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王文娟 攝影丨李金峰
局勢緊張，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這時，剛才坐在打飯口附近的那三個男人走了過來。其中一個男子走到雙方中間大喊一聲：“大家都平靜一下情緒！冷靜一下。大家都是各個公社派來演出的精英，不是來打架的。”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的情緒稍微冷靜了一下。梅妮兒、玉民和銀安握緊的拳頭也鬆開了些。
“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咱們渤海縣宣傳部的幹事，我叫張兆民。這位是咱們渤海縣宣傳部的部長，李國權部長。大家歡迎李部長為大家講話。”張幹事說。
聽張幹事這麼一說，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李部長。梅妮兒也不由得打量了一下李部長。
李部長中等身材，穿著四個兜的幹部服，左上兜裡彆著一支黑色鋼筆。戴著一副近視眼鏡，看上去一副非常有文化令人信服的樣子。
李部長走上前來，對大家說：“大家好。本來計劃是，午飯後，我們去學校禮堂開一個歡迎會的。那現在，在這裡我就給大家提前說一下吧。”
“我們敬愛的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為人民服務》中這樣教育我們說，‘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今天，我們大家就是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了一起。無論是來自魯西南的移民，還是早在此地居住的本地人。我們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把我們的渤海縣建設好，讓廣大人民群眾都過上幸福的日子。這就是咱們共同的目標！”李部長說著，舉起右拳有力地一揮。
大家聽著李部長講話講得很有道理，紛紛點頭表示贊同。這次，梅妮兒、玉民和銀安的小拳頭徹底鬆開了。他們站直了，盯著李部長，聽他繼續講話。
李部長環視了一週，然後看著張建國一方繼續說：“魯西南移民為開發建設我們渤海縣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們不是來搶佔你們的土地的，他們是來開發建設渤海縣的。”
李部長收回目光，又對大家說：“咱們渤海縣東部地區。原來沒有人居住，本世紀初期，才有零星逃荒來的難民。自從1935年，國民黨韓復渠遷民開始，才有規模地移民來此居住，形成了八大組。現在解放後，東平湖改造，魯西南移民為了響應國家號召，背井離鄉拖家帶口移民到我們這裡來安家落戶，建設我們的渤海縣。他們是為國家做了貢獻的，我們應該歡迎他們。另外，說實話，我也是一個移民。小時候隨爹孃從壽光來利津窪逃荒討生活的移民。不光是我，還有你們的老師。有的是從北京過來的，有的是從青島過來的知青。現在，軍馬廠的知青紛紛寫下了決心書，要紮根黃河口，一輩子為黃河口的建設做貢獻。他們也是來自各個大城市，北京，青島，濟南等地。咱們渤海縣勝坨鎮的薛老師來自我們的首都北京，薛老師也積極響應政策寫了決心書。還把名字從薛淑霞改為了薛紅霞，就因為紅色是革命的顏色。”
聽李部長這麼一說，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北京來的薛老師。薛老師臉紅紅的向大家點點頭。
“我們就要向這樣的人學習，他們拋棄了大城市的生活，來到我們這裡，支援我們的建設。現在，來自全國各地的移民和當地人聚在了一起，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為了建設咱們的渤海縣啊。所以，移民和當地人就是一家人。大家看牆上，請一起來唸一下。”李部長指著牆上的標語說。
“ 團結就是力量！”大家齊聲唸到。
梅妮兒和娥妮兒姐姐交換了一下眼色。梅妮兒感覺李部長說的都在理兒。
聽李部長這麼一說，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張建國也低下了頭。玉民和銀安也不再那麼生氣了。
李部長環視了一週，看了看大家繼續說：“這兩個小夥子，現在看法如何啊？”
玉民急忙先表態說：“李部長說的對。剛才是我不對。”張建國也急忙表態：“不，是我不對。剛才是我太沖動了。我不應該罵人，更不應該動手打人。”
張建國拉住玉民的手說：“對不住了，兄弟。不過，不打不成交，以後咱們就是朋友啦。俺叫張建國。”
玉民忙說：“俺叫鄭玉民。”
李部長說：“這才像話。好啦，現在我就把下午要說的話在這兒一塊兒先說一下吧。首先，我代表縣委縣府，歡迎大家從各個公社到來。咱們這次排練演出的任務，時間緊任務重。但我們一定要鼓足幹勁，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把這次彙報演出，把這次政治任務圓滿完成。”
梅妮兒和娥妮兒交換了一下眼色，點了點頭互相鼓勵著。又堅定地轉頭繼續聽李部長講話。
“目前，全國正在大力開展‘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的活動。咱們渤海縣也不能落後。我們要大力宣傳學習這種拼搏精神，並把這種精神傳達到渤海縣的角角落落。宣傳無小事啊。我們要抓住無產階級宣傳的這個主陣地，政治掛帥生產才能飛上天。把中央的政策宣傳下去。鼓舞提高咱們縣裡的人民生產積極性。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夠充分認識到咱們這次演出的重要性。”
李部長的話大大鼓舞了演員們，大家都紛紛表態：“一定盡力，一定盡力。”
李部長指著身後的一個帥小夥兒繼續說：“這是從部隊剛復原回來的黃衛東老師。”
黃衛東老師向前走了一步，給大家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黃衛東老師長的勻稱挺拔，濃眉大眼，陽剛帥氣。穿著一身綠軍裝顯得特別英俊，頗有軍人氣質。
“黃衛東老師剛從部隊文工團復員回來，就抓緊報道來參加我們彙報演出。大家在排練時要好好聽黃老師的指揮。在生活上由各個公社的帶隊老師負責。好，關於這次的排練和演出，我就說這麼多，大家都聽明白了嗎？”李部長看著大家問道。
“明白了。”大家齊聲回答。
“能不能把這次光榮的政治任務圓滿完成啊？”
“一定圓滿完成。”大家又齊聲回答。
“好，好，我相信大家也能圓滿完成這次任務。現在大家先坐下來吃飯，吃完飯以後去學校禮堂排練審查節目。”李部長說。
大家聽後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來繼續吃飯。銀安陪著玉民去洗了洗臉上的血。
午飯後，大家來到學校禮堂，開始審查節目。李部長張幹事和黃衛東在臺下審查節目。
第一個節目是勝坨公社的苟彩霞她們帶來的革命舞蹈《大海航行靠舵手》。然後是永安公社推送的小合唱《北京的金山上》。接下來就是梅妮兒他們四個的三句半了。
在這麼多的陌生人面前表演，四個小夥伴起初還有些放不開。梅妮兒看到邵老師胡老師在一旁不停地給她們打手勢加油。梅妮兒她們四個就放開了用心地表演了一遍。
演完三句半後，李部長髮話了：“這個節目不錯。但是三句半的臺詞要改一下。不能僅僅鼓舞美林村的村民，要鼓舞全縣的人民都鼓足幹勁、爭當上遊才行啊。帶隊老師負責去修改一下。”邵老師胡老師聽後，急忙點頭。
“這兩個小姑娘就別說三句半啦。調到其它組去跳舞。再從其他組調兩個男生一起來說這個三句半。”李部長又繼續說。
其它節目還在繼續審查中。這三個節目的人員各找了一個教室開始排練起來。
張建國和巴建軍被調到三句半組，四個小夥子聚在一起和邵老師胡老師一起興高采烈地改起了三句半。此刻，全然看不出哪是“此地狗子”，哪是“魯西崽子”了。他們已經成了好朋友。
梅妮兒和娥妮兒被調到《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那個舞蹈組。帶隊老師是薛老師。
細高挑兒的薛老師有一雙細長的眼睛，一笑眯成一條縫兒。嘴角右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一笑起來就像嘴角上沾了一粒黑芝麻。薛老師愛笑，特別親熱人。並且，來自北京的薛老師普通話很標準，聽著就像收音機裡的廣播員在講話。
薛老師開始教梅妮兒和娥妮兒《大海航行靠舵手》的舞蹈動作。她倆非常認真地觀看薛老師示範，並且反覆練習。動作也不多，她倆很快就學會了。緊接著就是排隊形和跟音樂了。
這時，黃衛東走了過來。梅妮兒這才發現他走路時有些輕微的一瘸一點。
黃衛東和薛老師站在一旁觀看她們跳了一遍。看完後，黃衛東指導說：“《大海航行靠舵手》這隻舞蹈節奏明快。大家動作一定要做到位，要做得乾淨利索。這樣才能表現出歌曲中高昂的革命熱情來。還要注意做動作不要太急，一定要灌滿音樂才行。再一個，大家在跳舞時，情緒一定要飽滿些。要把這飽滿的革命熱情用你的舞蹈表現出來才行......”
黃衛東在講這些話的時候，薛老師一直欽佩地盯著他。待他講完之後，薛老師又強調了一下，讓大家按照黃衛東老師的指示去練習舞蹈。
下午訓練完成後，梅妮兒和娥妮兒回到宿舍，提著竹皮暖壺去開水房打水。玉民和銀安正好也去打水，從後面跟了上來。
玉民神秘地對大家說：“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那個黃衛東老師也是咱們美林村的人。”
梅妮兒和娥妮兒一愣，齊聲問道：“真的嗎？”
“千真萬確。他是銀安二大爺家的孩子。對吧，銀安。”玉民說。
銀安答話道：“對，他是俺二大爺家的孩子。俺的滿貴哥哥，後來參軍當了文藝兵。在部隊裡改名叫黃衛東了。有一次演出的時候，俺哥從桌子上向下翻跟頭，下面搭檔的人沒有接住他，就把左腿給摔瘸了，跳不成舞了。這不才提前復原回家來了。”
聽銀安這麼一說，梅妮兒和娥妮兒仔細看了看銀安。還別說，濃眉大眼的小銀安和那個黃衛東老師長得還真有幾分像呢。
經過一下午的排練，大家都熟悉了起來。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開始聊天兒。每個人都先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排排年齡大小。在這個宿舍八個人當中，胡老師最大，梅妮兒排行老七，是七妹。
薛老師是從北京來的。“北京啊，多麼神聖！那可是我們的首都啊，是我們敬愛的領袖毛主席待得地方那！”梅妮兒心想。
“薛老師，你見過毛主席嗎？”娥妮兒問。
“沒有。我們都盼著能去見見偉大的毛主席。可是，在北京，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隨便見到毛主席的。”薛老師回答道。
“那天安門呢，那你去過天安門廣場嗎？”娥妮兒又問。
“天安門廣場，我倒常去。國慶節期間，天安門廣場特別美，那麼多鮮花，那麼多彩車，可漂亮了......”
梅妮兒靜靜地聽著大家在興奮地聊天兒。長這麼大，她還是頭一次離開家人。梅妮兒想家了，特別想奶奶想娘。家裡是窮，吃不好，穿不暖。但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呀！白天李部長說，在這裡排練三天，然後下公社演出五天，一共八天的時間。今天是第一天，還剩七天就可以回家了。
李部長還說這次演出很重要，自己一定要演好。為美林村兒增光，為新安公社增光。“加油，梅妮兒！”梅妮兒鼓勵著自己。
薛老師白天教的那套動作自己還不太熟，梅妮兒在腦子裡面過電影般地一遍又一遍的複習著......
第二天上午，大家繼續排練。現在，梅妮兒和娥妮兒跳地有模有樣，自如多了。
玉民他們的三句半也改的更好了。在黃衛東老師的指導下，又添加了幾個逗樂的動作。修改後，整個節目在革命向上的基礎上又平添了幾分活潑，總體觀賞性大大提高了。
黃衛東來下通知，李部長決定讓薛老師主持這臺節目，因為她的普通話說得好。黃老師薛老師兩人去辦公室準備主持臺詞去了。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甚是投機。大家則繼續在教室裡訓練舞蹈。
下午繼續排練，每個節目都愈發成熟有模有樣了。
晚飯後，宿舍裡的幾個人一塊兒在縣城大街上散步，唯獨少的薛老師。
娥妮兒問苟彩霞：“薛老師去哪裡了？”
“吃完晚飯以後，薛老師就讓黃老師給叫去了。說要繼續練主持臺詞。剛才，我看到辦公室的還燈亮著。他倆肯定還在練習呢。”苟彩霞說道。
第二天她們又排練了一上午。下午，李部長帶著縣裡的幾個領導過來審查節目。
薛老師落落大方地走上臺去，看了一眼臺下的黃衛東。黃衛東向她比劃了一個加油的動作。
薛老師開始主持：“尊敬的各位領導，革命的渤海縣同志們：現在，全國正掀起‘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的熱潮。我們渤海縣緊跟黨的步伐，抓住文藝宣傳這個主陣地，大力宣揚大寨精神......”
演員們正在後臺候場。梅妮兒和娥妮兒互相鼓勵著，互相整理著服裝和頭上的紅綢子蝴蝶結。
“請大家欣賞第一個節目《大海航行靠舵手》。”薛老師報出了一個節目。
音樂響起，梅妮兒和娥妮兒她們隨著音樂上臺開始了表演。
所有節目演出都非常成功。縣裡的領導頻頻點頭鼓掌，表揚大家練得不錯，明天就可以去各公社巡迴演出了。
第二天一大早，中學食堂的飯菜有所改善。由一頓兩個窩頭改為一頓一個窩頭和一個白麵饃饃。這是縣裡領導指示要給下公社演出的演員們加的營養餐。
吃罷飯，演員們爬上停在學校大門口的兩輛大解放車。鑼鼓和其它道具也被裝上了第三輛車。解放車的車身兩邊都掛有紅色的條幅。條幅上面寫著“渤海縣農業學大寨文藝宣傳隊”。
在一陣熱烈的鑼鼓聲中，梅妮兒一行人向西部公社出發。能為渤海縣學大寨運動做點貢獻，演員們臉上都洋溢著興奮與自豪。
五天之後，各公社巡迴演出任務順利完成。李部長代表縣裡的領導表揚了全體演員們和帶隊老師。
縣裡給每個演員頒發了一個軍用書包、一個軍用水壺還有一個搪瓷缸子，作為演出紀念。軍用書包和搪瓷缸子上都寫著醒目的紅色大字“為人民服務”。
李部長還請來攝影師為全體演職人員拍集體照留念。各個節目也都拍了合影。
拍合影時，梅妮兒和其他演員們都揹著書包挎著水壺拿著搪瓷缸子，感覺很自豪。因為，自己為渤海縣的革命宣傳工作貢獻了一份力量呢。
第二天早上美林大隊會派馬車來接他們師生六人回村。但是，梅妮兒她們實在是太想家了，一晚上也不想再等了。四個人決定現在就出發回家，邵老師和胡老師也理解孩子們迫切回家的心情，就同意當天下午一起回家。
相處了八天，大家都有了感情。今天要分手了，還真有些戀戀不捨。
梅妮兒和娥妮兒與苟彩霞拉著手哭著告別。玉民和銀安與張建國和巴建軍擁抱告別。他們早已忘記見面第一天打架的那件事情。現在，他們已經是革命的好兄弟了。大家都彼此囑咐著對方要常寫信聯繫。
收拾好行李，梅妮兒她們幾個去食堂領上今晚和明早的窩頭和白麵饃饃後，就動身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向東再向北。再見了，渤海縣城！
想到不久之後，馬上就能見到家人了，大家心裡都很高興。一路上有說有笑，感覺腳下輕快了不少。
走在回村的路上，梅妮兒看到路邊各種顏色的小花在美麗綻放，一叢叢綠草生長茂盛。還有那土地，已被打理得整整齊齊。在地下，新播種的大豆和玉米肯定正在努力發芽。看到這一切，梅妮兒心裡感覺特別舒暢。莊稼人的心，永遠離不開這片生她養她的黃土地啊！
出門這幾天，梅妮兒一直非常想念家裡人。奶奶和爹孃，弟弟妹妹，還有可愛的小雪梅，還有那剛剛失去親孃可憐的蘭英都怎麼樣了？真的好想早點見到她們，想到這裡，梅妮兒恨不得一下子就飛回家啊！
“加油，梅妮兒！”梅妮兒默唸著，不由得又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作者簡介：王文娟，墾利實驗中學，英語教師。珍惜生命中每一個小確幸，每一次些微的感動。記錄生活悲喜瞬間，書寫七彩快意人生。詩舞遠方趁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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