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拉化肥

小小說:拉化肥

文■雷松超

那年夏天雨水旺盛,生產隊的一百多畝蜀黍卻廋不拉飢的,急需要一批化肥來拔苗助長。

於是,隊長三根就央求俺爹開著公社的拖拉機去嵩山北鞏縣的化肥廠拉貨。

放假沒事,野慣了的我偷偷起了個五更,藏在拖拉機的車斗裡,也出了一趟遠門。

那天日上三竿時分,爹開著他那臺波蘭產的拖拉機來到了機聲轟鳴、熱鬧異常的廠裡。

停穩車後,隊長領著俺爹去外邊吃飯,我趕忙跳下車追了過去。

“你這孩子,咋也跟著跑來了?”我看了一眼有點溫怒的爹,厚著臉皮,拉住三根隊長的手說:“俺放假也沒多少事,想出來看看。”

那一頓早飯,我吃到了久違的豬肉包子和黃燦燦香噴噴的油條。俺仨個人一共才花了九毛三分錢,擱到現在連個燒餅也買不住。

吃過飯,隊長三根拿著縣革委會的介紹信去財務科開票。我就和爹在駕駛室裡等著裝貨。

沒有多大一會兒,三根隊長陰沉著臉回來了,俺爹問:“咋啦?”

“今天沒貨,這可咋辦?”三根犯難地說。

“走,我和你一塊過去試試。”俺爹跳下車西奔向厂部大樓。

估計也就是一二十分鐘的時間,俺爹和隊長三根喜形於色地回來了,事辦成了。

可隊長三根看發票時,卻又發愁了。“怎麼這麼靠後呀!”

原來,在我們的拖拉機前邊只有五六輛拉化肥的車,而我們的發貨單竟是十幾號,也就是說天黑前也難裝上貨了。

“城裡的人怎麼老是看人下菜碟,不行!我找她們說理去。”俺爹轉身而去。

由於是外地的客戶,儘管有縣革委會的批條大印,儘管隊長三根又從口袋裡掏出6塊錢給銷售科長買了兩條“三門峽”香菸,我們還是一直等到下午三點才裝上化肥。

本想著裝了車就可以回村了,可裝化肥的是當地老百姓嚷嚷天氣炎熱,不是要汽水喝,就是要冰糕吃,而這時隊長三根的口袋裡已經沒有錢了。看到隊幹部為難的神色,俺爹就掏出3元錢,算是替他解了圍。

下午五鐘頭,我們終於踏上回鄉的路程。

七八月天,小孩兒的臉。就在離我們村子還有10裡地的時候,頭頂上一朵烏雲順著一陣灰風從東南方刮過來,霎那間,瓢潑大雨從天而降,讓人防不勝防。俺爹撩了撩溼透的汗衫擦了把汗,掛了高檔,加大油門快速往前趕。誰知,忙中出岔,沒走多遠,車子突然咯噔一下,往下一沉,就息了火。

剛要迷糊一會兒的我被驚醒了,原來拖拉機的右邊大輪胎沒氣了。

這可怎麼辦呀,天快黑了!隊長三根又嘆氣起氣來。

“沒事!”俺爹開導隊幹部說。

“老二,你在車上待著,別亂跑。”俺爹吩咐了一句,就和隊長三根披上雨衣,蹲在車下撐起千斤頂卸下癟了的軲轆。

三根對俺爹說:“還是先躲躲吧。”

可俺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了一下老天,說:“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得找地方把胎給補補。”

說著,倆人便消失在茫茫的傍晚的漫天雨幕之中。

這時我完全也沒有了睡意,望著窗外如注的雨水和忙碌的兩個大人,一點忙也幫不上,同時又多少有些無奈。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雨停了,天也黑了,幸虧有月亮,我看見滿身溼透的隊長和爹,推著修補好的輪胎回來了。

下車撒尿的我,伸伸懶腰,問:“爹,咱啥時候才能回到家呀?”

“別添亂了,車上等著吧。”疲憊的三根一句話堵了回來。

那一刻我倔強地站在泥濘的路上,看著三根隊長打著手電燈,我爹一個人把輪胎慢慢移靠在輪轂的外側,然後只見他兩腿繃直,只腳扎地,雙肩緊貼輪胎,猛力往上一抬,一送,300來斤的碩大傢伙就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套在了車大梁的軸承上。接下來的幾個大螺絲是我和隊長擰上的。

那天拉化肥回到村時已經夜裡11點多鐘,累的散了架子的爹家也不回,就坐在車上就打起了呼嚕。

及時拉回的五噸化肥換得了秋後隊裡的莊稼秋大豐收。

多年以後,我問及年愈七旬的父親,當初一個人是如何把幾百斤的輪胎裝上的?誰知老頭子嘿嘿一笑,說,那叫四兩撥千斤,屬於太極拳的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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