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系列——220.人犯猝死的背後陰謀(下)

四、排查無果的線索

遼東省社會部領導聽取了壽書之的彙報後,認為這是一樁重大案件,當即決定予以立案偵查。責成壽書之主持偵查工作,並給他增派了兩名偵查員。當時也沒有宣佈成立什麼專案偵查組,但事實上壽書之這四個人就是一個專案組了。

壽書之深知爆炸戰勤倉庫之事非同小可,所以先向領導提出請求另外安排專人負責跟戰勤倉庫那邊聯繫,除了加強安全防範,對被葉中興物色為“工作對象”的那個方大化的連襟還得特別加以注意。領導說小壽說得對,我們馬上會做出相應安排的,偵查葉中興的這副擔子就放到你的肩上了。

壽書之當即召集小喬和新增的偵查員梅大同、韓正昌舉行案情分析會議,四人商量下來,認為要尋找葉中興的蹤跡,可以同時採取兩步進行,一步是從追查食物毒源下手;另一步是尋找方大化所說的那幢不知位於何處的別墅,找到後將別墅作為楔子往裡切入後再進行深入調查。四個偵查員中,梅大同和韓正昌是安東本地人,正好跟壽書之、小喬各自組合,兩人一隊分別進行調查。

壽書之和梅大同分工尋找那幢別墅,他們分析了方大化交代的情況,覺得有點頭痛,因為這主兒在那家飯館喝醉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連是用什麼交通工具去的別墅也不清楚。壽書之、梅大同兩人一番商量後,決定去那家飯館撞撞運氣。根據方大化所說的,那家飯館位於元寶區,不大,只有兩開間門面,店號喚做“舒馨飯莊”,老闆是一個五十來歲的朝鮮人,姓王,自我介紹已經來中國二十多年了,一口漢語說得比朝鮮語還流利。

王老闆聽偵查員說明了來意,那年頭經濟蕭條,下館子的顧客很少,預訂包房的那就更少了,因此他對於七八天前有兩個穿軍裝佩手槍的軍人隨侍著前來包房用餐的那撥食客還記得。說一共有四個人,除了兩個軍人,還有兩個是三十多歲的穿便衣的男子,其中一個他認出是安東市有名的西醫大夫方大化。

壽書之尋思看來有戲了,於是就問他們離開時的情況。王老闆說那天他們是中午時分過來的,一頓飯吃喝了大約兩個小時,那個方大夫喝醉了,他讓夥計新沏了一壺茶送進去讓醒醒酒,但他們並沒有喝,那兩個軍人連攙帶架地把方大化弄出了飯館。

那出去後他們一行是怎麼離開的?去了哪個方向?

王老闆不無抱歉地搖頭,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因為我沒有跟出去。

你沒有跟出去,那麼貴號的哪個夥計跟出門送客了?

王老闆說應當是有夥計送客的,這是敝號的規矩。於是出去問了問,把一個夥計帶了進來,說是這位送的客。偵查員滿懷希望地一問,但這位夥計也是搖頭,說他看著他們把那個喝醉了的客人架著往馬路東邊去了,他因為惦記著要收拾包房,就匆匆返回店裡了。

壽書之兩人這下傻眼了,只好悻悻而去。想想猶自不死心,於是就向鄰近“舒馨飯莊”的那些商號店鋪打聽,但最終還是未能獲得線索。這樣,就只有採取笨辦法尋找了,那就是憑著方大化在次日酒醒後離開那幢別墅(“別墅”是後來找到後的說法,此刻其實只能說是建築物)被葉中興等人蒙上眼睛前的那一刻所看到的窗外有一株大樹的線索,在全市各處轉悠著尋找。

壽書之、梅大同商議定當,還沒啟動時,另一路小喬和韓正昌已經有了收穫。他們這一路的偵查程序是先走訪了方大化的姐姐方大馨,再次向其詳細瞭解那天購買燒雞的情況。這一瞭解,就發現了疑點。據方大馨說,那天她買了燒雞、打糕後,看看時間,心想看守所那邊人家中午可能休息,此刻過去只怕不接待,於是就回家了一趟。剛進家門,就來了一個穿電燈公司工作服的工人,挎著一套電工工具,另一側肩膀上掛著一個工具包,說是來檢測電線的。方大馨讓對方進了門,那人檢測一番後說電錶輸出電線老化了,需要更換,操作了一番給更換了一段。試了試通電情況良好,說要稍稍收點費用意思意思。方大馨就去取剛才放在裡間的錢包,因為沒有零錢,還去門外向擺攤賣零食的小販兌零錢。

偵查員瞭解下來,方大馨這兩段離開的時間雖然加在一起不過三五分鐘,但如果這個檢修工是受葉中興指使的話,這點時間已經足夠他往放在外間桌上的燒雞注射毒藥了。

那麼,這個檢修工是否受了葉中興的指使呢?這要去電燈公司調查了。

當時安東市的民間用電量有限,由電燈公司直接供電。居民的所有裝電燈、電錶以及平時每月的抄表、檢修、收款等統統由電燈公司自己操作。由於抗美援朝戰爭的原因,像電燈公司這樣的單位當時已經實行軍事管制,這對於偵查員的調查倒是提供了一條便捷途徑。小喬、韓正昌悄然登門,找到軍代表說明了來意,軍代表只一個電話就弄清了基本情況:5月1日電燈公司的對外檢修部門並未派過檢修工人去任何一戶市民家進行檢修。

偵查員頓時一陣興奮,尋思終於找到了可疑切點了。兩人稍稍商議,便要求軍代表協助對電燈公司的對外檢修工進行秘密排查。軍代表於是通過工會摸了摸情況,很快就有了結果:事發那天的那個時段,全廠對外服務的所有檢修工全部在廠內工作,沒有人外出過。

偵查員於是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那個男子是穿了電燈公司員工的工作服假冒檢修工去了方大馨家。那麼還是需要在電燈公司進行調查:他的工作服是如何獲得的?

當時的工廠,無論公營還是私營,都還沒有“勞防用品”一說,所以通常是沒有工作服的。電燈公司考慮到檢修工、抄表工是該廠對外服務的一個窗口,就向該部門的員工每人發了工作服。也就是一件藏青包卡其布的上裝,左胸部位印上一個標記和“發電”兩個字就算是工作服了。以當時的經濟水平,即使這樣一件工作服,也已經算是很了不得的一個待遇了,工廠對於如何使用還有規定,比如不準帶回家,平時不準穿,只有在對外服務時方能穿上之類。

還是請軍代表幫忙,查下來的結果是所有有工作服的員工那天因為沒有外出服務差使,所以工作服都好好地掛在工作間裡,這是有目共睹毋庸置疑的。但是,既然方大馨看清楚那個登門者確實是穿了電燈公司的工作服的,那肯定是該廠流出去的。於是,偵查員就想到了工作服的另一個來源:是否有多餘的工作服給利用了呢?

一問,當初定製工作服時,確實多製作了七件,在倉庫裡放著。於是就去倉庫查看,這一查,問題就發現了,那七件工作服竟然一件也不見了!這下,倉庫管理員可就傻眼了。丟失七件卡其衣服,這在當時已經算是一樁案子了,於是廠方便向派出所報了案。派出所就在電燈公司旁邊,派了兩個警察過來查看現場,偵查員也就一起了解情況。

當然先是從掌握倉庫鑰匙的管理員那裡找線索,那個管理員是個三十來歲的婦女,其公公是電燈公司的股東之一,她是藉著這層關係進了廠謀得了這麼一個被人看來還算不錯的崗位。據她回憶,倉庫鑰匙一直好好保管著的,從來沒有離過身,即使在家裡時,也是拴在懷間的。這樣,就從另外方面去考慮了,派出所警察於是檢查了門窗,最後發現倉庫的一扇天窗的玻璃有被卸下的痕跡。於是斷定有人爬上屋頂,完好無損地卸下了天窗的一塊玻璃,打開了天窗,從天窗進入了倉庫,盜竊了那七件工作服後從原路退出,仍把玻璃裝好,當然難以完全復原,只是以膠帶將四角固定了不讓掉下來就是了。

這樣,調查範圍就縮小了:由於電燈公司的警衛措施一向嚴密,外人是無法潛進來實施作案的,所以應當把作案目標定位於電燈公司內部的人。

偵查員對情況進行了分析:方大化被捕後,葉中興擔心他洩露其爆炸戰勤倉庫的陰謀,急於滅口,於是制訂了方大馨往看守所送入有毒食品的方案,這個方案需要冒充電燈公司檢修工,這樣就有了盜竊工作服之舉。如此,可以推斷工作服失竊的時間應當是在方大化被捕之後的那幾天裡,也就是4月27日至30日。再查看現場,發現倉庫天窗是一個白天很容易被多個角度留意到的位置,而且白天那個女管理員是在裡面待著的,所以作案時間只有選擇夜間了。

基於這個分析,就對全廠那兩天夜間上班的所有員工進行排查。原以為查到這一步,離水落石出也就一步之遙了,哪知排查下來竟是毫無收穫,那兩天夜間在廠裡上班的員工沒有一個有作案嫌疑的!

這時,距小喬、韓正昌接受調查使命正式開始調查已經有一天多了。中午,根據約定,小喬、韓正昌前往約定的地點——“天源茶館”去跟壽書之、梅大同見面,彙報進展,交流情況。壽書之那一路四處亂轉了一天多也沒有什麼收穫,兩人是以自行車作為交通工具的,都說腿痠得抬不起來似的。聽說小喬仍無發現,壽書之陷入了沉思,梅大同則說要麼我們兩個一起去電燈公司,四人鋪開攤子進行調查,電燈公司一共也就幾百號人,劃定在這個範圍裡還怕查不出來嗎?小喬、韓正昌聽了都說這主意好,但壽書之卻是搖頭,他說我們原先制定的偵查方向肯定沒有問題的,我們還是分頭調查雙管齊下為好。

據壽書之後來說,他當時持此觀點只是憑著一種隱隱的直覺,感到他這一路查訪可能將會出現轉機有所突破了。這個直覺是準確的,下午壽書之和梅大同一起去繼續訪查時,發現有一幢建築物跟方大化所說的似乎很像,那是位於安東市南側市郊接合部的一幢帶有花園的俄羅斯式舊別墅,兩層,花園裡有一株大松樹。兩人近前去察看,別墅鐵門緊閉,裡面寂靜無聲,不知是否有人住著。偵查員不敢驚動,悄然離開。因為地處偏僻,這幢別墅也沒有門牌,但具體位置已經牢牢地給記了下來。

壽書之對梅大同說,究竟是不是這裡,看來還得把方大化從看守所裡帶出來實地辨認一下再作結論哩。於是趕緊前往市公安局辦理相關手續,又從省社會部開出了一輛掛民用牌照的汽車,前往看守所把方大化開了出來。

方大化聽說讓他出去一趟,心裡就害怕了,擔心葉中興在外面已有佈置,隨時可以對其實施暗殺。偵查員便安慰說沒有那麼可怕,那個葉中興再厲害,也不至於到這麼一個地步,他想暗殺你是為了滅口,但他此番潛來安東的使命卻並不是來殺你方大化的,所以他不可能主次顛倒老是盯著要殺你滅口,而肯定是在盯著如何另外尋找合適的人選以儘快完成使命,因此你儘可放心,況且我們當然會對你加以切實有效的保護的。方大化這才稍稍定下心來,說反正我把性命交給你們了,如果你們保護了我,那就是我方大化的救命恩人,我會一輩子感謝你們的。

壽書之為使方大化放心,臨時又讓看守所增派了兩名公安大隊的戰士,換了便衣揣了武器。汽車把方大化載到那幢別墅附近時,已經是暮色初上時分,五人下了車,裝作路人經過似的漫步走到別墅那裡。別墅裡仍舊一片寂靜,也沒有燈光,他們繞著別墅走了一圈,方大化肯定地說,就是這個地方!

確定這條重大線索後,偵查員就著手調查別墅屬於何人。由於這別墅周邊沒有其他建築物,就談不上向鄰居打聽之類,去問派出所,竟然也說不清楚那是什麼人的,因為派出所不管房產,只管戶口,而那幢別墅沒有人落過戶口,所以就不清楚產權屬於誰,平時是否有人居住。

那麼應當去哪個部門查呢?當時政府並沒有設置專門管理房產的機構如房產局之類,所有房產如是私人產權的,那就由戶主自己憑契證說了算;如是敵產,那就由公家接管下該房產的機構說了算。哪家接管下來,就是哪家的房產了,由哪家自己管理。而如果是被公家機構接管下來的,那就肯定有使用安排的,否則就會被上級部門“協調”去。現在這幢別墅既然沒被公家機構佔領,那就說明屬於私人財產。

偵查員考慮下來,尋思照那幢別墅的樣式和陳舊程度,肯定不可能是哪個安東中國居民建造的,中國人造房子哪會去折騰一個俄羅斯式樣的?而且看那樣子起碼已經建造了三十個年頭了,那肯定是將產權易過手的。既然產權有過轉移的,那稅務局應該是有記錄的,哪怕是敵偽時期辦理的手續,在接管的檔案裡也能查得到的。

於是,次日上午就去稅務局查詢,果然一下子就查著了。該別墅的產權屬於一個名叫季德安的資本家所有,此人是在1948年9月從原房主一個俄羅斯商人手裡盤下來的,雙方當時去稅務局辦理過納稅手續。那麼這個季德安現在何處呢?接待偵查員的那個稅務官員說對不起這我們就不知道了,因為這不是我們稅務部門的管轄範圍了。壽書之說那我們就按照納稅單子上記錄的地址去試試吧。

偵查員以稅務局工作人員的名義找上門去,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接待了他們。一問那別墅,說確實是他們的產業,季德安是這個婦女的叔叔,現在瀋陽經營著一家工廠,安東這邊已經沒有他的家屬了,那幢別墅是委託她管著的。壽書之看著對方,尋思不知她是不是方大化所說的被其強暴的那位。出於慎重,先得對別墅進行最後的確認,於是就提出能否一起去別墅看看。那婦女說可以,我帶上鑰匙。

但是,到了別墅門口,鑰匙卻無法打開大門。仔細一看,門鎖已經被人掉換了。房主代理人在場,一切就都好辦了,那婦女接受了偵查員的建議,同意破鎖而入。進去一看,那婦女一臉的驚奇,說她一個多月不過來,這裡面已經被人動過了,臥室、客廳、餐廳、廚房、衛生間都讓人使用過了。這樣,偵查員就可以斷定方大化的辨認是準確的,他當時確實是被帶到這幢別墅裡來了。看那婦女的神態,也不像參與了此事的樣子。當然,還是得需要證據的。壽書之於是亮出了派司,為了工作方便,他們當時都有兩個證件,通常對外都是用省公安廳的派司,對內必要時才拿出省社會部的派司來。那婦女一看來人是省公安廳的,越發感到奇怪了,也有點害怕,不知這房子裡發生過什麼事件,是否會牽連房主和她這個委託管理人。待到聽偵查員說不過是想了解一下她最近的活動情況,這才稍稍定心,說了說,因為時間隔得不長,她還記得4月25日那天她是去了表妹家,表妹生孩子,難產,她相幫著折騰了一天一夜。

這就好辦了,偵查員立馬去調查,表妹本人以及家人、傭人、接生的醫生一一問了一遍,眾口一詞證實了那婦女的說法的真實性。這樣,這個婦女的嫌疑就排除了。那麼,她是否能夠提供與該別墅相關的線索呢?偵查員試著問了問,對方卻是怎麼想也沒有什麼內容可提供的,於是只好作罷。

這樣,原先寄予著很大希望的一個偵查目標就不得不予以排除。這同時也表明整個偵查工作此刻已經步入了一條死衚衕,因為儘管小喬、韓正昌那一路還在電燈公司那邊繼續努力著,但看來希望已很是渺茫了。

壽書之於是召集小喬、梅大同、韓正昌一起開了個碰頭會,研究下一步應該怎麼走。聊了一會兒,想到了那封檢舉信。這封信的內容壽書之已經作過調查,對方大化本人也提審過了,已經得出結論了對於方大化的這項檢舉內容是子虛烏有的。因為已經瞭解了方大化與葉中興的那段關係,所以現在有理由可以判斷該檢舉函件乃是出於葉中興之手,為的是在毒殺方大化的計劃失利之後欲借公安之手對方大化施加壓力,指望碰到一個官僚主義好大喜功的承辦員,要麼把方大化逼得自盡或者發瘋,要麼屈打成招把信的內容當成真的罪行置方大化於死地。這樣看來,寫這封檢舉信件的人必定是跟葉中興一夥的,寫信之舉可能出自葉中興的授意。所以,如果能夠追查到該信件出自何人之手,那顯然也是有希望順藤摸瓜把葉中興那夥子一網打盡的。

這一番分析使人興奮,於是決定試著查查看。那封由安東市公安局張克宇局長轉往省社會部的檢舉信,還在壽書之手頭的那份方大化的卷宗裡放著,拿出來一看,卻是令人失望:這封信的信紙、信封都是用同樣的白紙製作的,這種白紙的來源渠道極為普通廣泛,難能追查清楚。而且寄的又是平信,貼上郵票後往街頭隨便那個郵筒一扔就是了。

不過,偵查員還是懷著微弱的一絲希望去了郵戳所標的那個郵局。郵局也是軍管著的,軍代表很是熱情,請來了幾位相關職員檢查分析,但最後還是無法提供線索。

這樣,又一條路給卡斷了。


五、失竊的工作服

壽書之離開郵局的時候,頭腦裡忽然冒出了一個新的主意!

壽書之的新主意是:將方大化釋放回去!

方大化當初被捕的原因是他的一個關係比較密切的朋友因為歷史問題被社會部逮捕後,為爭取寬大就大搞檢舉揭發,不但把他所親眼看到的別人的罪行一一端出,連聞風的也都有鼻子有眼一五一十說得明明白白,其中就有關於方大化最近跟以前在偽滿軍時結識的那些有問題的人,有些還是政府通緝的逃犯,打得火熱。對此情況,之前社會部也已經接到過情報,而且對方大化也進行過秘密調查,有了那人的檢舉,於是就決定將方大化搜捕。但是,方大化被捕後並未交代出什麼問題,而社會部這邊也未能獲取到什麼證據。這種情況,如果沒有之後出現的“葉中興預謀爆炸戰勤倉庫案件”,一段時間之後也得將其釋放。

現在,壽書之想把方大化提前釋放。方大化獲釋之後,葉中興那邊可能還會繼續找他。那就不是要殺其滅口了,而是會產生一個錯覺,以為方大化並未供出他,因此,方大化在戰勤倉庫的那個連襟關係仍舊可以爭取。而偵查員則對方大化的診所和住宅進行晝夜監控,一旦發現葉中興的人出現,立刻進行跟蹤,然後順藤摸瓜予以徹底偵查。

壽書之向領導請示後,領導同意實施這項方案。於是就跟方大化去談話,方大化聽說要把他放出去,竟然連連搖手,說我此刻正擔心著遭到葉中興的暗殺,在看守所裡待著覺得挺好的。壽書之反覆予以說明,許諾提供到位的安全保障,最後方大化看看沒有商量的餘地了,總算點了頭。

於是,便通知方大化的姐姐方大馨叫上方大化的妻子,前來看守所辦理了取保候審手續。當然,那兩位是不知道其中內幕的。

領導給壽書之增派了兩名偵查員,加上原先的四人一共六人,組成三隊人馬,日夜監視著方大化的周圍。原以為此招十有八九會有效,哪知三天過去了,方大化那邊卻沒有一絲動靜。這就奇怪了,莫非葉中興還不知道方大化已經被放出來了?或者他已經另外物色了對象可以替代方大化的連襟發揮作用了,就不準備再跟方大化聯繫了?

壽書之正準備跟助手等人碰頭分析一下情況時,從電燈公司傳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失竊的工作服有下落了!

電燈公司那裡,小喬、韓正昌對工作服失竊之事調查了幾天後,由於未能獲得線索,而且想不出應該怎麼辦了,壽書之就讓兩人離開那裡參加監控方大化,那邊的事情請軍代表會同派出所民警繼續查摸。線索就是那個派出所年輕民警小艾發現的。

小艾有個舅舅姓郝的在電燈公司燒鍋爐,平時來往不多。這天是郝師傅五十壽辰,在家裡置辦了一桌酒席慶賀,請客名單中也有小艾。小艾這天正逢休息,尋思是否要給舅舅搭搭手幫著乾點兒雜活,於是下午兩點鐘就去了。其實那邊都有女眷在操辦,也沒啥活兒需要他幫忙的,連壽星自己也閒著,正坐在院裡獨個兒喝茶。見小艾登門,正好拉著一起喝茶聊天。

兩人聊著聊著,不知怎麼地說到了這一陣廠里正在調查工作服的事兒。這件事其實沒有向員工公開過,但因為先前調查時已經跟那些領到過工作服的對外服務窗口的抄表工、檢修工一個個分別談過話了,所以肯定已經傳得全廠皆知。小艾便對舅舅說了倉庫失竊七件工作服之事,並說領導讓他協助調查那些工作服的下落,所以這幾天老是跑電燈公司跟軍代表嘀咕。

郝師傅點了支菸,抽著慢吞吞發話道:“有消息了嗎?”

“沒有哇!”

“哼!笨蛋!”

小艾聞聽之下,便知舅舅這邊可能有法子追查了,馬上起身給舅舅杯裡添水,請求舅舅給予點撥。

郝師傅說:“去過城隍廟了嗎?”

“城隍廟?沒去啊。我去那裡幹嗎?”

“所以就應了一句話: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聽著,你去一趟城隍廟,別進廟門,往後面走,到那裡轉一圈,興許就有收穫了。”

小艾這才想起好像曾經聽說過城隍廟後面的空地上新近產生了一個自由貿易市場,各種物品都可以拿去出售,市民也很樂意前往淘寶似的選購。於是也顧不得陪舅舅喝茶了,立馬出門,想起還穿著警察制服可能不大妥當,便先回家換上便衣後,騎車直奔城隍廟。

到了那裡,小艾只轉了半圈,就在一個專門出售各類新舊衣服的地攤上發現了電燈公司的工作服,嶄新的,一共有六件,一看便知顯然是從電燈公司倉庫裡順出來的。小艾想了想,沒有跟攤主搭話,掃了一眼就離開了,火速向壽書之報告這一情況。

壽書之正為以方大化為餌釣葉中興無果而憂心忡忡,當下聞報,大喜,說小艾你立功了,不過還得辛苦一下,乾脆陪我去那裡走一遭吧。於是,小艾就再次去了城隍廟。壽書之親眼看過那幾件工作服後,心裡有了底兒,對小艾說我們先不驚動那攤主,一會兒等他收攤時悄悄跟蹤,把他的住所摸清楚了再作計議。

跟蹤的結果是,這個攤主住在浪頭區的一條名叫“杜大人巷”的衚衕裡。壽書之、小艾兩人轉身就去了派出所,一查,那攤主姓王,人都叫他老王,解放前就是以買賣舊貨謀生的,解放後仍操舊業,至今已經做了二三十年了,沒有聽說過有什麼政治歷史問題,也沒有參加過反動黨團組織。

那麼,這人是否有什麼違法勾當呢?

派出所長笑道,幹這一行的人,要說違法事兒,小的肯定有的,舉個例子,他去哪裡收舊貨時,若是看見沒人而又有什麼順眼的東西放在那裡,還不是順手牽羊拿了就走?再有,他從哪裡能收購到那麼便宜的東西?其中一部分還不是贓物?可是,這種問題也要專門去調查的話,我們當警察的忙不過來了,也就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是,這回看來不能眼開眼閉了,得對老王動點真格的,因為壽書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條線索啊。於是所長就讓戶籍警去把老王傳喚來了,當然順便也就把那六件電燈公司的工作服一起給帶來了。

一個折騰了二三十年舊貨的主兒,肯定跟警察打過不知多少交道了,因此老王對偵查員一點也不害怕,一見面就自來熟地跟壽書之點頭致意,然後掏出香菸。壽書之已經把自己的煙掏出來了,遞一支給對方:“抽我的吧,咱們嘮嘮。”

老王可真不含糊,開門見山問道:“怎麼,又碰上煩心的案子了?需要我提供哪方面的情況?”

壽書之一指工作服,說老王你是老江湖了,把這帶來了,還有什麼“哪方面”的?說吧,這工作服是從哪裡弄來的?老王笑了,說這是一個朋友賣給我的。同志您問那人是誰?那主兒姓甚叫甚我倒真還說不上來,只知道道上朋友都叫他“夜來神”。

“夜來神?”

“意思就是一到晚上就來神了。為什麼來神?還不是去作案嘛。”

“他住哪兒?”

“這小子是天上的鳥,水裡的魚,飛來游去的到哪裡沒個準頭。我倒是說不上來呢。”

於是就問多大年齡、何方人氏、長得怎生模樣?老王一一說了,停了停又補充說,聽說“夜來神”在安東市有個相好,是個守寡的暗娼,據說長得還不錯。壽書之一一記錄下來,然後又問當初一共收了多少電燈公司的東西,是些什麼東西,是否有人來買去過。老王說“夜來神”就拿來了七件工作服,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原以為會有主顧光臨的,哪知擺出去到現在只賣出去了一件,是一個操安東本地口音的男子來買的。他知道壽書之接下來要問買去工作服的人的年齡特徵之類,便不等發問就作了一番敘述。

壽書之聽著終於恍然大悟了:怪不得小喬和韓正昌兩人在電燈公司查不下去了,原來這工作服早就失竊了!而他們卻把時間定在方大化被捕之後,這就走入了誤區。

壽書之一邊聽著,一邊暗暗琢磨:如此看來,那個盜竊電燈公司工作服的“夜來神”多半跟葉中興那夥子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他的盜竊純屬普通刑事案件,大概正好瞅著一個下手的機會了,就動手幹一下,七件工作服也好的,賊不走空,總比空手回去好些。所以,看來眼下需要追查的倒並非是“夜來神”,而是那個從老王手裡買去工作服的傢伙。後來該案偵破後所獲得的情況果如壽書之所分析的。不久那個“夜來神”為另外案子也落網了,所作的供述也跟壽書之的估計相符。

這樣,壽書之就盯著那個買去工作服的傢伙的特徵反覆追問。但老王說來說去也沒有什麼新的內容,反正那人是安東人,年約三十來歲,容貌、體態都屬一般,沒有什麼特別的特徵。

壽書之還是不死心,想了想又問道:“那麼膚色呢?就是皮膚是白是黑?”

老王臉上顯出不以為然的神情,低聲嘀咕道:“又不是娘兒們,管他是黑是白乾嗎?”但還是仰臉想了片刻,說,“好像比較黑,或者說顏色有點深的。”

壽書之遞上一支香菸,鼓勵道:“很好!看不是又回憶起了一個特徵了嗎?老王你再想想看。”

但老王這時的心思已經轉移到了那六件工作服上了,卻又不敢開口,只是盯著工作服沉思。壽書之察覺了對方的心思,說老王你是想著把這幾件衣服還給你是嗎?這事兒好像有點異想天開,按說你這屬於收贓行為,派出所要處理你也是可以的,不處理你已經算是寬大的了。不過,眼下我正在調查的這件事,如果從你提供的情況中查摸到線索的話,我們可以採取一個變通的辦法來彌補你的損失,工作服肯定要收繳的,否則人家電燈公司不答應。但是,我們可以因為你提供情況有功,給你發一點獎金,這不是就彌補你付給那個叫什麼“夜來神”的偷兒的費用了嗎?

老王聽著眼睛就亮了,連連點頭,然後主動發問:“您所說的特徵也包括其他方面的嗎?比如說走路。”

“對!對!這叫行為特徵,當然也包括在內。怎麼?那人走路跟常人有什麼兩樣嗎?”

“不是走路,是騎車,那人是騎著一輛用白鐵管焊接製作的自行車過來的,我發現他的車技特別好,可以說一般人一輩子也騎不到他那樣的水平。”

壽書之聽著大感興趣,便催對方說下去。老王說,城隍廟後面當時正在修下水道,把路面挖得東一條溝西一道坎的。當時他的攤位上沒有新的主顧光顧,他就習慣地看著那人離開。這一看,就留下了深刻印象,別人在這種地面上恐怕就不大能夠從容駕馭自行車了,即使能對付著騎騎,那上車也得費點周折。但那人竟然是單手扶住了車龍頭,一隻腳踩在踏板上,另一隻腳根本不必往地面上蹬幾下借力的,藉著單手一推的那把微力就輕而易舉地上了車,穩穩當當地騎著走了。因為對方露了這一手,壽書之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跟隨對方了。前面七八米處有一條臨時開挖的寬約兩米的深溝,上面架著一塊二十來釐米寬的厚木板供人臨時通行,一般人步行而過已經有些膽怯,倘若有自行車要過的,那就只好扛在肩頭冒險而過了。而那個買下一件工作服的男子卻是連車也沒有下,穩穩地就騎了過去!

壽書之於是暗忖:能夠有這等騎自行車本領的主兒,要麼是雜技演員,要麼就是以騎車為職業的那類人,比如郵電局的郵差(當時對投遞員的稱呼)、中藥鋪子代客煎藥後送藥上門的店員。雜技演員在室內的時候多,所以膚色不會很黑,老王說那人皮膚比較黑,那看來多半是在室外工作的人了。看來可以從後兩類職業的人裡面去尋找。

於是,偵查員立馬行動,通過郵電局和市醫藥行業工會拿到了這兩類職業中從事室外工作人員的照片,然後把老王悄然接到一個隱秘處所,請他辨認那個車技了得的男子是否在裡面。老王辨認了數分鐘後,挑選出了其中的一張照片,說就是這人!


六、神秘的郵差

被老王那雙老江湖眼睛鎖定的那個男子,名叫錢倫忠,是郵電局的一名郵差。從工會會員登記資料中得知,錢倫忠這年34歲,已婚,營口人,漢族,出身地主家庭,初中文化,20歲那年從營口來到安東市,進了郵電局當郵差至今,歷史上沒有參加過反動黨團組織。

偵查員出於慎重,決定暫不採取行動,還得進一步予以確認究竟是否此人。於是就問老王是否還記得是哪天的什麼時間前來你的攤頭上來購買那件電燈公司的工作服的?老王說這個我是有記錄的,賬本上一查就清楚了。於是就和老王一起前往他的住所去查看賬本。一查,那人購買工作服的日期是4月30日,這倒是跟方大化險被暗殺的時間相符的。

然後,偵查員就去了郵電局。那時候郵電系統也是軍管的,就請軍代表佈置查一下錢倫忠在4月30日下午兩點鐘前後這段時間是否在上班。結果馬上就出來了:錢倫忠那天輪到休息。

這就是說,錢倫忠是有去城隍廟老王那裡購買工作服的時間的。

壽書之當機立斷作出決定:秘密拘捕錢倫忠!

當天晚上9時許,錢倫忠接到郵電局派人騎車登門捎來的口頭通知,讓立刻去局裡緊急加班處置郵件。安東市當時的地理位置所決定郵電系統時常有這種情況發生的,所以錢倫忠也不疑有他,馬上出門。他的自行車剛剛騎出小巷,就遭到了攔截,於是連人帶車被帶到了省社會部設在附近的一個工作點。與此同時,他的住宅也遭到了搜查,查到了那件電燈公司的工作服和一支美製左輪手槍、50發子彈。

訊問立刻進行,四位偵查員一齊上場,擺出了一副森嚴陣勢。這錢倫忠從來沒有見過這等陣勢,當下已經慌了神,待到見到工作服和手槍、子彈,臉色就變了。這樣,偵查員也沒有費什麼口舌,就開始聽他的招供——

原來,錢倫忠早在18歲那年還在營口讀初中的時候,就已經經其在關東軍特高課偵緝隊當行動組長的姐夫的介紹,參加了由葉中興主持的關東軍特高課營口站的特務活動。錢倫忠性格內向,深藏不露,機靈細心,很符合從事秘密情報收集,他在葉中興的領導下,幹出過幾樁令上峰很滿意的活兒。於是,一年後他就被葉中興推薦送到關東軍在哈爾濱的一個特工訓練班去進行了為期一年的情報特工技能訓練。一年後,錢倫忠順利結業,被關東軍特高課分派到安東從事秘密情報收集工作。關東軍給他安排的對外職業是在偽“滿洲國”的安東市郵電局當郵差,接受奉天關東軍特高課安插在安東的一位日軍憲兵大尉的領導。後來,葉中興被派到安東來擔任督察員時,他又接受老上司葉中興的領導。一段時間後,葉中興離開了安東,不知是沒有將他的這個關係交出去呢,還是交出去了新的上司並沒有想到動用他,反正此後他就沒有接到過什麼指令參加過什麼活動,不過每月的特務津貼還是按時匯給他的。如此,一直持續到抗日戰爭勝利的1945年8月。

抗戰勝利後,錢倫忠初時還有些害怕,擔心那段歷史會被人揭發出來,但一段時間後看看平安無事,於是也就漸漸地放心了。儘管1945年中共成立的民主政府和後來改為的人民政府,都曾經發布過通告讓有政治歷史問題的人主動前往公安局自首登記,但錢倫忠沒有響應號召,只是縮在郵電局偽裝老實埋頭幹活,竟然也就避過了風頭。國民黨1946年10月24日至1947年6月10日佔領安東期間,也曾進行過“肅清漢奸”,但也沒有人來找過他。

這種太平日子過到了今年4月份,終於隨著葉中興的突然出現而到頭了。

錢倫忠一直以為這位老上司早已死了,哪知葉中興不但活著,而且看樣子還活得挺滋潤的。儘管錢倫忠一度直接歸葉中興領導,跟葉中興的私交也不錯,但他跟其他特務一樣,一直不知道葉中興究竟是哪國人,因為人們私下對於其國籍各有說法,有說是中國人,有說是日本人,也有說是朝鮮人。直到這天葉中興重新出現在錢倫忠面前,請錢倫忠吃飯時,他才自己吐露了這個秘密。原來,葉中興是韓國人,出生於漢城。他在16歲那年就來到了中國東北,是被關東軍特高課招募過來的。抗戰勝利後,葉中興逃回了老家,在漢城鄉下種了幾年田。

1949年韓國總統李承晚組建情報特工培訓學校時,有官員光臨了葉中興的茅舍,請他前往擔任教官。葉中興覺得自己是吃特工飯的料,欣然前往。但他特務工作做得好,卻並不等於擅長從事特工教育工作,所以不久就被解除了教官職務。不過人家還是很看重他的特工技能和經驗的,讓他去了大韓民國情報部當了一名特工。不久,南北朝鮮開始武裝對抗,槍聲一響,做特工的就有了用武之地,葉中興奉命潛入北朝鮮執行特殊使命,每次都立功。到了1950年10月,中國人民志願軍跨過鴨綠江正式開始參加抗美援朝的作戰後,對中國東北地理、民情等了如指掌的葉中興馬上受到重用,不但晉升了軍銜,還被授權組建了自己的特工小組。這次,葉中興小組五名特工奉命潛入安東執行破壞使命,葉中興還沒出發就馬上想起了錢倫忠這位當年的老部下,將其列入了抵達安東之後首位聯絡對象。

當下,錢倫忠聽葉中興如此這般一說,便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他也算是老特工了,知道這一行的規矩:對方越向你透露得徹底,你潛在的危險也就越大,若是拒絕,那唯一的結果就是提前離開這個世界了。況且,葉中興還告訴他,完成使命之後,他如果願意投奔韓國,也可以跟隨他通過秘密渠道一同偷渡出境。這對於錢倫忠而言,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好的誘惑。因此,錢倫忠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點了頭。

然後,葉中興就命令錢倫忠利用其郵差工作的便利,對需要實施破壞的戰勤倉庫地形以及警戒情況進行偵察,每日一報。葉中興交代這一使命時對錢倫忠說,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發生,要你乾的活兒也就這樁事了。但是,很快就發生了意外:被葉中興物色為另一參與破壞活動對象的方大化意外被捕了,葉中興於是決定殺人滅口。

葉中興雖然有著豐富的特工實踐,但是畢竟離開安東已經多年,而且不清楚中共統治下的安東的社會情況如何,出於穩妥的考慮,他想此事只有派錢倫忠去辦理了。於是,葉中興就找了錢倫忠,說了出現的意外情況,讓錢倫忠前往方大化的姐姐方大馨家去對準備送進看守所的食品下毒。錢倫忠接受使命後,尋思若是利用自己現有的郵差身份前往執行此事固無不可,但事後倘若追查起來那就大大不妥,於是就想以其他身份前往。他是郵差,熟悉全市商鋪,自然知道城隍廟後面的那個市場,就去那裡淘換適合偽裝身份的服裝,結果就買到了一件電燈公司的工作服,順利完成了下毒使命。

錢倫忠交代了上述情況後,壽書之等一干偵查員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尋思辛苦數日此番總算找到了迷宮之門。但葉中興那個五人小組還沒有落網,他們對於戰勤倉庫的爆炸陰謀不知是否開始實施了,這還需要了解。

於是繼續訊問下去:葉中興下榻何處?他那個爆炸戰勤倉庫的計劃目前進行到哪一步了?

錢倫忠說,葉中興那五人住在何處他不知道,甚至除了葉中興之外還有四人是男是女,長得是俊是醜是高是短他也一概不知,因為他只是聽葉中興說過,而並沒有跟他們見過面。至於爆炸戰勤倉庫進行到哪一步,他倒是有點知道,但也不過是猜測:昨天上午他去上班時,葉中興在郵電局門口等著他,對他說做好撤離的準備,這幾天隨時有可能會立馬去韓國的。由此推斷,估計這幾天就要實施爆炸了。

結束訊問後,壽書之當即直奔省社會部,向領導彙報了上述情況。領導馬上拍板:情況緊急,壽書之你得日夜不停地偵緝葉中興等五名特務,可以動用一切手段,唯一的目的就是必須把敵特的這一陰謀徹底粉碎,要人有人,要物有物,部裡給你全力支援。同時,我們也馬上跟軍方和省民政廳聯繫,提醒他們務必加強防範,並注意配合你的偵查工作。


七、戰勤倉庫的會計

壽書之受命而去,跟小喬、梅大同、韓正昌三人一番商量後,決定兵分三路進行偵查,一路是把錢倫忠釋放出去當釣餌,此人的被捕敵特方面還不知道,而葉中興是許諾過偷渡前會通知他的,那就守著這主兒抓人;另一路是由社會部、公安廳一起對全市範圍內的旅館等場所進行盤查,同時佈置各派出所對各個居民委員會進行秘密摸排,看是否有可疑對象出現;第三路就是直接到戰勤倉庫去進行偵查,因為無論葉中興的手段再狡猾,他和他手下的特務肯定是無法滲透進戰勤倉庫去的,破壞活動只能物色在戰勤倉庫內部工作的人,所以有必要去那裡摸排,看是否能夠有所發現。

壽書之當即向領導提出請求:一是社會部方面增派六名偵查員,二是由領導出面跟省公安廳聯繫協調兩家聯合實施第二路偵查。領導自是照準,當即著手進行,很快就辦妥了。

壽書之當時有一個直覺,總覺得這三路中,多半是第三路能夠有所突破,因此,他決定自己帶著助手小喬前往戰勤倉庫。另外兩位偵查員梅大同和韓正昌,則分別負責主持第一、二路偵查。

後來的事實證明壽書之的直覺是準確的,他去了戰勤倉庫後果然很快就發現了線索。

“戰勤”兩字,很容易使人跟軍方聯繫起來,但是,這裡所說的戰勤倉庫卻跟軍方無關,而是屬於民政部門的。抗美援朝開始後,全國各地紛紛向志願軍捐款捐物。其中的捐款都根據朝鮮前線的需要購置了軍需物資,連同捐獻的軍需物品源源不斷地運往朝鮮。戰爭時期,交通當然很不暢通;再說美軍的飛機其時飛遍全朝鮮,到處都能扔炸彈,所以這些軍需物資不可能運往朝鮮儲存。這樣,和朝鮮毗鄰的中國遼東省以及和朝鮮的新義州僅為隔江之距的安東市就是理想的軍需物資儲存地。由於這些物資都是民政部門管的,所以當時遼東省民政部門專門成立了戰勤科,其主要職能之一就是管理和調運這些軍需物資。在當時,戰勤倉庫的重要性等同於部隊的軍需庫,因此,從設置倉庫開始,軍方就實施了軍事管理。戰勤倉庫的周圍日夜有武裝軍人站崗放哨,隔得老遠就可以看見豎立著大大的告示牌,上面寫著:軍事管制區域,嚴禁入內!

壽書之還是第一次到戰勤倉庫來,儘管他出示了省社會部的證件和公函,但還是被崗哨攔下了,直到裡面負責保衛工作的一位姓沈的同志跟他通了電話,又對崗哨說允許他入內,這才被放行。壽書之於是就想,敵特要想對這裡實施爆炸破壞活動,那看來只有通過內部人員來進行了。

那位姓沈的同志看模樣跟壽書之差不多年歲,但壽書之還是稱呼他“老沈”。他向老沈介紹了案情,說明了來意。老沈說省社會部方面已經跟民政廳以及軍方都說了此事,事先我們也接到了你們的防範通報,也做了安排。現在壽同志親臨督導,那真是太好了,壽同志是搞保衛工作的行家裡手,你一來,我們就放心了。兩人如此這般說過一通之後,老沈就問壽書之是不是先去查看一下戰勤倉庫的庫房。壽書之說不必查看了,這裡不是現場,我需要跟你溝通的是你們的內部人員情況,以及你們在接到省社會部的防範通報之後是如何安排內部防範措施的。

老沈於是就說了說情況:戰勤倉庫之前就非常注意安全保衛工作,可以說是將此作為頭等大事來抓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是經過政審後方才批准的。他又介紹了一系列安全保衛方面的制度規定,其中一條是實行通行證制度,每週掉換一次。接到省社會部的防範通報後,又改為三天掉換一次。另外,那個被敵特作為發展對象的方大化的連襟,已經在接到省社會部的通報後調離戰勤倉庫回民政廳工作了。

壽書之聽著就皺起了眉頭,暗忖怪不得把方大化當魚餌放在那裡等不到葉中興那小子上鉤,原來他那連襟已經調離戰勤倉庫了。他對這種防範方式不以為然,如果僅僅只需要對方大化的連襟進行防範的話,那社會部還正式以公文形式向你們發防範通報幹什麼?直接跟你們領導說一聲將此人調離戰勤倉庫不就得了?問題是此刻面對的敵特分子是屬於那種無孔不入的高手,桃樹上不長果子,他們就會到李樹底下去。你們得在內部進行摸排啊。當然,壽書之想是這麼想的,但話卻不能這樣說了,否則只怕就傷了和氣,於工作不利。他於是就說,老沈同志,眼下情況很緊急,據分析敵特可能已經物色到了能夠替代原先選定的方大化的連襟的角色,而且已經談妥了相關下手事宜,只怕就在一兩天內要下手行動了,所以,不能用平時的那種防範方法來應對了,現在只有主動出擊。怎樣出擊?我想一是調閱檔案材料,從檔案中找線索;二是由你出面給各部門的負責人——你們這裡是怎麼劃分部門的?哦,按小組劃分。那就是小組長了——給小組長開個動員會,發動他們留心各自小組的成員的思想動態和可疑情況,這個會得馬上召開,因為時間不多了。

老沈聽了連連點頭,說人事檔案都在,你們馬上就可以查閱。咱們兵分兩路同時進行吧,你們看檔案,我去召集小組長開會。

壽書之和小喬於是馬上查閱戰勤倉庫全部人員的檔案,原以為可能從檔案中發現蛛絲馬跡,比如歷史問題、社會關係之類,因為蚊子不叮無縫雞蛋,能夠被敵特作為發展對象的,肯定在這方面會有點缺陷的。可是,幾十份檔案查閱下來,竟然沒有任何發現。這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老沈幾次來催他們去吃晚飯,這時再次來催,於是就把剩下還未查閱的幾十份檔案先擱一擱,去了食堂。

三人吃飯時,老沈說了先前他給小組長開會的情況。正說著,一個軍人警衛進來問是否有位省社會部的壽同志,有電話請到警衛室去接聽。壽書之於是就去接聽電話,警衛室距食堂不過二三十米,邁步就到。電話是省社會部領導打來的,詢問壽書之在戰勤倉庫的偵查有無進展。壽書之說了說,領導讓他務必抓緊查出隱患,絕對不能讓爆炸發生。

壽書之接到這個電話後,吃飯的心思頓時消退,他想了想,就在警衛室往事先約定的另外兩部電話機跟梅大同和韓正昌通電話,詢問調查情況,那兩路也沒有什麼發現。壽書之掛斷電話正要離開時,一個警衛人員遞過一個本子,請他在上面登記接聽和打出電話的號碼、時間。壽書之這才知道這也是戰勤倉庫的一個安全保衛措施,於是就在本子上記下了接聽和打出的那三個電話的號碼、時間。出於職業習慣,他順便看了看在他記錄之前的那幾個登記內容。不料,這一看,竟然就有了發現——

據登記顯示,在壽書之前面往外撥打電話的那幾個人中有一個名字叫潘福新,此人的名字引起了壽書之的注意:在大約四個月前他所接觸到的一個案件中,被捕的人犯在交代其歷史問題時曾提到過一個名叫“潘福星”的漢奸,當年曾是偽滿奉天市關東軍情報部的秘密坐探,利用其在當鋪當賬房先生的便利收集情報,交由這個被捕者向關東軍方面提供,此人收集得最多的是有關蘇聯和共產國際的情報,一次曾導致兩名替蘇聯紅軍情報部門從事秘密情報工作的中國人被關東軍密捕後殺害。抗戰勝利後,這個潘福星不知去向。現在,眼前的登記簿上出現的這個潘福新,跟那個潘福星是否同一人?

因為有了這個懷疑,壽書之又看了看潘福新往外撥打電話的時間,恰恰正是老沈剛跟小組長開過會議之後10分鐘。壽書之於是就更加起了疑心,暗忖會不會某個小組長在散會後向此人透露了防範敵特破壞活動的情況,此人是向外通報情況的?

壽書之返回食堂後,也顧不上吃飯了,拉了老沈、小喬就往老沈辦公室走。老沈給弄了個睖睜,直到坐定後壽書之吩咐小喬從剩下的未閱檔案中找出潘福新的那份時,方才隱約意識到壽書之可能是疑上此人了,於是不等壽書之發問就介紹了潘福新的情況:此人四十二歲,錦州人氏,是戰勤倉庫進庫組的一名會計,為人十分低調,人際關係很好,精通業務,工作積極,經常主動義務加班,最近正在爭取入黨,已被支部內定為下一批的發展對象。

這時,小喬找到了潘福新的檔案,送到了壽書之的面前。壽書之看了看自填的簡歷,情況跟老沈介紹的相符。他是抗戰勝利差不多來到安東的,先後在郵電局、銀行當會計,1948年民政廳向社會招聘財務人員時,應聘考核合格,進了民政廳。半年前組建戰勤倉庫時,被領導調來倉庫工作。而在抗戰勝利之前,他是在哈爾濱的一家當鋪當賬房先生。

壽書之問老沈:“這人來戰勤倉庫前,你們政審過嗎?”

“當然需要政審的。”

“他在哈爾濱當鋪工作的經歷確鑿嗎?”

“當時我參加了政審小組的工作,由於時間緊迫加上人力、財力的限制,我們不可能到哈爾濱等外地去對每一個調入者進行實地調查,而是用函調的方式進行政審的。記得對潘福新這段歷史的調查我們是發掛號函件給哈爾濱市公安局請他們協助調查的。檔案裡應該有這份調查結論的。”

壽書之翻了翻,果然有一份哈爾濱市公安局發來的公函,信封信紙都在,公章蓋得也很清晰,仔細察看也看不出有作假的痕跡。壽書之想了想,對老沈說能否把警衛室下午值班的同志請來,他想聊聊。老沈一聯繫,下午值班的三人中有的已下班,但其中有一位是住在倉庫宿舍的,於是就讓宿舍門衛轉告請那人過來一趟。

那個小夥子過來後,壽書之問了潘福新下午去警衛室打外線電話的情況。據這位警衛說,當時正好有汽車運送物資進庫,他們三個警衛都參加安檢了,所以沒有留意潘福新打了什麼內容的電話,只記得他那次通話時間很短,大概也就說了兩三句話就把電話掛斷了,然後登記了通話號碼和時間後就離開了。

壽書之讓小喬立刻跟郵電局聯繫調查那個電話號碼屬於何處何人,然後通知韓正昌立刻對該號碼的機主進行秘密調查,查明情況,即刻報來。小喬要出去時,壽書之又喚住他,低聲囑咐了數言,小喬連連點頭而去。

老沈在旁邊看得怔了,問:“這人有問題?”

“可疑!”壽書之稍一思忖,又說,“他下班了嗎?我想找他聊聊。”

老沈便往入庫組辦公室打電話,那邊說潘福新今天留下加班了,剛盤完賬,準備一會兒搭乘運送又一批物資過來後返回市內的卡車回家。老沈說那就請他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有點事兒需要向他請教。


八、偷雞不成反蝕米

潘福新是一個看上去很瘦弱的人,臉色呈現一種病態式的蒼白,神情舉止間帶著那種明顯的舊時職員的那份職業性的背躬。壽書之很客氣地對待他,起身迎接,握手後讓座,遞煙過去,被謝絕了,說他的肺不大好,不能抽菸。壽書之掏出自己的證件給潘福新看,說奉命前來戰勤倉庫協助加強保衛工作。根據領導指示,先需要向各個崗位的同志瞭解情況,然後根據大家提供的情況來制訂新的警衛措施,你潘福新同志是其中的一個,咱們隨便聊聊好嗎?潘福新臉不改色地點頭:“行啊!”

壽書之於是就跟潘福新聊了起來,先是談了些倉庫防特、防火、防盜方面的現行措施執行情況和員工對於這些措施的看法。然後把話題一轉問到了對方的崗位情況,又從崗位談到會計業務,以及對方以前從事會計的經歷,潘福新當然要說到他如同在簡歷中填寫的曾在哈爾濱某某當鋪當過多年賬房先生之事。壽書之頓時來勁,說起了哈爾濱的情況。聊了好一陣,直到老沈進來說有電話從市內打來,請壽書之去接聽,這才結束。

正好這時有幾輛卡車從安東市內運送物資來入庫後要返回市內,潘福新便搭車離開了倉庫。這時,壽書之已經接聽了電話,聽說潘福新已經走了,便馬上往市裡撥打了一個電話。壽書之接聽的電話正是韓正昌打來的,他向壽書之彙報:經查,下午潘福新從戰勤倉庫打出去的那個電話號碼的機主是安東市區永安街新馥巷的一個名叫翟升元的資本家,翟升元自1947年已經離開東北前往關內經營生意,安東這裡住著他的一個小老婆叫羅翠珠,三十一歲。韓正昌懷疑這個姓羅的女子就是那個方大化所說的被其“強暴”過的女人,已經佈置專人對其住宅實施秘密監視。

壽書之這時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輕鬆了許多,對老沈說如果運氣好的話,看來今晚會有結果了。老沈問那個潘福新是不是確有問題,壽書之說我已經打過電話讓人盯著他了,如果他有異常表現,馬上採取措施,我們等消息吧。

原來,壽書之採取的是“打草驚蛇”之計,如果潘福新確是前面曾經說到過的那個奉天當鋪的漢奸坐探,那就通過跟其大聊哈爾濱來給對方一個錯覺:可能已經對我的這段經歷有懷疑了?這樣,他如果涉及葉中興方面的破壞活動,那肯定一回到市內就得馬上跟葉中興聯繫,急報此情,商討對策。因此,壽書之剛才給先前已經奉命返回市裡的助手小喬打了個電話,讓其弄輛汽車後在卡車進入市區的必經路口等候著,跟蹤搭車的潘福新,一有情況,立刻報告。

果然,一個多小時後,電話打來了,小喬報告說潘福新進入市區後下車,沒有回家,而是僱了輛馬車去了羅翠珠家,進去後不過五六分鐘就出來了,這會兒已經回家了。接著,韓正昌也打來電話,說據監控羅翠珠住所的偵查員急報,有一四十歲左右的瘦弱男子進入過羅宅,稍停即離,已跟蹤發現其住址。該男子離去後不久,羅翠珠出門,跟蹤發現其去了鎮安區孝子巷的一處民宅,在裡面停留了大約十分鐘後離開,韓正昌馬上佈置了對那處民宅的監視。羅翠珠離開後又去了潘福新家,只停留一兩分鐘後即離,返回了住所。

壽書之馬上斷定:那個羅翠珠肯定是葉中興一取得突破後馬上同時下手抓捕羅翠珠和葉中興一夥,此刻不料有此變故,當下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壽書之定定神,讓對潘福新住宅實施監控,然後前往派出所,去電市公安局總機。由於當時通信手段落後,偵查員在遇到此類需要隨時聯絡的任務時,通常會跟市公安局的電話總機約定各自的通話號碼(不時變動的,基本上是人到哪裡就在附近選擇一個可以安全使用的電話機,然後通知市局總機),以便彼此之間可以儘快取得聯繫。市局總機接線員說沒有電話打來要求跟壽書之取得聯繫,壽書之這才鬆了一口氣,思路也隨之清晰:這說明,羅翠珠和葉中興兩處都沒有什麼動作,單單潘福新出現了反常,這說明了什麼?潘福新應該是有條件直接進行破壞活動的對象,他回家後又出去,是去幹什麼了?看來十有八九是葉中興聽了羅翠珠轉告的潘福新的關於自己可能已被懷疑的報告後,下達了行動指令。所以,潘福新此刻應當是回戰勤倉庫準備下手了!

壽書之一個激靈之後,馬上掛通了老沈的電話。老沈說我正要找你呢,那個潘福新不知怎麼的深更半夜的又回到倉庫來了,要不要查問一下?壽書之說謝天謝地,總算找到這主兒了,不必查問,夥的,而孝子衚衕的那處民宅則可能就是葉中興的窩藏點。於是,他馬上給領導打電話,簡述情況後,要求迅速協調公安力量,準備採取一網打盡行動。領導深以為然,讓壽書之放手行動。

壽書之於是便讓老沈安排了一輛小吉普,前往市內。會合小喬、韓正昌後,三人前往抓捕潘福新。但由派出所民警請居委會幹部出面去叩門後卻意外得知潘福新不在家。壽書之忽地一驚,暗忖自己大意了,沒有佈置對潘福新實施監控。壽書之原準備是先拘潘福新,訊問馬上直接把他扣住,我馬上趕來!

壽書之趕到戰勤倉庫時,已是次日一點半多了,潘福新已經被控制了。訊問立刻進行,潘福新的態度還算老實,乖乖作了供述:5月3日,他突然被從未謀面也不曾聽說過的葉中興找上。使他感到奇怪的是,對方對他以前的漢奸歷史問題了如指掌,侃侃道來,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然後,葉中興就提出讓他爆炸戰勤倉庫。之後,他天天把新的入庫物資計劃報給葉中興。葉中興說為擴大爆炸效果,應當在易燃品庫房基本滿庫的情況下采取行動。三天前,潘福新把將有一批前線戰地防潮用的柏油氈入庫的情報提供給葉中興,葉中興說下手的時機到了。於是就給了他一枚定時爆炸的高能量燃燒炸彈,讓他接到行動指令後置於易燃品庫房內,許諾完成後可以隨同一起撤往韓國。

昨天中午,大批柏油氈運到了倉庫。本來,按照葉中興的指令,潘福新是應當立刻把那枚定時炸彈撥到午夜12時爆炸時刻後,偷偷放進庫房,然後就是大功告成了。可是,就在柏油氈入庫的時候,潘福新又獲悉一個情報,次日上午將有3000條軍用毛毯從內蒙古運來入庫。於是,他就決定向葉中興請示是否推遲爆炸時間,以便取得更大戰果。這樣,潘福新就去警衛室撥打外線電話,向白天一直待在羅翠珠住所的葉中興請示。葉中興接到電話後馬上作出決定,贊同潘福新的做法。於是,潘福新就把爆炸時間往後推遲了12個小時,然後藉口入庫清點,把定時炸彈偷偷放進了柏油氈堆裡。

壽書之聽到這裡,驚得背脊抽涼風,馬上叫停,叫來老沈等倉庫方面的值班保衛人員,押著潘福新去了庫房,立刻把那顆定時炸彈取了出來。

然後,繼續進行訊問。這時,壽書之總算明白昨天晚上在警衛室發現潘福新往外打電話時所作的分析中的一部分是不靠譜的。潘福新往外打電話其實不是已經發現了省社會部派員前來追查敵特分子,而是潘福新立功心切向葉中興請求推遲爆炸時間以擴大戰果。但是,壽書之對於潘福新——潘福星姓名的聯想是準確的,半年前他承辦那個案子中有人犯供述到潘福星,是那人弄錯了後一個字。而潘福新一直沒有改名字,只是改了履歷,把曾在奉天當鋪當賬房先生改到了哈爾濱。而哈爾濱那家當鋪的老闆是潘福新妻子的舅舅,早在1945年11月中共接管安東後,潘福新擔心共產黨追究漢奸,就派妻子前往哈爾濱跟舅舅串供,讓如果有人前往核實時就請舅舅作偽證。這個安排在五年後終於發揮了作用,民政廳在請哈爾濱公安局對潘福新協助政審時,潘妻的舅舅面對著哈爾濱公安局來人的詢問,眼睛都不眨立馬就作了偽證,從而使潘福新被作為可信任對象調入了戰勤倉庫。這在當時,不但是一種政治上的榮譽,而且在物質享受上也能夠享受優待。當然,潘福新絕對沒有想到,正是這一調動,從而使葉中興在將方大化作為實施爆炸戰勤倉庫的依靠對象失利之後,將目光轉到了他的頭上,至於葉中興是怎麼知曉他的歷史和現狀的,潘福新就不明白了。

這邊對潘福新的訊問結束後,壽書之當即向市內發出了“立即行動”的指令。羅翠珠很快就被捕了,這個曾有著偽滿情報員秘密身份的女特務儘管被查出持有武器,但她不敢負隅頑抗,乖乖舉手投降了。訊問時她供稱確係企圖拉方大化下水時扮演那個受害女性角色的那個女人。

而我武裝人員對那處已經被盯住了的葉中興一夥五名特務的民宅實施行動時,卻遭到了頑抗。幸虧壽書之已有估料,當時就向領導請求增派部隊協助執行使命,終於以強大的火力壓制了對方,最終以一斃一傷三活口的結果結束了這場小規模的槍戰。

被擊斃的那個特務,正是葉中興。這樣,關於他是如何將潘福新作為發展對象的情況,就成了一個永遠的秘密。他手下的那四名特務,三名是中國人,一名是韓國人,原都是日本關東軍特高課的特務,後來逃往漢城,又被李承晚政權的特務機構招募為特工,這次被派遣來華執行破壞使命。

不久,這夥敵特分子就受到了由中國人民解放軍遼東省軍事管制委員會名義的嚴厲判決,潘福新等五名特務分子被處死刑,羅翠珠和錢倫忠分別判處有期徒刑。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