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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薄骨生香 圖片 | 網絡
1
明水縣，午時。
我戴著帷帽，全副武裝，確保沒人能看見我的面容後，四下瞅了瞅，迅速溜進明水縣最大的酒樓——摘星樓。
這年頭，抄襲者都那麼猖狂，居然敢約我這個正版作者在人那麼多的地方見面！
我暗罵了一聲，快速找到約定的廂房，開門、關門一氣呵成。
房間裡，一位青衣男子端坐著，正把玩著一個青玉茶杯。
我曾“腦補”過無數次抄襲我小說的小賊長得有多猥瑣，但是眼前這人……
我連忙道了一聲：“抱歉，進錯門了。”然後趕緊走出去。但很快我又衝了回來——
這就是我與那賊人約定的房間！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難以置信地道：“你就是‘明水第一帥’？”
我以為，只有低俗之人才會起這麼厚顏無恥的名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那男子眸光瀲灩，道：“‘隔壁老王’？你是女子？”
“隔壁老王”正是我的筆名，但是眼下我慌亂不已，一時暗罵自己粗心大意。
自我進入寫作圈以來，世人知道三流話本子第一人“隔壁老王”，卻只見其書不見其人。坊間傳聞“隔壁老王”是個色大叔，不然怎麼會寫出如此黃暴的三流話本子，然而沒人知道，寫三流話本子的“隔壁老王”是個妙齡少女。
我連忙否認道：“我當然不是‘隔壁老王’，我只是他的一個小丫鬟，他那麼忙，這種小事兒，當然是我這個小丫鬟來處理。”
一個月前，抄襲者“明水第一帥”橫空出世，其文風、情節都極其像三流話本子界大神“隔壁老王”寫的，又因書價便宜，更新速度快，迅速在各大宅男書生中引爆，登上暢銷三流話本子榜單第一名，擠下了蟬聯三個月寶座的我。
有人說“明水第一帥”就是“隔壁老王”的馬甲。作為當事人，我表示很氣憤，雖然我是個寫三流話本子的，但是我也是有尊嚴的，打擊盜版，尤其是打擊“明水第一帥”是我的口號！
於是我給“明水第一帥”寫了一封書信，表示對他抄襲的不滿。對方在得知我是正版“老王”後，表示會在三天後的摘星樓給我一個交代。
我看他不語，以為他良心發現，正羞愧不已、難以啟齒求我原諒。
我隔著黑紗，便開始苦口婆心地教導他：“你看你一副根正苗紅的大好青年的模樣，怎麼能幹出盜版抄襲這種事兒？如果你今天在我面前立下字據，公開發表聲明道歉，且停止更新你手上抄襲而來的書，我會告訴‘老王’，‘老王’一定會勉為其難地放過你，畢竟人人都會犯錯……”
我一副大義凜然、大愛無疆的表情嘰裡呱啦地諄諄教導了他半天，希望他能在我心靈雞湯的洗禮下重新做人。
誰知那男子將手上的青玉茶杯輕輕放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隔著黑紗我都能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
“有本事，你讓他去告我！”
“他”自然指的是“隔壁老王”，也就是我。
“轟隆——”
聞言，我如遭五雷轟頂。聽聽這狂妄的口氣，這年頭抄襲者都那麼猖狂了嗎？！我一個原創作者說了那麼多，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嗎？！我在心裡大吼。
“你你你！”我顫抖著手指著他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葉宋生，我的名字。”他起身走到我跟前，彎下腰在我耳旁好心提醒道，“不要在告我時還不知道被告人的名字。”
那愉悅的聲音令我耳畔一陣酥麻，在我別開頭的一瞬間，我的帷帽被他挑開。
我慌亂得不知所措，連忙用衣袖遮臉，卻聽見了一聲口哨。
我羞得面紅耳赤，雖然我是個寫三流話本子的，但是被男人這麼光明正大地調戲還是頭一次！
葉宋生，這個抄襲我書，還不知悔改的臭流氓，我算是記住了！
2
看著葉宋生陸續推出的《公主的貼身高手》第三部，我氣得渾身發抖。
他明顯就是抄襲了我那本《軟萌公主愛上我》！因為是三流話本子，官府打壓得很厲害，所以當日葉宋生才會那麼囂張地讓我去告他，他是料定我沒辦法維權，如果我告了，非但不能維權，還會因傳播不正當思想被官府抓起來。葉宋生這一招，真是太狠了。
“這個契約算我們違約，我們會賠償你三倍違約金。你知道……你老是拖稿。”
明水縣最大的白馬書院是繼墨家書院找上我，想要終止合約的書院。我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但是事到如今，跟他們撕破臉還不如拿錢走人。
簽完字後，我面色猙獰地問：“真相是什麼？”我不相信就因為我拖稿，他們就要毀約，之前我再怎麼拖，他們還不是好吃好喝地供著我，這事兒肯定有內幕！
白馬書院派來的代表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面露難色道：“這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說！”我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們簽下了當紅作家‘明水第一帥’……”
我算是明白了！我拍案而起，暗道今日奪版權一辱，毀約一恨，定要讓葉宋生血債血償！
我用違約金和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贖回了我林家地契。出了錢莊，我又變成了一個窮光蛋。
現下我有兩件事要做，一是重新壯大我林家書院，但是這還需要大筆錢，所以這件事要建立在完成第二件事的基礎上，那就是打倒葉宋生，奪回版權。
經過我這麼多天的觀察，葉宋生雖然抄襲了我書裡的情節，但是有一點不得不承認，就是他寫得比我好，能夠把我挖的坑填好，而且故事更加新穎好看。
然而不管怎麼說，抄了就是抄了，管你寫得再好看！
葉宋生會在三日後的子時，明水縣東菜市場舉辦第一次籤售會，這種三流話本子的籤售都是在午夜進行，圈內人都知道。
亥時，我偷偷地拎著一桶墨水，走到會場裡的一個巨大宣傳欄面前。
看著上面的新書介紹，再看看那原本屬於我的書的位置被葉宋生擠到了一個不起眼兒的角落時，我毫不猶豫地在葉宋生的俊臉畫像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並在旁邊寫了四個大字——“抄襲可恥”！
然後我又在新書介紹一欄把他書的封面畫得面目全非，並在一旁寫道：我是隔壁老王的粉絲，難道沒人看出來這本書抄襲了隔壁老王的書嗎……
正當我越寫越激昂時，一個男聲在我身後響起：“抄襲的‘襲’寫錯了，少了一點。”
我抬頭一看，果然少了一點。我連忙轉頭感謝道：“謝謝兄臺提……”
看到來人，“醒”字還沒有說出口，我渾身一激靈，手中的毛筆“哐當”掉在地上，下意識就想跑。
我的衣領被人扯住，只聽葉宋生揶揄道：“怎麼？告官不成，你家‘隔壁老王’就想出這一招，讓你來弄個‘潑墨門’？嘖嘖，我還以為他是個高風亮節的作家呢。”
我面色漲得通紅，反駁道：“胡說！你這個抄襲小人！這是我的主意，跟我家‘隔壁老王’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才不會像你那麼無恥！”
“老王？”一個略帶不確定的聲音忽然響起，我扭頭一看，居然是白馬書院的掌櫃，頓時感覺老臉無處可放。
“老王真的是你啊！你怎麼會來？”掌櫃頓了頓，看了我與葉宋生一眼，立馬“哦”了一聲，道，“原來你們認識，哈哈。”
“隔壁老王？”葉宋生玩味地看著我，我乾笑一聲。
“哈哈，以後你們可以相互交流一下寫作技巧了。”掌櫃繼續道。
“互相潑墨嗎？”月色下，葉宋生一身青衣，帶著幾分風流倜儻道。
聞言，我臉上有些發燒，恨不得鑽到地洞裡去。白馬書院的掌櫃一走，就剩下我跟葉宋生，我被他含笑的目光盯得發毛，畢竟被他抓了個正著，我攥緊拳頭，戰戰兢兢地道：“我告訴你，打女人在我們文人圈是最可恥的啊！”
“誰說我要打你。”葉宋生上前一步，手裡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塊手帕，我下意識地一躲，卻被他先一步牢牢鉗住了下巴。
“墨汁弄到臉上了。”他仔細地幫我擦拭著，我渾身一僵，瞪大眼睛看他，鼻腔裡滿是他手帕上淡淡的幽香，一下子失了神。這種被人照顧的感覺，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好了。”
輕輕的兩個字落在我頭上，我這才回過神來，胡亂地摸著臉掩飾心底的慌亂，期期艾艾地道：“我告訴你……別想……贏得我的好感……我們是……仇人！”
“隔壁老王寫過那麼多三流話本，卻這麼容易臉紅？”他促狹地看著我，我又羞又惱一跺腳，從牙縫裡擠出六個字：“男女授受不親！”
每個月都會舉行一次作者見面會，給書友一個福利，這個見面會會把所有的三流話本子作者請來，同時為銷量排行榜第一名開一次新書籤售會。
而這一次見面會的關注點當然就是橫空出世的“明水第一帥”。
看著正在籤書的葉宋生，我不禁有些暗自神傷，因為我的身份不允許我拋頭露面，所以我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活動。
即便我只是一個三流話本子的寫手，也還是希望能夠得到別人的認可。
見面會結束後，葉宋生突然遞給我一本書，正是他寫的書，上面還有他龍飛鳳舞的簽名。
“什麼意思？”我疑惑地看著他。
“你剛才一直盯著我，難道不是也想要我的簽名書嗎？”
“神經病。”我翻了個白眼給他。
“還是說……你一直是在覬覦我的美色？！”
“……”
我剛要把他的書扔還給他時，風吹開書的一角，裡面居然是頒給葉宋生的榮譽證書。
葉宋生摸了摸鼻子，看著月亮道：“你不是說我抄襲你的書嗎？那我把這個給你，反正我也不在意。”
“我才不要別人不要的東西。”我冷哼一聲，拒絕道。
葉宋生偏過頭來看我，眼神越發撲朔迷離。
3
白馬書院的掌櫃不知道我與葉宋生的糾葛，還約我給葉宋生的新書寫推薦，以“隔壁老王”的身份寫。
本來我是拒絕的，但是轉念一想，這是一個毀了葉宋生的好機會，於是，一個法子在我心底暗自醞釀。
來到約好的地方，葉宋生已坐在那裡，靠窗品茶。
不得不說，葉宋生皮相好得無可挑剔，即便是側臉也俊美非凡。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微微側頭看過來，勾起嘴角，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我被這抹笑晃了眼，聽到他的話一下子回過神來：“來，為什麼不來？雖然你是抄襲我的書，但是賣得這麼火也間接證明了我的書寫得好，若不是我寫得慢，會讓你有機可乘？”
葉宋生輕笑著搖搖頭，放下茶杯，笑容漸斂，道：“你一個女子，為什麼要寫如此淫穢之書？還是你本性就是……”
“你胡說，我……”我頓了頓，氣得面色通紅道，“別用你那齷齪的想法想我，我跟你不一樣！”
葉宋生似是沒聽到我的話般自言自語道：“難道是為了錢？”
他的話一下子戳進了我的心窩。沒錯，我是為了錢，寫三流話本子比其他任何女子可以做的工作來錢都要快，所以我才會走上這條路。
我反擊他道：“那你呢？看你一身華服，不像是缺錢的人，難道你才是本性齷蹉的人？對哦，抄襲都能幹得出來，人品絕對好不到哪兒去！哼！”
葉宋生眉毛一挑，看我咄咄逼人的模樣啞然失笑，低語了一句：“我還以為是隻毫無反抗能力的小奶貓，原來是一隻藏著爪子的小野貓，呵。”
我看他不反駁，得意道：“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啞口無言了吧。”
“你難道不怕，我這個本性齷齪的人對你做什麼嗎？”他笑得眉眼彎彎，定定地看著我。
我猛地心口一跳，心底像是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我別過頭道：“我今天狀態不好，可能寫不出什麼好話來。”言外之意：你還不趕緊討好我！
葉宋生半眯起眼睛，看向窗外：“今天天氣不錯，是否要散散心，找找感覺？”
我想著路上可以提更多過分的要求來折磨葉宋生，便欣然答應了。
京城的郊外。
當葉宋生牽著兩匹馬過來時，我渾身緊繃，戒備道：“怎麼會有馬？”
葉宋生摸著馬鬃，道：“我估計你今天會狀態不佳，所以就提前準備好了。騎馬，說不定能激發你的靈感哦。”說完，朝我露出一口白牙。
他明顯就是有備而來的！我看著比我還要高的馬，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
“怎麼？你不會騎馬嗎？”他挑眉道。
“會！誰說我不會！”吼完這句話後我就後悔了，我小時候被馬踢過，有心理陰影。
“那就上馬吧。”說完，葉宋生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摸向馬，剛摸到馬身，那馬兒突然轉過頭來嗅我，我條件反射地尖叫一聲，撒腿就跑，遠處的葉宋生在馬背上風中凌亂。
葉宋生騎著馬過來，我一張老臉已通紅，咳嗽一聲，道：“我剛才在熱身……我不是害怕……我這就騎給你看……”
我還沒有奔向剛才那匹馬，身子突然一緊，下一秒就落到了某人懷裡。
葉宋生收好馬鞭，低頭在我耳邊說：“別丟人了。”
“你才丟人！你有本事讓我騎，我……啊！”屁股下的馬忽然動了起來，我一驚，嚇得閉上眼睛，抓住身後人的衣服，腿止不住地顫抖。
身後那人輕笑出聲，低頭看向我道：“這裡風景很好，你最好睜開眼睛看看，說不定就找到感覺了呢？”
我睜開眼睛，一抬頭就看見葉宋生緊繃的下頜線條，以及……他的眼睛。
四目相對，我的心猛地一顫，葉宋生收回視線，牽著韁繩，驅馬前行。
耳邊的風越來越大，冰冰涼涼地吹撫著我燥熱起來的臉龐，心裡原本害怕的感覺漸漸消失。
“葉宋生。”我突然喊道，他“嗯”了一聲。
“馬顛得我快要吐了……”
兩匹馬悠悠地吃著草，遠處，葉宋生拍著我的背，而我正吐得難受，原本是我想整葉宋生的，沒想到今天倒黴的人會是我……
4
官府最近貼出一張告示，內容是要整治明水縣三流話本子市場。
新縣令是三個月前上任的，那時我的名聲正響，新縣令就推出了打擊明水縣三流話本子的政策。
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不管幾把火，對待三流話本子這個老油條市場，官府頻頻撲空，就在人們以為新縣令會放棄這個舉措時，一張新告示貼出。
“明水縣為打擊三流話本子市場，特重金懸賞，如有人舉報其營銷窩點，或流通渠道，或知名三流話本子作者，經查實無誤後，均可獲得白銀三百兩。”
三百兩！我吞了一口口水，這得要我寫多少本三流話本子才可以賺到。
老天終於開眼啦！我原本就打算去官府舉報“明水第一帥”，想著說不定能得點兒賞錢，沒想到官府正好貼出告示懸賞三流話本子作者，看來我這回真的要轉運啊！
我轉身朝衙門的方向走，走到一半時，葉宋生的笑容突然浮現在我腦海裡。
我忽然感覺有點兒心虛，我這樣做會不會太狠了點兒？
但是眼前畫面一轉……
一個老奶奶拉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淚眼婆娑道：“翩若啊，林家祖業就要看你的了。等你長大了，一定要爭氣，把地契贖回來，重振我們林家書院，可不能像你那個不孝的爹……”
我終是狠下心，大步朝衙門走去。
跟官差說明來意後，有人將我帶上堂，我跪下。
驚堂木猛地一響，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有些後悔了。
縣令開始問話：“聽說你知道‘明水第一帥’的真實身份？”
“小女子其實並不……”聽到熟悉的聲音，我猛地抬頭，果然看到一張熟悉的俊臉，震驚不已，“你你你！”
葉宋生眼含笑意地看著我，道：“本官叫葉宋生，本官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就告訴過你，怎麼上了堂又不記得本官叫什麼啊？你記性那麼不好？”
“你怎麼會是縣令？”我拍了自己一巴掌，誰能告訴我，我是不是在做夢，為什麼葉宋生會變成明水縣的縣令？！
如果你認識一個寫三流話本子的人，你絕對不會把他跟一縣縣令聯繫在一起，即便他們同名同姓！
葉宋生摸了摸下巴，道：“這個問題你可以去問皇上，我是皇上親自任命的官。”
我癱坐在地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葉宋生穿著紫色的官服，好整以暇地道：“對了，你剛才說你知道誰的真實身份來著？”
我腦袋一暈，連忙道：“我……我不知道。”如今我還能說那個寫三流話本子的“明水第一帥”是葉宋生嗎？
葉宋生臉色突然一變，將驚堂木一拍，道：“大膽刁民，本官也是你可愚弄的？來人！給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打入大牢，聽候發落。”
官差湧上來將我按住，我被這個突然其來的變故嚇得一蒙，隨後反應過來，大聲嚷道：“葉宋生你這個小人！虧我還覺得內疚，打算不說的！”
葉宋生絕對是要殺人滅口，他怎麼會讓我活著出去告訴別人明水縣現任縣令就是“明水第一帥”呢？
是否打了二十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本來是要很有骨氣地不吭聲的，結果打到第七下，我“嗷”的一聲，暈了過去。
5
當我睜開眼睛時，只感覺胸口疼得要死，大概是趴的時間太久了。我微微掙扎了一下，屁股上傳來的疼痛讓我倒吸一口冷氣，不禁開始大罵葉宋生。
“還有力氣罵我，看樣子狀態還不錯。”
我扭頭看向罪魁禍首葉宋生，氣不打一出來，罵道：“卑鄙無恥的小人！”
葉宋生走過來，沒有理會我的謾罵，只是將一瓶藥放在我跟前，冷哼一聲，道：“身體也真是嬌弱，才七下就暈了過去。不過幸好你暈得早，不然屁股早就開花了。”
我又氣又羞：“既然打我，幹什麼還要送藥給我，這不是打人一巴掌又給顆糖吃嗎？”
葉宋生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壞笑：“你剛才昏迷著不好擦藥，這是剩下來的，本來以為你還沒醒，我接著來幫你上藥，既然你醒了，你自己來吧。”
我翻了個白眼給他，想騙我？他以為這樣就能看我出糗嗎？
葉宋生看我不信，又道：“話說你腰上那塊玫紅色胎記長得真迷人。”
我渾身一僵，抓著枕頭向那個臭不要臉的人扔去：“滾！”
我將臉埋在被子裡，臉上的溫度高得我都害怕，我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想看我的笑話，沒想到他真敢給我上藥！
葉宋生嗤笑一聲，道：“好了，不逗你了，那胎記是剛才上藥的丫鬟以為你腰上也受傷了跟我說的。你自己上藥吧，這藥每三個時辰上一次。”
直到確定他的腳步聲走遠後，我才從被子裡抬起頭，看著床邊放著的一小藥瓶，突然傻笑起來。
我環視了這間牢房一圈，不禁感嘆我明水縣的牢房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都快趕上客棧的雅間了。瞧這佈置的，嘖嘖，不知道外面的人知道這裡面的模樣會不會搶著進來坐牢。
我過了四五天牢房生活，發現每天除了一日三餐，還有水果茶點。
葉宋生自那次後就再也沒出現過，我饒是再自欺欺人說自己對葉宋生沒感覺，也必須承認葉宋生對我的照顧。
這些日子，我跟這裡的獄卒已經混得很熟了。這天，我靠在門口，跟獄卒閒聊。
“你可知道‘隔壁老王’？”在我看來，雖然“明水第一帥”現在很火，但是經典是無法超越的。
誰知那獄卒嘲諷一笑，道：“什麼‘隔壁老王’，現在都已是明日黃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嘍。現在這些寫三流話本子的作者已被我們縣令全抓了起來，就在隔壁東牢房裡。”
我急忙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那獄卒一臉崇拜地向東方作揖：“我們新縣令何等聰明……”
原來，為了一舉清理明水縣的三流話本子市場，葉宋生以“明水第一帥”的身份潛伏在這個圈子裡，慢慢掌握了這些三流話本子的銷售渠道，以及出書人的身份，在我坐牢的這幾天裡，他派人一舉殲滅了三流話本子市場。
“你說的那個‘隔壁老王’，就是我們現在最大的漏網之魚，縣令說他已經釣上了這條大魚，不怕捉不到，哈哈，到時候葉縣令就會晉升為太守……”
監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葉宋生一身青衣逆著光站在那裡，神情莫測。
我面色蒼白，葉宋生，你這是要來抓我這最後一條魚嗎？
6
林家書院在我七歲那年被我嗜賭成性的父親抵押給了錢莊，自此，我的父親再也不敢回家，我的母親上吊自殺，爺爺被父親氣得一病不起，而我由奶奶養大。
林家書院曾是明水縣的百年書院，也是那時候最大的書院。奶奶心心念念最放不下的就是這百年家業。
我從錦衣玉食的林家大小姐變成一個孤兒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贖回自家地契，重振我林家書院。
但是我一個女子哪有這種能力，我除了會讀書識字，沒有任何一技之長，好在作為林家人，天生對書的敏感給了我賺錢最多最快的方法——寫三流話本子。
看著眼前白花花的銀子，我脫口而出：“你是什麼意思？”
我本來以為葉宋生來是給我判刑的，結果他把我放了出去，然後又派人給了我三百兩銀子。
“你的報酬。”葉宋生淡淡地說，“是你舉報了明水縣三流話本子市場，本官才能順藤摸瓜，一舉剷除這顆‘毒瘤’。這些報酬是你應得的。”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後退兩步，否認道：“不，我沒有。”
“你有。如果不是你，本官怎麼會那麼順利找到營銷窩點？這些錢你收下，以後別再寫那什麼三流話本子了，本官不抓你，你也管好自己的嘴。”
“哦，我明白了，這些其實是封口費對不對？”我嘲笑地看著他，“‘明水第一帥’怎麼了？即便它是明水縣縣令的一個假身份，也會成為你官路上的汙點吧？因為你也參與進來了，你怕這些影響你的仕途，所以你就陷我於不仁不義之中，你……”
葉宋生打斷我的話：“既然你知道這其中的緣由，那就放聰明點兒，拿著錢，管好嘴巴趕緊滾吧。你不是最想要錢嗎？這些錢還不夠你花？”
我的淚一下落了下來，不是因為他的話有多傷人，而是因為眼前這個男子既熟悉又陌生。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就當是我眼瞎看錯人了。”
我覺得我這輩子最瀟灑的時候就是乾淨利落轉身的那一瞬間。從此以後，再沒有“隔壁老王”，也沒有“明水第一帥”，有的只是孤女林翩若和明水縣縣令葉宋生的一時意亂情迷而已。夢醒了，就得面對現實了。
看著我走後，明水縣衙門的李師爺走出來，道：“縣令這樣做可好？萬一上頭的人查出來縣令有包庇的嫌疑，恐怕……”這些傳播淫穢書籍的人都是要上報朝廷發配流放的。
葉宋生搖搖頭，道：“沒人會猜到‘隔壁老王’是一名女子的，就像……”葉宋生突然一笑，神情就像他第一次遇見她一樣……好奇痴迷。
他原想通過抄襲最強寫手“隔壁老王”的書，借“隔壁老王”進入這個寫作圈子，卻沒想到收到了她的控訴信，才發現她竟然是個女子。當他開始好奇她時，他就知道會有今天的結局；在得知她的身世後，他更多的是想要幫助她；在靠近她後，又被她不自覺地吸引，直到越陷越深。
7
明水縣恢復了平靜的生活。百姓紛紛誇讚新縣令治理有方，所有人都以為新縣令會再次高升，卻遲遲沒聽到動靜。
破舊的小屋裡，我握著林家的地契，感覺握住了未來。
對於葉宋生沒有升遷一事，我表示這是活該，老天還是有眼的，沒有讓葉宋生的如意算盤打響！
我之所以那麼生氣，是因為事後對於那三百兩沒拿很是懊惱。
真不知道當時逞什麼強，不知道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嗎？而且我還有重振我林家書院的偉大目標，沒錢怎麼辦！
我換上男裝抱著我新寫的書，繼續開始了投稿之路，希望有書院願意出版。
無奈我寫的這些兒女情長的故事只適合女子看，而這些書對於真正願意買且買得起的女子來說又是“禁書”，市場很小，所以接二連三地被人委婉拒絕了。
這種挫敗感深深地充斥在我的心中，但是沒有把明水縣所有書院跑一遍，我是不會放棄的！
今天要去把西邊的書院詢問一遍。
我走了四五家，大致情況如下：
“不好意思，我們書院不收這種類型的書……”
“如果你願意再加點兒料，我們可以……”
“滾滾滾，寫的什麼玩意兒，別影響我們做生意……”
……
到了西邊最後一家書院文曲書院時，我已經不抱什麼想法了，只求對方能認真地看一遍我的書，而不是隨便敷衍我一句。
一踏進文曲書院，我就走到櫃檯前。當我說明我的來意後，掌櫃臉色一變，連忙讓我趕快離開。
“真不好意思，談合作的事請明天來，今天本書院有貴客。”
我試圖說明就耽誤他一炷香的時間，可掌櫃態度太強硬，一路上心情本就不好的我難免情緒有些激動。
書院本就是看書、買書的地方，文人雅士居多，所以講究一個安靜。
我這麼一鬧，動靜雖不大，但也足夠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你趕快走吧！”掌櫃最後一次下逐客令。
我終是垂頭喪氣地打算拿著我的書離開。
“怎麼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渾身一震，就聽見掌櫃朝我身後連忙陪笑道：“一個要與我談出書的人，不過他已經準備走了，沒打擾到縣令看書吧？”
葉宋生雖是對那掌櫃說話，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道：“哦？出書？你且把書拿給本官看看。”
“不過是小人的拙作，不足為縣令看。”我一把奪過我的書，面無表情地道，身體卻顫抖得厲害。
“你怎麼能這樣對縣令說……”
葉宋生抬起手，掌櫃立刻閉上嘴。
葉宋生走到我的跟前，一字一句道：“你越是這樣說，本官就越是有興趣看。怎麼，本官連這點兒權力都沒有？”
他從我的手裡拿過書，我面色有些發白，如果我現在看他的眼睛，一定會發現他雖在翻我的書，眼睛卻盯著我看。
這時間漫長得彷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終於聽到他把書合上的聲音，我頓時有種解脫感，差點兒站不住腳。
“這是你寫的？”他問。
我從喉嚨裡擠出三個字：“我寫的。”
“怎麼？本官長得很可怕，以至於你都不敢抬頭看我一眼？”
“小人不敢。”
“那就抬起頭看著我！”他的聲音裡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終是僵硬著脖子，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能聽見他惡毒嘲弄的話語。
我盯著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眼裡倒映著我的樣子，如見鬼般驚悚，在他眼裡泛起漣漪。
“好書。”他說。
我怔住了，掌櫃也怔住了。
葉宋生勾起嘴角，看著我道：“這是本官看過的最好看，情節最跌宕起伏的書。掌櫃的，這種書你不簽下，本官可不看好你這書院的前途啊！”
掌櫃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道：“籤籤籤，本書院有這個意圖，公子你願意與本店合作嗎？”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暈頭轉向，只知道點頭。
我看著葉宋生，他這是在幫我嗎？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呢？
8
我的書火了，徹底火了，因為葉宋生的那句“好看”，這本書的噱頭居然是“明水縣令都說好看的書，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隨著不斷出版的書和那如流水般進賬白花花的銀子，我終於在三個月後，將林家書院修建了起來，重新開業。
嶄新的書籍，漂亮的裝潢，本來我是沒有那麼快建好的，即便葉宋生不說，我也知道他暗地裡幫了我很多忙，才會有人願意將貨物低價出售給我，不是他，誰會有那麼大的權力調動全縣的力量幫我。
開業那天，葉宋生也去了，人群裡有人發現了他的身影，歡呼起來，硬生生地把我林家書院的開業典禮變成了他個人的粉絲見面會。
不過我很開心。
晚上所有人走後，他還坐在那裡，仔細地品著一杯茶。
看我過來，他笑道：“怎麼，這就要趕我這個恩人走了？”
我搖搖頭，終於可以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為什麼要幫我？”
葉宋生道：“我想讓你欠我很多，欠到你內疚，欠到你感動，欠到你不能離開我。”
我愣住，看著他，一顆心狂跳不止。
他從容不迫地站起來，他的個子很高，高到我要仰著頭才能看清他。
他低著頭看我，嘴邊是我熟悉的輕鬆笑容：“本官思來想去，覺得不能那麼輕易放過你，‘隔壁老王’。”
其實後來李師爺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對他，我早已不怨恨了。
可是本是那麼霸道的話，他偏偏要在最後加上“隔壁老王”四個字，我一下子沒忍住，笑出了聲。
難得看見葉宋生額頭青筋暴跳的模樣，他道：“林翩若，你能不能有點兒情趣啊！”
我歪著頭好笑地看著他，道：“我現在什麼都有了，有沒有你已經不重要了。”
“你敢！”葉宋生咬牙切齒地道，“你要是敢，我就重新拾筆，讓你再嘗一次被人抄襲秒變渣的感受！”
我佯裝恐懼的表情，踮起腳，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道：“明水縣縣令，抄襲是可恥的，盜版是遭人唾棄的，你可不能知法犯法哦！”
葉宋生反摟住我，笑道：“只要你不寫三流話本子，本官就不會為了保護你，知法犯法。”
我想，葉宋生這縣令當得真是剛正不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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