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功勞蓋世,投靠唐高祖李淵後,爲何被殺?

黎忠良


其實李密對於大唐朝並沒有什麼功勞,就算有功勞,也不是李密為大唐朝主動貢獻的。


李密出身於隋朝貴族家庭,祖上是八柱國之一,論家族地位,跟李淵也差不了多少。

在隋末年間,李密跟楊素家族關係好,在楊素之子楊玄感起義時,他是楊玄感的參謀。曾經貢獻了三計,上計是阻擊從遼東往回趕的楊廣,使楊廣沒有退路;中計,奪取長安,下計奪取洛陽。

楊玄感棄上、中計不用,偏偏選擇下計,最終因圍攻洛陽失利而兵敗身死。

其後,李密就成為了逃亡犯,走投無路之下上了瓦崗,因為善於謀略,又有號召力,很快成為瓦崗的頭目。

在演義中,李密常常被塑造成了一個傀儡,其實這是不準確的。他是反隋武裝中實力最為強大的一支。

只是他的位置比較尷尬,他主攻洛陽一帶,東邊受到王世充的進攻,而等李淵起事,從太原進入長安後,西部也受敵。

此時李淵也面對武威軍閥薛舉、劉武周等人的威脅。於是,兩人心照不宣講和,各自對付自己的對手。

不同的是,李淵平定了西邊以及北邊的威脅,成為了勝出者,而李密則敗給了王世充,在走投無路之下,投奔了李淵。

所以,李密對李淵是沒有什麼大功勞的。

接著說,李淵為什麼要殺李密。

原因也很簡單,李密太有威脅了,李密雖然是失敗了,但他的瓦崗將領很多,而且大多都投靠了李淵。像秦叔寶、徐世勣、羅士信、程咬金這些人,這些人如果再團結到李密的周圍,顯然會造成很大的威脅。

這時,恰好又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李密投唐之後,他的力量被徐世勣接管。一年後,徐世勣也準備投唐,這時候就需要獻上圖籍之物。

徐世勣投唐,這些東西應該拿給李淵,但徐世勣表示這些土地都是魏公(李密封魏國公)的,現在魏公已經歸唐,我要是獻出去,就是拿魏公的東西謀求富貴,所以,我應該獻給魏公,然後由魏公獻給朝廷。

所以,徐世勣歸唐的時候,降表沒有寫給李淵,而是寫給李密。

當然,李淵知道後,對這個行為大加讚賞,稱之為純臣,這其實是坑了李密。

這說明,瓦崗的人對李密還有想法啊。這種人能留嗎?

再解密一下,徐世勣這樣做,是真的不想拿李密的東西做功勞,還是有意坑李密呢?

史書當然是往好的說,但我認為,徐世勣是故意坑了李密一把。

因為以徐世勣的智商,不會想不到這樣做會引起李淵的猜忌。

第二,徐世勣有動機。

我們知道,瓦崗的第一任寨主不是李密,而是翟讓。李密是火併掉了翟讓,然後當上了寨主,而徐世勣跟單雄信是翟讓的親信。

關於那場火併,我在今日頭條腦洞歷史觀的專欄《隋唐不演義》有寫,這裡就複製過來。

瓦崗軍的表面看起來一片和諧,李密只取將來,不取金銀,翟讓偏好金銀,兩人交換了位置,各取所需,各有所好,但裂疑還是在看不到的地方開始延伸。

翟讓永遠搞不清楚李密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人身材短小,其貌不揚,連個性都低調得讓人無法理解,都已經坐了大當家的,卻還是穿著布衣,平時也不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房間裡也只收藏了一些書,奪來的珍寶,俘虜的女子,李密一個也不收藏。這實在沒個山大王的樣子。

他這是要幹什麼?

翟前當家的思維方式是無法理解這種行為的,大家上山不就是為了過好日子嗎,你搞得像苦行僧一樣幹什麼?

想不明白之後,他就單純的將李密歸為軟弱的人。

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從此以後,翟讓雖然從大當家的位子上退了下來,卻依然保留了大當家的作派,據史書記載,發生過這麼一件事。

李密抓獲了江都郡丞馮慈明,此人是當朝名士,李密親自勸說,想拉其入夥,但馮慈明反而做了李密的策反工作。無奈之下,李密將此人關了起來。進了牢房之後,馮慈明又做起了牢頭的策反工作,竟然說動對方放了他。

馮慈明骨頭硬,舌頭活,但也有技術短板,潛伏不成。下山後,又被瓦崗軍抓住,在山上吃了兩天山寨食堂,李密一看,養著也是浪費糧食,關又關不住,乾脆把他放了。

沒過一會,翟讓進來,告訴他,那個馮慈明我已經將他斬殺了!

李密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映過來:

將軍殺得對!

翟讓頗為得意地離開,他不是不知道這樣幹會引起李密的不滿。但他毫不在乎。

他不高興又怎麼樣呢?他能打得過我?他現在的位子都是我讓給他的!

在翟讓轉身時,李密的臉色冷得像秋後的霜,那是凝結殺氣的霜。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讓李密感到不安全,他很快又聽到了一個消息。

翟讓的老部下勸說翟讓奪過李密的權力,重新當老大,他的老哥翟寬更表示,天子只有自己做,那有讓人的,你要是不當,我來當!

看來,翟讓的哥哥更有野心。

聽到這些話,翟讓哈哈大笑。

當然,翟讓本人早已經放棄了當老大的想法,但他依然很享受那種眾望所歸的感覺,於是,對這種追捧,他沒有認同,但也沒有嚴詞拒絕。

在權勢鬥爭裡,這種不置一詞的態度簡直是找死的態度。

在勸進事件之後,翟前寨主又幹過如下事情。

事蹟之一:翟讓叫來了瓦崗總管崔世樞,這位崔世樞上山之前是隋朝官員,是早期投靠李密的人之一。叫來崔世樞後,翟讓也能坦誠,直接讓對方孝敬點錢。

瓦崗軍管物資的被瓦崗軍二把頭敲竹槓,這簡直聞所未聞,崔總管腦子沒轉過彎來,直接被翟讓關了起來,要不是李密及時趕到,估計屁股就要開花。

事蹟之二:有天,大概三缺一,翟讓叫人傳元帥府記室邢義期前來打牌(也就是李密的機要秘書),考慮到這極有可能是工作牌,再數數口袋,邢義期決定不去。不陪翟二當家打牌的後果是八十大板。

事蹟之三:有一天翟讓很生氣,因為他發現山寨攻打汝南郡分紅時,竟然沒他的份,於是,他把負責進攻的左長史房彥藻叫來,這一回,翟讓不再客氣。他惡狠狠地說出了下面的話

“你破汝南郡搞到的錢,竟然全部送給了魏公,而不給我。你知道不知道,魏公都是我立的。你搞清楚狀況!(事未可知!)”

夠了,翟讓終於觸及了死亡的底線。

要知道,領導最忌諱的是部下說出沒我,他那有今天之類的話。無論你救過領導的命,還是跟領導同生共死過,又或者共創了大業,但唯一的應對是忘記,至少永遠不要主動提及。違反這一原則的人最終都會很慘,喝毒酒死掉的呂不韋,慘死長樂鍾室的韓信,已經一個個被朱元璋收拾掉的明初開國大臣們都曾經觸犯過這條底線。

為了實現自己心中的理想,為了團結瓦崗,李密已經忍了很久了,蒲山公營曾經受到翟讓部的欺負,他忍了,翟讓分紅多拿多佔,他忍了,翟讓故意折他的面子,他也忍了。

但這一次,已經無法再忍。

翟讓,我已經受夠了,我不再忍受你的狂妄,我要讓天下人知道,瓦崗只有一個領袖。

隋義寧元年(617)十一月十一日,興洛倉城,石子河。

王世充又一次向駐紮在興洛倉城的瓦崗軍發動了攻擊,這應該是例行攻擊,主要作用是向上面表示自己確在幹活。

大概是王世充對瓦崗軍的組織結構有一定的瞭解,一開戰,王世充就先找上了翟二當家的。毫不意外,王世充就打得翟讓連連撤退。同樣,在危難時刻,李密又及時出現,會同單雄信前來救援,再一次反敗為勝。

在李密沒上瓦崗之前,也不知道翟讓是怎麼倖存下來的。

在大家面前丟了面子,翟讓很生氣,特別是單雄信,李密又在身邊,頓時氣壯山河,表示要立刻追擊,就是王世充逃到洛陽城也要將他抓出來。

剛要打馬出發,李密叫住了他:

“翟將軍,不要追了,天色已黑。”

翟讓抬頭,果然,日已暮。

“翟將軍,還是回去吧!”

苦勸之下,翟讓終於氣消了一點,勉強同意先放王世充一馬。

大軍收兵,走到一半,該是各回各營的時候,李密突然說了一句:

“王世充此敗,短期必不敢再來,明天,翟讓將到我那裡喝兩杯。”

第二天,翟讓來赴宴。他不是一個人來的,浩浩蕩蕩地領了數百人,但從後面的事情來看,翟讓倒不認為他是赴什麼鴻門宴,所以多帶些人以防萬一。真正的原因可能還是抱著你敢請客,我就組團來吃你的心理。

進了蒲山公營,李密將翟讓引了進來。接下來,就是排座位了。這是鴻門宴能否成功的關鍵。

主桌前很快坐滿了人,上席人員翟讓、李密,裴仁基、郝孝德,這都是自有派系的人員,單雄信雖然是資深瓦崗將領,但沒有嫡系部隊,也只有站著的份。

後面站了一堆人,李密的保鏢,裴仁基的保鏢,郝孝德的保鏢,當然,還有翟讓的保鏢,把會餐奇擠得滿當當。

這些保鏢五大三粗,平時也不太注意衛生,這麼人擠在後面,確實影響就餐心情,於是,李密轉過頭,對自己的保鏢說道:

“今天跟達官喝酒,就不需要這麼多人在後面了,你們先下去,留兩個服侍的就行。”

李密的保鏢退下了,裴仁基、郝孝德的保鏢也退下了,唯獨翟讓還沒發話。顯然,翟前寨主的部下只聽翟讓的指揮。

這麻煩了,翟讓的還站著不動,李密的人不見了,這怎麼看都像翟讓要火併大當家的。

關鍵時刻,有一個靠了上來,此人是左長史房彥藻,就是前面被翟讓訓斥不分他紅的那位。大長史倒是管著這些酒宴雜事。

房彥藻走到李密身邊:

“今天大家飲宴作樂,正是快活的時候,現在天氣這麼冷,還請給司徒的身邊人賜以酒食!”

司徒,翟司徒翟讓也。

李密笑了,他望向了翟讓:

“這個事情你還是要請示一下翟司徒!”

翟讓沒有讓保鏢退下,也不是察覺到了為什麼,他就是想讓大家看看,翟司徒的部下只聽他一個的號令。現在翟讓的需求得到了充分地滿足,就沒必要讓手下在這裡站著喝西北風了。

“這個提議很好!(甚佳。)”

翟讓的部下全部退了出去,這個舉動說明翟讓確實是馬大哈型。讓部下下去時也沒有注意到,李密的後面卻還站著一個大漢,手裡拿著一把大刀,這大概就是李密所說留一兩個人下來服待的吧,只不過,這麼個大漢拿著刀要服侍什麼?

風從掀開的營門裡吹進來,剛還擁擠的大廳突然顯得有點冷意。酒菜還沒有上來。

將進酒,奈何酒未至。

風吹過大廳,大廳裡響起了吱吱呀呀的聲音,搞不清楚這聲音從那裡來。

為了打發這段空白時間,李密喚人拿出了一把良弓,請翟讓鑑賞。

紅粉送佳人,寶劍贈英雄,名弓饋草莽乎?

翟讓沉氣,猛拉弓弦,好一個滿月!

翟讓沒有說出好弓之類的讚歎。因為一直站在後面的待衛突然舉起了大刀朝他的頭部揮了下來。

牛鳴一般的怒吼響震整個大廳,翟讓轟然倒在了血洎裡。

曾經雄霸運河,割據一方的梟雄就此結束了草莽的一生,他大概臨死都不會理解這一切。那一聲巨牛怒嘯裡充斥著恐懼與疑惑。

我讓出了第一把交椅,為什麼還遇到這樣的事情!

是的,翟讓,你還是合適講道理啊,到了今天,你還是沒有脫離一個法曹的境界,不想講理時就不講理,想講理時就講理。

他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李密冷酷無情的臉。

營門大開,伏兵襲來。

沒用多久,李密的伏兵進行了掃場,翟讓的親信受到清除,包括號稱要當天子的翟讓他哥翟寬。現在,他總算明白了,翟讓為什麼應該把老大的位子讓給李密做,心不狠,手不辣,光憑資格是做不成老大的。

場面一片混亂,蒲山公營的士兵經常受翟讓部的欺壓,這下總算可能出一口惡氣。但顯然,擴大化的清除是不對的。

王伯當連忙大喝了一聲,手下留人!

被救下的是徐世勣,徐世勣同志比較聰明,一看情況不對,撒手就往門外跑,可李密早就佈下了伏兵,剛出門,就被迎頭的大刀斬傷了脖子。

與時同時,李密在另一邊救下了單雄信,單雄信倒沒有受傷,在關鍵時刻,求生的慾望戰勝了尊嚴,單雄信跪了下來,叩頭求饒。

夠了,殺戳到此可以結束了。

李密站到高處,大廳裡響起了他的聲音:

“與君等同起義兵,本除暴亂。司徒專行暴虐,陵辱群僚,無覆上下;今所誅止其一家,諸君無預也。”

我們有共同的理想,翟讓暴虐是自取其亡,他之罪過,與諸君無關。

混亂的局面平息了下來,但事情還沒有結束。

翟讓的大本營很快就會知道這裡的一切,怎麼穩住那一群人成為這次擊殺翟讓能否取得成功的關鍵。

李密早已經埋下了伏筆,他將受傷的徐世勣扶進來,親自為他傅瘡。又找來單雄信。

“單將軍,請跟我去一趟翟司徒的大營吧。”

要安撫翟讓的部屬,只有兩個人:徐世勣跟單雄信。

李密騎上了馬,領著單雄信,王伯當前往翟讓的大營,他告訴部屬,不用派兵,我們幾個人去就可以了。

關鍵不是去多少人,而是什麼人去,當李密出現在翟讓大營裡,或許還有些騷動,但當單雄信出現時,一切都安靜下來。

李密告訴他們,翟讓已經死了,但以後統領你們的依舊是徐世勣、單雄信。你們可以入下心來。

當然,李密也沒忘了在統領翟讓部的將領裡塞進去一個王伯當。

從此以後,瓦崗軍裡再沒有蒲山公營,沒有翟讓舊部,瓦崗軍只有一支部隊,一個領袖。

僅僅吃了一頓飯,李密不僅擊殺了翟讓,還降伏了翟讓的部屬,效率不可謂不高。這樣的成績,項羽就絕辦不到。

李密終於真正成為瓦崗的領袖,再沒有人對他的地位構在威脅。但這絕稱不上勝利,失敗的種子已經悄然種下。

在這場鴻門宴中,李密違背了最基本的東西,這個東西叫道義。

無論世事如何變遷,總有一些東西是永恆的,天經地義的,是無論無何也繞不過去的.比如受人恩惠,必當相報,同稱兄弟,不得相殘。

翟讓不過是一個貪財好利愛虛榮的人,他沒有真正想過要謀害李密,這樣的人夠不上動用家法,退一萬步,就算要處置翟讓,也不該李密動手。

當年,李密被所有的義軍謝絕入內,是翟讓給了他機會,因為翟讓,李密才有施展抱負的機會,更何況翟讓還讓出了頭把交椅。沒有李密,翟讓依然是翟讓,可沒有翟讓,李密絕成不了今天的李密。

至少,李密應該讓翟讓死在沙場上,給他留一個體面的退場,就像宋江對晁蓋。

違背基本道義的謀略也許可以成功一時,但絕換不來最終的勝利。

所以,徐世勣是有可能對李密,然後用一個計坑殺李密的。

最後,再講一下,李淵是怎麼殺死李密的。這其中當然也有技巧,得讓李密自己尋死。具體的內容,就不重寫了,把我我的專欄《隋唐不演義》有關這一部分的內容複製過來:

【李密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半路上,李淵就派出人前來迎接,到長安後,李淵稱他為弟,包他工作,包他住房,甚至連婚姻都包辦了,親自做媒,將自己的表妹嫁給了他。但李密還是很鬱悶,他發現了一些讓自己不快的事情。

李密受到了很高的待遇,但他領來的二萬兵馬得不到妥善的安善,這些瓦崗將軍在河南時吃一碗倒一碗,現在竟然一天一頓飯都吃不上。

都是來投靠的,怎麼差別這麼大?當年宋江領眾兄弟招安,梁山上人兄弟共分三十六金牌,七十二銀牌。為什麼獨李密一人吃香的喝辣的,兄弟們卻吃西北風喝東南風?

這是李淵的特殊安排。

李密的投靠給李淵送了一個大禮,但同時也給李淵出了一個難題,怎麼安置李密。

此時的李密是一位末路英雄,但末路英雄就如潛伏在草絲中受傷的猛獸讓人無法放心。只有死去的英雄才是安全。

經過這麼多年的交道,李淵早已經瞭解此人心懷大志,當然,現在李密失敗了,就應該叫心懷野心,而且極其善於拉擾人。這樣的人在長安搞不好就會坐大。

李密的資源,李淵是歡迎的,可李密這樣的野心家,李淵是絕不歡迎的,一個朝廷有一個野心家就夠了,李淵已經佔了這個指標。再想想翟讓同志,李淵就實在難以入眠。

沒過多久,李淵的安排發揮了作用,吃不飽的原瓦崗士兵開始抱怨李密將他們帶到了錯誤的路上。

接下來,該讓李密自己離開長安了。

最近李密很煩惱,李淵雖然一如即往地稱他老弟,可李密還是感到了不自在,他發現自己在長安並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隨便一個官員都敢拿白眼對他。

就在一個月前,我還擊敗了宇文化及,聲望達到了頂點,八方豪傑莫不稱臣,就是你們的皇帝當年也說唯我馬首是瞻,你們何許人也,立有何功,成就何業,該輕視於我?

事實證明,輕視還算是有禮有節的了。

有一天,有一位執政者登門拜訪,喝茶之後,開始聊天,來人十句不離李兄這些年征戰南北,尤其大敗宇文化及,應該是撈到不少好東西了吧。

明白了,這是上門敲竹槓了。

剋制著怒火,李密拿出黃白之貨將對方打發了。史書未記這位登門索賄的人是誰,但猜測一下,十有八九就是裴寂。

連李淵都對李密禮遇有加,可下面這些大臣竟然敢在行動思想上不跟皇帝陛下保持一致,這是什麼意思?

羞辱接踵而來。有一天,唐朝開大朝會,所謂大朝會,就是百官朝見天子,報告一下工作情況,跟兩會差不多。當然,開完會聚餐是必不可少的。

李密鬆鬆腰帶,也準備去大吃一頓,剛上班,一堆報表送到了眼前。

李大人,先彆著急上席啊,先把這些單據弄好了。

打開一看,是宴會的預算審計,食物安排。

我相信此時李密的心情跟潘桃園門口的孫候子的感受是一樣的。甚至還過之,畢竟,皇母娘娘沒讓老孫去摘桃。

曾經叱詫風雲的李密竟然淪落至此,悲憤之下,李密找到王伯當,差點當場流下眼淚:

“當日在洛口,我曾經想讓崔君賢當光祿,可沒想到今天自己當起這光祿來了。”

光祿,光祿卿也,這就是李淵給李密安排的工作。此官從三品,品階倒不是太低,但管的事太丟人,這個職位是專門管皇室膳食的,也就是說李密現在是李淵的後廚總管。

丟人,丟人到家了,把八柱國的名聲都丟光了。

這跟李密當初的設想差得太遠,當初進長安時,李密在數了數自己對李淵的貢獻之後,信心滿滿告訴部下:

“吾功不減竇融,豈不以臺司處我?”

這位竇融是東漢初年人,曾經以河西五郡降於漢光武帝,據記載,後來漢光武帝劉秀為了表彰他的卓越貢獻,特任他為大司空。

像竇融都成了大司空,我李密也得弄個臺司級吧。

所謂臺司,就是三公,大司空就是東漢三公之一,在此時,三公為太尉、司徒、司空,正一品。

論功勞,李密對李淵的作用確實在竇融對劉秀之上,可李淵太不厚道,竟然給人安排一個管廚房的活。李密是奔著三公來的,而李淵卻給人家安排一個後廚總管。懷水之職怎麼能救李密的車薪之慾?

此時,李淵正注視著李密的一切。

李密,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具威脅吧。另外,你什麼時候離開我的長安啊。

李淵相信,大凡嘗過金戈鐵馬的人是不會安於三尺案頭,何況是菜板肉案。

李密確是要走了,但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應該不是菜單,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到長安沒多久,李密就被指派了一件差事,去迎李世民。

李世民剛剛在西邊戰線以得了一場艱苦卓越的大捷,戰勝了薛仁果,這位薛仁果是秦州薛舉的兒子,隋末有名的萬人敵。

李密同志因為當過大領導,又有些持才自傲,持功自負,李淵特地讓他去接李世民,大概是想殺一殺李密的傲氣。

見到李世民著金甲,跨大馬,得勝過來的英氣,李密私下說了一句話:

“真英主也,不如是,何以定禍亂乎!”

這句就不翻譯了,反正是為了抬高李世民的個人形象,連威震中原的李密都服了李世民,天下第一人舍此其誰?

這是史書的記載,但據本人猜測,李密在仰視李世民的形象時,怕不是生出敬佩之心,而且湧出一股酸楚。

是的,這種仰視的感覺李密並不陌生,很多年前,他也像李世民這般年輕,可他卻在大興宮的大殿內仰視著楊廣。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逃亡過,奮鬥過,經歷了無數的苦難,可最後,竟然回到了原點。

兜兜轉轉,我依然是那個屈居人下的李密。其實大多數人的人生都是在人生的軌道上轉圈,區別是,有的人願意沿著軌道重複人生,有的人願意冒險脫離這個軌道,去尋找另一條道路,李密無疑是後一種人。

羞愧讓李密的熱血開始沸騰,內心那頭沉睡的猛獸再次覺醒。

俯首的這人絕不是我,每天審閱菜譜的人這個人絕不能稱之為李密。

李密,當世之智雄,心有偉略,腹有奇計,氣吞萬里,縱馳天下。

我,絕不承認現在的我!

離開長安吧,長安於我,是喧譁卻荒涼的鬧市,做為一頭猛獸,我應該重新回到那逐鹿的中原去。

為了順利離開長安,東山再起,李密找了一個理由,他打報告表示河南境內還有許多他的舊部屬,而被王世充招過去的兵馬也有棄暗投明之意。如果我前去招撫,一定能為陛下招來那些山東豪傑。

打了報告後,李密開始忐忑的等待,要騙過李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長安的一個多月,他似乎已經感覺到了李淵是一個難以捉摸的對手。

批示很快下來了,李淵十分高興,馬上同意了這個方案。

於是,李密又提了一個要求,讓賈閏甫跟他一起去。

因為瓦崗人才太多,沒有來得及介紹這位賈閏甫,此人是李密在瓦崗時的參謀,才能出眾,也是李密的親信,此人後來還寫了一本《浦山公傳》,算是李密的傳記作者。

李密沒有提讓王伯當一起走,大概是怕拉得人太多,李淵起疑心。

對於這個要求,李淵滿口答應,還特別交待,他將親自設宴為二位送行。

關於吃飯,從來都不只是吃飯。這是老辣的蒼狼跟狡黠的靈狐之間的直接對話。

李淵在等兩位,他將用這一頓飯再刺激一下對方。

很快,兩位都來了,照例,李淵說了兩位大家辛苦了的客氣話,突然,李淵停住了笑容,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有人不想兄弟前去河南,他們告訴我,你一去便是投魚於泉,放虎于山!”

圖窮匕見,氣氛猛然緊張起來。

李密反應相當快,馬上離席,跪地,表示自己決無兩心。同時跪下的當然還有賈閏甫。

李淵心滿意足,他揮揮手,示意兩位站起來。

“他們的話朕是不信的,朕對兄弟推心置腹,豈是他們可以離間的。”

不信?不信還拿出來說幹什麼,嚇出心臟病算誰的。

李密抬頭,輕輕說了一句:

“臣入朝的時間很短,實在不願意離開,現在朝中公卿,又不信任我,還請陛下派一位心腹跟臣同去。”

所謂心腹,李密不好點名,大概是想裴寂跟他走一趟吧。

聽到這個請求,李淵愣了一下,但馬上恢復了平靜。

李密啊李密,你不愧為智人,到了這時還反將我一軍,讓我的心腹跟你去,怕不是監督你,而是給你當人質吧,到時,我要下手就有點投鼠忌器。

李淵盯著李密,對方臉色不變,神形疑重,一付赤誠的樣子。李淵露出了一絲笑容,表示自己對李密是無比信任,根本不需要再派什麼人。李密你大膽去幹。

最後,李淵說出了一個讓李密略顯吃驚的話:

“讓王伯當給你當副手!”

飯就這樣吃完了,這一頓飯吃進去多少營養不重要,重要的是赴宴雙方都得到了自己的東西。

李密終於離開了長安,出城之後,他大口而粗野的呼吸著這自由並狂野的空氣。

誰也無法拒擋我的未來。我的霸業死而得活,豈非天意!

李密打馬離去,身後,是高深莫測的李淵。在李密狂奔的身形上,已經有一根隱形的線,線的另一頭正握在李淵身上。

行到華縣,李淵輕輕扯了一下線頭。

從長安追上來使者,給李密下了一個命令:

“留下一半人在關內,你可率一半人出關!”

想了一會,李密決定執行這個命令,自己就要回到河南,十萬兵馬指日可行,留一半又有何憂。

李密又中計了,要知道高明的人從來都奢望一棍將人打死,他們只是慢慢出招,每次都提出讓你難受但又無法拒絕的要求,漸漸地消除你的實力。

領著剩下的一半人行至陝州,這裡處於長安洛陽的半途。李淵再一次扯了線頭,這一下動作有點大。

長安的使者趕上來,下了另一個命令。這是一道催命符,李淵終於甩出了殺手鐧。

“李密留下所部慢慢前行,李密單騎入朝,另有節度!”

開什麼玩笑,李淵同志,大家都不笨,何必忽悠我,要我單騎入朝,你是想節度我,還是超度我?

李密轉身,面對賈閏甫:

“你還記得那次吃飯嗎?天子說過有人不願意我們此行,我要是回去,決無生還的道理。”

到了這裡,也不必再裝了,大家攤牌吧。

李密召集眾人,說出了他的計劃。

計劃如下,進攻附近的桃林縣,搞到糧食後,迅速渡過黃河,投奔在黎陽的徐世勣。

說完,他望向了賈閏甫:

“你認為怎麼樣?”

讓李密沒料到的是,賈閏甫馬上表示了反對,從現實情況以天下大勢,最終還扯出了當年李密殺翟讓的事,表示現在去河南,沒有人會聽從李密的安撫。

“明公還是回朝吧。”

賈閏甫一盆冷水澆下來,卻讓李密火冒三丈,李密當場拔刀,表示不跟我走,就斬了你。最終,經過王伯當求情,賈閏甫才逃走。

事情還沒開始,就有人當了逃兵,但仔細推敲一下,賈閏甫加入到這個復辟團以及他的逃跑可能是李密早就佈下的棋子。

走了賈閏甫,還有王伯當。李密領著剩下的人奔向了桃林縣,李密的聰明才智再一次得到了發揮,他給桃林縣令寫了信,表示接到旨令要單騎回京,走之前,先把家眷寄存在這裡。

考慮到對方是婦孺,桃林縣令打開了城門,數十名婦女魚貫而去,進來後,就撩起了裙子,因為非禮匆視,大兵們將目光轉到了另處,回來之後,就發現這些家眷們舉起了大刀。

這些婦孺是如假包換的鐵血硬漢子。

李密很快控制住了桃林縣,搶到了一批物資,抓了一批壯丁。馬馬虎虎拉起了一隊伍。接下來,就該原計劃向北渡黃河奔黎陽。

出桃林縣後,李密下令:

“向東進軍!”

在逃亡路線的選擇上,李密耍了一個小小的花招,早在長安,他訂下的計劃就不是投奔黎陽的徐世勣,而是在襄陽的一位老部下。而此前,他宣稱去黎陽,不過是佈一個疑陣。

現在,賈閏甫已經逃到了唐朝的勢力範圍吧,他也已經將我的計劃告訴了對方,唐軍正發兵前往黃河一線攔截我們吧。

對不起,我們要去襄陽了。

李密再一次踏上了逃亡的道理。逃亡對他來說是輕車熟路。

很多年前,我就經歷過樣的逃亡,從那之後,我佔據了瓦崗,成就了大業,現在只不過是另一段輝煌的開始。

李密內心充滿對未來的期許,可惜,上天已經不會再給他同樣的機會。

前面,就是熊耳山。那是他的終點。

經過數天艱苦的跋涉,李密率領部下穿過了熊耳山,正從山南出山。此時,是公元六一八年的最後一個月,李密這一年三十七歲。

剛出山南,伏兵四出,高處有強弩利箭,溪谷有刀斧頭。李密的隊伍順利被衝開。

伏擊他的是唐朝的熊州行軍司馬盛彥師,李密雖然佈下疑陣,可依然沒有騙過他,分析了李密的動向,他準確判斷出李密將越熊耳山,並提前在這裡設下埋伏。

這說明,再聰明的人都有智窮的一刻。

李密戰死,與他同亡的是王伯當。在桃林時,他跟賈閏甫一樣不贊成李密的計劃,但他依然選擇了跟李密踏上這條死亡這路。

因為義士之心,不以存亡而易,因為跟隨李密之初,王伯當便許下了縱身分原野,亦所甘心的諾言,王伯當用生命實踐了他的承諾。

在李淵一步步的安排下,李密終於走向了死亡,可事情還沒有結束。李淵緊接著下了一個命令:

將李密的首級送往黎陽的徐世勣,並告訴他李密謀反之事。

徐世勣在李密之後,也已經投誠唐朝,據記載,從中牽線的是魏徵。降唐後,李淵格外開恩,賜李姓,於是,徐世勣成了李世勣,又過些年,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世字不能隨便用了,李世勣又變成了李勣。為了方便,我們還是叫他徐世勣吧。

殺死李密很容易,但要讓原瓦崗的人心不散才是難事,李淵找到了這個關鍵點,李密之外,徐世勣是瓦崗的核心。

接到李淵的通報,徐世勣無法可說,這能怪誰呢,李密謀反在先,李淵不過是正當防衛。最後,他提了一個要求,收葬李密。

徐世勣以君臣之禮收葬李密,將他埋葬在黎陽山南,這是李密統率豪傑,稱霸中原的地方。如果李密自己選,這也是一個適合的地方吧。

下葬那天,許多人痛哭流涕,這些人永遠不會忘記李密將他們從山賊帶到了更大更高的舞臺,也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出身高貴,卻跟他們稱兄道弟的李密,不會忘記那個輕財重義,慷慨激昂的領袖。倘若草木有情,泥土非物,他們也不會忘記李密吧。

最後還有一件事情不得不說,在得知李密去世後,瓦崗一位叫杜才幹的將領做出了一個決定,他給新上任的滑州刺史寫了一封信,要求率自己的部下歸降。

這封信得到了回應,滑州刺史親自前來會合,見面後,杜才幹抽刀,斬下了滑州刺史的頭顱,然後送到了李密的墓上。

滑州刺史是洛陽封的官,此人是出賣李密出賣瓦崗位的邴元真。

死後有人復仇,江湖快意,李密泉下有知,當稍心慰吧。

最後,總結一下各種史書對李密的評價為李密蓋下棺定下論吧:

風雲際會,聚八方豪傑,率百萬之師,亡暴隋之政,解兆民之困,聲動四方,威行萬里,何其偉哉。

簡單一個字:牛!

以上是關於李密的奮鬥史。箇中人生起伏,不屈,憤怒,失敗與成功,榮耀與恥辱,俱往矣。

好了,回答完畢,打完收工!歡迎大家訂閱《隋唐不演義》,打開今日頭條,搜索腦洞歷史觀,進入其專欄就可以看到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