出一身冷汗,連夜傳召趙高、李斯。二人入宮見駕,嬴胡亥問道:“先前二位愛卿告訴朕,唯有推崇嚴刑峻法,方能天下太平,安枕無憂。可如今僅過去數月,何故關東賊寇已至十萬?”

“這……”二人面面相覷。片刻,李斯問道:“敢問陛下,是何人所奏?”

“正是你兒子,三川郡守李由!”說罷,嬴胡亥把竹簡往二人面前一扔,二人立即撿起查看。

“起奏陛下。”掃過一眼竹簡後,趙高說道:“自推刑律以來,百姓皆忙於避過救失,豈有心圖謀變故?老臣以為,此為小股暴民流竄作亂,不足為慮……”

“陛下!”不等趙高說完,李斯搶先說道:“臣子李由扼守要地,且三川郡有守軍數萬,此次飛報,必事出緊急,望陛下速發兵增援……”

“陛下明鑑!”不等李斯說完,趙高又搶著說道:“李由鎮守關東重鎮,不思為君分憂,卻在此無病呻吟!依老臣愚見,陛下應命李由自行招募兵士,鎮壓暴民!”

“郎中令此話何意?”聽到趙高的話,李斯怒道:“我父子二人深受皇恩,日夜思量報效陛下,豈敢無病呻吟?”

“好了,好了,二位愛卿不必再爭執!”嬴胡亥見二人爭執不下,說道:“就依郎中令之意,著三川郡守李由自行招募兵士,彈壓暴民!”

李由在接到詔書後,嘆了口氣,只得組織百姓協助守城,並親自帶兵佈防。不久,城外鼓角震天,義軍潮水般湧到滎陽城下,箭如飛蝗射向守城兵士,並強渡護城河,架雲梯攻城。李由指揮守城兵士和百姓勇猛還擊……

幾天激戰下來,雙方都傷亡慘重,但滎陽城任未攻下,義軍只好棄城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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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報傳到咸陽城之後,嬴胡亥大喜,對趙高說:“郎中令果然料事如神!如此看來,愛卿智謀不輸李斯,朕甚欣慰!以後軍國大事,愛卿可自行決斷,務必盡心竭力啊!”

至此,贏胡亥把朝政大權全部交給趙高,不再上朝,趙高成為了嬴胡亥的代理人。隨著權力的擴大,趙高的野心也開始不斷地膨脹,他把眼光望向了位列三公的丞相之位。

十、烽 煙

三川郡的小勝並沒有阻止天下四起的烽煙。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8月),陳勝好友武臣攻陷邯鄲,自封趙王。

9月,劉邦在蕭河、曹參等支持下,殺死沛縣縣令,收編步兵二千餘人,起兵響應陳勝。

同月,楚國舊將項梁與侄子項羽,殺死會稽郡守,收編八千精兵,起兵響應陳勝。

10月,上谷卒吏韓廣,起兵攻陷薊,自封燕王。

同月,齊國王族後人田儋,起兵攻陷狄縣,自封齊王。

11月,陳勝部將周市平魏地,擁立魏咎為魏王,定都臨濟。

雖然義軍的成分不同,並且心懷各異,但由於眼前利益一致,因此很快就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極大地震撼著秦王朝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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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各地的加急奏報傳到咸陽後,均被趙高壓下,嬴胡亥毫不知情,依然日日縱情聲色。

秦二世胡亥二年(公元前208年5月),咸陽,公子子嬰府中。子嬰正和王翳等人討論關東各地的形勢,護衛來報:“門外有一名叫做韓談的宦官帶來密函一封,並在門外候見。”

子嬰接過竹簡,看過之後對護衛說道:“快傳!”

片刻之後,一個四十歲上下,宦官打扮的人進入正堂。進來之後,那人向子嬰行了個禮,道:“公子,久仰了!”

“先生客氣了,請坐!”子嬰一邊還禮,一邊吩咐下人看座。屋內眾人見子嬰對這宦官如此客氣,都很好奇。

那名叫韓談的宦官直起身來,對子嬰說道:“胞兄韓終昔日危難之時,多得令尊照應,方能逃過大劫。今公子用人之際,胞兄特差我來供公子驅馳。恐公子有疑,特奉上當年令尊寫予吾兄之親筆信簡!”

“令兄安好?”子嬰問道:“現在何處?”

“公子有心,兄長身體安泰。安排好琅琊之事後,兄長本欲親來,無奈與其師弟處理些許俗務,故令我先來。”韓談坐下,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說道:“公子,下官在宮中得知,趙高覬覦相位久矣,故欲設計謀取。李斯數次向皇上陳奏關東匪情,其奏摺皆被壓下,李斯欲面陳聖上,也被趙高所阻!”

“看來趙高已開始設計,只待李斯入甕……李斯若除,大事可定!”子嬰沉吟半晌。突然轉身對馮去疾、馮劫父子說道:“剪除李斯還需二位大人鼎力相助。只是此次兇險異常,若拉李斯落馬,二位大人恐……”

“我父子二人自先祖投秦以來,世受秦王恩德。老夫早年也多虧令尊照應才能在朝中立足,後來內史又因保薦我遭小人記恨,含恨而終!”馮去疾說道:“胡亥昏君,李斯小人,趙高佞臣,此三人已為天下禍患。為國家剷除禍患,為令尊昭雪,我父子都義不容辭!今有此良機,舍我父子性命又如何?”

聽到此處,子嬰站到馮去疾和馮劫面前,整好衣冠,伏地跪拜,說道:“二位大人深明大義,子嬰感激涕零!今日子嬰帶三秦父老、天下蒼生拜謝二位!”在一旁的王翳和韓談見狀,也一起拜伏在地。

“公子言重了!”馮去疾、馮劫父子見狀,連忙去扶三人:“為國盡忠乃臣子本分,談何拜謝!”

幾人起身後,子嬰又對韓談說:“還煩請先生多在宮中打探消息,我等也好早作應對。”

“公子放心!”韓談說完,轉身告辭離去。

十一、決 裂

一如韓談所說,李斯屢次想求見胡亥,都被趙高在背後阻攔。李斯則認為是嬴胡亥不願見他,因此非常鬱悶。趙高見此情形,假意問李斯:“關東群盜瘋起,今皇上又徵發數十萬民夫築阿房宮,且夜夜笙歌!老臣數次欲諫陛下,無奈地位卑賤。丞相乃國之柱石,為何不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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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趙高

李斯苦笑道:“老夫欲諫陛下言之久矣。奈何皇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宮,欲見而不得矣。”

聽到這話,趙高知道李斯已經上鉤,於是對李斯說:“若丞相肯進言,下官必定留心,皇上但空閒,立即報於丞相!”李斯不知是計,對趙高感激不盡。

趙高深知贏胡亥沉湎於酒色不能自拔,十分反感別人在他玩興正濃的時候來打擾。於是,趙高每當看到胡亥與眾姬妾廝混時,就派人通知李斯說皇上有空,可以進諫。於是李斯連忙去求見,一連幾次都是如此,導致嬴胡亥非常惱怒。

於是在一次用膳時,對趙高說道:“朕日常多閒,丞相不來。朕稍有玩樂,丞相便輒來請事。莫非欺我年少,不放我在眼內?”

趙高在一旁隨聲附和到:“陛下,丞相若真有此念,則局勢危矣!昔沙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為帝,而丞相貴不益,是寄望裂土封王矣!另外,尚有一事,陛下不問,臣不敢言……”

贏胡亥厲聲問:“莫非又與李斯有關?”

趙高朝嬴胡亥行了個禮,接著說道:“丞相長子李由為三川郡守,楚盜陳勝等又與丞相同鄉。早前楚盜橫行,過三川郡,李由守城卻不肯擊,致使盜民瘋起。臣聽聞其二人常有文書相往來,只是未得真憑實據,故未敢奏之於陛下也!”

嬴胡亥大怒,立刻派使者去質問李斯,並當即派人去調查李由暗通陳勝一事。李斯見到使者,才發現自己中了趙高的圈套。於是,他寫了封奏摺給嬴胡亥:“

臣聞之,臣疑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危家。今有大臣於陛下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此甚不便。今趙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田常篡齊也。兼行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陛下不圖,臣恐其為變!望陛下明察,臣李斯敬上!”

此時的贏胡亥,已經被趙高蠱惑了心智,於是將李斯的奏摺交給趙高看,並囑咐趙高小心。趙高看過奏摺之後,瞬間老淚縱橫地哭道:““丞相所患者獨老臣矣,老臣若死,左相即欲為齊之田常也!”

嬴胡亥見狀,立即安慰趙高道:“愛卿不必掛心,有朕在,誰敢動你!”趙高這才止住哭聲。

韓談在得知這一切之後,第一時間將整件事情告訴了子嬰。子嬰在與眾人商議過後,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於是在幾天之後,馮去疾、馮劫父子邀約李斯一同向嬴胡亥上奏:“關東群盜並起,秦發兵誅擊,所殺亡甚眾,然猶不止!盜多,皆因戍務勞作事苦,賦稅大也。請且止阿房宮作者,減省民之戍務。臣馮去疾、李斯、馮劫泣血敬上!”

嬴胡亥本來就對李斯有氣,看到奏摺後,徹底爆發:“今朕即位二年之閒,群盜並起,卿等不能禁,又欲罷先帝之所為!此上無以報先帝,次不為朕盡忠,何以在位?著令將馮去疾、李斯、馮劫罷官拿問,交司法審辦!”

馮去疾,馮劫見大事已成,便以“將相不受辱”為由,雙雙在獄中自盡。而李斯自以為自己有雄辯之才,又是秦朝的有功之臣,所以不願自殺,還不斷上書嬴胡亥,希望能赦免他的罪狀,但李斯的上書全部落入了趙高手中。

為了堵住李斯嘴,趙高派親信對李斯嚴刑逼供,七十多歲的李斯實在承受不住,只得招了假供,承認自己暗通陳勝,企圖謀反。之後,趙高繼續令親信輪番提審李斯。若李斯以實情相對,則施行拷打,直到李斯堅持假供不再改口為止。後來嬴胡亥真的派人來審訊他,李斯以為還是和以前一樣,就仍以假口供對之。嬴胡亥看到口供,以為李斯真想謀反,於是在秦二世胡亥二年(公元前208年7月),“俱斯五刑(黥面、挖鼻、斷肢、宮刑、死後將屍體斬首),論腰斬於咸陽市……並夷三族!”李斯一族只剩下其子李由,因為統兵在外得以倖免。

同一天,子嬰在自己府上設壇祭天,敬告亡父扶蘇:“三賊已除其中堅,殺父大仇,不日可報矣!”十二、巨 鹿

馮去疾、李斯死後,趙高任中丞相,集左、右丞相的權利於一身。又通過“指鹿為馬”清洗朝堂之後,成為了帝國的實際領導者。


秦漢風雲 之 天道


然而,此時的秦帝國,已經風雨飄搖。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夏),項梁得謀士范增,立熊心為楚懷王,自號武信君,並在東阿大破秦軍。項梁又令項羽、劉邦攻打成陽、定陶,李由戰死。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8年11月),周文攻陷函谷關。嬴胡亥大為震驚,問計群臣,少府章邯上奏:“楚盜已至,兵多勢強,再行調兵勤王為時已晚。驪山刑徒眾多,請赦之,授兵以擊!”

於是嬴胡亥大赦天下,令章邯領上將軍銜,率驪山刑徒迎擊楚軍。章邯大敗周文。10餘日後,周文再次敗走澠池,章邯進擊澠池,周文自殺。

是月,章邯在熬倉破田臧;滎陽破李歸;城父破張賀。

十二月,陳勝被殺。章邯又在陳縣破呂臣;慄縣破餘樊君;臨濟敗齊、楚聯軍,魏王魏咎自殺。

是月,章邯追圍田榮。項梁率軍救援,在東阿、濮陽東兩次大敗章邯,嬴胡亥舉全國之兵增援章邯,章邯軍勢復振,在定陶大破楚軍,項梁戰死。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春),章邯北上攻趙,大破趙軍。趙王躲進鉅鹿城堅守不出。章邯命王離、涉間率邊軍圍攻鉅鹿。王離認為此時的邊軍不論是數量或者質量,都已不復當年之勇,於是向章邯進言:“先帝使蒙恬將十萬之眾北擊匈奴。徙適戍卒以充之,十餘年而蒙恬死,今諸侯畔秦,中國擾亂,諸秦所徙適戍邊者皆復去。”

章邯不聽,再三強令進軍,王離無奈,只得率領十餘萬邊軍圍攻鉅鹿,章邯駐紮在鉅鹿的南面,修築甬道為其輸送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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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派使者向楚懷王以及各國諸侯求援。當時秦軍十分強大,救趙諸侯都駐紮在鉅鹿城北,作壁上觀,卻無人敢前來應戰。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閏九月),楚懷王分兵兩路,一路以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 范增為末將,率軍六萬北上解鉅鹿之困;另一路以劉邦為主帥,進攻關中。並與眾將約定:“先入定關中者王之!”

宋義行至安陽,就不再進軍。項羽向宋義建議:“吾聞秦軍圍趙王鉅鹿,應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內,秦軍破必矣。”

宋義貪生怕死,不同意項羽的意見,下令全軍不準出擊。項羽大怒,殺掉宋義,諸將被懾服,一致擁護項羽。楚懷王知道後就封項羽為上將軍,令其揮師北進。

十二月,項羽率軍到達鉅鹿縣南的黃河,立刻派兵強攻秦軍甬道,但收穫不大。於是,項羽命令全軍破釜沉舟,燒掉房屋帳篷,只帶三日之糧,以顯示不勝則死的決心。項羽的決心和勇氣,對將士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楚軍士氣大振,經過九次激戰終於打退章邯,佔領甬道,包圍了邊軍。邊軍斷糧以後,數次突圍未果,全軍覆沒。王離被俘,蘇角戰死,涉間自焚,章邯敗退棘原。鉅鹿之戰,以項羽大獲全勝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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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軍大敗之後,章邯害怕遭到趙高的迫害,於是暗中派人約見項羽。二人在殷虛相見,章邯降楚,項羽立章邯為雍王。至此,秦朝精銳盡失。

十三、謀 士

楚軍在鉅鹿與秦軍交戰的時候,劉邦也在向咸陽挺進。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九月),咸陽城內,韓談領著兩個黑衣人,趁夜色來到了子嬰府,門吏通傳以後,三人魚貫進入府中。

子嬰和王翳早已在正堂迎候,見到三人,上前拱手道:“韓終先生,久違了!”一個黑衣人將頭上斗笠摘去,正是韓終。

“韓某來遲,望公子恕罪!”韓終又指向身旁的黑衣人說道:“這是我師弟張良,現在沛公帳下效力,我二人皆師承黃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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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韓終說完,王翳伏地跪拜在他面前,說道:“多得先生照應,王氏族人轉危為安,先生大恩,在下無以為報,請受在下一拜!”

“將軍不必多禮。”韓終趕忙上前扶起王翳。

這時,另一個黑衣人也摘掉斗笠,朝子嬰拱手道:“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見,公子真英雄也!”

子嬰笑道:“先生過譽了,先生足智多謀,深得沛公器重,在下早有耳聞。日前聽聞沛公已兵臨崤山,先生今日前來,想必是為了沛公入關之事吧?”

“公子果真料事如神!在下此次前來,不單為沛公入關,也為公子報仇。”張良接著說道:“李斯死後,嬴胡亥盡信趙高,若無良機,二人難以反目。今沛公願促此良機,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子嬰思索片刻,問道:“先生所指為反間計?”

“正是,沛公差人與趙高暗通書信,約趙高做內應。再許以入關以後,贈之以金銀珠寶。”張良說道:“公子只需將此事密報嬴胡亥,二人必會反目,屆時,大事可成矣!”

“嗯……二虎相鬥關中必亂,沛公便可輕易襲取。”子嬰想了想,又問張良:“我乃大秦子民,破關之後,秦國亡矣,沛公當如何處之?”

“公子放心,沛公依約先入咸陽,當王天下。屆時拜公子為相,並封秦王,公子仍舊統領秦國故地。”見子嬰仍在猶豫,張良接著說道:“公子可遣一武藝高強之心腹隨我同去,侍沛公左右。他日沛公若食言而肥,公子心腹伺機可將其斬之!”

不等張良說完,王翳搶先說道:“公子,末將願往!”

子嬰思慮良久,輕嘆口氣,說道:“形勢逼人,為今之計,也惟有如此了。”

說到這裡,子嬰對王翳行了個禮,說道:“王將軍,此次前去,吉凶難料,還望將軍保重!”說罷,眾人匆匆告辭,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劉邦寫信給趙高,希望趙高能做內應,助他攻佔咸陽,並承諾事成之後,將咸陽宮內的一半金銀分給趙高。

另一邊,韓談將趙、劉通信之事,密報嬴胡亥。嬴胡亥大怒,加之關東義軍逼近函谷關,於是嬴胡亥派人責問趙高。趙高害怕嬴胡亥治罪,便和趙成、閻樂商議道:“今情勢危急,皇上又不聽勸諫,欲歸禍於我等。我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嬰。子嬰仁儉,百姓皆載其言。”二人表示贊同。

一切都安排好後,閻樂以抓賊為名,帶領一千餘人衝入望夷宮,逢人便砍,一時宮中血肉橫飛。贏胡亥嚇得目瞪口呆,直到閻樂走進來,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於是對閻樂吼道:“朕乃真龍天子,你敢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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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樂回答道:“足下驕恣,誅殺無道,今天下共誅昏君,足下其自為計。”

贏胡亥見走不掉了,於是問道:“丞相可得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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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樂一口拒絕:“不行!”

胡亥仍不死心,哭喪著臉哀求:““吾願得一郡為王,或為萬戶侯亦可,再不濟吾願與妻子為百姓,但求留下性命!”

閻樂看了一眼嬴胡亥,說道:“臣受命於丞相,為天下誅除昏君。足下如此貪生,可記得長公子扶蘇否?”贏胡亥聽到此話,想起當年在沙丘行宮,三人合謀害死公子扶蘇。無可奈何,哭哭啼啼地拔出長劍,結束了他可憐又可恨的一生。

嬴胡亥自殺後,閻樂回報趙高。趙高召集朝臣及諸公子,陳述誅殺二世的情由,並佈告百官:“昔秦為王國,始皇君臨天下,故稱皇帝。現六國重立新王,秦地日小,若依舊號居皇帝位,名不副實,應復舊制,稱秦王!”之後,趙高令子嬰齋戒五日再正式繼位。

五日後,趙高派人來請子嬰前往宗廟接受玉璽。子嬰推說有病,不肯前往。反覆多次以後,趙高只得親自去請子嬰。

趙高到了子嬰府上一看,子嬰正在正堂端坐,於是上前責問:“宗廟重事,王奈何不行?”話音未落,躲在門後的宦官韓談眼疾手快,一刀就將趙高就地砍死。

子嬰見趙高已死,從後堂端出扶蘇牌位,跪拜告天:“三賊皆除,父仇得報!”隨後子嬰召群臣入宮,歷數了趙高的罪狀,並誅滅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劉邦趁咸陽政局動盪,秦軍士氣低落的時機,在藍田輕鬆擊敗了最後一隻秦軍,進抵咸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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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劉邦

漢高帝元年(公元前207年10月),子嬰降劉邦,秦亡。

十四、範 增

漢高帝元年(公元前207年11月),新安,楚軍大營,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正疾步走向中軍大帳。此時一名目帶重瞳、面向魁岸卻又俊秀異常的年輕人正坐在賬中帥位,正是楚軍主將項羽。項羽旁邊坐著一位年紀相仿、容貌秀美、身材婀娜的女子,乃項羽的夫人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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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中的項羽與虞姬

二人正欲用膳,見老者進來,項羽忙起身相迎:“冬日韓風凌冽,亞父又一把年紀,有事差下人喚我前去便可,何故親來?”

說完,項羽又對身旁的女子說道:“虞姬,快給亞父看座,盛湯!”

虞姬點頭應允,吩咐下人給老者拿來坐墊,自己也盛了一碗羊湯遞給老者:“亞父,天寒,喝碗羊湯暖暖身子。”

老者正是項羽的謀士范增,被項羽尊為“亞父”。范增接過羊湯,喝了一口,對項羽說道:“如今贏秦已亡,諸路義軍盡附將軍,獨劉邦不受節制。聽聞劉邦善待贏秦宗室,又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盡得民心。而項王日前卻坑殺二十萬秦軍降卒。此去關中,項王打算如何應對?”

“秦軍與山東諸侯原本矛盾頗深,今日雖敗,但人數甚眾。加之各路諸侯皆畏懼秦卒入關中後會難以壓制,於是奏請誅之!我若不坑殺,日久恐會生變。”項羽面帶殺氣地說道:“此去關中,當殺盡贏秦宗室,以震天下!”

“若如此,大業危矣……”范增聽到這裡,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劉邦入關,盡顯仁義。而項王殺降,已是不義,入關中後,若再以殺立威,難保關中民心喪盡。屆時,項王何以王天下?”

“諸侯起兵,皆為暴秦無道,今若不盡除贏氏,我何以立信諸侯?”項羽問道。

“諸侯皆為山東豪強,六國舊臣。其意皆在僻地復國,盡享榮華。今秦亡而諸侯仍附將軍,乃寄望裂土封王爾!”范增頓了頓,又說:“項王為聚天下人心,贏秦宗室可殺,但為盡聚天下人心,贏秦宗室不可盡殺。”

“亞父請明言。”項羽微微欠身,說道。

“贏胡亥昏庸無道,殘害至親忠臣,天下惡之久矣,其族可盡誅之!”范增押了口羊湯,繼續說道:“公子子嬰仁檢愛民,又為扶蘇嫡子,天下素有威望,不可殺!”

“眾人皆以我弒殺,殊不知章邯殺我叔父,我尚能容他,何況子嬰乎?”項羽為難地說道:“奈何其以秦王之身降於劉邦,若不殺之,恐諸侯不服。”

“諸侯若進咸陽,怕是急於搜妻寶貨美女,無暇他顧。”范增說道,“彼時,只需告知諸侯知子嬰已死,即可!”

見項羽不解,范增正欲解釋,一旁的虞姬見到二人碗裡的羊湯已經見底,借替二人加湯的間歇,插話道:“子嬰是否真死不重要,只需讓諸侯認為子嬰已死。諸君入關以後,心思怕是早已放在咸陽宮的珠玉和自己的封地上面了。項郎只需昭告諸侯已將子嬰斬首,必無人會再過問。比起子嬰,諸侯怕是更關心贏胡亥一族的下場。”

“夫人果然冰雪聰明!”范增讚歎道。

“亞父和夫人言之有理,羽茅塞頓開。”項羽聽到這裡,想了想,又問范增道:“但私放子嬰一事,我手下親兵不便處理,何人當可為之?”

“秦將王離不是尚在賬下麼?”范增反問道。項羽恍然大悟,立即派人去傳召王離。

“另外還有一事。”趁兵士傳召王離的間歇,范增又對項羽說道。

“何事?”項羽問道。

“劉邦居山東時,貪財好色。今入關中,與百姓秋毫無犯,此其志不在小!如今已與項王並立,項王義氣為上,不忍除之,他日必成大患。”范增說道:“還有各路諸侯,雖附將軍,然其互不相融,項王如不盡早制之,日後必受其害!”

“沛公與我識於微時,且今我統兵四十餘萬,他僅十餘萬人,安敢相叛?”項羽喝了口羊湯,說道:“至於諸侯,盡皆封王,分而治之,何來其害?”

“諸侯各懷鬼胎,且……”

“好了,亞父,諸侯若反,我當起兵誅之!我數萬楚軍可破四十萬秦軍鐵甲,還怕一群烏合之眾?”不等范增說完,項羽打斷他道。

“項郎,亞父,湯都凍了,我去給二位換一碗。”見到氣氛尷尬,虞姬連忙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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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王離走進帳中,二人不再爭執,范增嚮往離交代了整件事情的安排。聽完以後,王離“撲通”一聲跪在項羽面前:“項王大恩,王離代公子謝過!日後但有所需,末將必定盡心竭力!”說完,重重地朝項羽磕了三個響頭,轉身走出營帳。

王離走出營帳沒多久,范增從後面追上王離,對他說:“王將軍,老朽現在就有一事,需王將軍幫忙!”

王離朝范增行了個禮,說道:“老先生有事儘管差遣!”

“項王不制諸侯,日後必受其亂!老朽年事已高,恐不能常伴左右。”范增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老朽寫一錦帛,還望將軍將其交予公子子嬰。公子才智過人,定會明白老朽之意。”

“這錦帛可以救項王於危難?”王離問道。

“非也,但可使叛項王者皆不得善終!”

王離跟隨范增一起來到住處。范增在一條錦帛上寫了幾個字,裝進一個錦囊,交給王離。王離收好後,向范增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十五、鴻 門

漢高帝元年(公元前207年12月),項羽行至函谷關,發現有劉邦士兵守關,不讓項羽大軍通過。項羽大怒,派英布攻破函谷關。四十萬大軍駐紮於新豐鴻門,犒賞三軍,準備討伐劉邦。劉邦嚇得連忙率軍退出咸陽,駐紮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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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王離趁咸陽城內沒有駐軍的空擋,潛入城中。不久,他又帶著幾個人從咸陽出來,有另一群人在城外接應,為首者正是王翳。兩群人匯合之後,趁著夜色,往劉邦駐軍方向奔去。

另一面,劉邦在得知項羽要討伐他之後,急得坐立不安,連忙問計於張良。張良請韓終就此事問卜,問卜後,韓終寫下讖文“有驚無險”。於是張良讓劉邦去見項羽,說明自己並沒有野心爭王,並把韓終寫的讖文拿給劉邦看。

第二天,劉邦戰戰兢兢來到了項羽的軍營,只帶了樊噲、張良和一百名精銳親兵。到了項羽的大帳鴻門,當面向項羽賠禮道歉,稱自己並無野心,先入關中只為了幫項王掃除障礙。項羽請劉邦入內赴宴,在酒宴上,范增一再示意項羽殺掉劉邦,但項羽卻猶豫不決,默然不應。後來劉邦藉故離開,安然回到了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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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門宴後,項羽進入咸陽,將子嬰被斬首的消息昭告諸侯,又在咸陽市誅滅了贏胡亥一族。之後,項羽在得到楚懷王的同意後,自立為西楚霸王,封虞姬為美人,封劉邦等各路諸侯共計十八人為王。封王之後,各路諸侯開始縱兵大掠,火燒阿房宮,屠咸陽城,搶劫寶物美女,咸陽城被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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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燒阿房宮(想象圖)

隱藏在劉邦軍中的子嬰、王離等人,看到諸侯荼毒咸陽,仰天長嘆。見諸侯已亂,王離便將范增囑咐告訴子嬰,同時將錦帛也交給了子嬰。子嬰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滅諸侯者,韓終也!”子嬰思索良久,低聲對王離說道:“借刀殺人?此計甚毒!但此計也可為我關中父老報仇雪恨!既如此,我當助范增一臂之力!”

漢高帝元年(公元前206年2月),各路諸侯罷兵,陸續返回各自封地。劉邦由於王天下的企圖落空,只有忍氣吞聲前往漢中,就任漢王。子嬰等人辭別張良,前往琅琊。王翳則依照子嬰指示,繼續留在漢軍之中。


十六、別 姬

漢高帝五年(公元前203年12月),十萬楚軍被劉邦、韓信、劉賈、彭越、英布等人合圍在垓下。數日後,楚軍糧盡。

是夜,四面唱起了楚歌。項羽聽見楚歌,以為漢軍已經佔領楚地,於是陷入絕望。半夜在帳中飲酒,情懷悲涼,不由得對著虞姬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唱罷,將碗中之酒一飲而盡。

隨侍在側的虞姬,愴然拔劍起舞,並以歌和之:“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正當兩人淚流滿面之時,兵士突然來報:“營外有人持錦囊求見。”

項羽放下碗,接過錦囊一看,說道:“此乃亞父之物,來人何處?快傳!”

片刻,一人掀簾入賬,項羽一看,正是王離。項羽問道:“王將軍此時來訪,斷不會為了敘舊吧?”

“項王,夫人,久違了!”王離向二位行了個禮,說道:“末將受公子所託,前來接應項王和夫人。”

“公子有心,煩請將軍代項某謝過!我若棄營別走,將至楚軍士卒於何處?大丈夫當有一死,我何懼哉?”項羽聽到王離的來意,還禮說道:“然夫人一介女流,與我相濡以沫,今若隨我赴死,我於心不忍,還望將軍保其周全……”

“項王!”不等項羽說完,虞姬早已淚流滿面說道:“妾身願與項王生死相隨。今項王赴死,妾身矣當同往,豈肯苟活!”

此時項羽也雙眼含淚,用手輕輕拂過虞姬那美麗的臉龐。二人相視良久,項羽一把將虞姬拉進懷中,二人緊緊抱在一起。


秦漢風雲 之 天道


片刻,項羽一把將虞姬推向王離,說道:“虞姬就拜託將軍了!” 王離向項羽行了個禮,轉身拉起淚流滿面的虞姬,走出帳篷,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離走後,兵士來報,數萬楚軍已逃散大半。項羽見大勢已去,只得連夜率領八百騎兵突圍。天亮後,漢軍發覺項羽離去,派灌嬰率五千騎兵追擊,王翳受子嬰所託,也緊隨其後。

項羽且戰且退,退到東城時,只剩下了二十八騎。最後項羽來到了烏江邊,遇到烏江亭長。當時亭長在江邊已備好渡船,並勸說項羽回到江東,以圖東山再起。但項羽感到自己無顏見江東父老,將自己的烏騅馬賜予亭長之後,下馬步戰,一口氣斬殺了追兵數百人。


秦漢風雲 之 天道


待王翳趕到烏江的時候,項羽已經多處受傷,血流不止。他看見王翳之後,先是一愣,然後說道:“我起兵八年,經七十餘戰,未嘗敗北。現困於此,非我之罪,乃天亡我也!聞得我首級者,賞千金,封萬戶。本王現將首級賜予將軍,將軍拿去受功領賞吧!”說完,歪歪扭扭地跌坐在渡船的烏棚中,沒了動靜。過了一陣,王翳才鑽進烏棚。

良久,王翳提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出來,其餘漢軍一擁而上爭搶剩下的屍體。最後楊喜、呂馬童、呂勝、楊武等人各得到屍體的一部分。

漢高帝五年(公元前202年2月),劉邦在汜水稱帝,建立西漢王朝,並分封各路諸侯為王。

劉邦稱帝以後,請韓終問卜西漢國運,韓終寫下“外王終漢”四字讖言,之後告老隱居。劉邦看到讖言後沉默不語。


十七、尾 聲

“公子!公子!子嬰公子!”

酒席上,子嬰回過神來,看到王離和王翳正看著他,問道:“何事?”

“公子又在想什麼吶?這麼出神。”王離問道。

“想起一些舊事。”子嬰說完,端起碗,飲了一口酒。

“公子神機妙算,韓終將公子所說的讖言寫給劉邦後,劉邦已經開始誅殺異姓王了,我回來之前收到風,臧荼已經被滅族。”王翳說道。

“劉邦開始動手了麼?那將軍在朝中可要謹慎啊。”子嬰說道。

“這個自然,請公子放心。”言畢,二人端起酒碗,一乾而盡。

第二天,琅琊書院課堂上,孩子們問子嬰:“先生,今天教我們什麼呀?”

“今天教大家一個詞,叫做——天道!”子嬰微微一笑,說道:“意思是蒼天有道,善惡有報。”

“那如果蒼天無道呢?”一個孩子問道。

“若蒼天無道,我們就要替天行道了……”

公元前196年,英布被滅族。至此,劉邦先後廢殺了臧荼、張敖、韓王信、彭越、韓信、英布等異姓王。當年縱兵大掠,屠城咸陽的諸侯王們,已全被劉邦誅除。

深信讖言的劉邦,在漢高帝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召集群臣殺白馬為誓: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

公元8年12月,西漢外籍王莽篡漢,西漢滅亡。


十八、另一個結局

漢高帝十年的一天下午,琅琊書院旁的一座小院子裡,一位少婦正在家門口晾衣服。這時一個四五歲小男孩揹著書篋,蹦蹦跳跳地跑進了院子:“娘,我回來啦!”

“放學啦?今天有沒有認真聽先生教書呀?”少婦一邊晾衣服,一邊問道。

“當然有了!”小男孩進屋放下書篋,又跑出來,說道:“娘,我來幫你!”

“乖,我兒真懂事!”少婦誇獎道。

“娘,院門口有位陌生的叔叔,正在朝我們看。”小男孩突然指著院門口說道。

少婦循聲望去……片刻,手中的衣服跌落在地:“項郎!”

少婦快速走到院子門口,拉著陌生男子的手說道:“項郎,可真是你?”

“夫人認得我?”陌生男子問道:“夫人可知我是何人?”

少婦頓時呆在原地,不知所措。這時,從陌生男子身後走來一年輕女子,向少婦行了個禮,問道:“這位夫人可識得我夫君?可曾知我夫君姓名?”

“我與夫君是五年前相識的,那時他身受重傷,村裡的漁夫從江裡將他救起。村長要我負責照顧他,傷好之後,他就一直留在村裡。去年我們才結為夫妻。” 見少婦不解,年輕女子解釋道:“我夫君人很好,又樂於助人,鄉親們都很喜歡他,只是因為他的後腦受過重擊,對落水之前的事情,一直想不起。前些天,我一位遠房叔父來信說他在北邊的辰國發展得很好,我和夫君準備去投靠他。今日路過此地,見到夫君在向這邊張望,以為你們認識。剛才聽夫人叫他項郎,莫非夫人真認得我夫君?”

此時的少婦,已經熱淚盈眶,緊緊拉著陌生男子的手。正要開口,突然想到了什麼,趕緊把手放開,擦乾眼淚說道:“你夫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但卻不是,是我認錯人了,抱歉。”

“哪裡的話,是我們打攪夫人,告辭了。”年輕女子說完,拉著陌生男子離開。

二人離開以後,小男孩拉著少婦的手說道:“孃親,剛才那位叔叔感覺好親切啊!”

“是啊,好親切……”少婦喃喃的說道,兩行熱淚再一次從眼角滑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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